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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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7 18:31:39

第四百八十三章 潛入寨子的方法





畫瓊聞話,眸子微垂,不知想些什麼,突然仗開靈瑤宮輕功,身影猶如流水蕩漾,比徐過的微風還輕柔,無聲無息接近一處哨位死角。



山寨外牆以破瓦與木樑搭建,雖歪歪斜斜不甚美觀,卻足有數個人身高,寨內設有哨口,寨子門前還有四位武者看守,戒備十分森嚴。



畫瓊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呼吸放得極緩極低,控制心跳的跳動頻率,道氣剛凝於雙耳,上方哨位便傳來二道說話聲。



仔細一聽,二人話聲似在抱怨某人到樣子。



「喂,這都多久了,一早下山的呂信怎地還不見人影?」



「唉,呂信那小子怠慢了雪老大的事,回頭雪老大又要大發雷霆。遭殃的可是咱們。」



「他媽的,他莫非又去強搶村落的娘們?」



「這⋯⋯那小子好色成性,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那咱們要告知雪老大?」



「別!千萬別,你一說,弟兄們都會受苦。這點破事裝不知情就好,那小子的事,咱們何必替他承擔?」



「這倒是。那小子仗著武功比你我都高,是雪老大的得力左右手,平時不可一世,瞧不起咱們,讓他吃吃苦頭也好。」



畫瓊聽了一會兒,約略得知那呂信所在,再次施展靈妙輕功,回到藏身處。



「那些賊兒說了什麼?」



袁昊好奇道。



畫瓊眸子一瞬停在袁昊臉頰,尷尬別開臉,道:



「隨我來。」



袁昊跟在畫瓊身後,一路奔到山下,奔到那隱蔽山道,潛伏於亂石暗處。



當聽到有山賊下山強搶民女未歸,袁昊臉色為之一沉,畫瓊不由好言安撫對方。



「你、你不要生氣⋯⋯對,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你。」



清麗話音扭扭不安。



袁昊眨了眨眼,見畫瓊一副內疚模樣,明白過來,倒在地上打滾,歪脖呻吟。



「哎喲!我的臉,臉好痛呀,好痛呀,好痛啊。」



然後低低叫苦起來,為了不造成太大動靜。



畫瓊不由疑他,上前輕輕撫著袁昊紅腫的臉頰,關心道:



「真、真的?果然打痛你,對不起。」



「是啊,痛死人了,不⋯⋯不過,哎喲!」



「不過什麼?」



畫瓊有些著急。



「不過⋯⋯只要有人替我好好教訓雪家人,說、說不定我就不痛啦?」



「教訓雪家——你⋯⋯」



畫瓊淡然的眸子微微放大,很快染上恚怒之火。



她這才恍悟——自己一片愧疚之情被袁昊無情利用。



想即這點,目光變得冰冷而毫無喜怒。



高高舉起的玉手,眼看又要落下——



一巴掌打在袁昊腫起的臉頰。



袁昊暗叫不好,忙摀著臉頰,後怕道:



「女、女俠且慢!那山寨賊夥顯然不少,又有聖教騎士在,妳打算怎麼辦?」



畫瓊盯了袁昊好一陣子,緩緩放下手。



「沒必要正面對上他們,我有計策。」



袁昊咳嗽一聲道:



「在下洗耳恭聽。」



「我不說。既然你還有力氣開玩笑,不如好好萃氣。」



「妳說萃氣……我說女俠,妳又不是不曉得,我一旦動用或萃取道氣,只會加劇內傷。」



畫瓊看了過來,淡淡道:



「你到現在還沒發覺?」



「甚、甚麼?」



「我說過吧,百靈草是長年吸取極地寒力之物,熱不足勝,冷不如己。自我靈瑤宮創派以來,經常把百靈草融於雪水熬製成湯藥,以極寒之氣鎮壓邪異內力或道氣。你已服下湯藥,今後只要不動用十成全力道氣,二股異氣都不會貿然反噬。」



袁昊大吃一驚,抱持揣測心情,依言運轉定心訣,萃取道氣。



——果然道氣源源而生,於經脈內暢通無阻,乾涸已久的經脈如獲新生,發出心跳般的溫暖脈動。



至於體內二股異氣,仍然滯於丹田,隱隱造成不適感,但不再像之前一樣猛烈反噬。



一直以來,為了不牽動體內異氣,袁昊只敢動用微量道氣,如今既知百靈草與雪水的寒氣能夠壓制異氣,用不著時時覺得綁手綁腳,一時開心地難以自己。



袁昊大喜道:



「畫瓊姑娘,多謝妳。」



「不必言謝,一切都是笑前輩的意思。」



「既然我功力恢復不少,姑娘也該說一下計畫……」



「那是那,這是這,我不想說。」



彷彿不願看到袁昊的臉,畫瓊鬧脾氣似的側轉身子,面朝另一邊。



「女俠別啊,妳把我拖入這蹚渾水,總該把計畫說給我一聽。」



「不要,安靜。」



袁昊撇撇嘴,聳肩忖想:



『好漢不吃眼前虧,生氣的女人最惹不得,不給問就不給問。哼,妳不說難道我還猜不出來?明知敵眾我寡,仍執意不肯離開,那就是想來陰的。』



待袁昊萃好道氣,足足過了約半個時辰,終於等到二輛馬車慢悠悠駛過山道。



就見馬車一在前一在後,二輛馬車左右盡是山賊打扮的男人,手執兵刃,顯然在護著馬車安全。



再細看幾眼,護著前頭馬車的山賊人數較多,後頭馬車的人數則較少。



「畫瓊姑娘,他們來了。」



袁昊看準馬車後方是下手之處,正準備悄然溜到馬車後方。



「慢著,不要在這動手。」



畫瓊左手一把拉住袁昊,右手從空間戒取出東西,塞到袁昊手裡。



「咦?這甚麼……啊?」



袁昊低叫一聲,聲音近似哀鳴,傻愣愣看著手中之物,嘴角抽蓄道:



「這是甚麼?」



畫瓊眸子瞇得細長,黠慧笑道:



「我先用本門特製的睡煙草迷昏他們,你換了趕緊下來。」



她從懷裡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白瓷香爐,另一手掌貼附爐緣,以掌力點燃內容物,一陣朦朧幽香從香孔飄散而出。



無事可做的半個時辰前,她早已算好亂石到山道間的風勢變化,因此香爐幽香一飄開,很快隨順風徐向兩輛馬車。



拉動馬車的二匹馬一陣嘶蹄,健壯的四條馬腿愈行愈慢,變得有些搖搖晃晃。



那些山賊縱然會點武功,卻未有任何察覺,幽香鑽入鼻腔,走沒幾步,突然踉蹌一倒,撲通撲通好幾聲,盡數昏睡在地。



畫瓊確認馬車內外所有人都被迷昏,掌再次貼到爐緣,熄滅香爐,回頭道:



「袁少俠,你好了沒有?」



一人影很快竄出亂石,一臉的憋屈模樣。



只見他一身深綠色女用勁裝,小露香肩,露出兩條算不上粗的大腿肉,膚色十分健康。此人除了袁昊還能是誰?



可是這副模樣,對袁昊而言,儼如回憶的再現。



細細的笑聲傳來,那聲音源頭就在袁昊眼前。



「畫瓊姑娘?」



畫瓊笑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男孩子打扮成女孩子。是了,要潛入寨子,怕是會被問及姓名,袁少俠,你要怎地辦?袁昊這個名可不像個女孩子。」



袁昊心中立刻有了想法,但他緊閉嘴巴,不肯說出那個名字。



「有了,你現在扮成女裝,不如叫你——袁.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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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8 18:49:39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我的眼啊





『小福兒,我的好福兒。』



『娘?』



『小福兒,娘要暫時外出一趟,妳要聽伯伯的話,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偷跑出村子。』



『不可以?』



『對,不可以。這是妳和娘的約定,我們約好囉。』



『嗯!約好了。』



少婦皺著不捨的笑容,緊緊擁著女孩,並拉勾許諾,隨後和一對中年夫妻不知說些什麼,低頭致謝。



不久,承載現實與回憶的商隊馬車,向西起程,緩緩消失在雪峰濃厚的霧靄之中。



女孩望著不見蹤影的馬車,愣愣地,沒有落下任何一滴淚水。



光陰流逝,自那過去數年,女孩與伯伯一家相依為命,縱使家境並不算富裕,但她還是健康地茁壯,成為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天真爛漫,每天謹守著母親的話,不離村子一步,在某個無名之峰的山腳村落,過著安穩寧靜的日子。



不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蒙懂少女的心漸漸被恐懼追趕並支配,只因冀望的馬車仍然沒有回來。



她詢問伯伯,伯伯避而不答。



她詢問伯母,伯母掩面落淚。



她詢問村人,村人面露哀戚。



沒有人知道母親在哪。



沒有人肯陪她找母親。



於是,少女逕自下定決心。



瞞著伯伯一家和村民,違背與母親的約定,偷偷離開村子,外出尋找母親。



向著母親昔日的足跡,一路朝西面雪峰而去——



「娘⋯⋯」



少女——小福兒掙脫迷離夢境,睜開被淚水沾濕的眼睛。



突然,一聲暴怒吼聲徹底喚醒她的意識。



「一群飯桶,通通給老子起來!」



小福兒驚得一激靈,身後傳來一聲低笑,似乎有人輕輕扶起了自己。



她這才想了起來——自己在尋找母親的路途中,碰上三名好心相伴的旅人,殊不知一切正是這夥山賊設下的陷阱。



「他媽的,起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給老子說明清楚!」



「呂、呂哥,這,弟⋯⋯弟兄也不大清楚。」



「啊?不清楚回答個屁!老子還要你們有何用?」



「是、是!」



有人諂笑問道:「呂哥,你武功最高,可否告知弟兄們,到底發生什麼事?」



那暴怒的聲音突兀一止,不過立刻大發雷霆道:



「草你的,老子要是知道,還會問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叫醒其他人。動作快!要是頭兒事後怪罪老子,你們幾個就完了!」



「是、是!」



斜斜傾倒的馬車左右晃動,山賊粗魯吆喝著,馬鞭不停在半空抽打,隨著一陣馬聲嘶啼,車輪重新發出規律的轆轆聲。



小福兒不清楚外頭發生什麼事,小小身子不停發抖,眼眶盈著淚水,不敢看向馬車外的世界。



其時,似有若無的笑聲,再次傳來。



小福兒回過頭,可映入眼簾的,惟有和她一樣被捉來的可憐女子,貌美的臉龐被嚇得花容失色,低聲啜泣。



她們從小聽著父母耳提面命,待年紀稍長,情竇初開時,不難猜到落入山賊之手的女人會有何下場。



小福兒覺得自己聽錯了,卻心有疙瘩,莫名止住淚水。



馬車駛入深山,不久見到一個藏於山後的寨子,停在寨子門前。



守在寨門前的武者上前探了馬車裡頭,見成群的貌美女子,嬌憐可人,幽香入鼻,登時慾火大起,那色瞇瞇的目光彷彿要舔遍所有女子渾身上下,令馬車內響起陣陣短促悲鳴。



那武者不知說了什麼,惹得那姓呂的人更加暴跳如雷,怒喝著讓他們滾一邊去。



守門的武者只是哈哈嘲笑,打開寨門,退到左右。



馬車駛到寨內一處位置,那姓呂的武者上前吆喝,趕著女人下馬車,領她們來到一處寬敞如大廳般的木屋。



木屋簡陋,四面無窗,門口斜陽射入屋內,昏暗之中,僅能見到一張小鏡台,數個草蓆地鋪,除此爾外,再無他物。



「給老子聽好,老子叫呂信,今後妳們就住這,沒有老子允許,不許跨出這屋子一步。要是被老子發現……嘿,有妳們好果子吃!」



那呂信冷笑威嚇,運起道氣,嚇得那些柔弱女子蜷縮一塊,抽噎不止。



小福兒第一次正眼看到呂信面容,見此人身形不高不胖,一張樸素臉孔卻甚肥圓,賊眉賊眼,發出像是發情禽獸般的粗重鼻音,胯下不自然隆起。



小福兒不明白那些事,下意識感到後怕,卻忍不住偷偷打量屋外。



——娘沒有回家,娘是不是也被抓來這裡?



她心中起了此念,突然就忘了害怕,只見寨內髒亂不堪,空氣中微微飄著臭氣,那臭味源頭,似乎來自靠在另一端角落的大牢籠。



牢籠之大,儼如一個地上囚牢,她遠遠一探,失望地發現,裡頭關押著無數赤裸上身的男人。



牢籠旁立有一根長柱,柱體約高過牢籠,柱身篆刻著不知名的紋路,紋路向著左右蔓延,交會於柱頂,柱頂之上,一塊珠玉懸浮半空,珠玉深處閃爍夜空般的黑光,一明一滅,宛若擁有自我意識的生命之光。



「你們退下。剩下的事,老子自己處理就行。」



呂信邊說,邊以眼神示意一旁,三名山賊目有不捨,紛紛走出屋門。他點亮燭火,確認其他人離開木屋,掩上屋門,淫笑道:



「好了,乖美人兒們,妳們通通給老子脫了,張、張開大腿,老子要……嘿嘿嘿,老子要替頭兒好好檢查,妳們幾個還是不是處子。」



女子們聞言,霎時臉上一白,目中透著深深絕望。



小福兒同樣不樂意在呂信面前寬衣解帶,別人不做,她更不願意做。



呂信見她們都低頭不動,突然破口大罵道:



「還愣著幹甚麼,動作快!別逼老子親自動手。」



女子們嚇得一激靈,不得不依,哭哭啼啼褪下衣物。



彷彿剛出生的嬰兒般,無數肉色玉體袒露呂信眼前。



呂信轉怒而笑,賊目一會打量左胸,一會打量右臀,笑得十分開懷,伸長兩隻蠕動不停的手。



「好,好、好,乖美人兒們,妳們只要聽話,老子不會虧待……」



「——啊!」



豈料這時。



「我、我的眼睛!」



那是一道不算尖銳的慘叫聲。



小福兒聽到聲音是從身後——從成群女子之中傳來。



呂信見好事被打攪,瞪著一雙血絲大眼,粗暴地推開一個個女人,正想探個究竟時。



就見一名少女猛然撞出人群,打滾在地,身上衣物半褪,朝地半跪,雙手摀在臉上,失聲呻吟,發出不知是哭還是哀嚎的怪聲。



「喂,妳搞甚麼——」



那少女嗚嗚噎噎,隨著身子抖動,衣物自然滑落,露出雙肩。



呂信色眼瞇瞇,呼吸再次變得粗重。



「小美人兒,嘿嘿,妳是眼兒進了髒東西?來,讓老子好好看看。」



「嗚嗚嗚……好、好,看看——就讓你看!」



噗!



燭火不安的搖曳,白光一瞬閃現。



出其不意的白光,不偏不移穿透呂信胸膛。



呂信睜大不敢置信的雙眼,盯著面前流著淚的少女。



「你、誰……」



一口氣提不上來,軟軟倒在少女身上,就此斷了氣。



少女左手一推呂信,右手用力抽出通體如雪的白銀之劍,吐出口氣,然後拋開長劍,再次半跪在地,摀住雙眼。



女人們愣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呂信已死,下意識吸了口氣,即要張嘴尖叫出聲。



「不許張聲。」



一道清麗平淡的話音輕聲說道。



黑影忽起,如清風徐過。



包括小福兒在內的所有女子只感身子一僵,回過神時,竟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諸位姐妹見諒,情況危急,為救妳們離開,小女子只好封住妳們啞穴。」



成群女人們聽到這話,心頭當喜,漸漸冷靜下來,望著位在人群中心的跪地少女和佇立少女。



佇立的少女有些嫌棄俯瞰跪地少女,跪地少女仍不停喊著「我的眼啊」,嗚嗚打滾。



小福兒用力盯著那黑影之人,在燭火映照下,見是個蒙著面紗的絕代少女,不禁微微癡迷。



——她比娘美。但她不是娘。



同時,小福兒也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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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9 19:12:28

第四百八十五章 分頭行動





「喔喔喔喔喔!眼、眼睛,我的眼睛,眼睛像燒起來一樣!」



乍聽要大聲喊出口似的,實則放得甚輕甚低的聲音。



在傻傻愣住的女子們面前,方才一劍了結呂信性命的少女,拼命打滾,不停打滾。



那佇立的蒙面女子淡淡嘆氣,道:



「四面楚歌的境地,你還有心情耍寶?」



那打滾的少女突然跳了身來,瞪著一雙淚流不止的紅腫雙眼,指著她鼻子罵道:



「是妳無緣無故戳我眼睛!」



「哼,女孩子守身如玉,見到女子換衣物,你一個男人有點常識,也該曉得非禮勿視。」



「那⋯⋯那用不著戳人眼睛吧!」



那打滾少女當真在痛哭流涕。



「誰叫你不肯移開目光,一雙賊目瞪得比什麼都大。我、我這是替宮中姐妹防範未然。」



小福兒等人看著二女鬥嘴,十分逗趣,稍稍放鬆僵硬緊繃的心情,不過一聽到「男人」二字,無數好奇目光盯到少女半裸身子,盯了許久,才發覺他胸舖平坦,肌肉甚是發達,骨架確實不同於她們。



小福兒奇道:



「大姐⋯⋯哥哥,你是男人?」



那打扮成女子之身的男人和蒙面寡言的少女,自然就是袁昊與畫瓊。



袁昊摀住紅眼,強笑道:



「是啊,是啊,我們會想法子救妳們離開。」



女子們一聽,又驚又喜,但害怕被山賊察覺不對,因此只發出無聲的歡呼。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扮演女子人家,那呂信絲毫沒有發現不對。」



畫瓊揶揄笑道。



袁昊默不作聲,一心想瞪過去的雙眼兀自疼得看不太清楚,乾脆無視對方。



原來畫瓊趁呂信等人被迷暈之時,強硬地把換完女裝的袁昊拉上第二輛馬車,藏身在被捉來的眾多女子之中,幸是那呂信實捉了不少人,無人發現端倪,二人順順利利潛入寨子。



不料呂信竟色心大起,逼她們當眾褪下衣物,赤身裸體。



袁昊把雪中青芒藏在衣物之下,料想這般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打算找地方藏一下兵刃,絕無其他意思。



然而在畫瓊看來,他就是趁此機會和藉口,正大光明盯著女子人家寶貴玉體的好色之徒。



袁昊抹掉臉頰淚水,換上正常衣物,處理好呂信屍首,回到成群女子身邊時,發現畫瓊正被她們團團圍著。



也不知畫瓊和她們說了什麼,她們驚魂未定的臉色漸漸恢復平靜,氣氛明顯好轉許多。



「要救出這些女子,又不被人發現,還要應付聖教騎士⋯⋯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畫瓊轉過頭,點點頭道:



「嗯,處理好了?」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只見小福兒小跑上前,輕輕撅著袁昊的衣角,淚眼汪汪道:



「大哥哥,你和大姐姐要走了嗎?」



袁昊蹲下身子,露出笑容道:



「放心,咱們要找個東西,找到東西這就帶你們離開這鬼地方。」



「約好了?娘說過,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袁昊臉上微僵,恍然一愣,這一愣,宛若須臾之短,又猶如隔世之久。



與人立約,信守承諾——無疑是俠者之舉。



那是現在的袁昊,厭惡入骨的行為舉止。



可是眼前的少女,聽說是為了找尋母親而踏上旅途的純真少女。她尚且不是爾虞我詐的江湖武者,尚且不是排斥瀛海島民的中原武者。



她還是純白色,如純真的雪。



更重要的是,她沒有任何過錯,是無辜之人。



那麼——



一旁畫瓊視線不離袁昊,眸光微微閃動,似期盼,似失落,似信賴,似等待。



女子們也屏息凝神,不安地等待袁昊即將出口的下一句話。



袁昊深吸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道:「好,約好了。」



小福兒莞爾露笑,伸手與袁昊拉勾。



「大哥哥是好人,等我找到娘,大哥哥也來見見我娘。」



確認外頭無人,左近山賊似被呂信驅離。



袁昊、畫瓊躡手躡足離開木屋,趁哨兵不注意,仗開輕功,翻上木屋屋簷,伏著身子,放眼打量山賊的整體流動。



「五、十⋯⋯二十,整整二十四人,想不到那叛徒尚有如此多的手下。」



袁昊目光四掃,在林立的木屋之中,很快鎖定一間木屋。



但見屋旁木柱掛著一面隨風飄揚的白底旗幟,上頭畫有黑漆漆的十字符號,行過屋前的山賊紛紛避得老遠,或要不迂迴繞過。



「畫瓊姑娘,那十字是什麼?」



「那是⋯⋯聖教的符號,本來十字具有重大意義,不過罷了,我想聖教一夥人就在那木屋。」



袁昊目光再轉,指著關押小福兒她們木屋的另一邊,又道:



「那柱子又是什麼?」



畫瓊循著手指方向看去,柳眉頓蹙,見是一根略高過牢籠的柱體,柱體篆有古怪紋路,柱頂上頭漂浮著一個深色寶玉。



此時牢籠之門敞開,裡頭頹坐的漢子紛紛被山賊趕了出來,人人手貼柱體,運轉道氣。



大量道氣湧入柱體,只聽一陣轟隆聲響,柱體頂端的寶玉迸現異樣黑光,登時奪去世間所有色彩。



袁昊、畫瓊險些因大駭而驚呼出聲,幸是豐富的武者歷練令二人立刻恢復冷靜,雖然看不見彼此,卻仍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與熱度。



黑夜異象,儼如是無月之夜的降下。



隨著供應的道氣愈來愈少,籠罩世間的夜突然變得支離破碎,破洞百出,迅速消退。



世界再度恢復光明。



「那、那⋯⋯那是?」



「畫瓊姑娘竟也不曉得?」



畫瓊沒好氣瞟來一眼,道:



「少俠,我又不是西域聖教之人,聖教的事,怎地可能樣樣都曉得。」



「看那異象,倒是有點像道寶。」



「可以改變天象的道寶?至少在中原,我從未聽說有這種道寶。」



彼此默然,耳聽著山賊的吆喝罵聲,以及陣陣鞭子抽打皮肉的聲響,不絕於耳。



二人瞧著那群精疲力盡的武者不停被施虐,目中充斥怒火,十分不快。



再觀望一會兒,凝耳竊聽,總算透過流動的山賊,大致判斷出雪元虎的所在。



「今日必須取回本門的神書,錯過這次,神書只怕要落入聖教之手。」



畫瓊看向袁昊,但不等她繼續說話,袁昊搶道:



「畫瓊姑娘,咱們不如分開行動,一個時辰後,約在木屋相見。」



畫瓊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思緒稍慢頓了一下,不知想到甚麼,追問道:



「少俠,你打算去哪?」



「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親自確認。」



他目光所望——是飄揚聖教旗幟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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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0 19:24:52

第四百八十六章 法則少女





畫瓊斜瞅袁昊臉容,沒多說什麼,微一點頭,仗開輕功,邊躲避山賊,邊往目測的木屋而去。



她既知聖教高手的木屋在東面,雪元虎木屋在西面,兩屋相距有一段距離,使起道氣顧忌大減。



蓮足踏出,猶如涓涓水流,輕柔而無聲。



不一會功夫,來到木屋後方,凝耳探聽,確認屋內無人,輕輕推開窗牖,翻身入屋。



忽地,一陣混雜酸汗腥味和酒氣的惡臭撲鼻而來。



「嗚⋯⋯」



畫瓊深鎖眉間,險些被臭味熏得頭暈,當下勉強站定腳步,透過窗牖斜光,細細打量屋內。



木屋內髒亂不堪,空酒甕遍地都是,沾染精污的臭衣堆成一座小山,臭氣漫天,屋內一隅疊放書卷詩畫,周邊則意外地整潔。



畫瓊心生疑竇,忖想:



『不,當務之急是取回神書,雪元虎那廝指不定把神書藏在裡頭。』



她深深吸了口氣,忍著反胃,關上窗牖,同時運轉道氣,昏暗屋中尚能見物,一路摸索到書卷詩畫前。



摸索好一會兒,翻過一卷又一卷書畫,始終沒找到靈瑤宮神書。



「呀,不、不行,臭……臭……」



忍不住濃烈臭氣,再次回到窗邊,打開一道縫隙,呼吸外面新鮮空氣。



『仔細想想,那廝盜了神書,是我也會謹慎小心,怎地可能藏在這臭氣熏天的髒屋?』



鬱悶的畫瓊想到這裡,怏怏不樂,暗自打定主意。



倘若有朝一日,讓她親手逮到雪元虎,縱然無法殺死對方,也要讓他吃足皮肉苦頭。



好比說——沒錯,打斷他手腳,把他扔進這臭屋待上整整一天一夜。



這不是私人恩怨,這是靈瑤畫瓊認為有必要的制裁。



因為畫瓊很生氣。十分生氣。



她秀外慧中,卻哪裡想得到,所謂男人大多都有粗鄙天性,其實很容易慣了髒亂惡臭的環境,待在這髒屋整整一個月也不成問題。



其時,屋門外傳來動靜,聽得有二道噠噠腳步聲愈來愈近。



畫瓊一陣緊張,四下張望,貝齒咬唇,憋氣躲入那堆臭衣山。



她眸子飆出一絲絲淚花——鐵了心發誓,一定要痛揍雪元虎出氣。



屋門「呀」的一聲敞開,一胖一瘦身影快步走入屋內。



畫瓊從臭衣縫隙探了出去,那胖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她此刻恨在心頭的雪元虎。



他一隻胖手強揣著一名瘦小少女的小手,探頭屋外,用力關上屋門。



「嘿⋯⋯嘿嘿,總算甩掉那群煩人的騎士。妳我終於能獨處。」



那黑髮少女眸波流轉,用充滿磁性的聲音道:



「雪寨主,你不是有話要和妾身說?」



少女說話了,不過她沒有開口,那也絕非少女可以發出的誘人嗓音。



那聲音——近似於腹語,憑空出現在耳畔。



昏暗不明的屋中,忽然充斥著粗魯的呼吸。



畫瓊心神微有波動,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詫異地盯著少女。



本來人性自有一種攀比之心,女性尤其明顯,她們比的不外乎是——美貌。



畫瓊性情雖然淡然如水,亦會有人之常情的攀比之心。然而對於這名少女,她心境不可思議地平靜,幾乎沒有任何比較之意。



只見那少女一身是黑,黑髮如同融入了夜,合身的黑袍緊貼著少女尚未成熟的嬌軀,溫吞臉色朦朧而靜謐,標緻的容顏超脫年齡,不知是可人還是美豔,簡直不像存於世間之物。



雪元虎愣了片刻,臉上很快又變得色瞇瞇模樣。



「老子等這刻很久了。從見到妳第一眼開始,老子胯下就疼得厲害。」



「呵呵,雪寨主,原來你是想與妾身交合?」



黑髮少女腹音曖昧,似笑非笑,空氣產生細微波動。



「嘿嘿,交合?想不到妳一個小妮子也懂這些,不錯,就是交合!管你武律還是法則,小美人兒,快快脫了衣物,到老子懷裡!」



說著,扯了腰帶,下袴滑落,雙臂大張,竟是撲向少女!



畫瓊大驚,她雖是來奪回神書,卻怎能眼睜睜看著少女失去清白,當即跳出臭衣堆,畫筆未蘸墨水,連點到雪元虎背心,封住他頸下周身穴位。



雪元虎色欲薰心,未覺屋內有人,他武功本就不如畫瓊,這一分神在少女身上,中招即倒,雙眼中的不解,因畫瓊現身,很快染上驚慌懼色。



畫瓊哼了哼氣,在雪元虎身上摸索一翻,卻沒搜出神書,見他一臉得意模樣,不覺微惱,右足一踢,一腳把雪元虎踢到臭衣山,整個人倒栽進去。



「好妹妹,妳有沒有怎樣,沒有被這廝得了逞吧?」



「妳這身功法……若是妾身沒認錯,小丫頭妳是靈瑤宮門人?」



那黑髮黑衣的少女饒有興致觀察著畫瓊,以腹語般的聲音問話。



畫瓊聽她語氣慵懶,卻是不怒自威,莊嚴十足,絕非尋常少女,不禁認真答道:



「是,在下靈瑤畫瓊。妹妹尊姓高名?」



「靈瑤畫瓊!呵呵呵,其他人也罷,妳堂堂畫瓊竟問我是誰?」



少女嘴角彎成眉月狀,笑得神神秘秘。



「在這塊土地上,凡人不認識妾身,妾身不怪人們無知,畢竟區區凡人,一輩子說不定都無法見到妾身一面。」



「依妹妹之言,難不成是哪位大家千金?」



「不,妾身是——」



一道大力敲響的銅鐘聲,打斷二人話語。



***



噹噹作響的敲鐘聲,似乎是寨子的警鐘。



鐘響餘音未止,斬破空氣的白芒般的劍擊聲,很快蓋過了鐘響。



與之同起的,還有一陣像是壞掉般的嬌笑聲。



「在這裡,這裡!」



無數山賊紛至沓來,手持刀劍,團團包圍一間木屋。



正確來說——是包圍木屋前的一道矮小身影。



「闖入寨子的小賊就在這!」



「說!你小子來幹甚麼的?」



山賊怒瞪怒罵的中心,有二道大打出手的矮黑影。



「呵呵呵,你很不錯,明明只有執者七脈修為,竟有執者境圓滿的能力。」



腹語般的甜美少女音憑空而現,語氣十分篤定。



黑衣黑髮的少女雙手各持一柄短刃,右手的短刃被鮮血染紅,刀刃吞噬血光,竟顯艷麗異常。



負傷的少年——袁昊額頭血流不止,氣息微亂,鮮血幾乎奪去他左眼睹的視野。



「妳、妳到底是誰?妳剛剛說的,妳當真是……」



少女笑得十分邪魅。



轟隆隆……



就在這時,東面方向的木屋轟然倒塌,一道黑白相兼的身影在倒塌前一刻,撞破窗牖,縱身躍出。



她很快發現下方動靜,目光掃到負傷的袁昊,以及由山賊和聖教騎士組成的包圍網,然後不知怎麼地,臉色變得僵硬。



袁昊同樣臉色一僵。



那名黑衣黑髮少女不見蹤影。



——二人赫然發覺,不約而同這麼想著。



「呵呵,你就是那很不錯的少年?」



下個瞬間,消失的黑衣黑髮少女再次出現在袁昊面前。



怪哉的是,她赤手空拳,手上並無二把短刃。



「呵呵呵,妳就是當代畫瓊?」



畫瓊面前亦出現一名黑衣黑髮少女,她手中竟持著二柄閃爍血光的短刃。



「畫瓊姑娘小心!」



「袁少俠小心!」



二人異口同聲大喊,又幾乎同時警告著對方:



「她是『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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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1 19:23:35

第四百八十七章 是槌子





黑髮少女腹語般的銀鈴笑聲深具某種魔性,並非通過雙耳,而是直接闖入腦海,魔音陰魂不散。



身著相同黑衣的二名少女,胸口處均繡有一個端正的白十字,那相似程度遠勝血緣姐妹般的面孔,此刻正散發一抹魔性之美。



袁昊揮動雪中青芒化解黑髮少女的攻招,劍鋒側轉,由下往上刺到少女肚腹,少女嬌笑扭腰,劍招全刺到空氣,左足一移,愜意退開五步距離。



但袁昊劍招未停,泥鰍功施開,瞬間縮短距離,劍吟大起,峨山四劍的雄劍勢呼之欲出。



法則少女邊躲,嘴中邊「喔」了一聲,道:



「劍法不錯,雄渾遒勁,是峨嵋派的劍法吧?許久沒見,那二位小妮子如今也收男孩子為徒?」



袁昊大喝一聲,雄劍勢劍招盡出,招招雖挾威勢,並不拖泥帶水,正顯峨嵋派作為女子門派,劍法連綿之特色。



能稱得上是雪元虎左右手的呂信,不過執者境界爾爾,在場小嘍囉武功不及呂信,哪裡能承受住袁昊道氣和劍勢的威壓?



當下要不嚇得落荒而逃,要不雙腳發軟,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聖教騎士冷冷瞧著亂成一團的山賊,眼中盡是鄙夷之色。



「呵呵,好過份呀,居然帶著殺氣對一個女孩子出劍。」



法則少女小手外翻,作勢輕輕一推,咚的一聲,一股無形巨力打向袁昊。



袁昊劍使途中,突然吐了一口濃血,肋骨傳來被擠壓般的哀鳴聲,胃液翻騰,劇痛襲體,意識險些中斷。



緊接著又一股巨力把他整個人擊飛出去。



情急之下,袁昊以劍插入泥土,試圖緩解衝擊,豈料根本煞之不住,另一手連忙又扣住地上泥土,指甲磨得用力,破皮滲血,打滾數圈才終於緩下勢頭。



他慌張爬起身,四肢百骸一片哀嚎,忍著滿嘴鐵鏽味,持劍而立,晃動的視野盡力瞪視從容的法則少女。



方才出招之餘,他明明告誡自己,不忘盯著少女的一舉一動,想不到還是中招,況且她的臉——



那微微彎起的笑容、溫吞眨動的眼眸、小小起伏的呼吸,不管怎麼看,簡直都與持短刃攻擊自己的少女毫無二致。



二人之間像是有面誰也看不見的鏡子,鏡中映著二人,假若不是一人赤手空拳,另一人持著兩柄短刃,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而且,二女亦有相同的名字。



在中原江湖,理應被視為禁忌的名諱。



對袁昊而言,對瀛海島民而言,她們是最不願碰上的敵人。



袁昊吃了對方根本算不上掌法的一掌,實已滿心顫慄,他從小聽著武律、法則之事長大,盡管不願承認,但區區凡人之軀,焉會是「大道」的對手?



『她真是法則?糟、糟了,島上爺爺們和姓都的向來只說著阻止江湖紛爭,從沒提過碰上武律法則要怎地辦!我、我……』



縱然有料敵先機之能,機智勝過常人的都爭先,八成也想不到袁昊會碰上真正的「法則」。



因心神紊亂而動搖的雪中青芒,劍法中的雄健之勢逕自消退。



「有破綻。」



法則少女青絲飛甩,纖掌斜斜抓來,速度不快不慢,然而掌上蘊含著難以想像的勁力和道氣。



袁昊匆忙展開泥鰍功,翻地滾出數圈,重新持劍以立。



法則少女一隻小手停在空中,緩緩張闔,嘴角彎起邪魅的弧度,饒有興致打量袁昊。



「剛才的速度比先前那一掌快,奇妙的身法。嗯……在妾身印象裡,那並非峨嵋派身法。」



「妳……妳當真是西域視為大道的『法則』?與『武律』齊名的『法則』?傳說中的大道,為何是名女子?」



二名法則少女同時發出清脆笑聲,赤手空拳的法則少女戲謔答道:



「竟敢直呼妾身之名,膽兒不小呀。」



另一名手持雙刃的法則少女笑聲傳了過來,道:



「這小子剛才躲在屋外偷聽妾身說話,藏住氣息的功夫十分了得,換作尋常人,恐怕誰也不會發覺。」



赤手空拳的法則少女回頭瞟了一眼,道:



「小心點,妾身試探了幾招,當代畫瓊的功力,可說是歷代之最也不為過。」



「呵呵,這點妾身當然知道,畢竟妾身『親眼』看見了。」



潑灑紛飛的白墨,血紅之光的軌跡,在半空打響激鬥。



鼓動的空氣不停震盪,炸烈般的熱波肆意流淌。



釋放出少沖後期境界的畫瓊,與雙刃的法則少女打得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赤手空拳的法則少女攤開雙臂,一副慵懶模樣,道:



「妾身即是『法則』,妾身沒有確切性別,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可以是老人,可以是孩子,如今化身成女孩,只是這身份利於潛入中原。」



「為了甚麼?」



袁昊咬牙問道。法則少女只是格格嬌笑,並不答。



「聖教奪走神書,果然與扔丟的判官槌有關?」



袁昊本是隨口一說,可當話聲剛落——



笑聲一止。



氣溫驟降。



法則少女臉上失去生氣,身子一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袁昊大駭,運轉道氣,全力警戒周遭,左耳一聞得零碎風聲,當即跨出半步,劍勢陡變,側轉半身,劍刃向後斜削。



雪白劍刃刺穿紛飛的黑髮,法則少女後仰身子,扭動柔軟腰肢,以些微之差躲過刺向腦袋的劍招。



「捉到你囉。」



彷彿無限伸長身軀般的靈蛇,手作勢成爪,拍開袁昊回架在前的劍刃,徹底咬住袁昊咽喉。



那小手的五根指頭乍看纖細柔弱,實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稍一使力,就逼得袁昊吐出肺部空氣,幾乎喪失反抗力量。



「不要!袁少俠!」



畫瓊時時關切袁昊,見此情狀,想來救援卻又無法擺脫持著雙刃的法則少女。



「讓開!」



「呵呵,那可不行,那小子既說出那三字,就不能輕易讓他活命。槌子……那是妾身的東西,是妾身的!不是那賤婢的!」



法則少女的腹語話音變得十分危險,散發著瘋狂般的執念。



道氣像在呼應她的怒火,形成小型龍捲的異象。



法則少女冷冷睥睨著袁昊,掐著他脖頸的手緩緩加重力道。



「說,你為何會知道?是不是那賤婢告訴你的?你武功雖差,身法卻十分古怪,果然是那賤婢的人?呵呵,你不說話就承認了,你是妾身的敵人!」



袁昊意識恍惚,吸不到半點空氣,臉色漸漸由紅轉紫,眼看就要被活活掐死。



就在這危及關頭之際。



——撲通!



——撲通!



——撲通!



袁昊心跳沉沉,逐漸感受不到身上痛楚,渾身血液沸騰,唯獨腦筋冰冷異常。



也不知是不是死期將至,思緒(冷)與沸血(熱)試圖交融,發生不可估量的爆炸。



面前法則少女癲狂的神態。



苦撐另一名法則少女攻勢的畫瓊。



被激昂道氣震落屋簷上的落雪殘像。



世間萬物彷彿被奪去色彩,灰白世界的流動變得十分緩慢。



不可思議的現象,不僅僅是視覺,甚至讓袁昊同時產生逼真幻聽。



突兀而起的鳴響。



無可奈何的嘆息伴隨而至。



就見一道如泡影般的佝僂身影,擅自闖入視野,揮動著枯瘦手臂。



在那佝僂身影的手上,竟是拿著——槌子。



下個瞬間,色彩再次填滿了世界。



然而鳴響不止,不知從哪傳來,像是滲入深谷的一泓流水,傳得極遠極遠。



袁昊眼前忽地一黑,嚇得眨了眨眼,才知那是人影。是老影。是那佝僂身影!



而他手中握著如黑炭般的物品——是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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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2 17:44:53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一槌之威





法則少女一驚,見槌襲來,鬆手放開袁昊,大步急退。



當她再次定睛於前,端詳那佝僂老影,神秘而慵懶的面容第一次發生變化。



「是你?哈哈、呵呵呵,是你,是你!你居然在這。」



少女整個人變得歇斯底里,又笑又怒。



那佝僂老者看也不看她,側著半身,歪頭斜視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的袁昊。



「你會出現,也就是說,那東西果然是——」



法則少女目光凝在那槌子,露出近乎癲狂的執著眼神,腹語般的話音夾雜憤怒、詫異,還有深深狂喜。



「呵呵呵,呵呵,三十五年,妾身找了整整三十五年,終於,終於找到你,老頭子!」



法則少女雙肩微顫,不知是激動還是憤怒,尖吼一聲,深不見底的道氣從那嬌小身軀源源而出。



「交出來!」



高境界者的境界重壓,壓得不分敵我的所有人喘不過氣。



乘載著敵意、殺意聚合體的混濁道氣,瘋狂肆虐,烈風狂嘯,化成充滿攻擊性的凌亂氣流。



在場眾人一被氣流襲體,沐浴在黏稠惡意的牢籠中,像是被人嚇了一跳,身子猛顫,突然氣血翻湧,七竅湧血,雙手抓著胸口,哀嚎倒地。



畫瓊畫訣使到半途,短吟一聲,只感那混濁道氣擅自滲入經脈,腦袋微暈,回過神時,詫異地發覺自己屈膝半跪,嘴中透著淡淡鐵鏽味,血絲染紅薄唇。



那充滿攻擊性的道氣氣流,不僅僅針對於人。



只見寨中木屋承受不住氣流蹂躪,梁柱龜裂,屋瓦掀開,木板吹斷,要不轟然倒塌,要不樑柱歪斜,勉強未塌,猶如風中殘燭似的,搖搖欲墜。



因海量道氣而捲起的危險氣流,仍在不停增強。



袁昊方才吃了法則少女一掌風,意外傷得不重,然而一被敵意的道氣襲體,不知為何體內二股異氣竟是甦醒過來,二股異氣在經脈內橫衝亂撞,五臟六腑登時劇痛難忍,四肢抽搐不停。



「你……是誰?那,那是……小破槌?」



他無力起身,只能動著顫抖發白的唇嘴問道。



「交出來!那是妾身的,把槌子交給妾身!」



「老頭子實力不如以往,我們定能贏過他。」



法則少女周身道氣愈發駭人,猛地撲上前,另一名持雙刃的法則少女亦拋開畫瓊,從另一方向撲到佝僂老者。



佝僂老者似乎想對袁昊說甚麼,鼻子輕哼一聲,轉回身子,隨意甩動手中黑槌子。



黑槌子嗡的一聲,瘋狂吸入混濁道氣,槌身散發出驚人壓迫,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砸將而出。



轟!



霎那間,漆黑之光消逝,激烈倒灌的氣流聲,透著焚燒空氣的焦味,黝黑流星的軌跡,硬生生砸穿混濁道氣。



黑槌子震斷法則少女二把短刃,伴隨一陣女子尖叫,一路無阻直入她胸口。



「神女大人!」



不知是哪個聖教騎士的絕望吼聲,很快被蓋去。



大地龜裂,天空扭曲,滔天槌壓,挾著遠超武者常理能夠抗衡的暴虐蠻力,將所見一切事物通通壓垮。



袁昊側仰腦袋,雙眼睜得老大,將一切盡數映在眼底,久久難以回神。



僅一槌之威,超乎想像的蠻橫巨力,促成眼前殘破不堪的情狀。



無儔巨力的餘勁未散,激盪四極,銀雪漫天,林樹腰裂,翻根而倒,山壁屋瓦全毀,哀嚎遍野,災狀一路向更遠的地方蔓延出去。



槌威。



袁昊感到心悸,腦中不由想到這二字。



佝僂老者的這一槌,與袁昊過往所使槌招有著截然不同的差距,隱隱之間,他只覺無論怎地使槌,永遠都不如對方。



待激起的塵土與霜雪漸漸平息,面前徒有一片混亂災景,那老影卻已不見蹤影。



袁昊愣愣起身,忽見面前佇立一道矮影,大駭忖想:



『不愧是法則,吃了小破槌一招,竟還活著。』



匆忙摸地尋劍,奈何怎麼也找不到劍,一瞬閃過的驚恐慌亂,隨著轉動而起的「逍遙定心訣」,很快轉變成泰然笑意。



『大不了就是一死,親口和姓都的認錯,管他要跪個數月數年,只盼他願意原諒我這種人。』



想到這裡,緊握雙拳,挺起胸膛,正面直瞪法則少女。



可等了許久,法則少女動也不動,隨著一陣清風呼過,法則少女身子往前一傾,重重倒地不起。



袁昊大吃一驚,不知對方想使甚麼古怪招數,忙架拳於前,觀察動靜,然而又過一陣,也不見法則少女有何反應。



正感古怪,邊防範邊靠近過去,仔細探量對方,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才知不得了。



只見法則少女臉頰驚懼,露出血齒,翻著白眼,四肢緊繃,胸前有一個槌心大小的駭然血洞,早已斷氣。



袁昊一看就知那是黑槌子造成的創傷,驚悚瞪直雙眼,狠狠掐了自己手背肉,就是感受到痛處,兀自不敢相信,道:



「法……法、法,法則死了?這怎麼可能,法則……法則死了。」



少女自稱法則,聖教騎士對她恭敬無比,有著近似分身的異樣能力,又有堪比大海之多的無盡道氣,種種因素,一再證實她的不平凡,甚至極有可能就是「法則大道」。



可是,眼前的法則少女分明已經斷氣身亡。



「龜爺爺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法則不可能會死,那老人家又是甚麼來頭,他為甚麼會有小破槌?我一直以為小破槌和判官槌無關,莫非小破槌……和判官槌有關?」



正當他埋頭苦思兩把槌子與法則少女的關聯時。



「袁少俠!袁昊!你在哪裡?」



畫瓊擔憂焦急的喊聲傳了過來。



袁昊聞聲大喜,朝著聲音方向喊道:



「我在這,畫瓊姑娘。」



畫瓊循聲而至,快步到袁昊面前,雙手夾住他臉頰,見他安然無恙,大大鬆了口氣,被泥土塵沙弄髒的面紗底下,似乎浮現一抹笑容。



「袁……少俠,幸好你沒事。」



「姑娘也是,妳若發生甚麼事,靈瑤宮上下不會放過我。」



畫瓊沒好氣道:



「還有心情說玩笑話,少俠,你認識老先生?」



袁昊搖頭否認。



畫瓊深鎖柳眉,怪道:



「那位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此人境界甚至比師父還高,恐怕與那少女不遑多讓。少俠,說句實話,若不是有那老先生出手……你我都要栽在法則手裡。」



「姑娘說笑了,妳與那法則打得不分軒輊,實力同樣不輸那法則。」



「不。」畫瓊搖頭,雙眼凝視袁昊,沉重道:



「該說不愧是『法則』嗎,她只是不肯出手,要是她有那意思,一瞬間就能奪去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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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3 12:28:16

第四百八十九章 笑老翁





「少俠,你氣息十分紊亂,方才中了那法則的掌風,顯然牽動了你體內異氣。你歇一歇,我去找小福兒妹妹她們。」



袁昊本想答應下來,可是一想到此地尚有雪元虎殘黨,不放心讓畫瓊獨自行動。



縱然她武功遠勝自己,諒那群賊夥也沒膽子動歪腦筋,但身為男性的尊嚴,微弱的使命感,不停鞭策著袁昊起身。



倘若小福兒她們不幸死於那名老者的槌威,或被斷樑破瓦活活壓死,自己絕不能置身事外。



此刻寨子的情狀,便是慘烈到如斯地步。



更重要的是,不能讓畫瓊姑娘一人承擔這責任。



——袁昊不禁這麽一想,正被二股異氣侵蝕的身軀就莫名生出了氣力。



「我也一塊去。」



畫瓊黠慧眸子似乎高興地眨動,輕笑一聲。



諾大一個寨子,像是被龍卷風席捲而過似的,斷壁殘垣,幾乎難辨本來面目。



怪哉的是,尋了一會,居然不見任何山賊、聖教騎士的人影。



整個山寨靜得可疑,彷彿只有袁昊與畫瓊二人。



「這裡和那裡都找過,剩下一處位置,袁少俠,你還行嗎?」



「當、當⋯⋯當然,哈、哈,接著找!」



「不愧是少俠,如此俠義心腸⋯⋯啊。」



話說到此,畫瓊似乎自覺失言,突然沉默半晌,細長的眉毛悲傷地垂下。



「你不喜歡別人說你俠義心腸,對不對?對不起。」



袁昊明知畫瓊是隨口戲言,兀自心頭酸楚,僵硬笑了笑,搖頭表示不介意。



二人一時無話,陷入尷尬氣氛。



不久,終於從一處半塌的木屋聽見呼救人聲。



二人大喜過望,從呼聲來處確認是小福兒她們,連忙運起道氣,掘開覆在塌屋的土石和斷木,救出受困的小福兒等人。



小福兒逃出生天,動著小腿奔向畫瓊,緊緊抓著她衣袍,一張小臉埋了進去,抽抽噎噎起來。



「別怕,福兒妹妹,姐姐就在這裡,妳已經沒事了。再哭可要不漂亮啦?」



小福兒離開畫瓊,手背不停抹著豆大的淚水,道:



「我不哭,不哭,媽媽出去這麽久,看到我變醜,說不定會不要我了。我不哭。」



畫瓊、袁昊二人聞言,互望一眼,不禁惻然。



二人繼續搜了寨子一圈,又救出一批僥倖被關押在牢籠的十來名漢子。



聽他們一說,原來他們都是從靈瑤宮山腳下的村子被捉來此處充當苦力。



當袁昊二人問及那詭異的石柱究竟是什麼,他們表示不清楚,只是被逼著每日每夜朝石柱灌輸道氣。



天色漸晚,氣溫驟降,厚厚的灰雲降下潔白飛霜。



二人不再找尋受難者,護送一夥「災民」離開,眼看天色已然全黑,決定暫留在離靈瑤雪山最近的寨子。



所幸雪元虎在這寨子放有奪來的糧米、柴火,一條由上流淌而下的山澗就在寨旁。



「話說回來,這裡有沒有吃的?」



袁昊不經意的一句話,令眾人一陣對眼,肚腹很配合地發出咕嚕聲響。



於是大夥自發性挑水洗米,開火煮菜,享用這歷劫歸來的一餐。



用過飯後,袁昊把有床鋪的木屋通通讓給老百姓,婉拒畫窮瓊似笑非笑的同寢邀約,拿了二條厚被,十分硬氣地睡在馬房。



當晚中夜,時不時灌入馬房的寒風愈來愈烈,風中充斥糞尿獨有的悶氣,又是冷又是臭。



袁昊能夠忍受臭味,卻被冷醒無數次,但打死也不肯到畫瓊寢房,咬牙運氣,盡量讓身子暖和一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耳畔似乎聽得一道幽幽而略有玩味的話音。



「好一個怪小子。和那小姑娘同寢不就得了,偏要睡在這又臭又髒的馬房。」



那聲音來得突兀,彷彿是從東南西北各方向同時傳來,繚繞於耳。



袁昊猛地驚醒,見道氣化成的霧靄紛至,從地面緩緩騰升,又在半空盤旋不散,堪堪籠罩周身,外在一切嘈雜風聲,通通寂然下來。



袁昊整個人跳了起來,掃視面前異狀,戒心大起,喝問:



「是誰!」



那聲音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



袁昊手中無劍可使,目光往腳邊一瞥,於原地不動,道:



「裝神弄鬼,定不是好東西。宵小之輩,你若是男人,就不要躲躲藏藏。」



隔了一會,那聲音發出輕輕笑聲,笑聲悠遠雄厚,聲透四極,隱隱有種錯覺,那說話之人不在遠方,而是近在耳畔附近。



「都忘啦,憑你當前功力,別說看見人,確實連氣息也察覺不到。唉,這天下真是甚麼怪事都有,想不到這一代的槌主,會是你這種黃毛小兒。」



袁昊倔強性子一起,不服氣道:



「哼,甚麼狗屁槌主,本小俠聽都沒聽過。」



「怪不得,怪不得,這麼說來,此事也怪不得你。」



他喔了老長一聲,自兒說完話,又逕自「咦」了一聲,問道:



「不對,不對,寶槌自有靈性,你這小子既得到寶槌認可,必然是當代槌主,那你怎麼……」



只聽那聲音又陷入低吟,喃喃自語不知說些甚麼,放著袁昊頻頻左顧右盼,死命循著聲音源頭。



少時過去,那低吟聲一止,四周霧靄像是遭人驅離般,向左右逐而散開,當見一道黑影從霧靄深處信步走近。



當那黑影來到袁昊面前,所有霧靄盡數消散,僅有少許純厚道氣飄盪空中。



袁昊一見那黑影真面目,很快認出是拿了黑槌子的老影,瞪著眼睛道:



「是你這老……老偷兒,咦?」



話說到此,大大愣了住。



那人一笑,雙手負後,彷彿很滿意袁昊的神情舉止。



「槌主,天下怪事有的是,你驚訝甚麼?」



只見來人白髮濃密,皮膚泛黃,背脊微微佝僂,從旁觀來,確實是名年邁老者。然而從正面一觀,卻又大大出乎預想。但見面前之人面容整潔,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雙眼神韻內斂,皮膚光滑,絲毫皺紋也沒有,一身紫袍白衫,更顯仙風道氣,猶如隱世仙人般。



與其說是年過花甲的老人,更像正值壯年的中年人。



「你,你……」



袁昊瞠目結舌,也不知自己該問對方是人是鬼,是老是年輕。



那人呵呵笑著,聲音悠揚,道:



「我是糟老頭,亦是年輕人,當代槌主,判官閣下,你又怎地想?」



袁昊感受不到這人的氣息,卻覺有一股遠遠勝過臻化境高手的威壓感,冷汗直流,恐懼油然而生。



這感觸他曾經感受過,就在不久之前——當他面對自稱「法則」的少女。



「你到底是、是誰,甚麼槌主?甚麼判官?」



那人眼中有些失望,一股無形能量透體而出。



霎時間,整個天地為之震響,風雲變色,無數道氣趨之若鶩。



當他目光一往左瞥,盤旋半空的道氣便往左飄去;他目光一往右,道氣通通往右飄動;他一吸一吐,狂風時而急吹,時而急退;他一眨動眼皮,烏雲罩頂,天昏地暗,不過很快又恢復,一切萬物萬景,變化與否,都隨他心意。



袁昊從未看過由人心意操使天地異象,驚得嘴巴大張,簡直難以自己。



「當你能真正依乎天理,與天地萬物共存共榮,延年益壽,自然不在話下,這點小事,誰都可以辦到。唉,你這當代判官,看來還有得學。」



到了這般地步,袁昊已然明白過來,對方不僅會使小破槌,更是個隱世高人。



此人功力與法則少女一樣,簡直超脫常理,達到前所未聞的至高境界,是以能隨心所欲改變容貌,口吻多變,更甚引發天地異變,卻與天地冥合,不分彼此,實是大大的不可思議。



袁昊心中一凜,咳了一聲,行禮道:



「晚輩袁昊,有幸拜見老前輩。晚輩不知老前輩隱遁於此,多有清擾,還望見諒。」



他這話說的,像是老者平時就住在馬房似的。



「槌主,我可不是你,沒有住馬房的興致。」



那人見袁昊一改態度,似乎感到好笑,悠哉道:



「你叫袁昊,嗯,你是當代判官,天下蒼生是為己任,不必如此畢恭畢敬。」



「敢問老前輩,晚輩為何是那……」



「嗯,有些話是時候該和你說,本來虛名不足掛齒,槌主硬要稱呼,就喚我一聲『笑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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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3 20:36:51
槌主。依家人人都知叫槌主。
2023-08-26 14:34:29

第四百九十章 小破槌與判官槌





「袁少俠。」



嚼嚼嚼。



「袁少俠。」



嚼嚼嚼嚼嚼。



袁昊似若未聞,埋頭扒著粗飯,用力啃著菜梗,像要咬斷迷惘般,嘴中發出「喀喀」的清脆聲。



小福兒等人瞠目結舌,甚至沒發覺筷子夾著的菜梗落入碗裡。



畫瓊放下碗筷,慧黠眸子施壓壓力,也不知是不是迫於這股壓力,袁昊無奈抬起頭,頗是不耐煩放下筷子。



「幹嘛。」



「才不是幹嘛呢,昨晚發生甚麼事?你的臉……」



只見袁昊挺著一張腫脹圓臉,二雙眼皮腫得似個麻雀腦,左頰泛青,右頰泛黑,額頭紅得發紫,鼻水混雜黑血,唇嘴結了無數血痂,模樣十分慘烈。



彷彿遭人狠狠痛打一頓,以一種「只要不打死人」就好的力道,施力點十分高妙。



畫瓊僅看過一眼,就知下手之人功力著實了得,那些淤青發紫的位置,稍有差池,足能輕易奪去一條性命,遑論相同位置被打了無數次,力道分毫不差,袁昊竟還能活命,實是不可思議。



——下手之人必然是名高手。



但就算是師長傳授後生子弟門派武學,也不至於下如此重手。



「昨夜馬房太冷,不小心摔了跤,別在意,不打緊。」



畫瓊等人一聽,不由愣住,齊想昨夜太冷和摔跤有何關聯?



小福兒被逗得格格低笑,道:



「袁哥哥,你好怪呀,真的一下大雪,你就會摔得臉又腫又圓?」



「哈哈,小福兒,哥哥當然是騙妳的,蠢蛋才會摔成這副德行。」



「哥哥是蠢蛋?」



「唉,哥哥是被迫當蠢蛋。」



畫瓊右眉微微一挑,咬字緩慢道:



「袁少俠?」



「啊……咳咳,畫瓊姑娘,我這臉真是摔傷。」



畫瓊頓翻白眼,不再理會假話連篇的袁昊,繼續用著早飯。



待日上三竿,外頭晴空萬里,積雪漸融,畫瓊找來袁昊,商量準備護送老百姓回到村落。



「等等!」



袁昊阻止道。他滿臉為難拉著畫瓊走到無人角落,左右望了一圈,確認無人。



「姑娘,且聽我一言,現在絕不能回去,否則後患無窮。」



「少俠何出此言?」



「唉,這話其實不是我說的……」



「那是誰說的?」



畫瓊饒有興趣觀察他苦惱反應,眸子透著愉悅,似乎一點也不因為這唐突的話而感到詫異,甚至是起疑心。



話音一派輕鬆淡然,支撐在背後的強大精神——是信賴。



「龜爺爺的,妳就當是我說的!總而言之,放了這些人回去,不只會害了他們,恐怕也會連累他們家人親友。」



「少俠,你這樣不行喔?不肯說明原因,恕小女子無法同意。」



袁昊更加為難地皺著臉,畫瓊見他反應,更加歡快地低笑不停。



「你這張臉,還有不肯說明的理由,是不是因同一人而起?」



「啊?妳怎麼知……呸,妳瞎說甚麼?」



「原來如此。」



「就說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是怎麼一回事?」



袁昊陷入一種古怪的絕望感,他赫然察覺自己在動嘴這件事上,打遍天下無敵人的嘴功方面,彷彿被人看破手腳,竟逃不出畫瓊的言語五指山。



『都是那臭老頭的錯!』



邊怪罪不在此處的某人,袁昊邊回想著昨夜在馬房的事。



「笑老前輩,晚輩有事一問。」



「槌主但問無妨,我會盡力回答。」



「前輩是否認識一位同樣姓笑的婆婆?」



笑老翁本來操著一口年輕男子的口吻,聽得這話,陡然口吻一變,搖頭道:



「不,老夫不認識。」



這話是隨口一問,袁昊卻聽出一絲古怪,轉念則覺那不關自己的事,嘴中「喔」了一聲,便不再問。



「槌主,老夫雖說會盡力回答,還請只問真正的要緊事。」



其時,風聲大咧。馬房外突然灌入一道挾著霜雪的大風,凍得袁昊打了個哆嗦,緊咬的二排牙齒格格作響。



「老……老前輩,您為何來到此地?」



「……這附近本是老夫忘年至交的故居,老夫隱遁於此,感懷舊友。約莫一年前,那雪家鼠輩率一群賊寇來到此處,在山腰建了寨子,老夫歸隱山林已久,只要他們不礙著老夫,老夫也無心管他們死活。」



「那老前輩今後大可心安。」



笑老翁見袁昊目中敬佩之色,似乎明白什麼,點頭道:



「的確,老夫那一槌是刻意為之,縱然困不住聖教騎士,要殺那些草寇性命,倒是易如反掌。」



「什麼!吃了那一槌,那⋯⋯那些聖教騎士還活著?」



「那當然,他們是法則最忠誠的聖戰士,受到法則本人護佑,生命力比常人還要旺盛,那點程度的土石,根本殺不死他們。」



袁昊一臉愁然,笑老翁那一槌威力之強,已然讓自己這原槌主望塵莫及,想不到憑那一槌,竟然還殺不死法則的貼身護衛。



『怪不得當時不見聖教騎士的人影,這下怎地是好?聖教高手居然如此厲害,連小破槌也奈何不了他們,我獨自一人⋯⋯』



苦惱至此,猛地醒悟,臉上由愁轉怒,十分惱火。



惱火歸惱火,然而——袁昊已然有些不明白自己。



自己究竟為何發怒?是因為都爭先的死?是因為李正志的背叛?是因為武律和法則的糾纏?還是因為瀛海島的使命?



『想這些幹什麼?今後我不會再和他們扯上關係,甚麼聖教、甚麼法則,殺不死就殺不死。』



笑老翁道:



「那雪家鼠輩今回鬧得如斯大動靜,老夫很是不悅,這才下山一探究竟,殊不知老夫一眼就發現了你,因為你,當代槌主,老夫改變主意,氣也消去大半。」



袁昊一陣莫名其妙,道:



「老前輩,你從方才說的那甚麼槌……槌主,是在說我?」
2023-08-26 14:36:52
笑老翁點點頭,左手攤開,本來空無一物的掌心,道氣匯聚而來,形成一個小型球狀,啵的一聲,球狀之物崩裂,一把黑槌子突然出現在掌中。



「小破槌!」



袁昊驚而接過槌子,掌心摸著熟悉感觸,陡生一抹安心感。



笑老翁目光有些懷念,解釋道:



「你就是當代槌主,自古以來,持判官槌之人,即是當代『判官』。加上你,綜觀判官傳承者,已傳了七代,你是第八人。」



「歷朝歷代,都會誕生一名判官,日能治亂,夜能鎮妖,萬民無所不服,萬妖無所不降。」



袁昊話聽在耳中,仍是摸不著半點頭緒,忖想:



『甚麼鎮妖、甚麼治亂,這老傢伙雖是大能,卻鬼話連篇,盡在胡說八道。』



「我不是那甚麼判官,小破槌是小破槌,更不是那判官槌。」



笑老翁神秘笑了笑,口吻滄桑沉著,道:



「你怎麼知道不是?」



「我……哼,我就是知道。」



「事出總有因,諸事皆有緣,你不肯說,天也會和我說……」



笑老翁說到這裡,手放耳畔,好似在傾聽甚麼般。



就在這時,數道寒風灌入馬房,分不清楚是從何而來。



「嗯?哈哈,哈哈哈!原來搞丟了判官槌子,又被槌子找上門的女娃娃,就是你。」



笑老翁突然撫掌大笑道。



此言一出,袁昊大驚失色,瞬間催轉道氣,強忍異氣不適,拉開數步距離,順手摸到腰間配劍位置,這才想起丟失了雪中青芒。



當日他當眾扔丟判官槌子,親眼看著判官槌子沉入湖底,不知所蹤,又從撫仙湖意外得到一柄模樣神似判官槌的黑槌子,這整件事情十分怪誕,從來沒和旁人提及過,知道這事的人,唯竹雲堂、竹令謙、都爭先、李若虛四人。



他們四人口風甚嚴,為人可以幸賴,是以根本不會有第五人知曉。



但眼前這笑老翁分明知道這事,此人來歷神神秘秘,面貌似老非老,武功出神入化,瞧他動作舉止,簡直像是從「風中聽來」有關袁昊的事。



袁昊心中警戒,見對方臉上笑容不改,更覺無比後怕,持槌左手抖著不停,心裡直有種錯覺,此刻面前之人——乃非人之物。



「你……你,你到底是誰!」



笑老翁側耳繼續聽,這回則長嘆一聲,道:



「嗯,瀛海島民,瀛海島啊,怪不得你會『逍遙心訣』……繞了一大圈,判官傳承還是回到那人的後代子民。『那一族』人恐怕不會善罷干休,不過命數已定,『那一族』不會不清楚。」



那「瀛海島」三字,猶如當頭棒喝一般,袁昊整顆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失去血色。



瀛海島民的身份,堪比丟失判官槌的秘密——這名似老非老的「笑老翁」,亦是一清二楚,無所不知。



袁昊驚恐之情愈來愈甚,心中第一個念頭閃過,就是往身旁左右望去,找尋都爭先的身影,可轉念之間,悲愴之情滿溢於胸,咬了咬牙。



——都爭先已經不在了。



他能靠依靠的,惟有自己。



沒錯——當今在江湖上的瀛海島民,只剩自己。



袁昊手心手背全是汗,心臟彷彿脫韁野馬地狂跳,定心訣也穩不住他慌亂的心境,大聲詰問道:



「你到底是誰!你……你,你是道盟的人?還是聖教的人?是誰派你過來?」



卻發覺喊出來的聲音,又啞又顫,十分可悲。



都爭先一死,袁昊再不敢輕信任何人,畢竟害死都爭先的人,不是他人,正是都爭先所愛女人的父親,瀛海島曾經的盟友。



曾經如斯親密之人不故舊情,狠心背叛並殺人性命,為了只是功名利祿,世上到底還有誰能夠相信?



只見笑老翁低下頭,似忍不住般笑出聲,聲音十分得意,道:



「道盟?聖教?你是指武、法二人底下的勢力?當年武、法二人聯手都不會是我對手,就算力量被奪去,憑他倆手下勢力,亦不能奈我何。」



「槌主,你似乎經歷不少事兒,不過你大可安心,哪怕天要塌了,我也絕不會害你性命。」



耳聽笑老翁發自肺腑的笑聲,呼應著外頭咧咧作響的大雪。



袁昊逼著自己冷靜,暗暗忖道:



『武法二人是誰?我不認識甚麼武法二人,武……啊!啊!武……難不成是武律、法則?』



一個更加不可思議而從未有過的想法,逕自浮現在袁昊腦海。



武律道盟崇尚武律,武律號稱中原江湖的大道。



西域聖教信仰法則,法則號稱西域江湖的大道。



那來歷成謎的少女,自稱法則。



瀛海島民自古習有道家真傳,清楚上古時代,存在「古之大道」,如今世人口中的大道,非武律即法則,但二者絕非是古之大道,更從來不知冒充大道的武律、法則,到底是何物。



袁昊自幼生活島上,在島上老民耳濡目染下,只知他們島民有責任在身,斷不能讓武律、法則二域越過邊塞,任由雙方武者大打出手,並不知這規矩和傳承從何而來,為何要一生遵照。



倘若阻止不及,二域武者真正爆發血戰,屆時又會何如,更是一無所知。



霎時之間,話聲一止,袁昊、笑老翁二人面面相覷,一人臉色愈來愈嚴肅,一人常保笑容,誰都不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馬房外灌入今晚最烈最響的一陣蕭瑟雪風。



袁昊渾身狂抖,這一回過神來,才察覺自己口乾舌燥,竟滿頭是汗,當下不敢再細想,躊躇片刻,邊舉著黑槌子,邊問道:



「笑老前輩,我確實是……是瀛海島民。可此物絕不是判官槌,那判官槌被我扔入撫仙派的湖底,是我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笑老翁聞言,微微露笑,靠近袁昊。他右手貼在黑槌子槌身,嘴中低低嘟噥著甚麼,五指覆蓋整個槌身,黑槌槌身發出低響,一股飄渺淡紫色道氣纏繞槌身。



只聽黑槌子發出振奮的嗡嗡聲響,聽來歡快至極,有一種躍躍欲試之感。



數息過後,笑老翁的五指像是輕輕滑動水面般,緩緩撫過槌身,那淡紫色的道氣很快四散開來,不見蹤影。



「與其與你辯個沒完,不如以眼見為憑,判官槌為了你這槌主,不惜換了面貌,也要伴你身邊。這才是它真實面目。」



袁昊滿腹疑竇,低頭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雙眼瞪直,直接驚叫出聲。



只見本來黝黑如炭的槌身槌柄,經笑老翁伸手撫過,竟像是蛻了皮的蛇般,煥然一變,槌身外觀僅些許異動,卻一改通體漆黑的色澤,成了一柄古色古香的木身槌子。



「判、判官槌!」



原來一直以來認為的黑槌子,就是中原、西域武人爭得你死我活,大名鼎鼎的「判官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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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7 17:28:24

第四百九十一章 被逼著學






木身槌子的外觀神韻,與當日落入撫仙湖底,群豪尋而未果的傳說道寶毫無二致。




判官槌子恢復昔日外觀,散發淡淡流光,擁有自我意志的智靈,似是想表達欣喜萬分的情緒,槌身發出高昂的嗡嗡聲響。




「判、判、判官槌?小破槌原來……老前輩,龜爺爺的,你怎麼能……這下怎麼辦……」




袁昊腦袋一暈,左手險些拿不住槌柄。




他萬萬料想不到,原來黑槌子就是群豪爭奪的判官槌子,武律、法則為此爭得死去活來,道寶中最為古老神秘的存在。




笑老翁收回右手,雙手負後,舉止又似個老人家,笑道:




「怎麼,你不是不信這是判官槌。」




「我……我……」




「無須推辭,不必謙讓。你是世上僅有一位的槌主,縱然世俗愚人、江湖各派,數千張、數萬張嘴惡意中傷,冷嘲熱諷,兀自無法否定你的存在。」




袁昊無心聽笑老翁的話,一會看槌身,一會看槌柄,目中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想也不想遞回判官槌子。




笑老翁怪道:




「槌主?」




「我不需要這槌子,還請老前輩收回去。」




笑老翁愕然,臉上第一次出現笑容以外的困惑神情,望著那柄似乎也在表達詫異波動的判官槌。




「……今代槌主,實在怪之又怪,古往今來,想成為此槌之主的人比比皆是,求到我這兒的人數不勝數。」




「我想也是。」




「……前面七代判官,更無人和你一樣,寧願捨去判官槌,落得自己一身輕。槌主,你這是為了私慾,斷送前人努力的心血。」




笑老翁臉色一沉,語氣一轉先前輕鬆,變得有些嚴厲。




袁昊一副無所謂模樣,道:




「晚輩是瀛海島民,島民有島民的責任要事,實無法接下槌主重擔。」




「一個避重就輕的人,居然對老夫說自己有責任在身?虧你還是當代槌主,丟臉至極。」




「你個老傢伙懂甚麼!」




袁昊忍不住怒火,大喝罵道。




周身道氣產生些許波動,憎惡的雙眼直瞪前面,瞳孔倒映著笑老翁的身影,卻彷彿是在看向不存在的遙遠之物。




「老傢伙我告訴你,島上先烈先祖有遺言在先:島民後人就算是死,萬萬不能讓二域爆發戰事。這是我瀛海島民的責任,我瀛海島民的承諾,須一生遵守,以告昔年萬俠之靈。」




他忍著心中酸楚,飛快答道。承受笑老翁靜靜的目光,不服氣又道:




「所以我不會去當甚麼槌主,死也不會!況且這槌子倘若真有傳聞中那般了不起,姓都的也不必……」




都是因為他的錯,所以都爭先才會死。




今後他該拿甚麼臉去見李若虛?




他獨自一人該如何阻止龐大的武律道盟和西域聖教?




中原西域的紛爭,判官槌的安置、諸多承諾約定……




太多太多的事情,背後牽扯著巨大陰謀和勢力,身為瀛海島民的責任感,隱隱之間形成沉重壓力,實已逼得袁昊喘不過氣。




他就像個溺水之人,於水面載浮載沉,不停呼喊救命。




然而以往總能伸出手來救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忽地,只聽那笑老翁「哈」的一聲,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既意外又滿足,怎地也停不住,笑至半途,聲音略帶哭腔,漸低漸悲。




當笑老翁目光一移,凝望袁昊不知所以然的神情,那抹淡淡悲意瞬息全消,又哈的一聲,笑聲高昂激動,聲撼馬房,震得木樑塵埃紛落,像極了驚醒蟄伏冬眠的萬物的春雷。




只一笑響,又引得天地異狀。




「老夫還以為你生了甚麼怪病,原來是愧疚死了朋友。」




「你這臭老頭再說一句試試!不管你是前輩還是甚麼高人,本小俠定和你拼命。」




袁昊勃然大怒道。他對眼前這名高人已無任何好感,敬意全消,口氣愈發無禮粗暴。




哪知笑老翁豪不動怒,笑得更加歡喜,道:




「好,好,不愧是那島上的後人。我本以為你是貪生怕死,所以才抗拒責任,不願收下判官槌,但並非如此。」




他目光由嚴肅轉而溫柔,接著道:




「天意,天意!判官槌果然沒選錯人,這槌主的責任,非你莫屬。」




袁昊臉一黑,心中大罵這笑老翁居然還想把判官槌硬塞給自己。他剛大發脾氣,此刻只覺十分疲憊,嘆氣道:




「你還是另請高明,這槌主的重責大任,我承擔不起,這槌子真不要啦,這就告辭。」




說罷,將判官槌放在地上,轉身就走出馬房。




「槌主,歷代槌主的重擔,或許真是難以言喻的重擔,不過對你而言,卻是不成問題。」




袁昊笑哈哈不理會,只想:




『老傢伙當我蠢了不成,要是真有甚麼歷代槌主,真有甚麼槌主重責大任,前面七人武功必然比我還高強,憑甚麼到我身上不成問題?』




笑老翁見袁昊大步走到馬房門前,笑臉不語。




當袁昊伸出的右手要觸及馬房門時。




「──停住。」




冷不防地。




天際忽沉,晝夜輪轉,像是泡沫般的錯覺一閃而逝,一道如天降喝令般的話語,響徹袁昊腦袋深處,耳畔全在嗡嗡鳴響。
2023-08-27 17:28:37
袁昊渾身大震,耳膜抽痛,「啊」的大叫一聲,摀住二耳,雙腿竟不受控制停步下來,宛若被灌了鉛般,又沉又重,腳掌緊緊貼在地面,動彈不得。




「臭、臭老兒!你對我做了甚麼?」




袁昊使力掙扎,再忍不住,憤而大罵道。




他今日碰上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異事,且全和這笑老翁有關,事到如今,用不著細想是怎地回事,心中念頭剛轉,就篤定是笑老翁所為。




笑老翁笑著走到袁昊面前,瞇了瞇眼,頓時眼中神光流轉,仔細端詳一會,才道:




「嗯,你所受內傷甚難醫治,乃是當世高手遺留在你體內的異氣,二股異氣會逐步蠶食經脈,待你經脈全毀,也就成了終身不能再使道氣的廢人。」




袁昊一聽這話,由怒轉驚,悚然道:




「你……你這老兒莫要胡說八道!」




「槌主,我與大道共存無數載,歲數年月不過是虛誕,還用得著訛詐你這黃口小兒?你身上的傷,我有辦法治好。況且……」




笑老翁前面的話,深深吸引住袁昊的注意力,下意識抬起頭,彼此四目相交片刻,他不知為何身子一歪,小腿軟麻乏力,險些摔跤。




原來是雙腿脫離桎梏,恢復自由,卻是無法再邁開一步子。




袁昊「咕咚」地吞著口沫,明知那無疑如毒藥一般,還是默默等待笑老翁還未說完的後話。




「──傳承七代槌主所使的槌法,判官槌法,你不想學?」




「我不想……」




「那老夫逼你學。」




「我說了不想!」




「不想也要學,直到你發自內心願意學。」




笑老翁口吻再次轉老,滄桑語氣背後,散發出難以拒絕的魄力。




「此事刻不容緩。法則和聖教近日就會找上門,在那之前,你至少得學會一招槌法。站起來,槌主,並且睜大眼睛看好,老夫會小心不殺了你。」




不知何時,地上的判官槌回到笑老翁手中。




一股微量卻駭人的道氣,從判官槌槌身散發而出。




轉瞬間,判官槌槌心朝袁昊襲來!




「等,啊──」




被判官槌痛毆的夜晚,格外漫長而艱辛。




袁昊臉上隱隱作痛,不願再細想昨晚的辛酸血淚,雙手搭在畫瓊纖細雙肩,道:




「……畫瓊姑娘,妳好好聽我說。我接下來說的話,十分重要。」




「嗯,我正在聽。」




「妳們貿然離開的話,我會……會死的!」




畫瓊見袁昊義正嚴詞模樣,平淡的眸子眨了二下,道:




「你還不肯說真話?」




「我、我沒說謊,也是真話,我會死(在判官槌)……」




「那你死吧。保重。」




甩開袁昊的手,不管袁昊的央求,留給袁昊一個絕美背影,逕自率著小福兒等人往村落方向而去。




袁昊坐倒地上,雙手交叉,懊惱道:




「龜爺爺的,好沒良心的女人,我要是真死了怎地辦?唉,按照那臭老頭的說法,法則可以尋著氣息找人,小福兒她們這一走,聖教恐怕會尋著人多的氣息找上村落。」




正當他煩惱該如何是好時。




渾然未覺周遭發生了質變。




直到餘光角落突然一白,袁昊這才察覺異樣,跳起身來,見被團團霧靄籠罩,本來晴朗溫暖的天光因霧靄而變得黯淡迷濛,讓人分不著南北方位。




「袁少俠,你在哪裡?袁少俠!」




遠遠一處,只聽得畫瓊如詰問般的喊聲傳了過來。




袁昊一縮脖子,遲了片刻,才喊道:




「我在這裡!」




不久,就見畫瓊率著小福兒一夥人行回寨子,人人似困惑似後怕,竊竊私語不停。




畫瓊一對眸子比昨夜霜雪還冰冷,像是在說「請你好好解釋清楚」似的,透著超出年齡般的驚人魄力。




「為何一走出去,突然起了濃霧,這濃霧還不是普通的濃霧,竟無法以道氣驅散。」




袁昊聞言大喜,但只敢在心中喜,佯裝一臉驚愕道:




「竟有此事?不,我不清楚。這陣怪霧一時半刻怕是散不去,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法則和聖教馬上會來,與其貿然離開,還是待在此地安全一些。」




其實他很清楚,心中也有九成篤定,這莫名而起又驅散不了的濃霧,是何人所為。




畫瓊盡管一臉狐疑,還是點頭答允,勸說小福兒等老百姓留下,並好言安撫一番。




「少俠,那位高人和你說聖教和法則會來,他為何知道聖教那些人還活著?」




「那臭老頭……咳!甚麼高人,我聽不大懂。」




「我知道的,昨晚你在馬房與人說話和動武。」




此言一出,袁昊不由嗆了一大口口水,咳嗽不停。




「──喔?該說不愧是『畫瓊』,還是說……」




「臭……咳咳,臭老頭。」




畫瓊未覺有人靠近,目光微微圓睜,循聲凝去,見來人從濃霧之中信步走出,彷彿濃霧是他身上衣物,薄唇抽了一口氣,恭恭敬敬施了大禮。




「靈瑤宮畫瓊,見過前輩。」




「妳大可學槌主,叫我一聲臭老頭也行。」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笑老翁。他毫不在乎笑道。




袁昊一聽笑老翁叫自己「槌主」,心急打哈哈道:




「畫瓊姑娘,這老頭滿嘴瘋語,妳千萬別在意。」




畫瓊看了袁昊一眼,低頭道:




「前輩的道氣與天地冥而合一,幾乎不分你我,武功深不可測,比之家師還要了得,小女子不敢放肆。」




笑老翁口吻由年輕轉老,點點頭道:




「妳眼力很不錯,心性亦是,不像某槌主,稍微戳一下心事,就被惹了急。」




他話一頓,接著道:




「老夫必須加緊腳步,完整傳授槌主第一招槌法,但在那之前,老夫需要妳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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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7:08:27

第四百九十二章 其魂不滅





三人行於澗旁,朦朧氣覆蓋上方大片的茂密樹影,靜謐林中惟有潺潺水聲傳來,石澗似彎彎斜斜向下流淌。



林路漸陡,又因霧水變得濕滑難行,袁昊目難見物,當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一路走來提心吊膽。



反觀笑老翁、畫瓊二人走起路來輕鬆愜意,步履輕輕盈盈,幾乎與行於山下平路毫無區別。



昨夜被笑老翁逼著學槌法一整晚,根本未闔過眼的袁昊道氣所剩無多,此刻還得時時動用道氣,強化感官,辨明腳下情狀,簡直如履薄冰。



在精神、道氣雙雙不堪負荷之際,走起路愈顯吃力。



果然走不了多久,他呼吸一亂,注意力稍不集中。



滑——



右腳一滑,眼看就要摔入石澗!



「哇——」



「少俠!」



畫瓊驚得要救,但位置離得袁昊最遠,伸手不及拉住落下速度更快的袁昊。



這時,只見笑老翁頭也不回,右手猛向後一拉,準確抓住險些失足的袁昊,一把拉起,並未多言,繼續向前而行。



畫瓊不放心袁昊一人,靜靜等他調整好呼吸,一同邁步繼續攀登。



走得不久,濃霧漸散,就見石澗愈來愈寬,水勢愈發湍急兇猛,往上一望,叢林枝粗葉厚,沉沉黑影幾乎蓋過日光,只留下一道細弱微光。



隆隆的瀑布聲,不知從何傳來。



笑老翁走到一處狹窄崖邊,窄崖左右被粗藤纏繞,那綠藤如繩,足有袁昊一隻手臂粗,一路向崖蔓延而下。



他雙手抓著粗藤,正要往下爬,和一旁乾瞪眼的袁昊四目相交,道:



「我先下去,你們接著往下爬。」



袁昊吃了一驚,往下一探,好不容易剛擺脫濃霧,見崖底又是霧靄瀰漫,有些不樂意道:



「臭老頭,真要下去?」



頭剛旁一轉,當見笑老翁雙手抓藤,熟稔向下盪去,整個人很快被迷霧吞沒,徒留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最後連黑影也消失不見。



袁昊深怕那粗藤斷了,笑老翁已摔入崖底,正想朗聲喊話,猛聽得笑老翁傳聲上來。



「你再不下來,我可要扔你下來了。」



「咳⋯⋯姑娘先請。」



「好,我就先一步下去,好好觀賞少俠攀藤英姿。」



袁昊一聽這話,忙阻止道:



「畫瓊姑娘,也不知下方藏著什麼妖魔鬼怪,或許凶險異常,豈能讓妳一個女子身先士卒,還是我先吧。」



畫瓊輕笑一聲,退開半步。



無可奈何,袁昊只得硬著頭皮攀藤而下,剛到得崖底,就聽得水聲響亮,更甚方才,冰涼水霧像綿綿細雨般打在臉上。



但見窄崖斜上方的山壁,陡然銀河倒懸,一條瀑布直瀉而下,傾入崖底碧綠大湖之中。



轉身再看,一間小小的茅草屋就搭於碧湖不遠。



「老夫的昔年舊友就歸隱在此,如今成了一具臭皮囊,倒是方便了老夫。」



笑老翁說起這話,又是一改年輕口吻,話語當中,流露淡淡哀意。



袁昊、畫瓊默默聽著,目光往草屋左右一尋,果真見有石墳,以大小亂石堆成,墳前豎著一根歪歪醜醜的樹幹,樹皮似有刻有幾字,但經風吹雨打,字跡已模糊不清,看不出寫了甚麼。



笑老翁吁口重氣,口吻不改,道:



「好了,在此地,老夫也能安心傳你判官槌⋯⋯」



袁昊一聞話就知大事不妙,慌張地哇哇大叫。



「臭老頭!這事我倆晚點再細說⋯⋯」



「老夫說了,刻不容緩,以老夫如今力量,這霧陣僅能拖延法則五天,五天一過,霧陣便會不攻自破。難道槌主你不在乎?」



「在乎!自然在乎,可是⋯⋯」



袁昊一陣咬牙切齒,偷偷瞟了畫瓊一眼。



但畫瓊只是半瞇著狹長眸子,低頭不知想些什麼,索然乏味地問道:



「老前輩,此事似乎與小女子無關,為何特意讓小女子聽見?」



出乎袁昊預料之外,畫瓊並不像以往江湖武者、或是法則少女那般——展現對判官槌的癲狂執著。



她兀自泰然自若,平靜如水。彷彿這世上除了作畫,再無任何事情能打動她的心。



「呵呵⋯⋯妳並非無關之人。見到妳的第一眼,妳的氣息,老夫就明白了。」



畫瓊柳眉深鎖,難得流露出對人的反感之情,聲音加重力度道:



「小女子不明白前輩的意思。」



「妳是那一族的後人吧。」



袁昊轉了轉眼珠子,心忖:



「那一族?畫瓊姑娘不就是靈瑤宮的弟子,說到靈瑤宮的家族⋯⋯啊!難、難道她是雪家人?哈,哈哈⋯⋯怎麼可能!」



懷著揣測不安心情的袁昊,回頭望去——



映入視野的——是畫瓊失去表情的瞬間,並非驚愕或憤怒,而是直接陷入灰白的默然,抹去情感。



那薄紗遮掩的瓜子臉兒,唯一剩下的東西,就只有對笑老翁的一片敵意。



袁昊從未見過畫瓊露出那種表情,明明敵意不是朝自己而來,卻被嚇得渾身一抖,手心手背竄出冷汗。



當事人的笑老翁反而對畫瓊的敵意視若無睹,笑道:



「妳年紀輕輕就有此等超凡畫技⋯⋯想來是為後世負責留下足跡的丹青後人。」



「前輩,大敵當前,恕小女子沒有心思開玩笑。」



「老夫也沒有。」笑老翁正色道。



畫瓊香唇吐出不知說甚麼話,轉過身子,雙手攀上粗藤,似要離開。



「老夫剛才說過了吧,此事需要妳的協助。如果要讓這代判官徹底覺悟,需要畫!需要由妳們留下的歷代判官的足跡。」



笑老翁指著袁昊,正色道:



「妳應該也察覺到了,他缺少的東西,判官英魂之所以不滅,有其理由。」



畫瓊停下動作,回眸——看向了一臉不知所以然的袁昊。



她吁一口短氣,薄紗底下似嘟起嘴道:



「他這副呆瓜樣,真是傳說中的判官?」



「天曉得,所以老夫要賭一把。」



「喂,你們以為我聽不出你們在說我壞話?」



眼看袁昊瞪著一雙眼,像個惡棍模樣,二人幾乎同時歎了一聲。



「我雖然聽不明白,不過畫瓊姑娘好像與那甚麼判官、槌主有關。」



袁昊拿起縮小的判官槌,把玩於掌心。



「罷了⋯⋯別人不一樣,但我相信少俠。」



畫瓊說罷,從懷裏取出一個白色錦囊,錦囊內有一枚空間戒,隨著道氣運轉,裝在空間戒裡的物品破空而出。



那是——



畫。一幅皮紙早已泛黃的年老畫作。



笑老翁接過畫作,確認一眼,神情大喜,哈哈笑道:



「是他啊。嗯,他的槌意,正好適合現在的槌主。槌主,咱們這就開始。」



袁昊還是一頭霧水,道:



「甚麼?」



「判官槌法,正如判官槌,獨有一人能使。這槌法當中,藏有不少秘辛,哪怕再瑣碎不過,只要不慎傳入江湖,必會掀起腥風血雨。」



笑老翁臉上似懷念似憎惡,吐露出口的字句,沉重鬱悶,十分嚴肅,絕無半點開玩笑之意。



「臭老頭,你到底在說什麼?」



「唉,與其用說的,不如讓你親眼所見。槌主,最後容老夫說一句,你必須找出隱藏在畫中的意涵。」



「切記:歷代槌主,其魂不滅。」



就在此時,笑老翁雙手攤開畫紙,把畫的內容物——對準袁昊。



下個瞬間,空氣中流淌著渾厚而悲壯的氣息,那是一種豪氣干雲、天下萬物殊途同歸之感。



流瀉的銀瀑甚至慢了下來,那畫中存在「某種意志」,非比尋常的道氣呼之欲出,隨著畫紙攤開,解開了束縛,撲向袁昊。



袁昊雙肩一震,意識彷彿要被捲入畫中,身與心就此一分為二,墮入無盡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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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7:56:31

第四百九十三章 第七代判官





當袁昊再次睜開眼睹——或者說「意識」甦醒,發覺畫瓊、笑老翁不見蹤影,自己則身在一處陌生霧海。



灰白色的霧海大地,地平線無止盡朝四極延伸,在地平線的彼端,半空中閃爍著似有若無的微弱光輝,像極夜裡施予憐憫希望之光的星斗。



那微弱光芒無法驅散龐大霧海,反而微妙地共存相融,成為如明燈一般的存在。



靜謐,安詳,十分奇妙的空間。



起先還滿心防備的袁昊,不知不覺戒心全消,渾身懶洋洋一片。



隱隱之間,甚至覺得可以忘懷一切,把所有事情拋下,獨自一人待在此處。



霧海猶如海市蜃樓,各種景緻轉瞬即逝,剛這麼想,又轉瞬變化成截然不同的景緻。



就在這時,映入袁昊眼簾的海市蜃樓是,一座島嶼的輪廓黑影。



袁昊瞪大雙眼,眨了好幾次眼,又抹了抹眼,感到十分動搖。



「那是⋯⋯不可能!那、那是瀛海島?」



——不可能看錯。那正是自己的故鄉。與「他」一同的江湖起點。



昔日回憶紛紛湧上心頭,觸景傷情,出島、扮裝、奪槌、藏身、拜入門派⋯⋯



隨著回憶得愈深愈久,那瀛海島的輪廓就愈發清晰可見,島嶼看似離得很遠,卻散發某種神秘力量,不停吸引袁昊靠近。



只聽「啵」的一聲,蕩漾而起的漣漪,其中心源頭來自袁昊腳下。



比清澈山澗還要通透的水鏡,正倒映著袁昊錯愕而自責的面容。



很快地,他臉上疑竇轉變為悲怒,甩了甩腦,喊道:



「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把戲?喂,臭老頭!畫瓊姑娘!快把我放出去。」



袁昊依稀只記得自己看了那幅古老畫作,回過神時——自己就身在此地。



「——喔?居然能抗拒幻境的誘惑,也沒動用你那心法,挺不錯嘛。」



只聽有個略帶讚許之意的男人話音,從霧海深處傳來。



瀛海島的海市蜃樓突然崩解坍塌,被霧海貪婪地吞沒,一切歸於寂然。



白茫茫的霧海之中,一道彰著的黑影緩緩靠近。



袁昊手邊無槌無劍,只能嚴陣以待,大聲道:



「是誰!」



「這是本大俠要說的話吧,擅自闖入夾縫大吼大叫,若非你身上有判官槌的氣息,本大俠才懶得管你這種小鬼。」



那男聲聽來十分粗魯。



袁昊瞇著眼觀察逼近的黑影,來人穿破迷霧,來到面前。



「啊!你、你的臉⋯⋯」



「本大俠的臉怎麼了?喔,唉⋯⋯看來你心中仍有迷惘。」



只見男人體態精瘦,氣息頹然,凌亂的灰髮披肩,臉上蒙上一層如薄紗般的灰霧,灰霧包裹著眼、耳、口、鼻,是以難以見其真容。



男人身著如地府死者般的破爛白衣,渾身各處彷彿烙印著黑紅色的血跡,甚是陰森駭人,嘴裡念叨著「麻煩死了」的話,摸了摸留下巨大瘡疤的右頸。



那瘡疤的大小與位置——是致命傷。



袁昊看了出來,那「曾經」是致命傷。



「啊——好麻煩,為什麼第一個是本大俠?」



男人盯著袁昊,搔搔後腦,歎息道:



「這次的傳承者,居然是個臭小鬼。」



袁昊不在乎眼前男人對自己的看法,只想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反正自從步入江湖,瀛海島民——他和都爭先一路走來,已經習慣他人冷語。



那麼,眼下當以情報為重。



袁昊抱拳施禮,報上姓名,低聲下氣道:



「敢問前輩,這裡究竟是甚麼地方?」



「這裡?哼⋯⋯那老頭子沒和你說?」



不知為何,袁昊直覺性認為對方口中之人,指的就是笑老翁。



他低哼一聲道:



「那臭⋯⋯咳,那位老人家甚麼都沒說。」



「哈哈哈!不錯,那老傢伙確實是個臭老頭,本大俠也很討厭那老傢伙。」



「前輩認識那臭老頭?」



「唉,孽緣。」男人無奈嘆氣,接著道:「不過沒辦法,答應的事就要去做,這是本大俠的準則。」



男人聳了肩,左手橫揮,纏繞袁昊周身的濃霧以驚人勢頭退開,海市蜃樓般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



以袁昊、男人為中心向外擴張數丈遠的霧氣,轉眼間,一個空曠的大練武場已然成形。



袁昊感受到大量道氣流動,道氣匯聚之處,空間微異,竟在改變霧海的海市蜃樓!



「這⋯⋯」



「就讓本大俠來回答你,小鬼,這裡——是領域,夾縫,不該存於世上的矛盾之地。我們都稱其為『爛攤子  』。」



袁昊皺眉道:



「我們?爛攤子?」



「哈!爛攤子就是指必須由誰去收拾的麻煩事。至於我們⋯⋯當然就是指本大俠和其他人,還有——你。」



男人左手指著袁昊,右手一甩,一柄熟悉之物赫然出現在他手中。



槌聲嗡響,蕩氣迴腸。



袁昊臉色猛變,道:



「判官槌!你⋯⋯」



「區區小事何必驚訝?喝!」



男人喝聲剛落,隨之而起的,是如浩瀚銀河般的洪量道氣,以及像是把「覺悟」一詞穿戴在身上,驚人而沉著的戰意。



爆發的能量波動化作狂風把霧海吹得更加遙遠。



判官槌槌威逼人,它安靜、平穩地,以驚人氣勢摧殘著整個空間。



沐浴在絕望性的道氣與境界與槌威三重威脅的袁昊,又是瞠目結舌,又是冷汗狂下,膽怯地無法動彈,無法開口。



連運起「逍遙定心訣」也無法穩住心性。



袁昊困惑地皺著臉,不明白定心訣為何突然失去效用。



那男人依舊擺著一張嫌麻煩似的臉,道:



「你還不明白嗎?」



「甚、甚麼?」



「本大俠知道你來此的目的,雖然很麻煩,不過——不行,你還不夠資格。臭小鬼內心太軟弱啦。」



「我⋯⋯我才不軟弱!」



袁昊臉頰扭曲,大力反駁。



男人嗤之以鼻道:



「說你軟弱還不信,這陣子你是不是一使那心法,效用奇差無比,甚至根本沒用?」



袁昊頓時一驚,臉上神色彷彿在說「你為何知道?」。



「別會錯意,你那心法沒有問題,出問題的是你。你心靈上的破洞,令心法出現破綻,破綻使得心法效用大不如前。」



男人那藏在迷霧之後的雙眼,正看著袁昊——審視他不為人知的內心。



袁昊似乎想到什麼,臉色慘白地低著頭。



忽地,就見男人揮動判官槌,隨意打出無形槌氣,震飛一臉呆愣的袁昊。



「哇!你、你做⋯⋯」



袁昊匆忙在半空穩住身形,翻身而落,撫著發麻的左腹,正要表達不滿。



手持判官槌的男人大步流星,一瞬欺入袁昊懷裡,判官槌槌頭挾著內斂的巨力,停在袁昊下巴前。



袁昊不敢動彈,近距離感受槌子蘊含的力量,刺痛著下巴皮膚,咕嚕一聲咽下口沫。



「你閉嘴,給本大俠聽好,本大俠是第七代槌主,小鬼,仔細睜大眼睛,並且好好想。」



「想、想什麼?」



判官槌嗡聲大作,發出前所未聞的運轉聲。



然而,那響聲非常穩定,「力量」確實地累積壯大,並非放任判官槌逕自暴走。



「想本大俠為什麼不願意傳你槌法,你這軟弱的小鬼!」



槌發,巨力一瞬間粉碎了袁昊的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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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8:09:53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又是因為我





「哇——!」



袁昊邊發出慘叫,邊驚坐起,喘著紊亂粗息,豆大的冷汗沿著額頭滾落,四肢肌肉不停發抖,他反覆摸著自己下顎,終於確信下顎完好無礙。



「原、原來是夢……」



他心安地吁了口氣。



可是微微發麻的下顎,宛若正傳達甚麼警告,抽蓄的肌肉也像在反抗甚麼似的。



腦海中一閃而滅的那畫面、那場景,簡直就像——



「夢非夢,實非實,真真假假,槌主你怎能確信那就是夢?」



袁昊嚇得抬起目光,見笑老翁就在身旁,逕自打量自己下顎,當下一陣惱怒,管他甚麼長幼之分,世俗禮儀,反正早已摔破罐子,也懶得管那麼多,一把拎住對方衣領,破口大罵。



「臭老頭!方才那是甚麼鬼地方?那人自稱是第七代槌主,可二話不說就拿槌殺人,簡直有病!」



笑老翁呵呵一笑,一對透著精光的亮眼凝著袁昊雙眼,道:



「他不是說自己是第七代槌主,嗯,老夫可以作證,他就是第七代槌主。」



「龜爺爺的!誰管他是不是第七代槌主,本小俠問的是,他大爺沒事幹甚麼殺我?」



無緣無故遭人砸碎下巴,丟掉小命,縱然知曉那全是夢,此時的袁昊兀自情緒激動,難以平復,看甚麼都不順眼,不由恢復過往的說話語氣。



笑老翁神祕笑著,身影一晃,輕易掙脫袁昊雙手,舉起手中展開的畫卷。



明明作為畫作質料的宣紙既皺又黃,內容物卻是歷久彌新,就見畫中灰白濃密的霧海,一名披頭散髮的白衣男子,手持槌子,面朝他方,從其側容觀來,正是那位第七代槌主。



「除了他,還有六位判官,此『畫』只有第七代判官。」



「我、我……莫非剛才的幻覺,不是幻覺,而是畫中世界?」



霧海世界與海市蜃樓,原來全是畫中之物?



「小姑娘手中似乎也只有這一幅『畫』,可惜無法讓槌主見見另外六位。」



「臭老頭,聽本小俠說話!」



看出笑老翁是在裝傻不答,惱火至極的袁昊,耳中忽聽一道又輕又低的笑聲,扭頭瞪向發出笑聲的人。



「畫瓊姑娘,有甚麼好笑?」



「失禮了,袁少俠。不過,這樣才好,這才像……」



畫瓊搖搖頭,薄紗之下婉約笑聲不停,喃喃自語不知說了甚麼。



「好了,槌主你歇也歇夠了。在法則來之前,你必須得到第七代槌主認可,不然老夫不能傳你槌法。」



「你還……還要我進去?本小俠不幹!」



「喔,原來槌主自願挑戰,很好,很好,精神可嘉。」



「你這老頭聽人說話!本小俠從沒說……嗚啊!」



笑老翁佯裝未聞,不等袁昊說出下一句話,一手扣住袁昊腦袋,轉動他脖頸,硬生生把展開的「畫」朝向他臉。



「眼、眼睛!我的眼睛不受控!」



無法掙脫束縛的袁昊急中生智,本想閉眼不看畫作,心想如此一來就不會被吸入畫中世界。



豈料當畫作一正朝袁昊,袁昊的雙眼彷彿不受控制般,逕自瞪得猙獰,眼珠子直視畫作,然後——看了抽了口氣,兩眼翻白,再次失去意識。



畫瓊一步上前,撐住昏去的袁昊,輕輕放平他身子。



「這次不像上一次,槌主心有警惕,不知可以撐多久……」



「——哇啊!」



笑老翁話音未落,袁昊一聲慘叫,驚坐而起。



一瞬剛過。



「那個王八羔子!」



袁昊咬牙切齒罵道。



饒是估算袁昊無法久撐的笑老翁,也沒想到他竟是敗得如此之快,短短三息不到,就死在畫中世界。



「槌、槌主,你這就死了?」



袁昊聞言,心中激起不服輸的性子,道:



「那卑鄙小人見到本小俠,二話不說襲擊過來,虧本小俠還想好好和他談談。哼,正合我意,本小俠才不會輸!臭老頭,再來!」



當下重新倒回地上,睜得眼睛,進入畫中世界。



半個時辰過去。



倒了又起。



「嘎啊!混帳狗羔子——」



袁昊抱胸跺足,想了一會,再次深入畫中世界。



又半個時辰過去。



倒了又起。



「龜爺爺的,來輸贏啊——」



袁昊來回踱步,低聲嘟噥著數種計策。



一個時辰再過去。



倒了又起。



「嘿嘿,跟本小俠比下三爛招,區區判官,還不夠看——」



這回袁昊隨手取了地上樹枝,直立在地,在地上東畫西畫,臨摹在畫中的情狀,畫瓊見袁昊亂圈亂畫,心生好奇,也靠過去探看。



不知從何時開始,看不下去的畫瓊奪過樹枝,袁昊指著哪裡,畫瓊就替他畫到哪裡,遍地盡是袁昊的算計和交戰法子,如何出招、如何還擊……



這一晃眼,已然過了三日。



距離那五日之限,僅剩二天。



就見袁昊頹倒在地,一連畫了二天,地上盡是鬼畫符。他頂著一張黑眼圈的臭臉,有氣無力舉起手臂。



「老……老頭,再、再……再來……」



笑老翁抬頭,見黃昏西落,霧濛濛的夜幕降下霜雪。



他重重嘆息一聲,道:



「今天先到此為止,再試下去,槌主恐怕也無法得到他的認可。」



袁昊不甘心道:



「我、我還行,老頭,我還沒認輸。」



「槌主,你還是不懂。」



笑老翁又嘆了一口長氣,聲音透著疲憊和失望之意。



「……還有二天。槌主,老夫事先聲明,倘若你無法得到第七代槌主認可,學成槌法,老夫——會帶著判官槌離開。」



「老頭,難道你打算拋下小福兒她們?」



袁昊隱隱聽出這話的不對勁,沉聲問道。



只見笑老翁目光浮現一絲無奈之色,但轉瞬而逝,擺出一張抹消情感的冷酷面容。



「不僅僅是那些老百姓,還有你,槌主。老夫不會再出手干涉法則,大不了等上數十年,等待判官槌選出下一代槌主。」



「你!老頭,你知不知道,聖教那群人處心積慮潛入中原,為了不讓消息敗露,絕不會放過小福兒她們的,她們……」



「——那又如何?」



袁昊愕然地說不出話。



「槌主,事有輕重緩急,比起區區數十人性命,判官槌一但被法則奪去,那是數以萬計,數十、數百萬生命的浩劫。」



愕然之後湧上心頭的是——



難以遏止的憤怒。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本以為稍微釋然的憎惡之火,再次被點燃,並且如同浸泡在熱油,猛烈地焚燒著五臟六腑。



那絕非強求四處救難的誇張要求,僅僅只是,發生在眼前的不公不義之事。



可是——



袁昊凝視面前似老非老之人的臉孔,捫心自問。



——看啊,這是願意拯救眼前受苦之人的表情嗎?



「你這死老頭!」



明明有能力救人,分明有能力阻止,卻選擇漠視。



「就是因為你們,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人!」



哪怕要捨棄無辜之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而且又是——因為判官槌。



小福兒等人的面容,與「當日」情狀,不約而同浮現在腦海。



「是我的錯,因為我。所以……才會……都是因為我!哈……哈哈,袁昊啊袁昊,你連信守承諾也做不到,簡直可笑!可悲!可恥!」



袁昊面容悲愴,發出如怒嘯般嘲笑聲,運氣奔離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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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18:30:12

第四百九十五章 畫瓊真面目





「袁昊哥哥,你肚子餓不餓?」



袁昊快步回到雪元虎舊寨,其時天色已完全暗下,霧茫茫的霜雪幾乎封鎖整片天地。



舊寨一處大屋透出溫暖通明的燭光,炊煙裊裊,就見小福兒等人忙著燒菜煮飯,有說有笑,氣氛似是歡快融洽。



虧得有聲名遠播的畫瓊好言安撫,以靈瑤宮之命再三保證詭異濃霧數日內必散,絕不會有生命之危,是以才沒起甚麼亂子。



小福兒左手抓一把野菜,奔到屋外,右手牽著袁昊入屋。



「袁昊哥哥,你肚子很疼嗎?」



袁昊任由小福兒拉入大屋,聽得其餘老百姓親切招呼聲,愧疚地不敢抬頭。



「哥哥肚子不餓也不疼。突然間怎麼啦?」



「可是⋯⋯袁昊哥哥,你看起來好傷心,好傷心。袁昊哥哥,你肚子很疼嗎?」



小福兒再次關心問道。



這回袁昊愕然止步,眨著動搖不安的眼睛,十分窘迫,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強烈的自責之情,源自於自我厭惡的無力感。



這三日,袁昊反覆、不停地挑戰畫中的判官不下數百回,不分晝夜。然而第七代判官似一心想殺袁昊,仗著有判官槌在手,毫不在乎江湖上不成文規矩,動起手來毫不留情。



縱使袁昊無意出手,有心與對方談話,可是,第七代判官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他出手甚至比袁昊還果決,一次比一次還狠,一次比一次還重。



起初之時,袁昊也被對方的舉動惹惱,奮力抵抗,奈何連還手也做不到,就被判官槌打碎頭顱,接連吃了幾回大虧,在夢中丟掉小命,這才學乖作罷。



與此同時,他察覺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對方——第七代判官每次殺掉自己時,所用的槌法都不盡相同。



直到用光計策、耗盡道氣、心力憔悴,體會到令人絕望的實力差距,素來極其仰賴的「逍遙定心訣」也失去效用。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流逝,袁昊愈發焦急。



毫無勝算。



表面上仍與畫瓊探討計策的袁昊,心中已陷入絕望。



面對只一心想殺自己的敵人,甚至不明白該如何完成笑老翁所說「得到對方認可」的指示。



袁昊愈想愈是著急,愈想愈是後怕。



「袁昊哥哥,小福兒給你秀秀,秀秀、秀秀。」



唐突被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少女墊起腳尖摸著腦袋,袁昊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小、小福兒?」



「嘻嘻,以前娘只要這麼做,我肚子就不疼了。」



聽得這話,袁昊心中更感一陣酸楚,一股莫名情緒湧上胸臆。



失望、恐懼、憤懣、厭惡,悲嘆,眾多負面情感像是錯綜扭曲的蜘蛛網,形成無形壓力,步步緊逼,死命糾纏。



袁昊甚至產生難以呼吸的錯覺,胃液翻騰地厲害,眼前的世界在天旋地轉,變得模糊、扭曲。



「袁昊哥哥,你肚子還疼嗎?」



袁昊強笑搖頭道:



「不疼,多虧小福兒,已經不疼了,多謝妳。」



小福兒露出天真燦爛的笑容,卻突然變得扭扭捏捏。



「袁昊哥哥,等我們離開這裡,可以⋯⋯可以陪我找娘嗎?我、我分你糖吃!不,我、我全都給你!好不好,好不好嘛?」



袁昊苦苦一笑,沒有說出好或不好。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小福兒她們死於聖教之手,奈何現實何等骨感,自己又是何等無力。



況且,他已然是一隻腳懸在絕望深淵的崖邊。



***



煩心至極的袁昊食不下嚥,吃不了幾口飯菜,承受不住小福兒那「果然是肚子疼」的視線,聲稱出去解手,躲到馬房,再不肯離開半步。



他以手為枕,盯著馬房木樑,也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馬房門外傳來「叩叩」的敲門聲。



緊接之後的,是人的話音。



「少俠,你可還醒著?」



袁昊眉頭大皺,起身躲到馬房更深處,側臥背著木門。



「少俠,我能聽到你的腳步聲喔?」



「睡著了。」



屋外那聲音頓了半晌,道:



「既然還醒著,要不要聊一聊?」



「我說睡著了。」



袁昊很不耐煩地提高音量。



他一聽聲音就知來人是誰,不巧的是,此刻的他絲毫不願開門見任何人。



「哎呀,原來少俠是個會放任女孩子苦受天寒地凍之苦的壞男人。」



那聲音乍聽傷心地說著。



只聽「吱呀」一聲,不知使了甚麼神奇法子,緊閉的木門竟被撬開。



隨著木門敞開的那一瞬間,霜雪像是逮到機會的蠻族大軍般,寒雪瘋狂地湧入馬房。



袁昊微微打了哆嗦,回頭瞪著對方,語氣不善問道:



「畫瓊姑娘,妳到底有何貴幹?」



就見來人——畫瓊重新關上木門,款步靠近,左手藏在身後,右手提著一個粗陋的木籃子。



「少俠,我見你方才沒吃什麼東西,拿了一些餅子和豆腐小菜,你吃不吃?」



袁昊搖頭不答,畫瓊也沒說甚麼,放下竹籃,靜靜坐在袁昊身側,呵呵一聲笑,拿起一塊餅子。



「你不肯說話,那就聽我的話。來,張嘴。啊——」



「住手。」



袁昊沒有心思陪畫瓊打鬧,輕輕推開伸來的餅子。



「你不張嘴,我就不放下手。」



拗不過突然強硬起來的畫瓊。



無可奈何的袁昊接過餅子,慢吞吞咬了一口。



畫瓊輕笑一聲,道:



「這樣就好,少俠。將士不吃飯就沒力氣打仗,我們武者也是人。這裡我靈瑤宮管轄之地,無論是成是敗,我都會陪少俠掙扎到最後一刻。」



「畫瓊姑娘。我⋯⋯」



半晌之間,二人無話可說,只在相互打量。



空氣中莫名著一股微妙氛圍。



「話說回來,少俠你⋯⋯您就是傳說中的槌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畫瓊似害臊般發出輕笑聲,接著又道:



「不僅如此,你還是——那座島的島民。」



在二人探討如何智取第七代槌主時,由於笑老翁擅自揭露袁昊底細,並一再替畫瓊掛保證,他才半推半就表明了自己瀛海島民的身分。



袁昊自嘲冷笑道:



「讓姑娘失望了?」



畫瓊美目流轉,發出詢問性的眼神。



「不管是神通廣大的槌主或是神祕至極的瀛海島民,我哪一個都不是。」



「對我而言,少俠就是少俠呀,不是別人。」



「那是姑娘不了解我真正為人,倘若妳知道……總之,我雖是島民不錯,卻是最不該存於世上的島民。」



「袁少俠,我絕不會瞧不起你。不許你……我不許你貶低自己。」



畫瓊難得散發出有些生氣的氣息,慧黠眸子鄭重看著袁昊,緩慢咬字。



有感於對方話中透出的魄力,袁昊反而一愣。



雙方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



此時的袁昊,意外地不討厭這種奇妙感覺。



「不說這個。少俠,你知道嗎⋯⋯」



二人開始南轅北轍地閒聊,初時都是畫瓊丟出話題,袁昊有一句沒一句答著,後來袁昊也主動扔出話題,畫瓊十分溫柔地應答。
2023-08-31 18:30:35
漸漸地,馬房內流淌著二人的笑聲。



「聽那老頭說,那些槌主……除了第七代槌主,似乎各個武藝高強,無一不是當代人杰。」



「少俠武功也不差呀。」



「我這點三腳貓武功,不足以救人於厄。」



「少俠不可妄自菲薄,當時明知危機四伏,你不也下定決心要救小福兒她們

?」



「那是因為無可奈何,說起來,我那時不願扮女裝,都是妳⋯⋯」



「少俠若有意願,未必不能男扮女裝拜入我靈瑤宮內宮。」



畫瓊瞇起慧黠眸子,開玩笑道。



袁昊臉頰一陣抽蓄,惹得畫瓊發出銀鈴般的清麗嬌笑。



第三次的沉默,讓袁昊吐出一口重氣,就見他闔上雙眼,少時過去,睜開眼凝視畫瓊,道:



「畫瓊姑娘,我……曾經害死了朋友。」



簡單一句話,不過短短數字。



袁昊像是墮入極北之地的寒泉,臉色唰得慘白,渾身冰冷,顫個不停。



——夠了吧。



——快停下。



——你還想辯解?



——他(都爭先)就是被你害死的!



內心深處似乎有個混濁的聲音正嘶吼著。



然而,在畫瓊平靜溫柔的目光支持下,袁昊發覺自己的嘴停不下來,試圖一吐為快。



「是我的錯!」



「因為我以前不肯乖乖練武,荒廢度日。正是報應不爽,無能為力的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當初在撫仙,我失信於人,狼狽出逃。畫瓊姑娘,我是不是很可恥?」



「我不配當島民,也不配當什麼槌主,更不配當他的⋯⋯他的朋友。」



袁昊動著已無血色的唇,陷入更加嚴重的自我厭惡,強忍與內心作對的反胃感。



盡力回想當日情狀,回想他——都爭先臨死模樣。



「⋯⋯少⋯⋯俠」



「⋯⋯俠!少⋯⋯」



心跳加劇,呼吸急促,冷汗不知不覺打溼了衣衫。



豈料就在這緊要關頭,袁昊突感渾身像是被羽毛搔弄似的,變得奇癢無比。



尤其——臉上。



「癢⋯⋯別,癢,哈、哈哈,哈⋯⋯住、住手!」



袁昊禁不住搔癢,揮手求饒,並抬頭瞪向畫瓊。



「妳幹什麼!」



「你終於肯抬頭看我。」



「看就看,有什麼稀⋯⋯罕⋯⋯」



映入袁昊眼簾的,是一張讓他失去話語的絕美瓜子臉。



褪下遮掩面容用的薄紗,原原本本的真容。



畫瓊竟是以真面目示人,絕俗之貌果然不輸其餘三瓊,未施胭脂的粉嫩肌膚,微微勾起的誘人朱唇,那雙慧黠眸子,淡雅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調皮之意。



但是,這些都不足以讓袁昊如此渾然忘我,呆愣原地。



袁昊看著畫瓊,看著那張臉,是一張熟悉而貌美的臉。



然後,他的臉色瞬間慘白,顫聲開口:



「令⋯⋯謙⋯⋯姑娘?」



畫瓊微微一笑,用起不同畫瓊的說話口吻,道:



「許久不見,看少俠風采依舊,我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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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8:32:23
2023-09-02 16:05:29

第四百九十六章 那多沒意思





「不對,如果只是邊陲之地的墨竹,只是區區竹令謙,不會稱袁昊是少俠。」



畫瓊星眸眨動,搖頭解釋。



她一改口吻,用起過去在白楊林的平淡口吻,道:



「靈瑤宮四瓊之一的畫瓊,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撫仙的墨竹姑娘。呵呵,除了爺爺與師父,三位姐姐對此毫不知情。今日破例告訴你,要好好替我保密喔。」



「啊?妳真的是⋯⋯是⋯⋯」



兀自不敢相信的袁昊用力擰了自己的臉頰肉,確認是貨真價實的現實,並非荒謬夢境,誇張地張大嘴巴。



畫瓊——竹令謙似乎很滿意袁昊的反應,眸子浮出得逞般的笑意。



「真可惜,我本來想瞞久一點。」



那慧黠的眼眸,淡雅的言語,其ㄧ舉一動皆與印象中的竹令謙如出一徹。



「令謙姑娘妳真是、是那個畫瓊?確實,妳們二人都有十分了得的畫功,但⋯⋯啊!難不成妳是易容?」



「我是不是易容過,不知曾經大鬧撫仙派的袁月妹妹怎麼想?」



竹令謙輕笑道。



袁昊被淡然一句話嗆得啞口無言,一瞬間露出如嚼黃連般的苦澀表情。



「看你表情,似乎還不信呀?那⋯⋯不如你伸臉過來,讓我畫一隻小烏龜。當初你礙我作畫,惹我生氣,我不也在你臉頰畫了一隻小烏龜?」



袁昊倒抽好大一口涼氣,過往的回憶湧上腦海。



那是只有生活在白楊林的竹令謙、竹雲堂,以及袁昊才會知道的小插曲。



他終於確信——眼前之人,就是如假包換的竹令謙!



他雙手伸向半空,渾身微微顫抖。



竹令謙笑著也伸出兩隻玉手,溫柔地包覆袁昊的雙手。



「這三天,你一直很努力,一直很拼命。」



「⋯⋯」



「你很苦惱吧?很自責吧?你脾氣那麼倔,肯定不會承認,不過我都以畫瓊的身份看在眼裡。當日你被迫離開撫仙,原來你每天、每天、每天⋯⋯依然活在懊悔之中。」



「⋯⋯」



「爺爺他很擔心你喔。他說你為人仗義,重視承諾,因此怕你自責過度,認為千錯萬錯全是自己的錯。」



有如搖籃般溫柔婉約的話音,卻是犀利地直指問題所在,以一種又慈悲又嚴厲的字語,撫慰袁昊心靈的創口。



她玉手微微用力,揉捏他的手心,表達類似於感謝的凝視。



比起言語,竹令謙更想以行動表達感激之情。



細微卻足以讓獨自一人——讓袁昊明白過來。



因此當袁昊一聽很有竹令謙風格的勸慰之語,懷念之餘,不禁悲從中來。



那是他——初入江湖,立下的第一個承諾。



為了這個諾言,明知危機四伏,依然奮不顧身對抗龐大的霍家,使盡一切計策讓霍家難堪。



這是他自我滿足的贖罪,所以理應不該讓人知曉。



可此刻,袁昊只感胸臆發燙,視線變得一片模糊,不知不覺間,熱淚幾乎奪眶而出。



——不許哭。



咬緊牙根,遵從心聲,抽手背過身子,慌張抖掉臉頰的淚水。



——不許哭。



倔強的堅持,唯獨不能在竹令謙面前落淚。



——不許哭!



更加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她目睹自己既可悲又可笑的模樣。



屋外大雪紛飛,狂風咧咧作響,時不時透過各種縫隙灌入的寒風,吹得馬房木梁搖搖晃動,發出低低怪響。



竹令謙抱膝於胸,側頭注視著忍哭的袁昊,舒出一口轉瞬消失的溫熱白煙。



「這裡好冷呀。真服了你這個人,居然在這種地方待上足足三天,想睡也睡不好,無怪你臉色這麼難看。」



然後,悄悄往袁昊身邊靠了靠,肩子碰觸肩子,像在互相傳遞溫暖。



「不過⋯⋯一陣子不見,你實在變了好多。」



袁昊吁了口氣,為了不暴露沙啞哭腔,壓低聲音道:



「令謙姑娘才是,我完全認不出妳,我以為畫瓊是畫瓊,妳是妳,妳們是完全不同的二個人。」



「我說的不是外觀容貌,而是這裡。」



竹令謙伸出左手,蔥指輕輕觸了袁昊胸膛。



「你的這裡變得好脆弱,一點也不像當初的你。或許正因為如此,你的心法才會失靈。」



眼看袁昊臉色再次變得黯然之時。



「不過——你也該醒了。」



像要訓斥無理取鬧孩子般,略顯不快的話音。



「我認識的你,應該是一個狡猾無禮,心比鐵石還堅硬,不為畏他人異樣目光,拼命地掙扎再掙扎,縱然滿身混泥也不忘志向的少年英俠。」



小小的一步。



竹令謙離開袁昊,起身退開一步。



她臉上含著細微卻動人至極的笑容,深深吸引住袁昊的目光。



再一步。



竹令謙慢慢拉開距離,袁昊情不自禁往前踏出一步,拉近距離。



然而袁昊腳尚未站穩,「陰霾」就像是等不及似的,瘋狂地撕扯著他的腿腳,試圖陷害他、連累他。



一步。僅僅一步。



袁昊要想跨出一步都十分艱難。



「袁昊,你還記得笑前輩曾說過,我這一族人,與歷代判官皆是十分特殊的關係。」



「我們是——僅為一人存在的畫師。」



袁昊苦笑道:



「為了一人?天底下誰有這般榮幸,能蒙墨竹小姐與靈瑤畫瓊如此青睞?」



畫瓊瞇起慧黠眼睛,露出十分有魅力的笑魘。



「是呀,我衷心盼著輪到自己時,畫下的第一幅畫不是某人的哭臉。寫下第一句話則不是:當代判官,好哭之人也。」



「我咳⋯⋯咳咳!是、是我?」



畫瓊笑而不語,右手攤開,隨之運起的道氣,讓一物陡然變大,展向袁昊。



袁昊一見到「那物」,眼珠子閃過無數負面情緒,下意識想別開臉。



「不許移開目光!看著它,看著這屬於你的東西。」



竹令謙正色指責,凝視過來的眸子彷彿在說「然後你必須接受它」。



「令謙姑娘,我實在做不到,這東西,為了這把破槌子⋯⋯」



「你應該比我清楚,這槌子一但落入有心人之手,屆時天下蒼生會如何,整個中原又會如何。」



一瞬間,無盡怒火油然而生,憎恨扭曲了袁昊的面容。



竹令謙依然靜靜而立,似乎微微流露出悲傷的眼神。



「什麼天下蒼生!都是因為那些人,姓都的才會死,我幹什麼要管那些人死活?」



「是呀,不過天下蒼生也包含我和爺爺喔?袁昊,你恨我和爺爺嗎?」



袁昊臉色一變,突然閉口不語。



「那些蒼生,也包括小福兒、君師弟、靈瑤宮三位姐姐、峨眉派二位師太,瀛海島民。」



竹令謙頓了一拍,輕聲道:



「還有——絕千閣李千金,你恨她嗎?」



袁昊錯愕地瞪大雙眼,良久不語,緩緩闔上雙眼,淒慘一笑。



「我究竟⋯⋯今後該怎麼是好?令謙姑娘,我懇求妳。懇求妳告訴我,害死朋友,學不成槌法,我!我⋯⋯」



只見竹令謙走上前,把「那物」強硬塞在袁昊手裡,兩隻玉手一左一右夾住他的雙頰。



「你袁昊是人,人生來就會犯錯,我也不例外。所以——你大可繼續錯下去,背負瀛海島使命,背負槌主責任。我不許你⋯⋯」



二人離得甚近,兩對眼珠子甚至能透過對方的瞳孔看見自己。



竹令謙吐氣如蘭,溫熱的呼吸拂過袁昊的鼻腔和嘴邊。



她淡淡道:



「你是我今後的對象(畫)。既然被選上,我可不許你擅自停滯不前。」



袁昊心神悸動,只覺臉頰滾燙異常,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如果是我認識的那個受了悶虧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倔強少俠。袁昊,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竹令謙放開袁昊,優雅地轉了一圈,腳跟一踢,巧妙地踢起竹籃子,左手順勢回身接過。



她右手伸向袁昊,靜靜等候。



袁昊低頭凝視手中判官槌,木製槌身因回到認可的主人之手,閃爍一絲神秘流光。



「令謙姑娘。」



「嗯?」



「妳方才說,不許我擅自停下腳步。為什麼?」



竹令謙目光閃過一絲調皮光芒,道:



「畫一個心死掉的廢人,對丹青畫者而言,那多沒意思。」



這意外地自私的答覆,令袁昊有些猝不及防,當下只覺後背像是被推了一把,胸中有甚麼東西緩緩化開,忍不住咧嘴微笑。



然後——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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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11:50
2023-09-04 17:34:58

第四百九十七章 重拾逍遙定心訣





隔日天明,灰茫茫的厚雲透著一絲屬於清晨的微光,烈風已止,大雪轉為小雪,細細飄落。



「所以說,這裡要這樣,不是那樣做。」



「到底是哪樣?」袁昊無奈的話音引來旁人關注。



「看來少俠不適合做飯。」



竹令謙則半是感慨半是傻眼地回答。



她重新戴上面紗,貫徹身份,恢復畫瓊冷然如常的口吻,而非以竹令謙的語氣說話。



「反正都能吃吧。」



「少俠,要是不把魚的內臟取出,烤起來肉質會變得十分苦澀難入口喔。」



竹令謙突然投以溫柔目光,彷彿像是在說「你闖蕩江湖這麼久,連這些事都不曉得?」似的。



袁昊不甘心哼了一聲,他和都爭先顛沛流離,時不時遭人追殺,豈有閒情逸致管那麼多?當下不理竹令謙的目光,埋頭做手邊的事情。



「袁昊哥哥,畫瓊姐姐,你們一大早在做什麼呀?」



袁昊循聲回頭,見是小福兒,她一顆小腦袋瓜鑽過袁昊腰邊,好奇地探來探去,模樣可人。



這時,一名年輕婦人急急忙忙上前道:



「哎喲,小福兒啊!乖孩子,不可以打擾二位談事,妳快過來。」



一把就要拉過小福兒離開。



「小福兒!」



「袁昊哥哥?」



袁昊忽然咧嘴一笑,走上前伸出小拇指,道:



「咱們說好了,我來幫小福兒找娘。」



小福兒雙眼迸出如星星般喜悅光芒,道:



「袁昊哥哥,你是說真的?」



「當然,咱們拉勾約定。」



「少俠,要在這一帶找人,有我靈瑤宮從旁協助,足能事半功倍喔?」



「呀!畫瓊姐姐也願意幫小福兒嗎?」



袁昊、畫瓊笑著點頭,紛紛與小福兒拉勾約定。



只見小福兒高興壞了,哇哇地尖叫,繞著圈兒跑,跑得小臉紅撲撲一片,兩團酒窩又嫩又圓,實是惹人憐愛。



用過早飯,袁昊、畫瓊結伴來到笑老翁所在的深山隱谷。



笑老翁負手於背,佇立無名墓前,耳聞動靜,舉目遙望,遠遠就看袁昊信步靠近崖邊,一路上與畫瓊有說有笑,嘴角勾著痞痞的笑容,渾身霸氣盡失,顯得慵懶而落拓。



當袁昊攀藤下到深谷,發現笑老翁正投以古怪目光,他眼珠子也直直打量對方,低吟一聲,似在考慮什麼事。



「槌主?」



「老頭,你似乎從沒說過是怎麼從李正志手裡奪回小破槌。」



笑老翁緩緩揚起眉毛,看了袁昊半晌,似老非老的面容揚起笑意,問道:



「怪了,槌主為何突然想打聽這件事?」



「你不想說就罷了。」



袁昊聳聳肩道。



「不。」笑老翁目中迸出一絲精芒,道:「老夫會說,只要槌主你親口問,老夫知無不言。再怎麼說……這是槌主你第一次向老夫詢問判官槌的事。」



他察覺袁昊的眼神、語氣已與昨日截然不同,隨著五日之期愈來愈近,本來愈加急躁自責的氣息陡變,整個人宛若一面明鏡之水,沉靜得不可思議。



並且——



袁昊的周身,纏繞著稀少卻精純至極的道氣。



「槌主,恭喜你。」笑老翁微微笑道。



沉靜氣息與袁昊體內道氣呼應融會,順著經脈流淌五臟六腑,而在經脈源頭的丹田,數日來難以催動的「逍遙定心訣」,竟是逕自運轉起來。



「是啊,不知怎地一回事,反正一早醒來就能使了。」



袁昊有意無意往旁橫了一眼道。



竹令謙傾斜腦袋,面紗底下似流露一抹笑容。



「呵呵……耗時三天,槌主總算擺脫迷惘,能夠聆聽自己的內心,甚好,甚好……」



笑老翁甚是欣慰的模樣,點點頭,接著道:



「槌主,所謂『判官』,代代是由判官槌親自挑選出來的適合者。道寶有智靈,而判官槌的智靈,早在古之大道時就存於世間,是世界最早的智靈之一。除非槌主身亡,否則判官槌永永遠遠不會離開槌主⋯⋯不管槌主與判官槌相距多遠。」



「這麼說來,小破槌是自己逃出絕千閣的?」



袁昊微運道氣,判官槌聽袁昊問話,則發出嗡嗡的聲響。



「槌主,正確說來,其實是自你重傷落水,判官槌感受到你有生命之危,以你們之間的樞紐,引導你流入大川,漂流於地。」



「唉,是這樣啊,我又讓你救了一命。」



判官槌嗡嗡聲響更甚方才,像在對主人表達欣喜歡快之意。



「呵呵,老夫都不曉得,原來槌主你與判官槌關係如此親密。」



袁昊聽出言外之意,料想對方是在揶揄自己,翻翻白眼不應。



「槌主還有想問的事盡管提,不必客氣。」



「老頭,判官究竟是什麼?我在島上時,只被告誡要保護好槌子,不可讓他落入武律法則之手,卻從來不知有甚麼槌主甚麼判官。」



「判官是『調停者』。使命有二,一是替老夫看管群妖,成為群妖的『法』。」



竹令謙在旁默默觀察袁昊的反應,見他深鎖眉頭,不應不答,於是問道:



「笑前輩,您口中的群妖,莫非是指棲身小界域的『妖族』?」



「不錯,當年⋯⋯它們跟隨老夫左右,世人尊稱『山海妖族』。自第一代判官出現,老夫把調停山海妖族的事交給判官,充當妖族之間的平衡,萬事以判官為正,猶如人類之法。」



袁昊滿心驚駭,不知判官槌竟還有這等重任,不過經笑老翁這麼一提,他憶起那頭龐然大物(當康)見到小黑槌,確實問了自己是不是當代槌主,原來它早就看破小黑槌的真身就是判官槌。



笑老翁道:



「妖族的秘辛畢竟事關判官槌,夏蟲本不該語冰,那些受武律、法則二人操控的武者,要是知曉判官槌有號令群妖之能,那還得了?」



袁昊突然一轉眼珠子,試探性問道:



「老頭,你到底是何人,又活了多久歲月?」



「呵呵呵……天機不可洩露。」笑老翁故作神秘,袁昊一臉沒趣地翻翻白眼,他咳了一聲,苦笑道:「槌主不必心急,時候一到,你自然就會知曉。」



「罷了,老頭,那另外一個使命是甚麼?」



笑老翁彷彿等這話許久,指了指袁昊手中的判官槌,道:



「另一個使命,其實也算不上使命,那是——第一代槌主自發而起的行動。至於那使命是甚麼,槌主不如去問他吧。」



笑老翁說罷,打了個響指,判官槌頓時發出激烈的嗡嗡聲響,大量道氣與濃霧不知從何聚攏而來,僅籠罩袁昊一人。



袁昊悟得笑老翁話意,並未抵抗,一瞬失去意識,再次回過神時,發覺自己置身於那霧海與海市蜃樓的幻境。



寂然的異樣空間,倒映天空的地面蕩漾細微漣漪。



整整三日,他從早到晚待在此地,不停被殺、不停挑戰、不停地徘徊在死與活的夾縫。



袁昊聽著漣漪的動靜,以及踏過水窪留下的腳步聲,循聲看去。



只見第七代判官手持判官槌,以槌頭輕輕敲著肩頸,一步步走向袁昊,激起更多漣漪。



「嘿,臭小鬼又來找死。不得不說,被本大俠殺了這麼多回,你惟有毅力這點,還算可取。」



袁昊開口就問道:



「判官的第二個使命是甚麼?」



第七代判官「喔」了一聲,露出好戰笑容,道:



「死了三天,終於知道要問臭老頭啦。但是,你以為本大俠會好心地告訴你?」



袁昊哼了一聲,手握一模一樣的判官槌,運起逍遙定心訣,道氣灌入判官槌,槌身發出心跳般的嗡響。



第七代判官僅施微量道氣,他的判官槌同樣發出嗡響,其嗡響和槌氣,更甚袁昊的判官槌。



「臭小鬼,有種逼本大俠開口啊!」



「正合我意,你龜爺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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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俠的故事」,如若諸位朋友覺得滿意,還望點個「喜歡」和「收藏」!
2023-09-06 18:37:45

第四百九十八章 小破槌的真正用法





槌威爆發。



兩股相同的槌氣猛烈交鋒,空間撼動,蠻橫巨力產生的危險氣浪波及四極,壓過霧海,激起大量水波。



嘩啦啦一聲,水波從天又落,化作短暫的傾盆急雨。



突然,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濃烈霧海被衝擊貫穿。



就見一道黑影從霧海倒飛而出,連翻數圈,卻似停也不住。



另一道黑影發出快意笑聲,跟著衝破霧海,縱身一躍,很快追上前一道黑影。



「哈哈哈哈!怎麼,滿口大話,就只有這點實力?」



第七代判官運起些微道氣,判官槌接收道氣,槌身凝聚的道氣竟陡增數倍,從左向右橫揮。



袁昊匆忙仗開泥鰍功,竄到第七代判官左脅,抓準破綻,揮槌斜揮,挾著巨力的槌身砸將到對方左腰。



然而——



「耍小聰明!」



第七代判官左腳橫退,使到半途的判官槌一轉方向,從右砸將向袁昊。



「你……咳!」



袁昊手腕劇痛,再次被擊飛撞出。



兩把判官槌的威力實在過於懸殊,袁昊的判官槌儼如螳螂擋車,簡直不堪一擊。



槌氣、槌路、槌威,任憑袁昊怎地動腦使槌,巧妙攻對方破綻,卻通通被第七代判官以一槌之力輾壓。



縱然重拾「逍遙定心訣」,依然無法填補絕望的實力差。



只見第七代判官縱身高躍,槌挾驚人槌氣,引動霧海氣流,從天直落向袁昊天靈蓋。



袁昊也不是白白死在幻境數百回之多,他以夢中性命為代價,偷學對方不少技法,當即在半空穩住身子,翻身落地,右足立定,舉槌一擋。



轟!



從天降下的衝擊猶如流星墮地,震得袁昊眼前一花,可怖巨力壓得他無法呼吸,五臟六腑盡再痛苦哀鳴,雙手失去知覺,腿腳深陷地面。



第七代判官微笑道:



「臭小鬼,想不到你還是個偷兒。」



袁昊咳出大量鮮血,拚命催動定心訣,源源灌入道氣給判官槌,一刻都不敢停下。



他很清楚,甚至用不著武者直覺警告——當判官槌用盡道氣那刻,自己必死無疑。



『糟……糟了,快想!好好想想袁昊,定有解脫之計。要用泥鰍功?不行!這王八羔子速度比我還快。劍法?龜爺爺的!我手中沒劍可使。槌法?但我根本不是……』



「你似乎是做了甚麼,總算能使心法。不過,只有這點程度,本大俠是不會透漏任何一字!」



巨力又加重一分。



袁昊汗如雨下,右手腕發出十分不妙的詭異聲響,握力迅速流失。他臉色猛變,當下忙伸左手,以雙手共同支撐判官槌。



情急之下陡變動作,道氣微一不暢,又吐出一口鮮血。



『完、完了……右手……槌子,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小破槌,快想,快動腦想啊!』



第七代判官的判官槌仍在緩緩逼近,數息過後,判官槌幾乎貼到袁昊額前。



隱隱刺痛的皮膚可以感受到槌身蘊含著足以擊碎一切的巨力。



死亡,離得袁昊僅有一步之遙。



「就誇你一回吧,臭小鬼。」



四肢百骸正發出警訊,全身肌肉嚴重拉傷,骨頭發出像是要碎裂般的不妙聲響。



『這次,現在!下一次、下次再沒有這般大好的出手機會。』



霧海幻境裡頭的第七代判官擁有「記憶」,明明是畫作人物,卻像個活人會記取教訓,因此袁昊的伎倆僅能使一次。



機會只有一次。



倘若錯過這回,往後等待袁昊的,只有一進入幻境就被無情痛殺的下場。



就當第七代判官的判官槌即將壓下最後一分力,狠狠擊碎袁昊的額頭時。



感受到主人死亡將至的判官槌,發出前所未有的悲怒嗡響。



嗡——嗡!嗡!



槌身散發憤怒的氣勢,彷彿不允許主人死在自己面前,朝著第七代判官發出痛斥般的嗡響。



其證據就是,第七代判官盯著袁昊手中的判官槌,臉上隱隱為難的苦澀表情,手中槌力似減輕幾分。



發怒的判官槌槌氣突然變得十分凌亂,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量道氣,正源源不絕灌入槌身。



袁昊察覺異樣,壓在雙臂的巨力減輕些許,微微瞪大雙眼,瞧著判官槌。



凝聚於判官槌的大量道氣,遠遠超出袁昊的總道氣量。



那並非是袁昊自身的道氣。



然後,閃過腦海的零星記憶片段,差不多約有數百多個之多,記憶與記憶如拼圖般相連組成,形成答案。



袁昊終於恍然而悟。



那是——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第七代判官聽得笑聲,目光往下一瞥,見袁昊滿嘴是血的嘴唇,勾起得意壞笑。



「臭小鬼,死太多次,終於發瘋了不成?」



不理會第七代判官的話,袁昊兀自壞笑不停,他右足用力踏地蹬起,判官槌竟是頂著巨力反撲回去!



「你!」



第七代判官大吃一驚,催動更多的道氣給判官槌,卻抵不住袁昊判官槌的勢頭。



「這、這是……臭小鬼!」



「嘿嘿,龜爺爺的,你⋯⋯你可真是壞心眼啊,前‧輩。」



袁昊左膝屈地,同樣緩緩站起,遠超他道氣量的龐大道氣自空氣緩緩凝聚於槌身。



下個瞬間,槌身爆發出不輸給第七代判官槌子的威壓。



「原來……打從一開始我就搞錯小破槌的用法,若非前輩你殺了我數百回,我或許還悟不出這道理。」



嗡!嗡——



隨著袁昊話聲一落,瘋狂轉動的判官槌挾起無儔巨力,猛然彈開第七代判官的槌子。



無窮無盡的道氣洪流從霧海各處奔湧而來,逕自流入判官槌。



判官槌嗡響不止,全速運轉,直到嗡響聲漸漸被巨量的道氣淹沒。



判官槌的威壓與氣勢陡增數倍!



袁昊左手抹掉嘴邊鮮血,學著第七代判官,右手槌子輕輕平放肩膀。



「嘿嘿⋯⋯這才是小破槌的用法?小破槌的糧食,不是槌主自身的道氣,而是天地間的道氣,原來如此。」



以往袁昊揮動判官槌,總是謹記竹令謙與竹雲堂的告誡,把體內道氣分成數等分,徹底掌控道氣用量,避免一揮動判官槌就落到用盡道氣的窘境。



如今既知判官槌的真正用法,今後僅需以道氣控制龐大槌氣,揮動判官槌所需的道氣,只管盡情從天地間吸取便是。



「前⋯⋯前輩,吃本小俠一槌!」



咚!



遠遠勝過袁昊揮動的任何一槌,嶄新而飛快的槌擊。



第七代判官臉色微變,不敢像之前硬接槌招,慎重地側身避過。



如流星般的槌威粉碎了大地,槌身埋入地心,造成難以想像的巨大龜裂。



天搖地動,整個霧海幻境出現不可逆的撕裂與崩壞。



「你這臭、臭小鬼,控制你的槌力!你想毀了這地方嗎?」



「啊,前輩,這裡果然對你很重要?只可惜,晚輩不知怎麼控制小破槌。」



袁昊露出邪惡笑容,以自身道氣施展泥鰍功,全力閃躲第七代判官的槌招,邊以天地道氣揮動判官槌回擊。



眼下已悟出判官槌真正用法的袁昊,其槌威縱然不如第七代判官,後者哪裡敢貿然接他槌招?



咚!咚!咚!



每當第七代判官一撤槌閃招,袁昊的槌招就會殃及四周,打穿霧海幻境的一隅。



「你!住……快住手!」



第七代判官亂槌盡出,以速度取勝。袁昊則反過來以猛力回擊,左腰、左肩分別中了對方一槌,發出粉碎性的脆響。



袁昊咬牙獰笑,只感呼吸困難,肺部像是燒起來似的,口、鼻血流不止。



「咳⋯⋯咳,前輩,我、我當真沒辦法。唉,不知……不知前輩願不願意教我控制小破槌的方法?」



第七代判官苦著臉,瞪視眼前受創嚴重的後輩,卻是一時拿他沒有辦法。



袁昊尚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終究勝不過第七代判官,不過要在被殺之前毀掉這幻境,以小破槌當前之威,他隱隱覺得似乎不難辦到。



——不願放棄。



——死命糾纏。



——哪怕再難看也無所謂。



竹令謙的話,蕩氣迴腸在袁昊心中人。



他用吐出血泡的嘴道:



「龜爺爺的,讓你⋯⋯小、小小看,讓你殺我,你以⋯⋯咳,以為本小俠好欺負?」



「你、你這瘋小鬼!」



「快、快說!使⋯⋯使命是甚麼,反正我已死過數百次,不差這一次,但你不一樣吧?」



第七代判官皺著臭臉,沉默片刻,道:



「本大俠並不懼死,但這幻境不能毀。」



袁昊咳了濃血,舉起判官槌,運起更甚剛才任何一槌的海量道氣。



「本、本大俠認可你了!這就傳你控制判官槌的方法,你別……他媽的,都叫你快住槌!」



第七代判官見無法當即殺死袁昊,無奈地撲上去阻止袁昊,叫苦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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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21:30:24
爭奪槌嘅故事,如果再多點勢力,多點衝突,會更加緊湊好睇
2023-09-10 18:18:06

第五百章 判官俠魂





「⋯⋯少⋯⋯少⋯⋯少、俠!少俠!快醒醒,袁昊!」



袁昊的「意識」與「身體」重新連結,驚醒而起,愣愣地看著周遭。



竹令謙、笑老翁圍在左右,目不轉睛望了過來。



「還好嗎?你有沒有哪裡痛?」



竹令謙那看不出情緒的面紗底下,傳來擔憂的話音。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急所致,她並非用著畫瓊的口吻,而是用了竹令謙的口吻。



袁昊眨了眨眼,知自己脫離畫中幻境,卻想不起來在幻境發生的事,邊苦吟邊回想。



這時,笑老翁雙手遞出那幅第七代判官的畫作,道:



「槌主,你看一下畫作。」



「呸,蠢蛋才會上你這臭老頭的當!」



袁昊滿臉戒備地瞪著畫作,壓低身子,一動不動。



還是笑老翁拉住死命掙扎的袁昊,竹令謙在他面前攤開畫作。



只見畫作裡頭的人物——第七代判官竟發生變化,他不再以背影示人,而是轉過正面,那始終被霧氣遮掩的容貌,總算讓袁昊見個清楚。



就見畫中的他鼻頭微扁,銳目狂傲,左眼下方一點小痣,形似小小的淚珠,擺著一張像是在說「老子最強」的臭屁笑容。



然而,袁昊絲毫不認為對方囂張跋扈,反而覺得一面盡槌主之責,一面應付武律與法則的追殺,尚能露出此等表情之人,方是真正背負眾多事物的大人物,大俠客。



他對那張臭屁笑容,心中唯有敬重之情。



「令⋯⋯畫瓊姑娘,這畫是不是變得不大一樣?」



竹令謙淡淡笑道:



「這才是這幅畫的真面目。我想西域聖教他們暗中與雪元虎結盟,大老遠潛入中原,盜取靈瑤神書,為的就是這判官傳神畫。」



笑老翁跟著道:



「槌主,當畫作的歷代判官肯以真容示人,就代表你得到對方認可。」



「我……我得到認可了?真的?」



袁昊驚喜萬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還不及說出下句話——



在畫中幻境的激鬥,突然化作大量訊息湧入腦海。



那場激鬥,一幕幕瑣碎片段緩緩編織成以命相搏、膽戰心驚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呈現眼前。



曾經與現在。



槌與槌的交心。



判官與判官的意志。



激鬥的最後,終於以袁昊擅長的巧智取得第七代判官認可。



在幻境破滅之既,重傷而昏昏欲睡的袁昊,拼命緊掐傷口,以痛覺維持意識,極力傾聽第七代判官最後的槌意,以及被笑著託付(接手)的事情。



『狡猾的臭小鬼,本大俠就認可你吧。』



已然消失的聲音,卻彷彿隨著谷風迴盪耳畔。



『縱然身死道消,縱使背負罪名,判官俠魂,其魂不滅。槌意已傳授完畢。本大俠走了,再…………看……你……了……』



袁昊伏下目光,看著手中判官槌,感受槌身律動般的嗡響,內心只有說也不盡的感謝和溫暖。



那並非多了不起的東西,更沒有特殊力量,但確確實實地扎根內心,萌發嶄新的嫩芽。



「如此一來,老夫總算能傳授槌法。僅剩一日……假若能多個二日,以此處地勢,就能先傳『旭日』和『穹窿』。唉……但是沒有槌意的槌法,無法發揮真正威力,實讓人傷腦筋。」



笑老翁忽然埋頭自言自語起來,袁昊與竹令謙見他苦惱模樣,不敢打擾,於是二人走到一旁。



「令謙姑娘,我突然想起來,霍家似乎也在找甚麼畫作,莫非⋯⋯」



「嗯,十有八九是這個了。」竹令謙拿起重新收好的判官傳神畫,不大感興趣說道。



「不只聖教,連霍家也在找畫。同樣的畫還有多少幅?這些畫又能做些什麼?」



「我想各方勢力其實或多或少都知道畫的存在。」



「那妳⋯⋯妳就不怕畫被他們奪去?」



竹令謙瞟了袁昊一眼,道:



「這你不必擔心。判官傳神畫,只有判官槌的持有者才能一探畫中奧秘。除我手上這幅,爺爺那裡藏有一幅。這些年來,我以畫瓊與墨竹的名義搜羅天下奇畫,無奈剩餘的五幅畫仍然下落不明。」



袁昊想起當日初訪白楊林時,竹雲堂確實給他看過一幅畫作,仔細想來,那極有可能就是另一幅判官傳神畫。



「對了,妳不是說要畫我傳神畫?來吧,畫得好看點。」



竹令謙慧黠一笑,從大袖口拿出一個全新的檀香畫軸,向袁昊展示內容物。



只見丹青紙上畫了一個睡得「栩栩如生」的少年,睡姿歪七扭八,像是做了什麼惡夢,眉宇深鎖,面孔皺成一片,猙獰異常,雙手平放胸前,一柄槌子則握在雙手,傳神地表現出槌子震動的動態感。



袁昊驚道:



「這不是我嗎!妳⋯⋯什麼時候?」



「呵呵。」



竹令謙笑而不語。



正當袁昊打算繼續追究時。



就見笑老翁喊了袁昊一聲,走了過來,邊走邊道:



「沒辦法,且看一晚時光能學多少,就先以第七代槌主的『槌意』優先,其餘六招槌法往後再說。槌主!」



他似老非老的臉難得有些嚴肅,道:



「今晚你不要睡了,你我窮一晚之力,我教你一招槌法。」



袁昊問道:



「老頭,一招槌法,當真能打退法則和聖教?」



笑老翁無奈一嘆,搖搖頭,以滄桑口吻道:



「槌主,老夫本以為至少有四日可傳你槌法……」



「事不宜遲,時光不等人,這就開始吧。」



感受到竹令謙從旁射來的視線,袁昊佯裝毫不知情,正色說道。



笑老翁把目光凝向竹令謙,似在猶豫該不該開口說話。



竹令謙聰穎機敏,當即會悟其意,款步到崖邊,率先說道:



「少俠,我打算準備一些東西,盛情招待那群擅闖我靈瑤宮地盤的無禮之徒,就不在這礙你修練。」



說完話,不等袁昊開口,便攀上粗藤離開深谷。



「槌主,你既得到第七代槌主的槌意,他的槌法,你應該已經親眼見識過?」



袁昊點點頭,只要閉上雙眼,意識深入記憶,就能憶起在自己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第七代判官曾以判官槌使出奇妙動作,而判官槌所展現出的奇妙威能,更是令他難忘。



「歷代槌主,都會創出屬於自己的獨門槌招,傳到槌主你,共有七招槌法。每一招槌法融會各判官的武學見識,因此七招槌法均在變化,或快或慢,或一或多。」



笑老翁以隆重語氣說著,彷彿在表達對歷代七名判官的敬重之心。他接著話道:



「第七代判官所創的槌法,名『紫氣槌來』。是先聲奪人之槌招,也是七招槌法中最快的槌法,槌纏紫氣,正是取自紫氣東來之意。」



「甚麼意思?」袁昊不明不白道。



「紫氣東昇,也就是自古相傳道家……」



「老頭,我從小生活在島上,自然曉得『紫氣東來』的典故。我要問的是,小破槌哪來的紫氣?」



只見笑老翁愣了一下,反過來問道:



「你有得到第七代槌主的槌意?」



袁昊點頭。



「並且學會判官槌的真正用法?」



袁昊繼續點頭。



「那你怎麼不會使?只要會運用判官槌,判官槌自然就有紫氣。」



袁昊還是有聽沒有懂,二話不說運起道氣,以在幻境學到的運槌法子,讓判官槌放開來吸收天地間近乎無盡的道氣,發出嗡嗡聲響。



吸入大量天地道氣的判官槌,槌身產生道氣,並非是過往的黑色道氣,而是蓬勃盎然般的燦黃之紫。



這紫色道氣,竟讓袁昊渾身氣力十足,只覺自己比方才強了數陪有餘。



「甚好,你會使紫氣,那麼下一步,就是修練槌法,完善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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