【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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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7 20:00:28

第五十八章 逍遙定心訣的大用





袁昊小臉一紅,低下頭,不敢瞧向都爭先的臉。他今日初次習武練劍,卻是連基本劍法、閃避、架招,種種基本功的方式都不會,只是隨自己想法揮劍,也因此劍法使來,歪七扭八,力不從心,旁人見之,模樣逗趣,當真以為他是在耍寶。



他只道都爭先是要笑話自己的劍法奇差,咳了一聲,本想反駁幾句,又覺男子漢大丈夫,做了就要有膽承認,使得差便是差了,有何好不敢承認?當下萌生一股傲氣,蹬地躍起,拿起放在一旁的長劍。



他心道:「龜爺爺的,我需加倍努力,加倍勤奮,否則可要讓旁人看扁了。」說罷,心念電轉,欲要抽出劍刃,繼續練劍。



都爭先瞇起那虎眼,道:「你別練啦,你才接觸劍法多久,劍法能有多高妙?武功這東西,是積年累月的成果,你若是練個一天便可劍法通神,打得那些當世高手哇哇亂叫,要那些專精劍法數十年的前輩情何以堪,乾脆通通自刎去死算啦。」



他話說至此,好像想到甚麼,深深歎氣,道:「我問你,為何方才練劍之時,不以心訣萃氣,借氣而行?你說你一個小娃兒,不借道氣使力,憑你那小短臂,能練上多少個時辰?」



袁昊「咦」了一聲,道:「甚麼借道氣使力?甚麼心訣?」心中不以為然,想道:「姓都的糊塗不成?我在島上時,一丁點武功都沒學著,要是真會甚麼心訣,萃甚麼氣,又何必揮得這般辛苦?」



這回換都爭先「咦」了一聲,眉宇大皺,道:「逍遙定心訣啊?莫非你不會?不對,不對,我分明記得出島之前,島主老兒親自教你定心訣。」



袁昊一聽「逍遙定心訣」五字,眼珠子一轉,複道:「逍遙定心訣?」他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會啊。」



都爭先道:「那你怎地不會借氣而行了?」他說話之間,渾身氣勢微微一變,只見空氣中清楚可見的嫋嫋道氣,彙集而來,周身四周全是道氣,緊接著道氣從四面八方流入他身。



下個瞬間,但見他輕喝一聲,眸中微閃,渾身氣勢猛地暴漲開來,道氣回盪,冷風狂掃,草地沙啦沙啦地亂響,一股驚人之感,獨立於天地之間。和方才的微弱氣勢,模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那氣勢剛盪,袁昊不由退了一步,眼見都爭先眼望過來,只覺背脊微涼,全身汗毛豎起,二人對視一會,他出於本能,又連退兩步。



這便是,執者境借氣而行的真正氣勢?



都爭先吁了口長氣,那驚人氣勢頓時消散,道氣緩和,亂風止歇,一切似乎重歸平靜。他道:「姓袁的,咱們瀛海島,和中原武者不同,是以『坐忘』萃氣,只要學會萃氣,就能借氣使力,這是執者境武者基礎中基礎。」



袁昊搖搖頭,道:「不對,不對,你莫要胡說,島主爺爺分明說過,逍遙定心訣是輔佐心境提升的口訣,才不能萃甚麼氣,借甚麼力。」



都爭先罵道:「他媽的,那是島主老兒訛詐你的,島民人人都知,當今世道,逍遙定心訣效用雖不如真正心法,但對於執者境的島民來說,正好可充當借氣而用的好法子。」



袁昊聽得這話,一雙眼珠子瞪得老大,還不及發話,都爭先問道:「姓袁的,我姑且就是問問,咱們在島上不常以境界區分,這武者境界的定義,你可真正明白?」



瀛海島自古以道家之法教化島民,是以島上不足百人,實如真正「小國寡民」,島上封界,他們平時練武比試,是熟人拆招打招,不會像中原以境界分級,全憑直感、悟性應戰。袁昊平時極力避免練武,就是真被捉去習武,多半不情不願,許多東西聽過便忘,更別說一些細節之處,島民不提,他也毫無興趣,自然根本不會知曉。



袁昊經他這麼一說,又被如此一問,這才覺得自己對於練武之事,有許多不理解之處,當下搖搖頭,道:「你和我說說罷。」卻換來都爭先一陣瞪眼,雙手抱胸,臉露惡笑,睥睨而來。他微微一愣,明白都爭先這惡笑之意,忍氣吞聲道:「求、求都大俠開開金口,都大俠大恩大德……沒齒、沒齒……」



都爭先沒等他說完,沒好氣道:「夠啦,用不著說了,聽了都覺噁心。傻子都曉得,中原武者的第一境界,借氣而行,有所執著,那便是『執者境』,虛若空穀,沖盈自得,那便是『少沖境』。你先記著這二個境界細節,便足夠了。」



袁昊嘻嘻笑道:「為甚麼只說兩個?後面一併和我說呀。這般不明不白,可不讓人好奇?」



他卻是不曉得,這中原武者之道,就和世間諸多事情一般,所謂「萬事起頭難」,樑柱都未搭穩,怎能蓋房蓋樓?是以武者修練,最重要莫過前兩個境界,『執者境』得學會所有基本中的基本,將萃氣之法練就起來,到得『少沖境』時,便是延續執者境的基礎,基礎足夠穩健,往後練武起來,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都爭先回以一笑,月色斜罩之下,那笑容甚是駭人,道:「我就是曉得你會好奇,才有心接著習武,否則一次全告訴了你,難保你練到半途,念頭一起,草草放了棄。」



袁昊大眼一瞪,本想發火,一想都爭先說得確實不錯,自己本來對習武興味索然,若非先前幾次遇上生死關頭,令他有了危機感,否則也不會主動找李若虛習武。何況習武之道,一日習武,終生習武,自然沒有停下來一說。



都爭先正是明白此理,才不把話全然說死、說盡,以免袁昊孩子心性發了,練了一會兒,就不願再練。



不過所幸,今日練劍整天,就能看出袁昊對變強一事,還是很有熱忱的,總算不用過於擔憂。
2023-01-27 20:00:39

第五十九章 有無內力





都爭先接著賊笑道:「傻子也知道,執者境,得先打通人體十二經脈,使道氣能流通全身上下,才能達到氣存丹田的階段。因此在那之前,執者境並無內力可用,需要學會借氣而行,只要會了萃氣之法,那便算是進入執者境,很簡單的。」



袁昊畢竟還不是執者境武者,聽得都爭先說「簡單」,也不明白究竟簡單在哪,他更加不會曉得,執者境十二脈,那是以道氣沖通人體經脈的桎梏,從有到無易,從無到有難,怎地會是簡單小事?對中原武者而言,執者境,有可能是武者起點,更有可能是終生原地踏步的終點。



他只腦筋一轉,想起吳犬戎、葉道源、武屠夫等三名少沖境武者,再想想想那日在撫仙派中,見著的各門各派年輕弟子,盡都是執者境武者,但雙方之別,除了武功高低,力量、速度等區別,以及眾人闡述,實在看不出有何差異。他追問道:「倘若我要區分執者境和少沖境武者,有甚麼法子?」



都爭先聞言,哈哈笑了起來,道:「你想瞧出有甚麼不同,是不是?你現下還只是尋常人,根本不是武者,看不出來,也再正常不過。待你開通執者境一脈,就會明白。我簡單和你說說,你聽過就罷。」他緩緩起身,朝草屋愈走愈遠,袁昊料他是怕吵醒李若虛,悄步忙跟上去。



只聽他道:「『執者境,有所執,開經脈,破桎梏』,這是自古流傳至今,關於執者境的前四句古言。說的是執者境武者,四肢百骸尚無法適應道氣存體,道氣難以長存,如何自生內力?內力既不存,那武者可和常人有何區別?因此只好萃取天地之間的道氣,這才有執者境最後兩句古言:『借道氣,流經脈』,經脈有道氣流淌,便能發揮出超越常人的能力,那種能力,近似內力,這就是『借氣而行』。」



都爭先望了過來,賊笑道:「至於,你瞧不出執者境和少沖境的差別,那是自然,畢竟你還是常人。若是由我來看,當武者一發力,便可知道對方究竟是『借氣而行』,還是『氣沉單田』,一眼明瞭。」



袁昊深深抽了口氣,愈聽愈是恍然大悟,心中不停想著「執者境,有所執,開經脈,破桎梏,借道氣,流經脈」,六句古言。原來,他分辨不出執者境和少沖境差別,只是因為自己還不是武者;原來,執者境和少沖境的差別,竟有講求,怪不得都爭先只先說前面兩個境界,其餘一概先不提,定是怕自己搞混了腦袋。



袁昊闔上眼睹,腦中細細整理方才聽得的武者細節,過得少時,睜開眼睹,道:「執者境、少沖境之別,我算是明白了。」



都爭先淡淡笑問:「明白甚麼?」



袁昊道:「簡而概之,兩者差別,以『有無內力』,作為兩個境界的區別,是不是?」



都爭先抓抓袁昊的小腦袋,道:「不錯,不錯,我是很想說你『孺子可教』,是個可造之材。唉,他奶奶的,這點武者常識,是你不乖乖上練武課的後果,我也就不說啦。方才那王芫兒的本源道氣,可還記得?本源道氣若再進一步,就是內力了。」話一落,見袁昊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嘿嘿又笑,續道:「我們剛剛說到哪裡?啊,是了,回歸話題,當今世道,武律號令天下,中原人只修習武律認可的萃氣心訣,那些心訣,不外乎都是些能快速萃氣的心訣。但咱們瀛海島人,卻是沒辦法練那等心訣。」



袁昊道:「為甚麼沒辦法練?」



都爭先聳聳肩,即道:「不知道。」



袁昊皺眉道:「那你怎地知道沒辦法?說不定有辦法。」



都爭先正色搖搖頭,道:「姓袁的,我說認真的,練武一事,最忌諱自作聰明,不懂裝懂。正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以前不練武,現下吃虧了,我以前相信臭老頭們的屁話,現下只好出島。難道這教訓還不夠嗎?」



袁昊一聽這話,渾身大震,覺得此話大是有理,點點頭道:「你……你說得對。」自己就是不聽島上爺爺的話,不願勤練武功,自認為沒有武功也能活下來,以致出島爾後,頻頻迭遭危機,事情發展至此,才開始後悔莫及。



其實都爭先、袁昊都不明白,他們瀛海島武者和中原武者最大的差別,就在於修練『逍遙定心訣』的有無,『逍遙定心訣』,是萃取道氣的口訣,那正是不屬於武律認可的萃氣心訣,倘若瀛海島人練了『逍遙定心訣』,再去練就中原心訣,兩個心訣就會如袁、都二人經過界門,相互排斥,輕者使人昏厥過去,重者使人經脈爆體而亡。



因此瀛海島先輩才會對島上後輩耳提面命,要他們不得修練中原的萃氣心訣。



袁昊眼珠子一轉,忽然奇道:「姓都的,我記得你先前說過,你也是執者境界?」



都爭先咳了一聲,頗為尷尬道:「是、是啊。」



袁昊眨眨眼,又問:「你這年紀,執者境還可常見?」



都爭先咳了一聲,道:「當然,當然,很常見,很常見。」



袁昊熟識都爭先已久,知他露出這表情便是心虛起來,因此他壓根不信,神色轉而鄙夷,道:「我有點問題要問一下李姐姐。」說罷,起身就往草屋要去。



都爭先如何不知袁昊的意圖為何?正如袁昊很清楚都爭先,都爭先同樣很瞭解袁昊,當即聽出這是他的藉口,忙捉住他腰,道:「等等,人家李……李姑娘是女孩子,要睡美容覺,你有甚麼問題,儘管問我便是,一定如實回答,如實相告,包你滿意。」



袁昊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邁入執者境最為簡單?那怎地還是執者境?」他愈說愈覺都爭先和自己根本是半斤八兩,轉而怒道:「姓都的,你好,你很好啊!以前你都說我不練功,現在才知道,你根本沒資格說我!」



都爭先同是怒道:「放屁,放屁,執者境十二脈,我可是練到十三脈,再開一脈,便能踏入少沖境。」他說這話時,聲音顫顫巍巍,畢竟自己確實是不務修行正業,埋頭自身興趣,整天賭到天荒地暗,樂在其中,但和出生自今就抗拒習武的袁昊一比,那倒還算得上是勤奮努力了。



袁昊笑駡:「你說執者境有十二脈,那你怎練到十三脈?唬弄人也要找對人,我堂堂袁昊豈會是蠢蛋?」



都爭先歎了口氣,沒好氣道:「等你練到執者境十二脈,便知曉原因,現下我也就不和你說。聽好了,逍遙定心訣對咱們而言,不僅僅是為定心修心而用,你出島之前,強記下來的只是逍遙定心訣中的『心齋』,還有第二個效用,『坐忘』,就是為了萃氣而用。」



他接著道:「中原人萃氣,使得是武律認可的萃氣心訣,萃取天地道氣,可要簡單得多。但咱們瀛海島又不靠武律,你說是靠甚麼萃氣?」



他話剛落,臉上一陣恍惚,似是憶起往事,一恨鐵不成鋼之色,突然道:「他媽的,我之前聽你說不會武功,只道你是沒學過外功招式,憑那逍遙定心訣,也難護己,豈知、豈知……唉,姓袁的,你下次若有甚麼不曉得,或是不清楚,直接問我罷啦,免得又有突發情狀。」話略一頓,不由愣住。



心中想道:「島主老兒究竟在想些甚麼,讓姓袁的出島,卻只教前半部的逍遙定心訣,沒教後半部,要知這定心訣『心齋』、『坐忘』二者是相輔相成,後者要旨大多也是前者要旨,怎地這般草草了事?」細想一會兒,又道:「是了,姓袁的年紀尚小,又不喜練武,定是覺得就是告知他,也難達『坐忘』體道,索性就不說了。」



只見袁昊臉色冷然,道:「照這麼說來,島主爺爺又騙了我?」他既說「又」字,自是因為他調皮成性,捉弄瀛海島島民,因此不時會被瀛海島老一輩反將一軍,捉弄個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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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突破執者境





都爭先點點頭,道:「見你樣子,我猜島主老兒定是想著來不及教,便耍著你玩玩。其實這坐忘的口訣比之心齋短上許多。喏,聽好啦……坐忘的心訣: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通於大通,此謂坐忘。」



袁昊正想凝神,登時嚇了好大一跳,道:「墮肢體,黜聰明?剁去手腳,不依靠才智,那……那我豈不是要成廢人了?」



他尚不及悟出字中真意,臉色已蒼白起來,想道這『坐忘』實是邪門無比,怪不得島主爺爺沒有及時教予自己,定是怕自己衝動廢了手腳筋,從此又不靠腦袋才智,活脫脫成了一個大廢人。



當下逕自胡思亂想起來,他只顧及手腳被廢、拋去才智的片面之危,全然忘了這逍遙定心訣,乃瀛海島先祖取自道家經典著書,道家經典向來是字字窮奧,博大精深,字面之義,往往都不是常人得以理解的大道理。



道家說『絕仁棄智』,可真要絕智?又要絕仁?其字真解,向來不得用常理解釋。



都爭先沒好氣道:「沒人要你斷手腳,變成不動腦袋的廢物。姓袁的,所謂的墮肢體,指的是忘卻形體的束縛。咱們說的萃氣,乃是萃取天地道氣,若能忘卻形體,將心神視作天地萬物的一部份,冥而合一,萃氣自然能事半功倍,快上許多。而所謂黜聰明,意旨拋去耳目帶來外在慾望、聯繫,真真正正達到忘我之境。」



他話罷,接著道:「你把心齋的口訣背一回聽聽。」



袁昊心中雖不明其理,還是乖乖想了一片口訣,道:「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都爭先道:「幸虧你還有腦子,沒忘了這些口訣。」見袁昊滿臉怒容,要上前拼命之情狀,接著道:「我且不說後面的意義,先述前面之言,你道甚麼是無聽之以耳?直白而言,就是不要只用耳朵去聽,即此處『黜聰明』三字。正好,此地用來修練『坐忘』,是再適合也不過。」



他緩緩起身,伸了懶腰,嘿嘿笑道:「現下,我就教你坐忘之法,好叫你成為一名真正的武者。」當下將坐忘的方法,緩緩敘說給袁昊聽過。



袁昊細細聞聽,不由好是激動,深深吸了口氣,待胸口鼓足空氣,不得再吸,便屏住了氣,腦袋嗡嗡低響,只覺一陣口乾舌燥,彷彿眼前就隔著一面薄紗,只需再向前一步,踏穿桎梏,就能觸及至今從未踏入過、見識過的嶄新世界,隱隱雀躍起來。



他嘴中頻頻喃道:「無聽之於耳,不要只用耳聽,所以要拋去耳目慾望,那就是黜聰明……墮肢體,拋去耳目慾望,還要忘卻軀骸,深悟道……」



袁昊自小生活在瀛海島上,接觸過不少道家真奧,那些島主爺爺、老一輩們時不時會體現道家的境界,因此在領悟這些道家思想上,並無太大難解之處,可對於打破長久習性、細節的觀念方面,仍需一段時間的琢磨。



瀛海島島民習這逍遙定心訣,尤以初步達『坐忘』最為艱困,都爭先深明此理,也就靜默不說話,只枕著手臂,一會兒望著漫天繁星,一會兒靜靜瞟眼過來。他很清楚,這『坐忘』的第一步,少則一個時辰,多則好幾日,能不能順利進入忘懷一切的冥想,靠的不是聰明才智,而是緣分。這緣分,有時來得快,有時來得慢,誰也不曉得甚麼時候會來。



袁昊靜靜打坐,感受小界域的寧和寂然,邊是想著坐忘的口訣,邊是感受四周變化。



可是坐了一會,內心卻是難以沉澱下來,只覺胸中一陣騷動,兩個時辰悄然而過,在這段時間裡,他雖是一動也不動,但對於如何坐忘,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中原武者信仰武律,修習武律的萃氣之法,要從常人踏入執者境武者,甚是簡單。但身為瀛海島島民的袁昊,既不信仰武律,修習的萃氣之法,又是武律不認可的萃氣心訣,逍遙定心訣。是以要從常人踏入執者境,幾乎是難上加難。



袁昊當下實不知如何是好,眉宇愈皺愈深,想穩住心境,卻是思緒紊亂,難以自己。



突然之間,一陣帶有春意的涼風徐來,他被這陣徐風嚇了一跳,微微一愣,心想這小界域無論氣候、天色、一切自然之景,可都和外邊世界毫無二異。耳中持續聞得風聲,其時,靈光乍現,明白過來,忖道:「是了,是了!五感之間,就屬耳目最先接收到的,都是和慾望相關的訊息,咱們是人,平時有自己興趣在所難免,可萃氣之既,豈能讓慾望干擾心神,又豈能胡亂想東想西?所以才需要這定心訣,原來,原來!這才是島主爺爺口中輔佐之意。」



正如坐忘是需要緣份的牽引,這領悟定心訣奧妙的瞬間,又何嘗不是緣份天外飛來一筆?



袁昊忙退起身,也不管一旁臉色驚訝的都爭先,重新整理衣襟,靜坐下來,這回心中默念起『坐忘』的口訣,邊回想在島上修習『心齋』的情狀,只覺一切順遂無堵,內心沉澱,宛若潛入一潭深不見底的潭水,愈沉愈穩,很快地,竟拋去一切外在聲息。



都爭先盯了過來,心中嘖嘖稱奇,想道:「這怪童也是有法子啊,這就入定了?想當初我要進入坐忘,可鬧得好幾日。」這拋去聲息的功夫,想來容易,可實際做來,卻是艱困無比。試想人生在世,無處不含聲息,常人豈能說拋去聲習便輕易拋去?



但袁昊二人此時身處的小界域,惟有花草樹林,潺潺水聲,除了那只白狐狸,再無見著半隻動物,當真是萬中無一的修練佳地,用以修練『坐忘』,可謂再適合不過。



袁昊於迷迷濛濛間,只覺身子變得輕盈如羽,宛若有騰雲駕霧之能,置身雲霧當中,幾息之後,心中油然一股莫名感觸,忽覺形骸又不那麼重要了,自然、大道、天地時而就在身側,時而遠在天邊,若即若離,難以捉摸。



便在此時,那股飄飄然的感觸莫名消逝而去,似是遭人打散開來,又如那廚子將鍋中蛋花打得四散,四周有甚麼東西在朝自己逼近,轉而是一股詭譎、觸人心驚的巨大能量,堪堪籠罩全身,愈來欺近,能量裹住周身,彷彿要將四肢、軀幹、腦海通通蠶食鯨吞,迅猛難擋。
2023-01-28 20:00:45

第六十一章 踏入執者境





這陣未知感觸,是打自袁昊出生以來,從未體會過的嶄新感觸,彷彿能量當中,隱隱有人在呼喚自己,既危險又富有趣味性。



豈料他微一恍神,忽感右臂又沉又痛,那未知能量竟如混濁泥濘,胡自亂竄亂跑,自五指、掌、腕、到胳膊,堪堪吞沒整條右臂。



袁昊正想大叫出聲,哪知那能量動作更快,接著是左臂、兩腳,轉而變成身子,接連大痛難忍。但虧疼痛遍佈渾身上下,莫名激起倔強性子,只牙一咬,拼命壓下紊亂的心緒,控制住那不聽話的能量,不讓自己痛鳴出聲,好讓都爭先笑話了。



只是他生平從未遇到過這等情狀,愈想冷靜下來,胸中油然而出的後怕感愈發強烈,那股能量似乎有所感應般,更是不受控,不僅四肢,更沖入百骸,源源不絕地灌入,如大缸載水,於體內愈貯愈滿。



此時袁昊閉眼打坐,沒有睜開眼睹,只感胸口一陣異樣,大大鼓了起來,體內的能量就快滿溢出來,自己就猶似要墮入萬丈深淵,又如沉入無盡蒼海,意識快被淹沒,被名為恐懼的惡寒和嘲諷。



他拼死想掌控那胡鬧的能量,讓能量不再胡來,可一來自己沒有這等經驗,不知該如拿這能量怎麼辦才好;二來那股能量宛若有靈,他念頭剛轉,能量便如只猙獰猛禽般,掙扎四竄,鬧得他四肢百骸劇痛難忍,眼中金星亂冒,忖道:「完了,完……完了!在這般下去,可真是死……死路一條。」正當完全沒有辦法時。



忽然間,耳中聽得都爭先的聲音響起:「坐忘!坐忘!姓袁的,你已靠定心訣萃得道氣,但身體不會使動道氣,這般下去,只是令道氣亂沖亂撞。聽好,聽好!你不是少沖境武者,經脈未開,別把道氣沉丹田,這般經脈會承受不住的。執者境是有所執,你只要執著起來便是,讓道氣流轉,道氣自然會消散而去。」他吼得激動,聲音似都啞了。



這話可謂來得正是時候,袁昊如獲救星,面色稍緩,忖道:「原來那能量就是道氣。是了,是了!都爭先叫我不要胡來,我又自作聰明了,方才聽他說了氣沉丹田,總下意識認為氣要沉丹田,可我當前連個狗屁武者也不是,怎地沉?」



當下依都爭先之言,默詠『逍遙定心訣』,道:「墮肢體,黜聰明……原來,原來,這『坐忘』的第一步,就是要我莫以自身聰明胡亂而為,反倒會害死自己。」



逍遙定心訣是瀛海島先祖自道家精微奧之言悟出的萃氣心訣,道家崇尚「無為」,提倡的是放任而為,本和中原尋常萃氣心訣已然不同,更不是武律不認可、不該存於世間的萃氣心訣,其運作之法,自然不能和尋常心訣相提並論。



袁昊心有所悟,忍著那股異樣劇痛,不再想著掌控那股龐大道氣,而是放任道氣流遍全身上下,過得少時,儘管體內還是又癢又痛,但已不如方才那般飽足般的難受。再過一陣,逕自讓道氣自由而行,就是異樣感再起,也兀自不管道氣自哪進入,又自哪消散。



大江向東而去,那究竟向東流還是向西流,有何差別?大江自會決定向何處流,盡情令道氣自流,自是同理。



不知過去多久,袁昊只覺那股沖入體內的道氣,勢頭銳減許多,如暴漲凶蠻的激流,終於恢復成潺潺平和的溪水,堪堪滋潤著經脈,順勢流淌過五臟六腑,周行無數回,最後不知從何離體,消散開來。



隱隱之間,體內周行流轉的道氣,似乎衝垮了某種無形牆壁,胸中猛如在胸口敲響一口大笨鐘,微微一震,既低且沉的響音,餘音繚繞不止。



正當那牆壁塌毀之際,道氣是愈流愈順遂,於血液、經脈、身子無處都可自去,彷彿真正融於身體。袁昊氣血暢流,一吐一吸間,空氣之中,猶似多了一些甚麼東西,愈是深吸入鼻,愈感快意暢然。



待得睜開眼來,眼前陡然見亮,一陣難受,微微瞇起了眼。習慣光亮後,這才發現都爭先、李若虛都在身旁,凝目瞧著自己。他心中一愣,仰頭望去,見天色已亮,向旁一問,竟已快日上三更。



他暗吃一驚,忙跳起身來,伸了懶腰,頓覺全身筋骨劈啪作響,當真如在半空打了個霹靂。肉眼一瞧之下,這小界域的道氣變得更加氤氤氳氳,已到了難以視之不見的情況。



這回眼中能見物,袁昊再次深吸口氣,見道氣讓他吸入鼻腔,胸中逕自一陣舒坦,當真是好不舒適。



只聽李若虛道:「袁少俠,你昨晚可有沒有睡?」話聲之中,一片擔憂,自是因為她知袁昊連執者境武者也不是,常人若是這般熬夜,可是大大傷身之舉,何況是袁昊這等孩子?



袁昊眨了眨眼,原地轉了幾圈,眼珠子一陣亂轉,渾身上下有種奇妙之感,更別說,竟是不感絲毫疲憊。他這眼好像瞧著比以前還遠,這耳似乎能聽著澗溪的溪水聲,這鼻能聞得都爭先口中的饅頭味兒,身子之中,有條經脈特別活躍,暖暖發熱,熱能流淌身子,不久之間,整個身子已然暖活活的。



用不著別人和袁昊解釋,他也很是清楚,自己這是打通了第一條經脈,總算成為了武者。執者境一脈,那就是他當前的境界。



李若虛見袁昊並無回應,而且神態反常,以為真是一夜未眠,身子出了狀況,心中大憂。



卻聽都爭先笑道:「等等,李……李姑娘用不著擔心,他小子好得很,且先看看情況。」



李若虛只聞這話聲就在耳畔響起,不由嬌軀一顫,耳根子通紅無比,輕輕應了一聲,不敢動彈,更不敢說話。



都爭先自昨夜傳了坐忘之法,本要倒頭便睡,豈知心下難安,深恐袁昊第一次萃氣就出了甚麼亂子,當真氣沖經脈,爆體而亡,那自己可就成了殺人兇手。因此徹夜未眠,守在袁昊身旁,中間見他一度要氣沖經脈,嚇出好一身冷汗。



眼見袁昊當前古怪模樣,自是清楚他尚未習慣萃氣而用的感覺,卻也不明言。



袁昊心緒翻湧,童心大起,他很是明白,自己已是真正踏上武者之道,成為一名執者境武者。他賊笑起來,忖道:「從今爾後,世間多了一個武者,那就是我袁大爺,哇哈哈!看我還不右腳踢武律,左腳踢道盟,去他奶奶的,草他祖宗十八代的,我再也不用怕誰了。」



心念剛動,腳尖猛地一踢,長劍帶鞘騰空而起,正想順勢抽出長劍。他本想趁長劍騰空,順勢抽劍,側身半轉一圈,好瀟灑個一把。哪知他這一踢,劍雖是騰空飛起,卻也飛得遠了,加之他身材矮小,手又不夠長,向前一抓,撲了個空,根本連劍柄都沒有摸著。



只聞長劍當的一聲,聲音甚是響亮,重新落到地面。一時之間,眾人皆是啞然無語。都爭先、李若虛瞧了一眼地上長劍,再瞧瞧袁昊,心念甫轉,一人眸中帶著笑意,一人眸中帶著困色。



袁昊臉一沉,心忖:「龜爺爺的!裝過頭了,裝過頭了。」當下又羞又悔,不敢保持姿勢,趕忙故作自然,佯裝沒事。



他這是練了武功,成了執者境武者,過度膨脹了。
2023-01-28 20:01:13

第六十二章 逍遙定心訣的大弊端





都爭先嘿嘿笑道:「好劍法!好劍法,劍法跳脫尋常,飛也似的,天下又有誰家劍法能比這劍法還高,不愧是袁大俠,高,高!敢問你這套劍法叫甚麼名?剛剛下一招又想怎地使?嗯?」這話聲當中,全是笑意。



他說這劍法「高」,並非是說這劍法高明到哪裡,而是戲指剛剛那劍被踢得老高,天底下可沒有哪路劍法施展開來,能飛得比那把劍才還高,還糊塗。



袁昊本來腦袋一熱,才會突發異想,以腳尖踢劍,是以瀟灑一把,也不是想讓誰對自己另眼相看。哪知偷雞不成蝕把米,讓自己出此大糗,氣微微一窒,腦袋堪堪冷靜下來。



他臉上一紅,咳了一聲,拾起地上長劍,道:「沒、沒法子,我⋯⋯我這,這不是徹夜未眠,苦思良久,就為了替咱們往後做打算,以致精神不大好,眼睛有點花啦。見諒,見諒。」



李若虛擔心道:「袁少俠,你當真有沒有事?」



袁昊以為李若虛也在笑話自己,臉上更紅,道:「沒事,我沒事,哈哈、哈哈,李姐姐用不著擔心。」



這回不敢再耍寶,于李若虛不明不白的目光之下,打坐在地,心念微動,天地間的道氣隨至周身,緊接著道氣自行流淌入體,在那微微發熱的經脈周行運轉。



登時之間,忙跳起身,抽劍出來,隨意向前刺了兩劍,長劍劃破空氣,盪開聚來的道氣,嗤嗤兩聲,響亮無比。長劍所及之處,風聲颯然,草木紛飛,足見劍上勁力之強,已和昨日全然不同。



這便是借氣而行的力量?



袁昊又驚又喜,再空揮幾劍,只覺體內道氣順暢無阻,手中使起長劍,已能隨自己心意而用。中原長劍本來不重,只是對於一個手短腳短、沒有習武根柢的小娃兒,倒也礙手礙腳,不太好使。但此時揮劍起來,似覺長劍比之昨日要輕上不少。



李若虛同樣「咦」了一聲,大感驚奇,望向都爭先。心想袁少俠方才這劍看似沒怎地施力,只是照昨日自己所教方式,舉劍出招,可是威力和速度、反應,竟是大相逕庭,完全不同昨日的他。



袁昊接著挑劍、提劍,劍光閃爍,風聲咧咧,輕躍一步,略微恍神,竟躍得比昨日遠了幾步,劍刺前方,當即微蹲,收勢一掃,一切動作靈敏異常。他接著順勢挺劍,斜削而出,呼的一聲,破風聲甚是有力。



長劍愈使愈發心蕩神馳,滿臉驚喜,心想這就是執者境一脈的力量?這就是武者的力量?這就是自己以往抗拒的力量?



李若虛漂亮的眸子微微一睜,清楚見著袁昊周身道氣流轉,有些不敢相信,道:「萃氣而行!借氣而用,袁少俠你,你那、那是……可是,怎麼會?」



昨日的袁昊練劍,儘管勤奮異常,可分明只以氣力使劍,並沒有萃氣而用,無論力量、速度等方面都和尋常人無異,連是長劍都拿之不穩。可當前的袁昊,渾身上下氣所通流,使起劍來,卻是執者境武者的等級,和昨日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袁昊的吃驚可不亞于李若虛,回頭沖著都爭先嘿嘿一笑,身為當事人,自然更明白昨日和今日的自己,究竟有何之別。他總算明白,這就是逍遙定心訣中『坐忘』的效用,萃氣於體,是為執者境。



都爭先輕笑道:「笑個屁,你不過是學了點皮毛,如今達到執者境,只是處於武者的入門罷了。還不快向李……李姑娘多多學習。」說著,眼睹靜靜凝在李若虛身上。



袁昊趕忙再向李若虛求教。李若虛心思敏捷,明白袁昊能如此突飛猛進,使用道氣,定和瀛海島的萃氣心訣脫不了關係,也就不去細問。她將昨日的基本劍法再教一會,重新將絕千劍法使了一回,傾囊相授。



袁昊想法跳脫,腦筋動得極快,當下既已學會借氣而用,很快便明白先天上臂力、腿力、反應、速度等等不足之處,可以仰賴道氣相助,是以萃氣愈加頻繁,使起劍法自然也輕鬆不少。



這一埋頭練劍,數日過去,絕千賭坊儘管雜事繁多,但李若虛除了每日回閣樓處理絕千閣事務,大多時間都待在小界域,細心指點袁昊劍法,閒餘時間,便是和都爭先談天說地,相得甚歡。



至於本來教導武功一事,亦有都爭先的份兒,只是他本人沒說甚麼,袁昊不問,李若虛自然也沒有再提。



都爭先平生最痛恨背信忘義之人,起初還因解除盟約之事,對李若虛頗有言詞,不感諒解。可時間一長,每每談天話來,心中總覺得背棄和瀛海島之間盟約,不儘然是李若虛的過錯,更多是絕千柜主的抉擇。李若虛溫順體貼,處處容忍自己和袁昊,鮮少發怒,宛若一名真正的賢女,自己這般責怪於她,未免有失大丈夫所為。



因此沒過多久,堪堪會和李若虛說起笑話,再過幾日,便會打鬧嬉笑,說雨談雲。



李若虛對於違背父命,暗中相助瀛海島二人一事,本還頗有抗拒,隨著日子一日一日過去,臉上的笑容卻愈來愈盛,整天笑顏迎人,令絕千弟子皆感不解,不知小姐究竟發生甚麼事。只有王芫兒、孫翠兒整天愁著一張俏臉,她們自然曉得小姐為何這般發笑。



再過三天,待她將基本劍法、絕千劍法都傳給袁昊,也就沒怎地教他劍法,一天下來,只前面半個時辰看袁昊練劍,往後多半都和都爭先相處一塊。



袁昊本就頗具小慧,加之成為執者境武者以來,孩子童性大發,練起劍迭迭勤奮,進步了得,朝陽未出就起床練劍,夜裡入睡就練定心訣的『坐忘』,將執者境最基礎的萃氣而行,反復練過,穩固境界。



執者境有一十二脈,他當前只打通一條經脈,能萃取的道氣畢竟有限,可能萃取一次道氣,使了十招劍路,道氣便已用完,又得重新打坐萃氣。且這幾日練劍,他發現流淌於經脈的道氣,並非絕不消逝,如若放著經脈中的道氣不用,道氣消散的速度更快,可能使不到三招,道氣便全然沒了。



他心忖:「原來萃取而來的道氣,沒辦法長時間存留經脈。」想起每回道氣用盡,都得重新坐忘於地,再萃道氣,這般來回幾次,甚也麻煩得緊。



每當袁昊鍛鍊坐忘之法,都爭先會在旁觀看,笑道:「執者境是武者的根基,凡道氣的萃取、經脈開通,都不得操之過急。」



都爭先把李若虛喚來,道:「若虛姑娘,可否示範一下,中原人是如何萃氣。」他身為瀛海島人,性子本就灑脫無拘,這數日相處下來,他早是戒心全消,不再責怪李若虛,是以這稱呼,重新自「李姑娘」回到「若虛姑娘」四字,顯得親近異常。



李若虛笑盈盈上前,聽完詳情,點頭答應。只見她佇候都爭先身側,倩影當立,美眸猛地睜大,小界域的道氣登時聚來,周身茫茫乎一片,乍看之下,好似飄渺仙女一般。



都爭先道:「你可看明白了?」



袁昊想了一會,問道:「李姐姐,中原人的萃氣心訣,可有甚麼分別?」



李若虛臉露怪色,搖搖頭,道:「袁少俠,中原的萃氣心訣,除了瀛海島二位的萃氣心訣,這世上再也沒有其他萃氣心訣。中原的萃氣心訣,只有若虛用的這一種。」



袁昊聞言,大吃一驚,當下站著試了一回,可無論怎地嘗試,都無法站著「坐忘」,萃取道氣。他臉色微變,心中萌生一個不好念頭,覺得可怖過頭,沒有問出口。



都爭先見他臉色一變,當即道:「想必你已察覺,中原人使用萃氣心訣,只要日益磨練,可以達到站著萃氣的境界。但咱們瀛海島的逍遙定心訣,是以坐忘為本,因此無論如何磨練,都無法站著萃氣。」他話略一頓,續道:「而且他們的萃氣心訣,只有若虛姑娘方才用的那一種,也就是說,只要咱們道氣一用盡,人人都能瞧出咱們是瀛海島人。」



原本都爭先不說,袁昊還不願相信,但此時被當面說了破,令他臉色一沉,這莫非是逍遙定心訣的大弊端?
2023-01-29 02:27:32
2023-01-29 18:59:48
今天也晚上好呀!
2023-01-29 20:00:06

第六十三章 內外齊修





袁昊愈想愈覺不妙,倘若往後與敵手動武,這道氣不甚盡空,豈還有打到中途,緩緩靜坐,以坐忘萃氣之理?這期間,敵手都不知能殺自己幾百回。他窘迫道:「姓都的,這可怎麼辦才是?你、你不會要我從此靜坐萃氣?」



袁昊畢竟還是習武生手,雖然毫無辦法,卻不代表都爭先毫無辦法,他既會提出這問題,料想是有所對策才是。



豈知都爭先臉色也沉,滿臉無奈,歎了口氣,道:「我不想說假話,可真沒有法子。」



袁昊急得跳腳起來,以為又是都爭先的玩笑,罵道:「你他奶奶的,姓都的,這等事可不能胡開玩笑,我告訴你啊,要是我哪天真是道氣用盡而死,做鬼也不放過你,讓你逢賭必輸,愈輸愈窮,從此改叫賭窮!」



都爭先見袁昊反應,大是心有戚戚焉,彷彿看到當年自己,聽到逍遙定心訣只能靜坐萃氣的大缺失,簡直氣得都要昏頭。本來還想安慰他幾句,一聽得他說「賭窮」,霎時氣窒,回罵:「誰會騙你?你有甚麼好騙的,哼!我若是騙你,從此改名叫小狗。」



袁昊氣道:「都小狗,都小狗!」說話間,又怕都爭先報復,因此邊跑得老遠。



都爭先大翻白眼,這袁昊,當真不愧同為瀛海島島民,不愧怪童之名,對於如何惹人生氣,他要是自謙第二,誰敢自稱第一?他面露狠色,瞪著袁昊,道:「老子就說沒騙你了,叫誰小狗?你敢再胡叫一句,看我不打爛你小屁股!」話剛落,身影一閃,啪的一聲脆響,賞了袁昊屁股一掌。



袁昊眼前剛花,嚇了一跳,屁股登時生疼,哇哇痛叫,道:「你⋯⋯你這人不講信用,你明明說下一句才打。」



都爭先哼了一聲,忽聽得李若虛嬌笑入耳,心神一蕩,不願再跟袁昊爭論,以免多費口舌,道:「執者境一十二脈,每往上增加一脈,能萃取的道氣量愈多,且第三、六、九、一十二脈各是一處小難關,如果說,一脈的道氣量如條細流,二脈如一條小溪,三脈就如大川,溪和川的差別,你不會不曉得罷?」



袁昊儘管仍不服氣,還是點了點頭,溪窄而不穩,河寬而穩定,僅僅一個境界差別,可以從不穩到穩,從窄到寬,作為一個武者,能有多少提升,不用細想,便可得知。



都爭先眼望李若虛,見她倩影一轉,美眸回盼,接著往草屋信步走去。他不由胸中奇癢難耐,忙道:「總而言之,你現下該做的,就是努力提升境界,境界愈高,愈用不著擔心道氣用盡。」說畢,就要往草屋奔去。



袁昊眼珠子大睜,忙喊道:「等等,你、你⋯⋯你不練功?」



堪堪回想起這幾日,都爭先別說修練內功心訣,連兵器也從未握上過一時半刻,他整日對李姐姐殷勤款款,如同傳聞中的比翼鳥般,形影不離,已到了難分難舍的地步。都爭先武功雖然要比自己高上許多,但這般樂不思蜀下去,就是再給他整整十年,武功定也難長進多少。



眼見袁昊一副惟自己是問的模樣,都爭先心如急焚,道:「臭矮子,別吵,別吵!我現下可有比練功更重要百倍的事。」



袁昊尚不及發話,那都爭先便跑沒了影,氣得他頻頻哼氣,道:「天底下可有甚麼事會比練功重要?李姐姐固然重要,可有比你自己命重要?」他年紀尚小,對男女情愛一事,本就不甚理解,因此全然不理解都爭先的舉動,究竟有何意義,只道他是偷懶不肯練功,暗暗生起悶氣來。



不過經都爭先提點,袁昊已然看清楚目標在哪,道:「所幸咱們也不急,有整整一年時間。現下,我就一步一步來,目標是執者境二脈。」



境界修練,本是突破心境、道氣的桎梏和提升,因此處處是險,當是不可操之過急。而瀛海島有一套逍遙定心訣在,心緒紊亂,有「心齋」輔之;要想萃氣,有「坐忘」輔之。在執者境階段,只要時間充裕,修練起來,可謂無往不利。反正武律道盟想都不會想到,他們恨之入骨的瀛海島島民,就在撫仙派旁的小鎮之中,只要對方沒找上門來,袁昊也不急不燥,將萃氣心訣,緩緩運行,一再熟悉,一步一腳印做著。



三人這小界域的日子一過,就是整整大半個月。



這大半個月來,袁昊兀自處在執者境一脈,境界並無飛躍性的進展,只因他自小聽島上居民說練武就要「內外齊修」,「內外兼之」云云,聽得耳根都快長繭。因此很是清楚,外功要是沒了內功鼎力相助,只是徒有其表的花招,內功要是沒了外招的釋放,也難發揮真正實力,是以這段時間,都專注在內外齊修,自始已能隨心自如地運用執者境一脈的力量,對於基本劍法的掌握已能有六、七分正確,使起絕千閣劍法,則能有李若虛的一、二分神韻。



他卻是很有自信,儘管境界並無實質上的提升,但若是使其劍來,無論在劍法的威力、技巧上,定能遠勝半個月前的自己。



這一日,李若虛督導袁昊練劍。見他劍法進步神速,不由感慨:「半個月前,袁少俠可是連劍也不會使,瀛海島人,就是瀛海島人。」當下甚感佩服,笑道:「這絕千劍法,咱們絕千閣可沒幾個人會使。」



袁昊聞得這話,劍鋒一止,面有不解,見她笑著解釋:「袁少俠,當日你說要若虛教二位武功,若虛苦慮良久,咱們絕千閣善以暗器為道,本就不善使劍,父親……這代柜主不喜劍法,閣中弟子也就無人想學,因此傳你這劍法,無人識得,自然也就沒甚麼不妥。」她接著道:「不過咱們可得說好,若虛傳你劍法之事,可萬萬不得說了出去。」



袁昊眼珠子一轉,狡獪笑道:「就是說了出去,李姐姐妳不也會佯裝不知,指責是咱們造謠生事,挑撥絕千閣和江湖眾派的寧和。」



李若虛微微吃驚,似是被說破心事,歎了口氣,道:「不錯,咱們可是未來大敵,理應如此才是。」



她頓了一拍,偷眼瞧著都爭先,道:「其實,其實若虛一點也不願和瀛海島二位為敵,不管于情於理,可是父命難違,不得不從。倘若有朝一日,若虛得對付二位,還請⋯⋯還請⋯⋯」



這大半個月來,三人朝夕相處,談笑不斷,早萌生了感情。尤其是都爭先和李若虛二人,他們在上一次瀛海島破界,就曾相處過一段時光,是以本有曖昧之情,只是因趙公子一事,鬧得二人不快,險些一歡而散。



不過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經歷趙公子一事,讓李都二人情感愈堅,李若虛她很清楚,這段關係必定會有結束的一天,也必定會有反目為敵的一天。她從一開始就是冒著這等矛盾之情,和瀛海島二人日日相處。



都爭先搖搖頭,道:「事到如今,沒人會怪罪於妳。這江湖本就如此,今日為友,明日可能就為敵,確實有些人是四海皆朋友,可大有人是四海皆萬敵。妳肯聽這小怪童的話,教他劍法,那是咱們該當大謝才是。」他話一止,聞得李若虛輕輕應了一聲,吐了口氣,低聲道:「當日……當日是,是我不對。」



李若虛聞言,當是明白都爭先所指為何,嬌軀一震,心中寬慰,輕輕點頭,忖道:「他還是在意我,不願我受一點委屈。可、可我呢?從此要當他一輩子的敵人。」心念至此,胸口一酸,不由眼眶泛淚。



她低著頭,不敢讓瀛海島二人瞧見,穩住心緒後,才道:「袁少俠,這套絕千劍法乃初代柜主所創建,傳聞他老人家有次和仇敵相戰,身處惡地,暗器不得使用,迫不得已改劍而用,是以劍法當中,招招不走輕靈,招招並無瀟灑、力勁要訣,只求『退敵』二字。」



她頓了一拍,突然心感後怕,忙道:「袁少俠,若虛雖覺得不大可能,但你千萬不可以用這劍法比劍。」



袁昊一愣,問道:「這是為何?」



李若虛歎了口氣,道:「說來也是慚愧,這絕千劍法是殘次品。就好比撫仙派的撫仙劍法,那是歷代撫仙高手苦研至今的精華所在,威力之精,絕千劍法難以抵擋。更別說那撫仙派掌門人才得以習得的瀛仙劍法,劍法之精妙,那更是只有望之卻步,難以企及。絕千劍法說到底,只是以備不時之需,怎地能和那些高妙劍法相提並論?」



袁昊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嘴上說著,心中卻想道:「龜爺爺的,誰說要和人正面打了?對付小人,我偏不正面打,就從屁股一劍進去,一劍出來,嘿嘿,嘿嘿!更何況,咱們可是中原人眼中的大罪名,瀛海島島民,他們口口聲稱咱們卑鄙無恥,誰還會光明正大和咱們打?」
2023-01-29 20:00:18

第六十四章 姓都的學甚麼





一日,小界域天都未明,袁昊一雙眼珠子睜開,起得個大早。他眨了兩下眼皮,眼望四方,見草地漆黑一片,只隱隱約約能夠見著大體輪廓,其餘之物,就甚麼也見不著。



他雖已從常人的桎梏跳脫為武者,但執者境一脈畢竟境界太低,五觀之感,在沒有萃取道氣,流轉經脈的情狀下,只稍比尋常人好上一些。只聞耳中傳來都爭先的打呼嚕聲,於寂然草原當中,好生響亮。



袁昊盯著半空,微微愣神一陣,逕自想起了李若虛教的絕千劍法。



自他歷經心態轉變,爾後成為武者,胸中所思所願,惟有武學一途,但凡其他雜事,皆容不下他腦中。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這每日每夜都在想著心訣、萃氣、劍法等等武學之物,千方百計,兼之不辭辛勞想讓實力有所長進,以求往後時日,能依靠武功保住自己小命。



中原武者之道,如一座巒山,對於「常存競心」一事,格外講求,武學的精進與否,很大程度和競心有所牽連,心中存不存和人相爭的求進心,決定一個武者能在巒山當中,四面處敵的環境中,攀得多高多遠。



袁昊以往瞧不起武學之道,對於競心一事,不甚明白也不願諒解,只覺武者莫非都是野蠻人種不成?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可是當他成為武者後,卻沒多久時間,便了然競心的道理和必要。



有時他練劍倦了,便會轉換心態,找來李若虛比試幾招,有時心訣運轉,轉得頭都痛了,就和都爭先比拚萃氣於體,玩一把「官兵捉小偷」,這瀛海道二人一玩起來,本來就不大在乎世俗的禮法,一但玩出性子,自然而然是粗話遍地,骯髒無恥招式盡出,只要不傷及性命,甚麼事都做得出來,每每大開李若虛的眼界。



不論從裡到外,自外到內,袁昊儼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武者了。



當下他左摸索一陣,右摸索一陣,爬了幾步,總算摸著長劍,在腦袋都尚未完全醒轉之際,便跳起身來,開始憑空揮劍。



習武之人對於基本功夫的要求,本就甚重,武律道盟那些名門正派也好,還是不倫不類的魔教邪派也罷,一概都是日日求精,反復敲摩,是以穩固根基,才能使得更高深的武功,否則一昧好高騖遠,求好求遠,也就得不償失。



袁昊起步已比尋常武者晚上不少,和各門各派自小培育的孩童較之,更是晚了五、六年之久,若非靠著逍遙定心訣的妙悟奧法,心齋、坐忘,相乘相輔之,學起劍法定會費上更多時間。他既決心走上武者之道,當不當第一也罷,可是能多努力便多努力,能少輸便少輸,畢竟對他而言,輸掉比武,很有可能就代表著性命不保。



他趁著腦袋未醒,練基本劍法,目的就是為了讓身體自行記住劍法路子,而非依靠腦袋使劍,以心使劍,未免慢了,以身使劍,憑乎直覺,才能真正達到不忘的地步。



待腦子完全清楚過來,轉而練絕千劍法,一收一打,劍招平淡無華,正如其劍旨所在,唰唰兩聲,長劍愈使愈快、愈急,猛退一步,正欲右足向前,滑出一步,長劍欲要一送,突然拌到一物,身子不穩,嘴中「啊」的一聲輕呼,尚不及收劍,長劍已順勢往下一插。



都爭先曾說過,瀛海島島民練劍,都是內功、外功齊練齊用,是以袁昊現下練劍,也都是道氣、劍法內外功夫齊用。這一劍直落下去,自然是運轉道氣的一劍,唰的一聲,破風聲甚響,足見勢頭之強烈。



忽聽得腳下有人道:「殺人啦!」那黑影一雙眸子發出亮光,猛地向旁滾動,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過這長劍襲招。



那團團黑影是誰,袁昊再清楚也不過。



他喊道:「姓都的,你、你……哈哈,可有沒有事?」這畢竟是自己失誤,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只見都爭先飛快翻滾而出,轉了幾圈,回頭看來。袁昊見他無事,這才心安下來,俯下身一看,見劍刃直直插立草地,那裂口周遭,向四面八方龜裂開來,倘若都爭先真的中招,很有可能會頭蓋破裂而死,心神微微一愣。



忽聽都爭先大恨道:「你他媽一早……呸,這天不都未亮?你、你搞些甚麼猴戲?若非我早醒了過來,剛剛可早已沒命啦,說!你甚麼意思,是不是忌妒我賭術精湛,貌似潘安,實是不可多得人才……」



袁昊知自己有錯在前,難得沒有反唇相譏,哈哈乾笑,道:「誤手,誤手,這不就是一個不小心?哈哈,哈哈。」



都爭先一陣氣急,其實當袁昊起身練劍,他已醒轉過一回,不過一想起這幾日以來,袁昊都會早起練劍,本也覺得沒什麼不妥,因此迷迷濛濛間,處在半睡半醒的情狀下,哪裡知道那劍揮著打著,竟是朝自己逼來,武者的直覺登時打了寒顫,睡意全消,這才連忙避開。



他當下仍覺心有餘悸,心臟砰砰亂跳,難以自己,這般剛和地府擦肩而過,氣血湧動,心緒紊亂,是怎麼樣也難再入睡,索性也就不睡了。



都爭先罵道:「你以後要早起練劍,給我離遠得,草你的祖宗十八代……搞甚麼狗屁玩意兒。」嘴中罵罵咧咧個不停。



袁昊苦笑道:「抱歉,抱歉,哈哈,誤手,這不是誤手嗎?」



都爭先又罵:「誤!就讓你誤!看你老子我還有幾條命讓你誤手。」他話說完,見袁昊又要練劍,這次學了教訓,連忙離了二十幾步,躲得老遠。他瞪著袁昊,喊道:「都離這般遠了,你那奇差的劍法若能再差,還能打著我,你從此乾脆別練劍了。」



袁昊臉一黑,沒有反駁,耳中聽得都爭先嘿嘿壞笑,哼了一聲,接著再練。這一練就是一個時辰,稍歇片刻,和都爭先有一句沒一句聊著,未覺天色漸亮。



瀛海島二人閒話之間,李若虛已然醒來,默默於旁偷眼望著都爭先,美目流轉,含情脈脈。



袁昊心想李若虛這大半個月來都在指點自己,絲毫不見她指點都爭先武功,問道:「李姐姐,姓都的學甚麼?」

(今日僅一更!)
2023-01-29 20:00:34

第六十五章 你們果然有問題





李若虛想都沒想到會被問及這問題,身子微微一震,心中也很是在意,美目流轉,瞟了都爭先一眼,見他臉上又喜又憂,眉宇卻皺,似有難言之隱。她心想:「又來這反應,他……他就這般不樂意了?」古怪之感,同是難以言喻。



這學武一事,起初是由袁昊一口提起,李若虛當時聞言,只覺袁少俠年紀太小,謬想天開,對於敵我雙方之別,甚難分得兩清,因此就是被二人行拜師之禮,亦是滿心抗拒,說甚麼也不肯傳授武功。



可是和二人分別後,她輾轉難眠,思索多時,愈發篤定背棄盟約一事,是絕千閣過失在先,倘若如此任二人流落中原,甚麼也不做,實是有失江湖道義,就是瀛海島一少一小嘴上說不在乎,自己也會受到良心譴責,寢食難安。



李若虛儘管覺得袁少俠的提案謬妄至極,但倒是不失個好法子。地牢之別後的隔日,眼見瀛海島一少一小為了習武,不惜冒著惹人耳目的風險,大鬧賭坊,終於讓她下定決心,是以傳授袁少俠劍法、傳授都少俠擅長的暗器法門,好讓瀛海島一少一小,得以殘存苟活,不至於馬上慘死街頭。



半個月前來到小界域,當務之急,是優先教導袁昊武功,畢竟他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尋常人,且嘴巴壞了透,只需一張嘴,很是容易得罪人,處境比之都爭先還要危險。



李若虛專心教導,時光飛也似過去,瞧見袁昊劍法已學會七、八分左右,已然成為執者境武者,往後如何精進修為,那只能靠他自己,不願也不可多做干涉。



她本打算接著教導都爭先習得本門暗器之法,哪裡知道自己尚未開口,都爭先竟是主動婉拒習得絕千閣的暗器法門,令她又驚又憂,實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不過箇中理由,自己也不好過問。



李若虛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不知該如何啟齒才是。她慌忙道:「這習武之事,需當循序漸進,萬不可強求的,他……只要都少俠他……」她本想說「只要他肯答允」,可不願隨意逼迫他人做不願的事,這才沒把話說下口。



都爭先搶道:「你一個連劍都使不好,差點傷到人的小小一脈武者,管那麼多幹甚麼?若虛姑娘武功要比咱倆都高強,她覺得我該學甚麼,我便學甚麼,自有安排,你用不著管。」



袁昊糗事被揭,臉上一紅,滿心不服氣,道:「我就說了,不是故意的,你非要提這破事,哼!」



都爭先冷笑道:「那還用得著說?你若是故意,我早打花你的屁股,讓你三天下不了床。」



袁昊吃了一驚,忙摀住屁股,急道:「你、你這王八烏龜,你要是敢打我屁股,我就……」



都爭先搶道:「就怎麼樣?不管如何,這事你管不著,若虛小姐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全聽她話來。」可是說話間,卻沖著李若虛搖頭示意,神色無比認真。



自上一次瀛海島破界,李若虛就結識都爭先和他父親,這一男一女,本來年紀尚小,兩小無猜,可是日夜處相處下來,不由萌發淡淡情愫,這份情愫隨著時光推移,日漸深邃,自然而然轉變為愛意。此時凝著他的臉龐,不由芳心大動,頰上飛紅,兩人妳瞧我,我望妳,相望良久,久久不說話。



袁昊翻翻白眼,心想這幾日都爭先和李姐姐只要一對眼,經常這般凝望彼此不放,久久無法自拔。但是他不甘心讓都爭先逍遙自樂,自己卻死命修練,當下又道:「若虛姐姐,姓都的會使暗器,妳不如就教他絕千閣暗器法門,好不好?」



他這忽一口「若虛姐姐」叫著,顯比那「李姐姐」要親近許多,都爭先、李若虛二人均感驚異,回頭過來,可是二人吃驚之處大是不同。都爭先狠瞪過來,一副不甘又不情不願的情狀,李若虛則是美眸大睜,又驚又喜。



都爭先咳了一聲,道:「你……若虛姑娘,可是未來大敵,你這般親近她……怕是有不妥。嗯,不妥。」這「不妥」說得幾次,可愈說愈古怪,旁者聽來,一點都不覺真有「不妥」之處。



袁昊笑嘻嘻,道:「我呸!只許你叫人家一聲若虛姑娘,我便不能叫人家若虛姐姐?」他分明聽出都爭先話中吃味之意,卻佯裝不知,一副你奈我何的態度,心忖道:「你分明是忌我喚姐姐為『若虛姐姐』,自己卻叫一口『若虛姑娘』,親疏之別,倒是你遠了一些。」



他接著問:「若虛姐姐,我能不能這般喚你?就像都爭先喚你若虛姑娘一般?」



都爭先被激起火氣,咬著牙,心想:「好啊,好你個怪童,你敢叫她『若虛姐姐』,我又何嘗不敢直接叫她『若虛』?想跟我鬥?沒門!」他頭往旁看去,笑道:「妳莫要聽這臭娃兒的話,他滿嘴誑語,妳又不是不知,是不是?若虛。」



李若虛聞得這「若虛」二字,總算是自小聽慣的稱呼,不由「啊」的輕呼一聲,呼吸微窒,小臉染上一層薄紅,羞得低頭不敢瞧人,道:「我……若虛,若虛沒有關係的。二位想怎地喚若虛,都隨你們意。」



她思慮良久良久,似乎終於下定決心,眸如秋水凝視都爭先,道:「都少俠,若虛相信你的為人。」可話到半途,她也不繼續說下去,而是偷偷瞟向袁昊一眼,接著和都爭先四目相對,不再移開。



這兩人顯是又進入曖昧不定的兩人小世界。



都爭先邊凝望李若虛,邊朝這邊做個手勢,袁昊明白其意,哼了一聲,起身道:「想來我已久未出這小界域,若虛姐姐,我想出去撒個野,也好解解悶。嗯……就算發生了甚麼事,定也不會有人知道的。」說罷,哈哈笑了起來。



李若虛滿臉暈紅,甚麼話也不說,只手一揮,周身道氣勃發,下個瞬間,空間龜裂,嗡嗡低響,緊接著龜裂變為模糊一片,界門乍現而出。



李若虛道:「袁少俠,請。」



袁昊壞笑道:「不敢,不敢,我早懷疑你們,現在看來,你們果然有問題。嘿嘿,放心,我袁昊絕不會說出去的。」



李若虛聞言,臉上更紅,嗔道:「袁少俠!你……你出不出去?」



李若虛並不曉得袁昊對於男女情事,不甚明白,加之女孩子臉皮本來就薄,這時聽他說了「問題」二字,以為有其他隱射之意,羞得根本不敢看都爭先。



她半迫半求推著袁昊穿過界門,見他走得不甘不願,拖拖拉拉,滿嘴調笑不停,忽然心中有氣,猛推一把。



袁昊反應不及,見左右根本沒東西能捉,直接一頭撞入滿溢道氣的界門。



其時,界門金光大綻,金文快速流淌,道氣蕩漾開來。只聽得袁昊一聲慘鳴,身影漸漸隱沒界門,最後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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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2023-01-30 20:00:12

第六十六章 李若虛嫁事





袁昊突觸界門,界門上的能量波紋一掃,只感氣為之窒,眼前金星亂冒,幸是他這大半個月來萃氣有成,方才遭受界門道氣衝擊之際,道氣自動護住五臟六腑,倒不會像先前通過界門,界門上的道氣和能量直沖入體,五臟六腑像是翻江倒海般,痛得差點兒暈去。



他本欲暗罵幾句,可一想若虛姐姐有傳授武功之恩不說,平時待自己甚是不錯,這粗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說不下口,重新吞回腹中。



待得恢復過來,他突然開始吸氣,直到胸口高高鼓起,再也吸不了氣,這才緩緩吐了出來,來回兩、三回,當是如此,竟是讓他心神雀躍,又是驚又是喜。



袁昊雖然年紀尚小,好動愛玩,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瀛海島的身分,遲早會引來大禍,是以收拾心態,整整大半個月都守在小界域,不動雜心,專心于習武一事。但是這大半個月以來,除了吃飯、解手之外,便是早上練劍,晚上練氣,天天周而複返,始終如一,絲毫沒有其餘樂趣可言,諒是尋常武者,不透透氣,不出十日,早也厭煩。他卻秉持恒心,足足撐了大半個月,從未叫苦叫難一句。



只是此刻一出小界域,袁昊心態稍稍鬆弛,大半個月來壓下的欲望,有如重獲新生般,當下有種縱情山水之感,蕩然心中,覺得人生在世,何必那般苦楚,該當如此快意才是。



眼見賭坊長廊寂然無聲,牆上盞盞燈火直通到底,當下依著路行走,到得賭坊柜前,發現賭坊亦是毫無人聲。



袁昊赫然想起在瀛海島上,每當自己打算偷雞摸狗,或是溜出去玩耍,為了不讓島上大人發覺,他自有一套藏匿身影的法子,當下不知怎地,性子一起,竟不自主蹲下身來,學著在島上時候,偷偷探頭望出。但見賭坊空蕩蕩一片,卻無賭客,甚至也不見駐場弟子,顯是到了歇業時間。



他悄悄來到窗牖,眼望而出,外邊世界和小界域相同,天也剛亮,撫仙街上卻已有行人來往,見那些人打扮,似極漁民百姓,三五成群,逕自往西邊行去。



那西邊,自然就是渡口之處。



那「渡口」二字才剛閃過腦海,袁昊整個人如遭電流擊中般,渾身大震,跳了起來,差點大叫出聲。他臉色慘白一片,忖道:「是了,是了!我怎地能忘?我怎地能忘?竹爺爺還可在等我幫忙捉烏龜。」想來當時情況未明,都爭先只要一句話,他們就會提前離開撫仙,因此萬不敢直接答允竹爺爺。



他心念甫轉,又想:「這大半個月,我只顧修練,全然忘了這回事,也不知竹爺爺那一百隻烏龜捉足了沒?龜爺爺……啊呸,呸!人家竹爺爺是爺爺,我怎能說甚麼龜爺爺?唉,我雖沒有正面答允對方,可這般也算得上是言而不信,竹爺爺不知實情,我自己卻過意不去。罷啦,男子漢大丈夫,就要說到做到,既然沒做到,且就去看看情狀,好好向他老人家致歉便是。」想罷,瞧那幾名漁夫愈走愈遠,心系對竹爺爺的愧疚,欲要奪門追去。



便在此時,忽聽外頭有人道:「出來!」



袁昊登時打了個機靈,不及細想任何東西,忙縮起身子,躲到牆角暗處,動都不動,連是大氣也不敢一喘。他這一連之舉,自然都是在瀛海島偷雞摸狗時,自行掌握出來的藏匿方法。



他不知方才那話是對誰說,倘若是對著自己,又是如何讓人給察覺?當下心跳砰砰狂跳,兩隻眼睹瞪得老大,等了一會兒,聽得門外有人開始說話,忙萃道氣,五感堪堪強化,當可聽聞說話內容。



只聽一人冷聲道:「怎地是你來,元佑公子呢?」聲音聽來似是女子。



另一人粗聲粗氣道:「別叫這般親熱,這等小事由我處理便是。且鴛盟雖訂,可那位大人仍是堂堂……堂堂……」這人顯是名男子。



那女子遲疑一會,道:「公子是誰,我自然清楚得緊,元佑公子何等人物,他和小姐才是真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嗯,天造地設的終身佳侶。」話音甚是溫柔。



那男子聽到女子誇讚那位公子,心情不錯,哼了一聲道:「妳既然知道,那話就好說。那些人是怎地回事?他們是誰?傳聞妳家小姐這大半個月來,整日深入簡出,此點倒沒什麼不妥,畢竟大家閨女,也非少見。只是,為何連咱們公子求見也不得?」他話說到這裡,聲音中透著一股傲氣,好似不屑般,冷然續道:「嘿嘿,莫非妳家小姐是在……」話沒有說完,只是不停嘿嘿冷笑。



袁昊只覺這男子的聲音甚是耳熟,不知在哪聽過,細細想了一回,可不就是那小仙樓仗勢欺人的華森?



他不由想起胖掌柜之事,心中氣往上沖,大是憤懣,忖道:「那華森怎地會來這裡?龜爺爺的,看我還不打得他……他、他,怎地打?他可是體道境武者,我現下只是小小執者境,怎地敵過他?」



只聽那女子怒道:「你莫要胡說!那些人只是小姐的朋、朋友,那人那般地痞無賴樣,又怎地能配得上小姐?元佑公子相貌堂堂,武功不凡,只有這等豪傑英雄,才配得上小姐。」



華森沉吟半晌,道:「如此說來,妳倒是很贊同這婚事了。」



那女子道:「我、我……我當然,當然贊同。」



華森笑道:「很好,殿下托我傳話:『兩天后,酉時三刻,金玉酒樓,恭候若虛小姐大駕。』話已帶到,這回可別再出甚麼亂子。」



袁昊一聽得「若虛小姐」四字,兩隻眼睹瞪得老大,大感駭然,若虛姐姐有婚約?她竟要嫁人了?



他不敢發出任何聲息,外頭二人武功都要高上他許多,若是不謹慎應對,難保會被發現,但是腦中兀自亂無頭緒,忖道:「都爭先可知道此事?我該怎麼辦才好?咱們身分不可洩漏,那華森武功又高,誰也拿他沒有法子,難不成只能坐以待斃?」



李若虛有嫁事一事,袁昊從未聽人說過,也全然不曉得。
2023-01-30 20:00:24

第六十七章 再見竹雲堂





那女子歎了口氣,道:「又來,又來!倘若小姐她又不願去呢?這大半個月,你也不想想你們究竟邀約了多少回,可小姐她有答允去過一回?」



華森哼聲道:「那還不簡單,妳家小姐臉皮子薄,不肯來,那便逼得她不得不去,不就得了?法子隨妳使,不管用咱們家殿下、妳絕千閣柜主身分,都要讓她前來赴約。」



那女子猶豫半晌,道:「可是,這般迫使小姐做她不願的事,未免不太……」



華森搶道:「此事是妳們柜主親自答允的婚事,可不是妳我下人能夠管的。我有一計策,妳只需讓妳家小姐赴約,包她惟公子不嫁。事成之後,妳家小姐嫁來,妳身為妳家小姐的隨從,不也能陪嫁過來?屆時,嘿嘿,雖然不及妳家小姐,可不也是公子的妻子?」



這話聲一落,那女子輕輕抽了口冷氣,沉吟一會兒,堪堪沒了聲息。



那華森又道:「此事就交給妳處理,切記,三日之後,萬不可讓妳家小姐的好朋友得知此事,以免妳家小姐又不肯來。」那女子只輕輕應聲,並沒有回話。



過得少時,二人都不在說話,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另一人快步回到睹坊,左顧右盼,神情倉皇,見賭坊內無人,緩緩登步上樓。



袁昊躲在柜旁,偷偷張望,見那人身形嬌小,長髮及肩,一身絕千閣袍子,又是吃了一驚,此人可不就是那王芫兒?



他心忖道:「她怎地和華森認識?啊,是了,既然她們說若虛姐姐和那甚麼元佑公子有婚約,自然是認識的。」



袁昊細細一想方才的談話內容,又想先前王芫兒的態度,恍然大悟過來,道:「咱們無禮無拘,肆意而為,在尋常人眼裡,雖是有傷禮俗大雅,卻不至於無故遭恨,而芫兒姐姐向來是不喜都爭先,更勝於我。她定是知道若虛姐姐喜歡都爭先,一方面自己想陪嫁做那甚麼公子的小妾,如此一來,哪裡會喜歡都爭先?所以在小界域,她才口口讚揚地牢見著那姓趙的公子,貶姓都的不是。」



他緩緩坐了下來,轉念又想:「那華森蠻橫惡毒,當日敢當眾之面,打了小仙樓的胖掌柜,又放出體道境的氣勢,讓旁人不敢上前找他麻煩,絕不會是個蠢貨。他方才說了計策,這人能用甚麼計?哼!分明是項莊使劍,圖謀不軌。」



袁昊於男女情愛之事雖不甚理解,卻善於觀察一事,當日地牢相見,李若虛就對那趙元佑語態冷漠,不太搭理,顯然並無好感。且這大半個月相處下來,他察覺李若虛待都爭先就如妻子待丈夫般,都爭先則處處溫柔聽話起來,氣氛曖昧,時不時凝目相待,就再難移開目光,足見二人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李若虛究境心有所屬,那趙元佑、華森分明是想假借婚約一事,逼她就範,實是可惡至極。



袁昊眼珠子一陣亂轉,思慮片刻,又道:「咱們身分不得洩漏出來,若虛姐姐的事,也不能不管。既然不可明來,那便見招拆招,所幸是在三日之後,待我幫竹爺爺捉了魚,回頭告訴都爭先一聲,再想個法子強留若虛姐姐便是。」



當下沒有再多細想,步出賭坊,直往渡口而去。



撫仙鎮街上尚自悄然沉寂,行人寥寥無幾,袁昊大步行在街逵正央,耳聽枝頭鳥兒齊聲歌和,待一陣春意涼風徐過,那谷堆山巒林發出沙沙地聲響,時而低沉且長,時而輕盈則短,似極天籟和音,大有悠然自得之感。



鎮門一角,有一老者佩著斗笠,身穿衰衣,拿著一大一小魚簍,穿過白楊林間的小路,直往撫仙鎮渡口行去,此人卻是那捕烏龜的竹雲堂。



自白楊居一別,竹雲堂日日夜夜盼望,可以再見那志同道合的小娃兒一面,和他快意相談,縱情白楊林中。可是期望成了一場空,這大半個月來,他再也沒見過袁昊的身影,儘管知道對方沒有答允自己的邀約,但這般不辭而別,連封口信也沒捎來,未免有失朋友情誼。



竹雲堂是真正將袁昊看作自己的好朋友,小朋友。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他迭是心神不寧,有時捕了一整日魚,尚捉不到一隻烏龜,算來算去,家中大缸也只捉了有二十來隻烏龜,離整整一百隻還相差甚遠,天曉得得再捉個多久日子,才能見著那位道姑口中的系鈴之人。



這日竹雲堂起得很早,循著老路,走往西邊渡口,來到自己的那葉扁木小舟邊。眼見天明不久,撫仙湖畔兀自霧靄朦朧,白茫茫一片,幽然隱隱。他輕輕微歎一聲,放上魚簍,就如往昔,解繩上船,拿著船槳來到船尾,欲要盪舟出湖。



忽見一矮小身影沖了上前,道:「竹爺爺,等會,等會,我也要去捉烏龜。」



竹雲堂耳中聞得這熟悉聲音,趕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張小臉黑黝黝地笑著,宛若小黑炭,滿頭淩亂,一身布衣還破了幾個洞,又似個小乞丐,狼狽至極,卻也沒聞著多少臭味。



可這人不就是他的好朋友,袁昊?



竹雲堂驚道:「小家夥,你怎麼這般狼狽?究竟發生何事?」



袁昊只是乾笑,打個哈哈,沒有回答。



這大半個月來,袁昊為了儘快提升武者境界,真正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每日醒了就練劍,天黑了就運習坐忘而臥,一顆心都放在練武上頭。都爭先曾說過,倘若瀛海島島民見著他這模樣,定會嚇得魂飛魄散,認真習武的袁昊,堪比武律打入瀛海島般,令人不敢置信。



他身上舊衫的破洞,大多是使劍使得差了,道氣運用不濟,不甚自傷弄了破;那小臉如黑炭般,卻沒臭味兒,那是因為萃氣當頭,李若虛時不時會眉頭微蹙,抽抽鼻頭,讓都爭先把他扔入小界域的小湖沁身幾回。



眼見袁昊飛奔如箭,跳過幾葉扁舟,直直向小舟而來,竹雲堂知他不會武功,深怕他不甚落入湖中,兩隻粗臂半舉著,就要準備伸手接住他。豈知袁昊縱身一躍,在空中翻了一圈,安然無事落在舟上,扁舟搖晃,蕩漾陣陣漣漪,接著慢慢歸於平靜。
2023-01-30 20:00:34

第六十八章 我做賊





竹雲堂老眼睜大,輕輕咦了一聲,目光微瞇,仔仔細細瞧了袁昊,心想他大半個月前,步履輕盈不穩,眸無半點精光,更沒有道氣存體,儼然是一個尋常娃兒。此時相見,他步履漸穩,眸中微微生光,呼吸吐納也要比大半個月前好上許多,更重要的是,道氣環繞周身,這正是武者的最佳證明。



袁昊見竹雲堂出現與此,那扁舟上又放著一大一小魚簍,便明白還要出湖捉烏龜,心下略安,苦笑道:「竹爺爺,其實我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撫仙,沒有離開,當真是忙不過身,才沒辦法替您老人家捉烏龜。現下有空啦,可還剩多少只烏龜要捉?」



他自也不說他倆瀛海島人見李若虛不願信守承諾,一氣之下,也不管甚麼欠債、敵我,大鬧賭坊,賭贏了拿錢,賭輸了便跑,最後讓李若虛忍之不住,將二人捉入小界域,總算學了點武功,可算是個習武之人。



竹雲堂皺眉道:「忙?小家夥,你這是去習武了罷?」



他眸中射出精光,續道:「執者十二經脈,開了第一脈,以大半個月來,倒還過得去。咦?你的道氣量似乎比尋常一脈武者要來得多。」



袁昊聞得這話,微微吃驚,自己的境界是被看了穿,但心底一個念頭閃過,竟又不是那般吃驚了。他想道:「果然瞞不過竹爺爺,當日見他神乎其技的捕魚技法,我就再想,他老人家也是個武者。」



竹雲堂滿臉緊繃,道:「小家夥,你習了武,你打算怎麼做?莫非未來想當甚麼俠之大者?哼,當那有甚麼好,老夫倒覺得輕輕鬆松一人挺好的。」聲音之中,似是對習武、大俠甚是不滿。



袁昊眼珠子一轉,如今世道,中原百姓盡是武律的好奴僕,他們認為的大俠,自然要是依循武律的道盟正派,而瀛海島貴為中原百姓眼中的萬惡之首,當大俠?也不知哪天會被暗捅一刀,何況大俠乃是萬命皆救,自己卻無這般淩雲大志。



他笑道:「不要,不要,我幹甚麼當大俠,我才不當甚麼狗屁大俠。」



竹雲堂臉頰一緩,吁了口氣,道:「不當才好,不當就好。小家夥,可是你還沒回答老夫問題,不當俠,習武爾後,你又打算怎麼做?」



袁昊微微發愣,低著頭,捫心自問道:「我想做甚麼?」



他從未想過這等問題,只是自出島以來,心底始終對那自栩正派的武律道盟不以為然,忖道:「中原人都暗罵瀛海島是賊兒,嘿嘿,大俠吃飯要給錢,小賊吃飯不給錢的,我袁小爺與其省吃儉用,乾脆不付錢罷啦,」



瀛海島數百年來惡名昭彰,攻伐之敵沒有滿山,亦有滿谷,中原江湖可沒有人不認得這每十年才破界一回的大凶大惡之島,且武律號令天下,正邪兩派可謂對其恨之入骨。



他自幼聽島上老輩闡述,曉得所謂俠者,自然是為保護萬民、弱者,甘願赴死,在所不辭,可瀛海島島民在俠者眼中,可堪比地府十八層的窮兇惡鬼,已然無可救藥,萬不得救,若是遇著,定是恨不得一劍刺死。



想畢,嘻嘻笑道:「竹爺爺,我做賊!」



他這番話聽來甚是無稽,聲線也尚未變聲轉低,可語氣中竟莫名有一種沖天豪氣,大有自得其樂之感。



竹雲堂被這話嚇得一愣一愣的,似被口水嗆了到,突然咳嗽起來,良久後才問:「甚……甚麼,你、你說甚麼?」



袁昊笑道:「我是說,我想做賊!絕不當甚麼狗屁大俠。」



話剛落下,卻見竹雲堂夫臉上先是一副想哭之色,旋即又是想笑,接著變得又想哭又想笑的糾結之色。



袁昊小黑臉不由一紅,咳了一聲,道:「其實、其實,竹爺爺,這個賊呢,也不是甚麼不好的東西,反而懂得無拘無束,是個好東西。」



這天下賊類,何其之廣,不計其數,自然是有好壞之別,好賊有義賊,壞賊有惡賊,但終歸一句,賊便是賊,偷盜拐騙,無往不利,豈有賊就是好東西,俠就是壞東西之理?



便在此時,只見竹雲堂眸子中精光乍現,上前一步,兩隻老手牢牢捉住袁昊兩肩,神色莊嚴,問道:「你、你……你……」聲音激動,這「你」字道了好幾次,喘了好幾次,卻道不下去。



他頓了一會兒,再喘口氣,問:「你說你想做賊,做甚麼賊?」



袁昊聳聳肩道:「甚麼賊都行,搶肥得流油的惡人,吃豪族家的大魚大肉,見著有難之人,盡力而為。」



豈料竹雲堂忽然歎了口氣,整個身子萎了下去,頻頻搖頭,臉上大感失望,蹙著花白色的眉,冷聲道:「小家夥,你說的那種人,不叫賊,叫俠,唉,你想當大俠?」



袁昊搖搖頭,道:「竹爺爺,你這話可不對了。」



竹雲堂嘴中「喔」了一聲,眼睹微微一瞇,道:「怎麼不對了?」



袁昊道:「竹爺爺口中的『俠之大者』,是任何人都救,此人雖然偉大,但卻傻得可以。我幹甚麼要救淫賊、蕩婦、奸臣、惡商不可?那種人,救了也只是背受一刀,不救才好。」



竹雲堂眼見袁昊一副大感欣然之色,此話顯是不疑有假,當真是以當賊為榮。他一張老臉轉憂發笑,突然哈哈大笑出聲。



便在此時,一股能量自他丹田直傳開來,形成近似道氣的能量,那能量伴隨陣陣笑聲,形成道道聲波,竟是震散湖面霧靄。



那股能量,極似道氣,卻不全然是道氣。



袁昊不及吃驚,那笑聲直襲過來,腦袋只嗡的一聲,身子微微不穩,整個人便頭暈目眩起來,幸是忙運轉經脈中的道氣,抵禦那陣笑聲,這才平安穩住全身,想道:「那是內力!是內力!都爭先說過,少沖境境界練到最後,丹田生內力,竹爺爺原是真人不露相,武功好得很。」



只聽這陣伴隨內力的笑聲愈來愈響,愈傳愈遠,於半空中打了個霹靂,回盪在寧和的撫仙湖畔,久久難以平復。其餘漁民聞得笑聲,都是紛紛循聲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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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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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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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哥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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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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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捕魚





竹雲堂想起那叫他捕一百隻烏龜的道姑,臨別之際,還說了一句:「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老人家你不必著急,捉一百隻烏龜只是求得緣的楔子,並非果的必然,要不要捉足整整一百隻,那就要看緣的安排。老人家,我暗中替你算了一卦,你那位解鈴人,叛逆違禮,任意妄為,說靠譜挺靠譜,說不靠譜確實也不靠譜,還需多加注意。我現下能和你說的,只有一個字,請牢牢記住了。」



竹雲堂想起那個字,笑聲一止,臉上神采大放,笑容更甚以往任何一時,道:「原來,原來,很好,很好,好一個賊,是賊就好,做賊不錯,小家夥……不錯!解鈴還需系鈴人,總算讓我等到了。」



袁昊聽得不明不白,愣愣道:「甚麼解鈴繫鈴?」



竹雲堂笑著搖搖頭,沒有應答這話,道:「小家夥,你說得很好,何必當甚麼狗屁大俠,做個小賊好啊!你口中的那種賊,老夫確實聽過。哈哈,哈哈!當賊好呀,總比道貌岸然狗屁大俠好不知多少倍。」



「真的?我的媽媽呀,竹爺爺,你可沒騙我罷?我其實對前輩高賊嚮往已久,能否替我引見引見,或是告訴我要去哪裡尋這位前輩?」袁昊喜問。



想不到這世上竟有賊兒會有相同看法,當有可能是同道中人,而且聽竹爺爺所言,好似根本沒人拿他有辦法,想必定是個武功高強,無人能敵的「前輩高賊」,心中佩服之感油然而發。



竹雲堂拍拍袁昊肩膀,道:「你想見賊?那位賊就在我面前。」



袁昊聞言,本來夠黑的小臉更加黑了,道:「我、我?竹爺爺,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執者境,哪裡是甚麼高賊人物?」



「誰跟你說是武功高強的賊了?是你這小家夥信口胡言,把老夫口中的賊兒說得天花亂墜,好似神仙一樣。」竹雲堂沒好氣的說道。話一說完,不知為何,他突然臉露古怪之色,又是忐忑又是希翼,顫聲道:「小家夥,我拜讬你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這事攸關重要,你得答允我,定要實話實說,不可說謊。」



袁昊聽他話聲顫抖,近乎懇求,大感可憐,可念頭一轉,豪氣大起,道:「竹爺爺,咱們可是朋友,朋友之間,何必求來求全,你這般,倒是小瞧我袁昊了。竹爺爺你但說無妨,我決計不會隱瞞。」



嘴上雖是這麼說,心底則忐忑不安,想著:「竹爺爺這是想問什麼?倘若他問起瀛海島的事情,我該瞞還是不瞞?于情我不該瞞,於理我應當要瞞,龜爺爺的,這瞞也不是,不瞞也不是,可真為難得緊。」



只見竹雲堂老臉皺成一團,臉上全是笑意,道:「好,好!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好朋友,小家夥,你這大半個月來,你可有出過撫仙鎮?」



袁昊一聽得這問題,悄悄吁了口氣,但臉上卻是一紅,答道:「竹爺爺,這個、那個⋯⋯不瞞你說,我先前因為沒有半點武功根柢,怕一出門就被人打⋯⋯呸,怕被人看不起,根本不敢出撫仙一步。那些日子,我勤加練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隨自己意,踏遍這中原大土。」



那日在絕千地牢,袁昊吃足不會武功的苦頭,體會到那任人宰割的無力和滄桑,儘管後來得知,那都是他異想天開,自行想像過了頭。可是那等遭人捉去的情狀,確實極有可能發生,這令他痛徹大悟,暗自下了決心,武功一日不成,就絕不踏出撫仙鎮一步。



袁昊又問:「竹爺爺就想問這個?」



竹雲堂輕輕一歎,整備好漁網、魚簍,臉上露出寂然笑容,道:「不錯,老夫只在乎這個。小家夥,老夫就盼你早一日成材,早一日出這撫仙鎮大門。好了,咱們出發,小家夥。」



袁昊也沒多在意,上了小舟。



竹雲堂解開繩索,嘴中「去」的一聲,舉掌垂直,往水面打出一掌。袁昊不及反應過來,耳中便聞「轟」的一聲,宛如一塊磐石直上落入水中,湖水四處飛濺,小舟登時被一股推力蕩離岸畔。



竹雲堂沖著袁昊一笑,順勢劃動船槳,小舟順利蕩得老遠。小舟向前浮游一陣,他接著船槳圈轉,小舟便自左轉了半圈,直指湖中方位,緩緩駛去。此時湖面水霧甚重,朦朦朧朧一片,實是難以辨得湖中有何之物。



袁昊往前一看,只見小舟船頭所及之處,猶似流星劃開黑夜,茫霧會逕自向旁散開,讓出一跳路來,可是一但舟身過去,茫霧又會堪堪聚集,當回頭再看,方才劃開的前路便沒了蹤跡。



待來到撫仙湖中央,竹雲堂放下船槳,讓小舟隨意飄流。他將一張漁網交予袁昊。袁昊又喜又奇,問道:「這怎麼用?」



竹雲堂道:「我示範一回,看好啦。」說罷,拿起另一張,站在小舟左側,漁網自右腿拋出。



那漁網方出,竹雲堂猛地甩將長繩,長繩如只靈蛇般左右擺動,小小漁網登時大張,鋪天蓋地般襲向湖面,足足飛出有二呎,撲通一聲,大網躺在湖面,接著才漸沒湖中。



這一連串之舉,行雲流水,看得袁昊好是技癢難耐,心忖:「我現下已是武者,這網雖大,可也難不倒我。」



竹雲堂回頭看來,呵呵笑道:「你且試試,對現下的你來說,應該不難。」



袁昊心中了然,有些驕傲起來,連道氣也不用,依樣畫葫蘆,同樣將漁網放在右膝,向前甩出。但他畢竟身形矮小,氣力不足,那長繩飛不出半呎, 似是勾著甚麼東西,猛地一勒,便已落下。



袁昊「啊」的一聲,臉上尷尬,微微一紅,根本不敢瞧竹雲堂,心底恍悟過來,忖道:「哎唷!竹爺爺是大人,力氣可比我大上不少,這網子雖然不重,可我一個小娃兒不用道氣,如何扔得遠?」



當下坐在扁舟上,以『坐忘』萃取道氣,氣所流轉,體內惟一打通的經脈堪堪發熱起來。



竹雲堂於旁見他萃氣手法粗劣,道氣雖流轉於體,效率卻是奇差,往往萃了十分道氣,只三、四分流轉體內,確實如個剛接觸武道的執者境。他花白眉宇微微皺起,只因從未見過有人是坐著萃取道氣的。



他這位小小的好朋友,當真古怪得緊。
2023-01-31 20:00:26

第七十章 輸給魚?




袁昊只覺道氣如道暖烘烘的熱流,緩緩淌過四肢百骸,道氣流轉經脈,並沒有散於他處,而是逕自周旋在經脈周圍。



下個瞬間,整個人的五感之觀、氣力,似乎隱隱增強起來。



這是種近乎直覺般的感受,每每運起道氣,彷彿身子自行發出的訊息,袁昊也說不清是怎地回事。



想起在小界域練劍之際,有好幾回為了徒增使劍勁力,道氣使盡了,都得重新萃氣於體,當前只開通一條經脈,能流於經脈的道氣量,實是少得可憐。忖道:「龜爺爺的,執者境氣流經脈,道氣用完就沒啦,少沖境才得以氣存丹田,內力自生。唉,現下這般萃來萃去,也不知還得持續多少年、多少日子?」



他歎了口氣,一個念頭起來,只覺一陣麻煩,但是想來複去,這修練之道,終究得堅持下去,否則用不著十年時間,就會死在絕千閣、道盟手中。



幸在萃氣之後,原本的身體機能、勁力都有突飛性的增強,是以配合動作催動道氣,再試了幾回,總算成功將魚網拋了一呎遠。



待漁網完全隱沒湖中,只見竹雲堂點點頭,目中甚是滿意,道:「不說你這萃氣法子,怪模怪樣的,老夫從未見過,不過對道氣的運用,倒是頗有模有樣的。」



袁昊心底微跳,方才只顧要拋好漁網,全然忘了自己萃氣的方法,可不是尋常武者的法子,想起都爭先數次耳提面命地警告,這時竟讓竹爺爺見著,可還得了?他眼珠子忙轉,道:「我、我認識一群老爺爺,他們以前和我說過,武者需當內外齊修,融會通用。所以,所以⋯⋯」這所以如何,一時之間,自己也不知該怎樣編下去。



竹雲堂點點頭,道:「不錯,當境界愈往後走,內外齊修,那便格外重要。小家夥,你若是想當個厲害的賊兒,可得記得今日老夫的這番話,體道境之後,看中的,就不純粹是境界的高低。」他說這番話時,老臉笑得和藹近人,卻是輕聲細語,顯是怕說話聲震動水面,嚇跑漁網附近的魚兒和龜。



兩人相視而笑,均是想起剛才當賊的話題。這又閒話家常起來。



過了一陣,袁昊耳中忽聽得嘩啦一聲,似是破水聲響。他剛循聲回頭,竹雲堂已然手腕翻轉,扯動長繩,長繩猛地「轟」一聲,一團黑影破開水面,竟是高高飛躍半空,水花如細雨般,點點飛濺開來。



袁昊眺望看去,那黑影已然落下,卻是飽飽鼓起,滿載魚、貝的漁網。



竹雲堂手腕再轉,緩緩勒拉,將漁網高高平舉。這捕魚的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技藝精微,當是大開袁昊眼界。只見還有些許湖水逕自從網中縫隙長瀉而出,最終惟剩那些離了水翻跳的魚兒、貝類。



袁昊一步上前,細細翻找網中,見有個深綠色的橢圓狀物,可不就是龜殼?他以往只見過漁夫捕魚,從未親自捕過魚,此時見一網子新鮮魚兒剛撈上岸,又是奇又是喜,趕緊瞧回自己漁網,興奮之情,難已按耐。



他盯了一陣,喜問:「竹爺爺,你瞧我這網子能不能撈啦?」回過頭,竟見竹雲堂花白臉上,一陣苦色,輕輕歎了口氣,似是疲憊不已。



袁昊聽得歎聲,只道他是因為一大網魚,惟有一隻綠烏龜,而距離整整一百隻烏龜,相差仍遠,感到灰心喪志了。他於心不忍,一時之間,大是忘了眼前這竹雲堂武功比他要高上許多,只是個尋常老翁。



他當下一股性子上了來,道:「竹爺爺,你老人家大可放心。既然我答應替你捉烏龜,一百隻便是一百隻,絕不會半途而廢。」他怕魚群被聲音嚇跑,說話也是輕聲細語。



竹雲堂花白眼睹微微一睜,喜道:「你說這話可不是騙老夫?」



袁昊挺起小胸膛,道:「誰說謊誰就是小狗。」



竹雲堂又是一喜,道:「好,好,那江湖道上可就滿地野狗。」



袁昊奇道:「怎麼個滿地野狗了?難不成有很多人向竹爺爺說謊?」



竹雲堂沒有應答,只是微微含笑,目光一轉,道:「好了,小家夥,你網子比方才又沉下幾分,可以撈網子。」



袁昊本還想問話,可是一聽到能夠撈網,大喜過望,甚麼問題、想法通通扔到腦後,管也不管。自方才竹爺爺撈網之後,他便有些按耐不住,一隻小手緊捉長繩不放,癡癡等候一聲許可的號令。此時猛地往上一拉,只感網子沉甸甸的,湖中似有一股強勁拉力,一會左,一會右,互相抗衡,不多時,漁網竟隱隱又沉下幾分。



袁昊只道網中魚兒數多,這才愈來愈沉,更是喜上眉梢,而水中有拉力,那是再正常也不過,運轉道氣,嘿的一聲,奮力拉扯。執者境一脈加上道氣運轉的力勁,就是網中魚量再多,定也難以抗衡。只見漁網堪堪上升,湖中有團黑影緩緩要逼出水面。



卻在此時,漁網一陣左搖右晃,似乎是魚群最後的反抗。這群魚兒力量之大,竟能拉起整個小舟跟著左右晃動,妥實可怖可畏。



袁昊低頭向湖中看去,只見著似有一物滾出漁網,堪堪落入了湖底,且礙於相距太遠,也見不清楚是何物落了下去。他正自感到費解之際,手中一輕,方才和自己抗衡的那股水中阻力竟是消逝得無影無蹤,尚不及反應過來,當下發力不穩,便直向後摔去。



耳中只聽得嘩啦一聲,漁網劃破水面,晶瑩剔透的水珠飛濺而出,抬目一看,卻見那漁網當中,甚麼也沒有。



袁昊眨眨眼,急忙爬起,捉住那漁網細細探看,翻找一回,果真一條魚兒、貝、蝦、甚至烏龜也沒有,不由愣了好久好久,方才分明感受到長繩傳來陣陣拉扯,既粗暴又無規律,顯像是活物入網掙扎,怎地一撈起漁網,卻甚麼也沒有?



堂堂瀛海島的島民,輸給幾條,魚?



袁昊簡直不敢置信,深深吸了口氣,臉上要哭不是,要笑也不是,喃道:「這、這……不可能,不可能,我……我一定是在做夢,我袁昊英明神武,機智過人,誰都不怕,怎、怎麼可能會敗在幾隻魚、貝類手上?」說完這話,更是大感絕望,難以自己。



心想現下這般情狀,倘若讓都爭先知曉,自己連條小魚都捕不著,定會被他笑話一輩子的。



竹雲堂只當袁昊不甚失了敗,小孩子面皮薄,這才說不出話來,安慰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多失敗幾回,小家夥你定能上手,接著再來過。」又將手中漁網向湖中拋去。



那漁網大張,緩緩沉入湖底。竹雲堂正瞧緊漁網,怕其勾著甚麼他物,忽然眼中精光一動,輕輕「咦」了一聲,袁昊卻無察覺。



過得少時,袁昊恢復過來,跳起身來,大罵道:「不行,不行,草他魚兒的祖爭十八代,我可以比武輸人,可以做任何事都輸人,但絕不能輸給區區幾隻小魚!」



此時天光漸明,白茫茫的霧靄漸散漸離,朝陽自東邊天際斜照而下,透得碧綠湖心波光粼粼,隱約能見著湖底古城的一絲風貌。



袁昊細細觀察一會,拿起長繩,運氣再拋,這回拋了快足足二呎。當漁網一落湖中,,他登時兩眼睜得老大,如同盯著獵物的猙獰野獸般,死死瞧著漁網潛沒湖底,雖知道這般幾乎見不著魚蝦貝龜,兀自瞧著不放。



再過一陣,卻是袁昊那邊的漁網先有了動靜。
2023-01-31 20:00:37

第七十一章 願者入網





有鑑於方才的失敗,袁昊這回萬分小心,不敢使力拉繩,更別說動用道氣,以執者境一脈的力量拉網上岸。可是他畢竟年紀尚小,本來就沒多少氣力。當下見長繩一僵,緩緩被拖曳入湖,整個舟身亦是微微傾斜,明白再這般下去,別說拉網,連舟都要翻了。他頓時血性發了,生氣起來,心道:「我不拖魚,魚倒要拖我了。龜爺爺的,我怎地能輸、輸給一群臭魚?不行,我可不能再讓魚兒們跑了。」



道氣催動,執者境一脈的力量發揮出來,舟身終於不再傾斜,慢慢復原歸位,湖中魚網似乎自有感應,突然暴竄起來,人和魚之間的生拖死拽,再次展開。



袁昊生怕又讓魚兒跑了,耐住性子,控制住一脈的力量,緩緩拉繩,想道方才會讓魚群逃了去,可能是心急胡來,一昧求快,以致漁網露出口子,讓魚群有了可趁之機,溜之大吉。他心神專注,毫無旁鶩,只覺這回魚網的扯拽力勁,要比上一回強上不少,似急又躁,宛若急欲脫困的猛禽,湖水奔騰翻湧,飛濺得厲害,足見是條大魚無誤。



他手中長繩愈拉愈慢,心跳卻是砰砰不停加快,手心手背全是汗水,待漁網快浮出水面,欲想施力,竟覺長繩忽然一松,心中大感焦急,怕是魚群又溜出漁網,忖道:「小爺我好歹也是瀛海島出生,每日都是吃魚而活,豈能讓幾條臭魚看了扁?」咬咬牙,猛然使出全力,抽起長繩,要在魚群全溜走之前,將網中剩餘魚群全撈上舟。



哪裡知道那漁網竟是逕自沖出了湖面,轟的一響,漁網化作一道銀箭,水花騰飛,四濺開來,袁昊不及反應過來,水花灑了滿臉滿身都是,一陣哇哇亂叫聲後,登時成了一隻小落湯雞。



竹雲堂剛聞得那破水聲,以為袁昊不甚落入湖中,趕忙回頭去,眼見不少水珠往周身一落,他只手一揮,那些水珠彷彿打在一道看不見的隱形牆上,全都彈了開去。他這才見著袁昊完好無事,坐倒在地,渾身濕透,正感奇怪,本想問:「小家夥,你究竟做了甚麼?」這時又有一團黑影,從天上罩了下來,他抬頭看去,驚見那長繩連同漁網高高直落而下。



竹雲堂微一愣神,卻不知漁網為何會出現在天上。這一刻愣神,下意識手往前要接,卻是失了準頭,不及接好那漁網。



袁昊聽得竹雲堂一聲「小心!」,卻不知要小心甚麼。下個瞬間,那長繩連同漁網直直落在他身上,竟好巧不巧纏住脖頸,只感為之窒息,又痛又驚,跳了起來,如離水的魚兒般死命掙扎,兩隻小手四處胡抓一通,使勁要扯破漁網,又想找救命之物,摸了一陣,似乎抓著一物如柄,質感粗糙,當下管也不管,用力便抽,往脖頸上招呼,脖頸登時大痛,「唉呦」地痛叫一聲,伏倒在舟上。



撫仙湖畔很快地歸於寧靜。



竹雲堂趕忙將袁昊身上長繩、漁網取下,將袁昊扶起,道:「小家夥,你究竟搞甚麼……搞甚麼……」這話未說完,哈哈朗笑起來。



袁昊輕撫脖頸,不顧那陣火辣辣的痛處,第一件事就是瞧著漁網看去,見漁網中空空如也,還是連一條魚兒、貝類也不得見,不由大感沮喪,只道竹雲堂是因自己兩次放網卻連一條魚也捉不上,這才惹他發笑。袁昊臉上漸紅,忖道:「他媽的,我原還道捉魚有甚麼難,豈知當真難如登天,就是成為了武者,也並非萬萬全能。武者又怎地了?捉只魚都還不如真正的漁夫。」



他重新躺回舟上,凝望悠悠白雲,待得脖頸疼痛消去,竹雲堂進入自己目光之內,愧道:「竹爺爺,我……我這人技拙,看來是沒辦法幫你老人家太多啦。」深怕對方大發脾氣,指責自己胡鬧,只得尷尬賠笑。



竹雲堂滿臉哭笑不得,道:「小家夥,捕不著魚又怎地了?老夫又怎地會對你發脾氣?你肯幫忙,已是比全撫仙任何一人都要好上百倍,不過你……你怎地、怎地能捕上一柄槌子,哈哈,哈哈!」說到後來,似乎忍之不住,又笑了出聲。



袁昊道:「甚……甚麼槌子?」



竹雲堂道:「老夫怎地知道這槌子哪來的,老夫還想問你呢。」



見竹雲堂指著自己右手,依循望去,兩眼睜圓,果見自己手上捉著一把黑槌子。



只見那黑槌子斑斕陳舊,通體黝黑,見不出任何鑿跡,反倒似渾然天成之物,惟那系在黑柄子上的紅穗,格外突兀。



袁昊心中一愣,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這槌子,愈想愈是眉頭皺起,忽然間背脊生寒,嚇得大跳,忖道:「啊!判官槌?」



這「判官槌」三字的念頭剛下,他猛地抽了一口冷氣,湖上分明左右無人,還是特意掃了周遭一圈,才敢仔仔細細觀察黑槌子。但見這槌子外觀通體發黑,如個黑炭般,和當日見著木色的判官槌,很是不同,顯然是別類之物。



他吁了口氣,仍不敢鬆懈下來,來到舟邊,將槌子舉得老遠,脖子卻離得老遠,黑槌子一下,憑空揮向湖面,揮了幾次,也不見有任何反應,當是喜得不得了。



竹雲堂在旁觀望,花白眉宇皺著,心底一陣不明所以,忖道:「小家夥為何這般高興?莫非剛才槌子砸腦,弄壞腦袋不成?」他並不曉得,袁昊這是想起在撫仙大宴,自己曾使用判官槌震飛吳犬戎的情狀,是以打算試之一試,看看這黑槌子有無這般通天能力,以確認槌子是不是判官槌。



當袁昊知道黑槌子並無這等能力,總算大大安心下來,吁了更長一口氣,但一股脾氣立時上了來,想道:「我袁昊一生英明,戲瀛海島老兒們、武律道盟,何等快意,天下孩童皆當以我為範,可……可我連捕個魚也不行,捕魚不成也就罷,我、我還捕了個槌子?他媽的,臭槌子!爛槌子!你想要我捕你上來,我可不想要你!」心念至此,又羞又憤,手一揚,就把那黑槌子一把扔入湖中,撲通一聲,隱沒湖底。



竹雲堂驚道:「丟了可好?」



袁昊道:「哼!丟了才好。」



人生在世,自當有狂妄快意之時,對袁昊而言,這輩子最風光莫過於出島那些日子,放眼全中原,試問有誰能在他這般年紀做出這等瘋狂之舉?戲耍宋天雄、武犬戎、那些高高在上的武林掌門,無一不為了判官槌,給錢又跳湖,儘管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和都爭先二人,是大難不死,僥倖得逞,倒也不礙這偉業壯舉。



可是這黑槌子,分明就是袁昊人生當中的莫大污點,堂堂瀛海島島民,連個魚都捕不了,捕魚不成,還成了捕槌子,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還怎地出門見人?



袁昊都可以想像出來,自己往後和人戰鬥當中,對方只需突來一句:「袁大俠,你當年在撫仙湖上,究竟是捕魚還捕槌?」,定能活活氣死自己。



竹雲堂笑道:「小家夥別氣餒,捕魚好比練武,沒有一、二次就成的,只要你肯多做幾回,定能成功。」說著,手一撈繩,大把大把的魚貝蝦便出了水面,還有幾隻綠殼烏龜。



見著那漁網中的魚啊蝦的,袁昊心中大起傲氣,想道:「我憑甚麼不行,憑甚麼不行!不讓我捉,我偏要捉!」突然跳入湖中。竹雲堂還道他是惱羞成怒,發了瘋,嚇了好一大跳,正欲下水救人,就見他探出一顆小腦袋,遊了一圈,又潛入湖中。



袁昊確認撫仙湖中確實有魚,而且不少,心中一喜,忙上小舟,不顧渾身濕漉漉的,漁網再拋,等了一陣,接著收網一拉,可還是和方才一模一樣,手中都感覺網中有活物扯動,哪知撈網上案,次次均是空無一物,惟有槌子!



袁昊罵道:「我草,怎地又是槌子!」扔槌入湖,拋網收網,槌子!



他道:「還來啊?」扔槌,拋網收網,槌子!



他道:「怎麼又是你?他媽的,我方才分明丟往西方,漁網拋北面,究竟怎地入網的?」拋網收網,槌子!



這回使了執者境十成力,猛往岸畔擲了出去。黑槌子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直轉了好幾十圈,落到岸畔不遠處的位置。袁昊馬上拋出漁網,靜候佳音,豈知一撈上來,又是黑槌子!



加上前面那一次,他連六次扔槌入湖,連拋六次漁網,通通都是槌子入網。



袁昊簡直臉黑得不能再黑,轉頭看著竹雲堂,道:「竹爺爺,這槌子有古怪。」



竹雲堂在旁見證一切,原先第二次入網,他還以笑帶過,當六次入感,已大感驚駭。他歷練深遠,眼界不凡,這一生不知見過多少奇妙古怪之事,當然明白這槌古怪至極,可是在他人生之中,卻從未見過類似之事,也不知該如何啟齒才是。只覺冥冥當中,是這槌子自行找上袁昊,不肯離去。因此袁昊拋了這麼多次,不僅漁網不入任何一魚一物,大有可能都是這槌子暗中搞鬼。他嘴裡喃喃道:「漁網撈槌,願者入網,可真顯靈……」



眼見袁昊一臉失望之色,不覺替他可憐起來,安慰道:「小家夥,太好了,定是這寶貝看上你了。」



袁昊眼眸微亮,轉憂為喜,道:「寶貝?真的?這黑槌子?」說著,舉起同樣沁濕的黑槌子。



竹雲堂根本不確定那究竟是不是道寶,苦笑道:「是、是啊,老夫猜想,這槌子是一件道寶。」



袁昊輕輕「啊」的驚呼一聲,緊張起來,道:「道、道寶?甚麼道寶?」



竹雲堂見袁昊轉喜為驚,暗暗納罕,沉吟片刻,道:「小家夥,這槌子既能一連六次找上你,除了道寶,還哪裡能有解釋的法子?況且你是外地人,所以不清楚,其實咱們這撫仙湖底下,自古就有個水下古城,這古城當中,似乎有不少未出世的道寶,因此這黑槌子很有可能就是從古城而來。」



袁昊聞得「水下古城」四字,不由往湖中看過一眼。此時天邊暖陽既出,照在頭頂暖洋洋一片,可是他布衣沁濕,清晨涼風徐來,實感悽寒無比,上熱下冷,難以形容此刻心境。不知自何時開始,耳中聞得岸畔傳來笑、罵聲,撫仙街逵顯是熱鬧起來。



他歎了口氣,看了眼手中黑炭般的槌子,小聲道:「槌子便槌子,我袁昊施絕千暗劍捅人屁股,拿黑槌子打人腦袋瓜,一手長劍,一手槌子,還不打得敵人叫爹喊娘,有何好擔憂的?」
2023-02-01 00:47:47
覺得近幾章過於沉長,著眼細節處過甚,某啲細節寫得詳細,未必對故事有幫助。
例如: 捉魚,運氣動作描述百幾十字,好似有點多餘。
有啲地方詳細係可以,譬如對白,都有顯出人物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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