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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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2 20:01:15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盞茶時間





竹令謙眸光凝來,不知想些甚麼,微微移開,道:「記得就好,你贏面很大,不輸那霍風。」



袁昊眼珠子瞪大,笑道:「堂堂墨竹小姐,連中原憎惡已久的聖教也不害怕,現下倒是厭惡起一個王八羔子?」



竹令謙白來一眼,道:「你只要再勝一場,今日賽事便全數畢了。明日和霍風對陣,你又能再使用三回道寶。」



袁昊咦了一聲,問道:「為何是明日?」



竹令謙聞言這話,往後瞟了竹雲堂一眼,歎了口氣,道:「看來爺爺甚麼都沒和你說,少年小會是依少年大會的規則,比照辦理而來。少年大會的賽事,向來把最後的龍虎之爭,獨自安排一天,以示尊重,少年小會亦是同理,最後的龍虎之爭,是在明日。」



竹令謙這話剛落不久,忽聽茶館外有人道:「虎、虎組霍家霍武勝了!」



竹雲堂愣了一會兒,大手一撈,將那人捉來身前,連忙喝道:「你說霍家勝了?」



那人被嚇得不輕,顫聲道:「是、是……是勝了!」



此言一出,震驚在場所有人,竹雲堂和許無風目光一觸,臉上吃驚,宛若是在問道彼此:怎麼可能?這距離袁昊下了擂臺,尚不足一盞茶時間,怎地霍武這就勝了?



袁昊同樣吃驚不已,突見腰旁的虎玉珮迸現亮光,臉上一緊,知此消息果真不假。他放下茶壺,行出茶館,一到擂臺前,見群眾嘈雜不已,似在說些甚麼,盡是面露不快之色,目中含怒。



當下找了一名白淨面皮的書生,問道:「這位大哥,發生甚麼事?」



那書生見著袁昊,先是嚇了一跳,旋即面色凝重起來,道:「那霍家人好不要臉!少俠,你……你千萬要多多加油!你打敗霍家的一員,實是大大替咱們出口惡氣。撫仙少年小會,就屬這一次最有機會,撫仙人人都盼你替咱們公公正正爭一口氣。」



袁昊奇問:「這位大哥,究竟發生甚麼事?」



那書生搖搖頭,頗有不滿道:「唉!甚麼也沒有。」



竹雲堂察覺不對,上前也問:「倘若沒什麼事,豈會吵成這副德性?霍家又做了甚麼?快和老夫說。」



那書生一見竹雲堂和自己搭話,啊的一聲,趕忙抱拳,道:「竹老先生!是,是!其實不瞞您老,那霍武的對手,小生稍有印象,那是住在鎮外不遠的農家牧牛少年,使得一手堪用的棍法。可是這位牧牛少年一上擂臺,竟滿臉慘白,莫名其妙失了一隻右胳膊,袖上血漬斑斑,顯是新傷。他只打了一招,第二招不出,就軟倒在地,不戰而降。小生好覺詫異,這位牧牛少年平時好手好腳,怎地好端端的一條胳膊,會無緣無故憑空消失?請了江湖朋友一看,這才知曉,這位牧牛少年,是遭人連骨帶肉砍下整條胳膊。依傷口之狀,應是長槍鐵戟所為。」



書生接著又道:「這撫仙少年小會,原意是為了學武剛成的執者境武者,切磋比武,強健體魄,增長志氣,不該是為了逞兇鬥狠,一昧求勝的比武會。小生思索多時,始終覺得霍家人嫌疑最大。」



竹雲堂老目瞇起,點點頭道:「繼續說。」



那書生道:「小生認為疑點有三,這第一自然是江湖朋友推斷出的傷口,為長兵器所致;第二那霍武好巧不巧,使得正是一手長戟功夫;第三也是最重要一點,若非存有深仇大恨,見眼前有人受那等重要,不管是為實為虛,總該關心幾句,然而臺上霍家二人,見著那牧牛少年帶傷出現,好似不覺奇怪,一副預料之中的模樣,冷漠至極,實是可疑。」



此言一出,許無風突然神色歛下,轉頭看了看霍武,接著走上前,道:「你說的這話可是真話?」整個人猶如變了個人,目光銳利,鄭重其事。



那書生退了兩步,忙又施禮,道:「是!肺腑之言,絕不敢有假。許大人若是不信,隨意找人詢問便是,定和草民猜得八九不離十。」



許無風輕輕嗯了一聲,正欲說話,卻聽臺上衙役大聲朗道:「袁昊,袁昊!虎組袁昊在不在?倘若再無人應聲,便算是失去資格。」



顧希顏兩隻軟軟小手捉住袁昊衣袖,汪汪大眼透著惶恐,道:「袁昊哥哥,你不要去!」她一見臺上霍本通眉宇舒展,露齒而笑,小小身子莫名打了個寒顫,心底清楚那個神情,是叔叔詭計得逞的表情,深怕袁昊這一去,就此出了什麼意外。



許念心嬌哼一聲,向著臺上衙役瞪去一眼,道:「希顏妹妹說得對,他們分明是使詐,去不得。」



袁昊道:「我自有法子。」他心中則無奈想道:「龜爺爺的,哪來甚麼法子?袁昊啊袁昊,你就算明知有詐,還是得上場應戰。如今霍家的勢頭愈來愈盛,任誰都不敢貿然出手,可我袁昊有甚麼不敢?瀛海島民天不怕,地不怕,武律、法則通通不在話下,他霍家又算得了甚麼?如今霍家忌諱竹爺爺和許大人,因而不敢對我出手,那倒正好。若不趁我還在撫仙,挫挫霍家銳氣,天曉得他們往後是否會變本加厲,傷害撫仙良民。」



他牙一咬,知現下情狀,正如自己所言,已容不得再多思慮,當下硬著頭皮,走上台去。



只見霍武身形魁梧,手持長戟,目光輕蔑凝來,霍本通更是一副穩操勝算的自信神色,嘴角笑意,愈來愈深。



霍武低頭俯瞰袁昊,聲音低沉道:「想不到你居然能勝過文弟,實力還算不錯。」



袁昊想不到會聽到對方讚揚自己,雙眼睜大,愣了一會,見對方目光當中,睥睨而來的冷意,恍然大悟過來,嘿嘿壞笑,道:「過獎,過獎,令弟那『紅油掌』,才讓我吃上不少苦頭。其實我那一槌出手,不小心打了噴嚏,不慎打歪方位,這才打中令弟右掌,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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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3 02:00:11
紅油掌即是豬腳掌,好食
2023-03-23 18:03:35
我永遠忘不了,當時寫這裏在吃紅油抄手。
2023-03-23 20:00:20

第二百二十章 袁昊負傷





霍武如何聽不出袁昊話中貶意?臉上罩了一層寒光,冷笑道:「油嘴滑舌,搬弄是非,少爺說得果真不錯,就盼你實際武功,能有嘴上功夫的犀利。」



一旁霍本通和霍武四目相對,又冷冷瞟了袁昊一眼,走上前道:「虎組,開始!」



霍武喝道:「姑且提醒你一句,小心了!」他話聲剛落。



嗖,忽聞一道破風聲響,撕裂空氣,只見銀光拖曳,有甚麼東西直逼袁昊咽喉而來。



袁昊雙眼並未反應過來,只耳中聞聲,下意識舉劍橫擋,那銀光來得好快好快,當的一聲,星火飛濺,一股勁道傳來,手腕登時一麻。他凝目看去,這才見著長劍擋住的是尖銳戟頭,戟頭側旁有彎月刀刃,卻是一柄青龍戟。



霍武嘿的一聲,連退了兩步,道:「能擋下第一擊,很好!」手向前一舉一探,青龍戟連連晃動,猶如擺舞,待戟頭轉了兩圈,突然滯在半空,劃破空氣,猛刺而來。



袁昊長劍再擋,當的更大一響,這回戟上傳來的勁道更加剛猛,不僅僅是手腕,連同整條臂膀跟著震麻,五指微軟,長劍差點脫手落下。



他暗暗叫苦,方才和霍文一戰,動用黑槌子道寶,道氣快速流失,尚未復原,便趕忙要打下一場賽事,實是吃力困乏,當下尋思:「這霍武分明和霍文同是執者四境,實力卻大是不同,本來境界上的差距,以我境界之能,只得以泥鰍功迂回攻敵,尋出破綻,再拿絕千劍法或小破槌奠定勝負。只是如今道氣餘下只剩五成左右,我需得戒慎恐懼,謹慎使用才是。」



霍武大跨步而出,身子一傾,月牙戟跟著送出,向下一刳,長柄圈轉,接著向袁昊疾刺。一舉手一投足間,全憑長兵器的優勢,以遠打近,無往不利。



袁昊手短腳短,以長劍對陣月牙戟,本是輸在發育未全的窘境,極為不利。他數度欺身過去,霍武從不戀戰,每每退開,和他拉開距離。現下情狀,容不得袁昊胡亂浪費道氣,實是艱困異常。



他面有苦容,不由又想:「照那書生大哥所言,霍武的對手無故少一了只臂膀,大有可能是霍家所為。可又是為何甚麼?莫非……莫非霍家是為了不讓我有時間萃取道氣,恢復過來,特意傷了無辜人家?」



霍武喝道:「你還有閒工夫分神?」說罷,月牙戟東刺一擊,西刺一擊,最後一擊刺往門面,這連刺三擊,招招都蘊含執者境四脈的勁道,呼呼風聲,又快又急,好是可怖驚人。



執者境四脈的力量,遠遠不是執者二脈的袁昊能夠相抗衡,他方才舉劍去擋,屬實無奈之舉,那月牙戟來得太快,戟上強勁透過兵器,直震掌心,心中便知,若是正面相抗,自己絕不是對手,且勢必要受重傷不可。



袁昊不得不謹慎應對,催發道氣,腳下一動,泥鰍功施展開來,第一、第二擊紛紛避過,竄身逼近,長劍藏勁,正欲等低頭躲開第三擊後,伺機攻去。卻見霍武冷冷一笑,彷彿早有預料,月牙戟刺到半途,凝而不發,戟頭側轉,橫面一掃。袁昊料不到對方會突然變招,驚駭不已,避之不及,直讓月牙戟掃中右臂,所幸掃來的戟面,並非月牙刀刃的那一面,但是戟上強勁,兀自讓他整條右臂登時發麻,噹啷一聲,長劍應聲落地。



袁昊失了長劍,大感不妙,冷汗直流,暗暗叫苦:「糟糕,糟糕!我怎地那般不小心,這家夥豈會讓我白白十劍?」一回過神來,便想趁對方

攻來之前,先一步十起長劍。



哪裡知道霍武月牙戟收勢回來,動作迅捷無比,目光幽然凝著低身的袁昊,嘿然一笑,戟頭對準袁昊,猛然剌去,又狠狠抽戟。只見鮮血飛濺,群眾倒抽冷氣。袁昊痛叫一聲,退開數步,只覺左肩又痛又燙,凝目看去,見肩上硬生生刳開了一個血洞,血如泉湧,汩汩而出,好似駭人。



這是袁昊第一次和同輩戰鬥,負傷而下,當下忙運道氣,凝住傷口,不讓鮮血繼續直流,他咬著牙,瞪向霍武,心底很是明白,如今長劍脫手,左臂又傷,道氣白白耗費,事已至此,惟剩動用黑槌子道寶一途,一舉逆轉劣勢,否則再無其他獲勝法子。



霍武同樣心知肚明,和霍本通對過一眼,見對方微微點頭,舉起月牙戟,周身爆發道氣,時刻注意袁昊腰間的黑槌子,心想:「小叔說過,袁昊這廝的槌子道寶,和少爺的玄陽陰鐵筆一樣,能夠連連施發,威力不凡,若被正面打中,連執者境十一脈武者都不會是對手。既然如此,我便遠遠攻他,不讓他有機會接近便是。」



只見袁昊右手一摸,果真拔起腰間木槌子,左肩鮮血仍在流淌,卻一副毫不關心的模樣,精神專一,一對眼珠子盯在霍武身上,冷靜以對。在場觀者皆知那木槌子既是道寶,擁有一擊扭轉幹坤的威能,登時歡聲雷動,鼓噪起來。



便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之際,忽有一陣大風吹來,霍武正面承風,支撐一陣,只感眼睹微酸,略略一瞇。



袁昊知是大好機會,當下不顧道氣所剩無多,狂催道氣,泥鰍功施展開來,急竄過去,速度遠比平時要快上一倍之多。他接著催發道氣,將三成道氣量灌入槌中,但見黑槌子嗡嗡低響,晃動起來,道氣周旋槌身,隱隱之間,槌頭好像大上不少。他一步再溜,已然近在霍武身前,黑槌子對準對方脅下位置,直接砸將過去。



霍武儘管遭強風干涉,瞇細眼睹,耳中兀自聽得腳步踏聲,明白是袁昊攻來。月牙戟自下一挑,竟是挑起地上長劍,長劍淩空,戟頭凝勁一打,擊在劍柄,長劍受勁,劍峰指向袁昊,猛地刺來。



袁昊眼見劍上勁風十足,直直對準自己咽喉,心中一凜,趕忙將黑槌子轉而砸向長劍,只聽鏗鏘一響,黑槌子一過,長劍立碎。道寶對上尋常兵器,這是在正常不過的結果。但是黑槌子雖然勢頭猶在,沒有停下,方向卻已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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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3 20:00:37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槌敗霍武





但聞又是當的一聲亮響,台下眾人驚呼連連,目光當中,滿是不可置信。臺上霍本通驚喜交集,幾欲要笑了出來,卻原來霍武將月牙戟橫擋胸前,和黑槌子正面交鋒,將黑槌子道寶硬生生擋了下來,再也不動。



袁昊兩眼瞪大,更是驚駭,這一槌可是用了他三成道氣,還拿不下霍武,那是大大不妙。他謹記竹令謙的告誡,黑槌子一天只揮動三次,一次動用三成道氣的說法,此時要想致勝,必然得再動槌子,可是現下體內殘存道氣,僅剩一成多左右,如此一來,只怕槌上威力,還遠遠不足執者一脈的三成力。



霍武忽而冷笑道:「怎麼?我擋下你的道寶,很讓你吃驚,是不是?」他估量袁昊和文弟打過一場,用過一回道寶,道氣耗損大半,應該尚未復原,現下又動用一回道寶,道氣定已所剩無幾。他心底篤定,自己是勝券在握,右手急掠而來,抓住袁昊持槌右腕,面露貪婪之色,繼續道:「你這小小賤民,不配擁有這等道寶,還不快快交了出來!若是如此,我還能稍加留情,饒你小命不死。」



袁昊見他這話說得小聲,顯是不願讓旁人聽見這話,嘿嘿一笑,同樣低聲回道:「總算露出本色啦?霍家霍家,有甚麼了不起?怎麼?想要這槌子?自己去撫仙湖撈吧!」



霍武哼了一聲,面有狠色,手上不住用力,森寒道:「袁昊,是你處處和咱們霍家為難。你死到臨頭,還想靠那張賤嘴不成?」



袁昊額上冷汗涔流,當下強是運起「逍遙定心訣」,定性穩心,忍著右腕疼痛,笑道:「你是想迫我認輸,還是真想殺我?這可是霍家的意思?唉喲,不曉得竹爺爺和許大人知不知道?」



霍武臉色一沉,心想袁昊處處和霍家對著來,早惹得霍家上下不快,但他們確實不敢貿然殺他,這一來袁昊背後有絕千閣撐腰,要想動他,就得和絕千閣為敵;二來袁昊和竹令謙關係甚佳,幾乎每日都會在白楊林居待上大半天,只怕這一動手,少爺的婚事就決計沒了希望。



可是堂堂霍家,和許家稱霸撫仙一帶,實力雄厚,地位崇高,甚麼時候需要看一個小娃兒的臉色行事?



只見霍武不甘示弱,猙獰又笑,道:「袁昊,你莫要得意!你以為有人替你撐腰,有道寶在手,誰都拿你沒有辦法?你處處惹事,自以為是,早有人看你不快。我再說最後一次,放下槌子,乖乖退開,如此一來,我保證絕不傷你半分寒毛,甚至和咱們霍家的事情,也大可看在槌子和竹老先生的份上,彼此各退一步,重修舊好,不計前嫌。」



袁昊吁了口長氣,低下頭,半晌沒有說話,似在思慮甚麼。



台下群眾見袁昊、霍武僵持擂臺中央,雙方動都不動,凝視許久,也不覺奇怪,各各眼睹瞪得老大,心急如焚,連眨一次眼都覺不舍,就怕一個不注意,勝負就已定案。



顧希顏雖不懂武功,只隱隱察覺情況不對,面有不安道:「爺爺,袁昊哥哥這是怎麼啦?」



竹雲堂身為臻化境高手,武功高超,五感精練,他一見袁昊黑槌子被擋,稍一運起內力,就知道袁昊道氣所剩寥寥,同時還將擂臺上的話通通聽入耳中,當下心頭惱火,老臉不善,冷目一掃,靜靜瞪著不遠的霍嵐,沒有回話。



顧希顏從未見過竹雲堂露出這般神色,又見臺上霍本通笑容愈盛,心有後怕,捉著竹令謙大袖,淚水打轉眼眶,道:「姐姐,姐姐,袁昊哥哥有沒有事?他……他能贏嗎?」



竹令謙慧黠眸子一瞇,輕輕撫著顧希顏的頭,卻是笑道:「放心,顏兒這麼善解人意,乖巧聽話,他不贏也得贏。」



就在這時,臺上袁昊倏然哈哈大笑,笑聲極響,聲音之中,竟似透著一股傲然無畏之感。台下觀者無不聽及吃驚,又搞不明白:袁昊為何發笑?



霍武同樣不明白,道:「你笑甚麼?」



袁昊笑個沒完,過得一會,嘴角高高揚起,才道:「怎麼,我不能和你們霍家對著幹,得把小破槌讓給你們,現在連笑不成啦?」他話聲宏亮,刻意將字字說得緩慢,顯是想讓台下群眾聽見這話。



霍武臉色一變,忙道:「袁昊,你莫要得寸進尺,霍家就算不能殺你,要廢掉你小子的武功,那可是再簡單不過。」



袁昊哈哈又笑,下個瞬間,突見黑槌子嗡嗡大響起來,槌身道氣狂升,愈轉愈快,形成一個小小漩渦。那漩渦若隱若現,乍看之下,像是一個小小黑圈,扭曲周遭空氣。



霍武手上月牙戟狂震不止,右手則讓那漩渦捲入其中,掙脫不得,更無法鬆手。他離得最近,率先感受到黑槌子釋放出的無窮威能,以及本能上的抗拒,呼吸一滯,不禁心生懼怕。正當他打算喝止袁昊,當的一聲,不知何時,月牙戟自長柄斷成兩截,黑槌子直驅心房。



磅!一道悶聲大響,聲傳八方,只見空氣為之震懾,道氣肆意流竄,在場眾人均覺耳膜微痛,胸口莫名一震,氣血翻湧,不禁吸足空氣,胸口高鼓,久久難以自拔。



霍武大吐鮮血,四肢前曲,向後倒飛而出,勢頭剛猛,筆直撞毀衙門石牆,又吐一口鮮血,腦袋一歪,直接沒了意識。



那黑槌子道寶威能一現,又是一擊重傷霍家人,登時震驚四座,無論臺上台下,均是觸目驚心,心有餘悸。他們此時所想,無一不是覺得:方才那一槌,和打中霍文的那一槌,大相逕庭,全然不同。他們目光向臺上一凝,只見袁昊強咬著牙,猶如在忍受甚麼疼痛,想動又動不得,只得僵在原處。



袁昊連連吁氣,聲音顫抖,他向霍本通瞪眼過去,大聲道:「好了沒有?究竟誰贏誰輸?莫要不乾脆,快快判個痛快!」



霍本通聽聞這話,愣了一愣,面露憎惡,發現台下無數道目光也在看他,這才頗是不甘道:「勝者,袁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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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3 20:00:54

第二百二十二章 為何又是地牢?





袁昊能接連大敗霍家文武兄弟,一人右掌重傷,一人撞毀石牆,暈厥過去,雙雙當是出乎撫仙百姓預料之外,大快人心,痛快絕倫。眾人雖不知袁昊是哪方來人,本來聽說他是絕千閣李小姐朋友,還以為是名門望族之後,不過聽他說話方式,毫無架子,油嘴滑舌,倒如個尋常平民老百姓,其後見他處處和霍家對著來,便擅自認定他是向著撫仙百姓。



當霍本通聲音落下,那些聽說霍家不齒行徑的江湖群豪,歡呼雷動,頻頻叫好,極是放縱無禮。撫仙百姓不敢過度張揚,不少人忍辱負重多年,難得見霍家吃上這種悶虧,忍之不住,忙藏於群豪陣中,低聲喜叫,是以誰都沒有發覺,也就無人告狀到霍家頭上,去為就安不少。



霍本通很是不悅,霍家文武兄弟接連敗下陣,大失霍家顏面,不僅撫仙百姓意外,他更加萬萬料想不到,另一方面,要知道發動道寶需要耗費大量道氣,那柄槌子道寶,依袁昊執者二脈的境界,短時間竟能連發三回,果然是道寶中的奇門瑰寶。他莫名恍悟,先是瞪向一副搖搖欲墜的袁昊,接著朝霍嵐看去一眼,見他老人家臉色絲毫未變,反而露出一抹笑意,忖道:「莫非族長早知道文武兄弟對付不了袁昊,所以才事先備好後計?」



袁昊看了手中槌子一眼,剛想挪步輕移,只覺雙腿沉如鐵塊,渾身精疲力盡,頭暈眼花,心想第三回施槌,分明使得是最後的一成道氣,但砸將出去的槌威,分明是四成左右的道氣量。他怎地也想不到,黑槌子道寶為了補足威力,自行添足道氣,那不足之處,自然是黑槌子擅自抽取氣血,轉換成道氣而用。



他尋思起來:「這小破槌會自行抽人氣血使用,當真邪門無比,霍家人不知是看上它哪點,好是古怪。不過罷了,如今得勝就好,只需明日加緊努力,讓他霍家丟大顏面,對令謙姑娘死心下來,我和都爭先再遠走高飛,事情也就完好畢了。」



袁昊下了擂臺,每一步都行得緩慢,明明是康莊大路,卻是愈走愈覺寸步難行。眼見眾人簇擁在兩旁,前方不遠就是竹雲堂等人。他心安下來,走沒幾步,身子晃了晃,一跤摔倒。掙扎想起身,突然眼前一黑,一陣難受,便即沒了意識。



也不知過去多久時候,迷迷糊糊間聽得有人在叫自己,醒轉過來,睜開眼睹,發覺眼前黑漆漆一片,甚麼也見不著。眨了眨眼,剛想起身,就覺後腦沉重,眼見四面環壁,還有一扇有些眼熟的鐵門,自門上縫孔透出微微細光,緩緩灑入房內。



袁昊又困惑又生氣,道:「龜爺爺的,這不是絕千賭坊的地牢?我不是在少年小會,怎地會在這鬼地方?」他來撫仙不久,已是前後經歷過二回地牢之災,根本不覺心急,反而習慣不少。他往左臂一摸,發覺有人替自己包紮畢了,想了一會,突然「唉喲」一聲,道:「啊,是了,我好像暈了過去,哼!都是小破槌惹得禍,我記得清清楚楚,僅僅用了一成力,好個破槌子,擅作主張。現在是甚麼時候?我究竟昏迷多久,我可得遵守約定,參加少年小會才是。」



忽聽身後有人道:「住嘴,姓袁的。事到如今,參加不參加,那已沒有意義。」這聲音好似熟悉。



袁昊循聲回頭,瞇細眼睹,道:「姓都的,你怎地在這?是不是你又做了甚麼,連帶害我被捉入牢中?」



都爭先沒有回話,過得一會兒,才哼聲道:「誰知道,你閉上嘴就是。」他不似平常那般開玩笑回嘴,聲音中透著焦躁,以及隱隱發顫的怒意。



袁昊同樣察覺都爭先不對勁,眉宇微皺,問道:「發生甚麼事?」



只見都爭先橫臥在地,門外微光斜罩下來,清楚映出他臉上的巴掌印,他莫名歎了口氣,流露微微苦色,道:「計畫趕不上變化,不……他媽的,是你我都想得太天真,太美好啦。」



袁昊聞言,臉上不解道:「甚麼意思?」



都爭先又歎一口氣,似感疲倦道:「姓袁的,你是不是以為,只要打贏那霍風,咱們連夜逃出撫仙一帶,咱們就能平安無事,繼續隱姓埋名?嘿嘿,不只是你,其實我本也這麼認為,直到那群老狐狸出手,我這才知道,咱們自一開始便中了人家的緩兵之計。」



袁昊越聽愈覺事態不妙,接著問:「究竟發生甚麼事,你快先和我說。」



都爭先良久不語,道:「其實今早咱們到了衙門,李柜主就派人過來,說要相談咱們去留問題。我見你一心要參加少年小會,自然沒去找你,自行回了絕千賭坊。李柜主一見面,毫不含糊,開口要咱們今日打包離開撫仙,若是不離開,就要通報武律道盟,讓他們捉拿瀛海島要犯。」



「我早知道這事遲早會發生,本來不覺意外,問道:『李柜主,這期限能否緩下一日?只待明日少年小會一結束,咱們絕不多說一句話,自行打包離開。』



「李柜主卻回道:『不可,這一個多月以來,瀛海島二位惹出諸多事情,已連累咱們閣中聲譽。二位性子落磊,行俠義之舉,不去攀附權貴,李某好是敬佩,但在這中原江湖,只靠一片俠心傻氣,是無法生存下去。』



「我聽出他話中有話,又問道:『照李柜主所說,咱們要怎麼做,柜主才同意讓咱們緩得一日?』



「李柜主道:『都少俠是聰明人,李某就不繼續打誑語,直說便是,還請都少俠讓袁少俠交出那道寶。』



「我問道:『那道寶?你們要那黑槌子做甚麼?』



「李柜主笑道:『實情緣由,恕李某無可奉告,還望都少俠見諒,但李某能說的是,那槌子應該和判官槌脫離不了關係。』



袁昊聽到「判官槌」三字,大感吃驚,道:「判、判官槌?」不由往腰間摸去,那黑槌子兀自在腰間,並未離身。他咕嚕一聲,吞下口沫,想起那日在撫仙派,雄霸各方的群豪相繼爭奪的模樣,急問:「姓都的,李柜主當真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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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4 20:00:22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判官槌和黑槌子





判官槌和黑槌子,二者同為槌子道寶,又同樣出現在撫仙一帶,一者剛遺失不久,另一者就跑了出來,倘若讓見過判官槌的有心者得知,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袁昊本來心知肚明,憂心忡忡,是以起初幾回想動用黑槌子,他都會仔細思慮,考量對方有沒有見過判官槌子,知不知道那日在撫仙派發生的事情云云,再做出槌打算。然而在鎮上待得時間一長,不見任何問題,警戒心便堪堪鬆懈下來。



袁昊這回當著台下眾人之面,動用黑槌子道寶,本非所願,姑且那文武兄弟不論手段,他們確實將自己逼入絕境,而諾言在前,迫不得已下,只好出槌退敵。想不到當初所料想的窘境,如今確確實實發生眼前,還是讓作為後盾的絕千閣,率先一步關入牢裡。



都爭先點點頭道:「我當時同樣覺得古怪,道寶就算再有靈,總不可能自己長腳,自撫仙派的人工小湖,跑到鎮旁的撫仙湖。何況小黑槌和判官槌外觀也大不相同,怎能說是有關聯?」



袁昊道:「李柜主怎麼說?」



都爭先頓了一會,哼了一聲道:「還能怎麼說?我當時問:『柜主高見如何,在下不敢妄自猜測,既然如此,可有證據?』,事事都求證據,若有證據,咱們也好信服。」



「李柜主搖搖頭,道:『慚愧,這僅是李某依多年所見,判斷而來的結果。畢竟這世上除了判官槌以外,從未聽說還有第二柄槌子道寶的存在。』



「我再問道:『柜主既沒有證據,如何能說姓袁的手上便是判官槌?咱倆當初闖入撫仙派,只是島主老頭兒讬付咱們,出島之後,前去撫仙探看情況,若是槌子無事,那便安好。誰知道各路群豪打著「祝賀新婚」的名義,聚在撫仙,為的是判官槌一事,咱們見沒有辦法,這才出手扔槌入湖,絕無半點盜槌之意。』



都爭先話說到這裡,忽聽有道聲響,自鐵門外頭傳來:「不錯,依二位少俠的人品,絕非如懸賞令所言,是竊取判官槌的賊兒。」



瀛海島二人聞得這話,不知外頭有人,警戒心大起,齊朝鐵門瞪去一眼,見鐵門外有道目光,透著幽幽火光,同樣打量牢內。只聽「喀啦」一聲,鐵門敞開,火光照入,他們這才發覺,卻原來門外佇候兩道身影。



來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站前,女的佇候。



那男子雙手負後,面如春風,笑著走入地牢,道:「都少俠,時候已到,敢問二位做好決定沒有?」這人自然是絕千柜主李正志。



那女子低著頭,嚅聲道:「先哥,昊弟,你們……你們還是從了父親的話吧!不管是不是判官槌,那黑槌子都太過危險,為了你們好,聽我一次,好不好?」此人卻不是李若虛又是何人?



都爭先苦笑道:「李柜主,能否再給咱們一點時間?」



李正志歎了口氣,道:「都少俠,李某是很想答允你這要求,但是時間緊迫,追兵馬上就來,已不得再緩。」



袁昊道:「甚麼追兵?」



李正志看了過來,目光往下一凝,停在黑槌子道寶,良久才道:「古撫仙三大派已在趕往撫仙鎮的路上,只要快馬加鞭,不出幾個時辰,就會趕到鎮上。二位作為瀛海島要犯,嫌疑重大,若是不趕緊離開撫仙鎮,後果不堪設想。」



袁昊聽到這話,神色大變,嚇得跳起身來,回頭道:「那可怎麼辦?姓都的!」心下則想,要是古撫仙三派皆來,察覺他們存在,屆時武律道盟定會傾巢而出,那可就不妙。



豈料都爭先卻是捧腹大笑,笑得甚是無禮,道:「原來如此,李柜主就是李柜主,這就是柜主的好計?」



李正志愣了一會,笑而又問:「都少俠,這玩笑話可開不得,李某也是人,如何可能做到這等神通廣大的妙算?此事說來道去,還是二位的島民本色,惹出太多禍端,以致於事情敗漏,現出馬腳。」



都爭先搖搖頭,續道:「不對,多年不見,柜主這恩威並施的手段,始終高妙絕倫,要不是有老爹的前車之鑑,在下差點兒就要看漏。柜主,你今早讓若虛買通驛使,付了快五十萬武幣,又是為何?在下猜想,應該是想讓他們快馬加鞭,送信給古撫仙三大派,告知黑槌子和島民的下落。」



他接著道:「隨後招我相談槌子一事,見準時間,又讓我前去和姓袁的會和,帶他回來賭坊,又是為何?姓袁的,你昏迷之後,本來竹老先生要親自送你回賭坊,是我上了當,傻乎乎出了賭坊,正巧半途碰上他老人家,他才轉而託付予我。那時我就覺得事有蹊蹺,咱們談到中途,為何莫名其妙扯到姓袁的。嘿嘿,原來,柜主是得到消息,知道姓袁的昏迷不醒,而竹老先生要來,怕事情會敗漏。其後,將咱們關入牢中,恩威並施,迫得咱們不得不交出黑槌子,好計,好計!」



此言一出,袁昊、李若虛都是「啊」了一聲,眼珠子瞪大,均大吃一驚。不由看向李柜主,彷彿都想要問:此事是真是假?



李若虛吃驚難當,道:「父親你……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李正志向她看了一眼,回過頭,臉上始終掛著笑容,沉默一會,靜靜問道:「都少俠,你這推論未免太過異想天開,李某又是為何要害你們二位?」



都爭先咧嘴一笑,道:「當年老爹說要多觀察觀察柜主,他媽的,此話果真不假。柜主並非是想害咱們,而是想給咱們一個教訓,是不是?」見李正志沒有回話,他接著道:「在下斗膽一猜,應該是為了趙元佑那件事。」



只見李正志和都爭先相視許久,突然哈哈朗笑,拍腿叫好,道:「猜得好,猜得好!都少俠,多年不見,見你兀自見精識精,悟性驚人,李某實覺感慨。除去些許天真,要是少俠並非島民,李某都想親自招攬入閣。」



都爭先臉上也笑,道:「哪裡,李柜主教訓得極是,江湖偌大,險惡異常,唉!除了島民,在下確實不該輕信任何人。」聲音冰冷一片,更無半點感情。



袁昊見李正志、都爭先突然稱讚對方,各自話中卻是帶刺,聽得一頭霧水,道:「這……這是怎地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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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4 20:00:52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迫離





都爭先聳聳肩膀,向旁看來,道:「簡單來說,咱們被賣啦。就絕千閣中看來,與其得罪霍家、大宋王家,還不如拋棄咱們島民划算得多。」



李正志道:「都少爺此言差矣,敝閣絕無半分輕視貴島的想法。」



都爭先笑道:「得了吧!李柜主,家父亦是從商之人,在下雖沒有繼承衣缽,但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從商之道。」



雙方話說到這裡,李正志知自己計畫已然讓都爭先察覺過來,當下再怎地佯裝不知,那都騙不過對方,面色一板,柔和目光頓時銳利起來。



瀛海島二人感受到李正志氣氛變化,一股驚人的境界氣勢,撲面打來,均是汗毛直豎,背脊生寒,大起戒備,默默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但見李若虛跑到雙方中央,擋在李正志面前,道:「父親!你只讬我寄信,從未提過要趕走先哥和昊弟,何況我不是親自向你稟報,趙公子一事事出有因,並非是他們二位的過錯!」



李正志眉頭微蹙,他本來就對李若虛「先哥、昊弟」親暱地叫著,頗有言詞,但沒有表現臉上,只淡淡道:「若虛,趙公子只是年輕氣盛,求好心切罷了,妳就原諒他吧。將來妳倆成了親,要是彼此不和睦,還如何管理絕千閣?」



此言一出,大出袁昊、都爭先、李若虛三人預料之外,他們眼睹瞪得老大,幾乎不敢置信。當日在金玉樓,趙元佑想借「陰陽軟綿散」的藥力,迫得李若虛失身於他,所幸瀛海島二人大鬧一番,事情才沒有惡化下去。可是聽李正志這話意思,好似對此事一點也不上心。



李若虛道:「我⋯⋯我⋯⋯」一時悲怒交集,急得哭了起來。可是一見父親面有威嚴,一副不容人家反駁的神態,臉色慘白,不敢輕易反駁,哭聲堪堪放低,低著頭,偷眼瞟向都爭先。



李正志道:「為父的話,聽明白了?」



李若虛粉唇顫著,道:「我⋯⋯我明白了。」



李正志輕輕恩了一聲,轉過頭,接著道:「瀛海島二位,李某曾讬小女轉達口信:下次相逢,即是大敵。這一個多月來,你們不僅壞我閣中好事,傷我閣中弟子,還和霍家爭鋒相對,先後傷了他文武兄弟,害得絕千閣遭世人批判得體無完膚,這些咱們該如何算?」



都爭先哼了一聲,不願跟李正志辯駁,他這話說得再有禮端雅,其言下之意,不就是要討個說法?只覺要是一辯駁,那定沒完沒了。他當即道:「姓袁的,事到如今,柜主一心要這黑槌子,就給了他吧!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袁昊心中銘記和竹雲堂的約定,知悉要是自己這一逃,不但前功盡棄,勝過霍家文武兄弟,也再無意義,當下咬緊牙根,頗是不甘願,但想來瀛海島的職責在身,絕不能白白命喪與此,無可奈何,躊躇一會兒,只得乖乖交出黑槌子。



李正志接過槌子,仔細打量幾眼,惹得瀛海島二人大怒不已,難不成他們還會做假不成?



李正志見無問題,放二人離開牢房,換身衣服,出了賭坊。途中見到王芫兒、孫翠兒二女,皆被冷笑以對,目中一片嘲諷之色。



瀛海島二人來到賭坊外頭,這才明白,原來這時已正值中夜。只見繁星當空,街上昏暗一片,仍有寥寥來人走往,應是受少年小會的影響。



李正志道:「若虛,妳和這二位關係匪淺,就由妳送二人出鎮。二位少俠,後會無期。」說罷,頭也不回,逕自走入賭坊。



李若虛叫來絕千閣馬車,吩咐馬伕行得愈慢愈好,便坐上車,和袁昊、都爭先二人你看我,我瞧妳,誰也不敢開口,就怕一開口,再也沒完沒了。



不久來到撫仙鎮外,李若虛讓馬伕等著,和瀛海島二人徒步而行,來得稍遠,她將一枚空間戒交予袁昊,又把另一個包袱交到都爭先手中,道:「這空間戒,是這一個多月,二位賺來所有武幣,若虛原物奉還。至於那袱中,是一些衣物,雖然還早,二位也要保重身子,莫要著涼。」



都爭先雖然面色淡然,但袁昊卻是喜極而泣,道:「若虛姐姐,太好啦!我本還愁著錢都沒了,這附近也沒有惡商能劫,該如何是好。實在大恩大德,難以回報。」



李若虛柔和一笑,道:「昊弟,你晚上都會踢被,往後要注意點。知道嗎?」輕輕摸著袁昊腦袋。



袁昊臉上一紅,咳了一聲,道:「我、我知道啦。」卻也沒有撥開李若虛的手,低頭瞧著滿地罩下的月光,只感人生無常,往後能否活著相見,那都未有定數,心頭不禁又暖又痛,悄悄退得一旁,不敢打擾二人。



皎月當下,群星閃爍,黑夜摟著柔光,遍佈整片天空,此時蟲鳴唧唧,再無其他多餘聲息。



只見李若虛美目一凝,波光流轉,蕩漾情愫,貝齒輕咬粉唇,似乎下了一個大決心,上前一步,張臂抱著都爭先,不等他反應,輕輕奉上一吻。



都爭先詫異無比,以往李若虛從不主動做這些親暱舉動,她臉皮子薄,不願讓人胡說閒話,且她和自己關係再好,終究隔著絕千閣和李正志的大牆,是以每次拉個小手、親個小嘴,都是都爭先主動而為。



他不知所措道:「若虛,姓袁的還在看呢。」他身為瀛海島民,本來落拓慣了,自然不會為此小事感到害臊,但是李若虛不同往昔的反應,倒是令他感到有些糾結。



豈知李若虛環抱他頸,笑道:「昊弟是你的好朋友,你倆彼此相依為命,並肩作戰,幾乎無話不可說,他愛看就讓他看。反正平時你做更壞的事,也沒少留心,他大概也知道啦。」



都爭先翻翻白眼,道:「誰是他好朋友?那臭屁娃兒,一輩子都會沒朋友。」



李若虛輕輕抿笑,靠在他耳畔邊,呢喃道:「先哥,你答允我一件事。」



都爭先笑問:「甚麼事?還要咱們再替妳破壞趙元佑的好事?依李柜主的性子,只怕事情不會這麼完。」



李若虛搖搖頭,道:「過了今日,咱們還是永遠不見為好,趙公子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好好和昊弟活著,知道嗎?」



都爭先聽到這話,面容一沉,道:「若虛,妳這是在小看我不成?妳以為這種激將法,我會輕易上當?」



李若虛一再搖頭,不再答話,二人相擁片刻,各自退開一步。



李若虛只輕輕道:「你要保重。」話說完,留下瀛海島二人,搭上馬車,打道回鎮去了。



月光灑落大道,馬車雖堪堪遠去,其影卻拖曳得老長,彼此的影子相依相偎,彷彿就近在身側,依然不離。

涼風徐來,瀛海島民遙遙相望,直到馬車再也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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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4 20:01:10

第二百二十五章 離別之後





瀛海島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各自從對方臉上看見無奈之色,齊聲歎氣,誰都沒有發話。他倆儘管性命無憂,以黑槌子換得自由之身,離開地牢,但從今爾後,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袁昊愣愣望月,稍稍感懷一陣,一吸一吐後,便不再細想,過了不久,轉頭道:「姓都的,咱們離開之前,能不能去個地方?」



都爭先失魂落魄一會,輕輕點頭,沒有回答。



他方和李若虛道別不久,離情別緒,一時全湧上心頭,想到從今往後,彼此身分有別,今後又敵我二分,只要李柜主不改心意,若再相見,當真只得刀劍相向。饒是素來沉幾觀變的他,苦愁交集,哽在咽喉,兀自難以自己。他想著想著,不禁泛淚不止。



都爭先深深吸了口氣,忙抹掉眼淚,硬是運起「逍遙定心訣」,想壓下悲傷之情,不願讓袁昊看見自己模樣。豈料越是運起心訣,內心苦楚愈是深邃顯著,壓也壓不住,忘更忘不了。他此時心中所想,全是李若虛的一顰一笑,相處以來的點點滴滴。每當涼風拂過,嘴邊都有一陣淡淡的女子溫香,擅自竄入鼻腔,自是李若虛遺下的最後回憶。



袁昊行在前頭,都爭先緊隨在後,二人走了不久,便即來到目的地。



都爭先緩和情緒,抬眼一看,月光照落之下,可見眼前是個群林道口。他道:「這是哪裡?」



袁昊道:「竹爺爺的家。我不得幫他的忙,總該告知一聲,說完話,咱們就走。」



都爭先吃了一驚,仔細近看那些林木,確實是一株株林立的白楊林。心中想道:「這就是那位竹老先生的家?」



只聽袁昊道:「雖、雖然咱們被李正志趕出鎮外,不過這塊白楊林地可不算撫仙鎮,待上一會,應該並無不妥。」他面有難安,這話說得甚急,就怕都爭先會出言反對。



果然都爭先瞪來一眼,隨後歎氣道:「說來,我也沒有正式向竹老先生道過謝,人家有恩于咱們,謝過一聲,也是好的。」



二人走入白楊林居,到兩竹屋前,闃然一片,不知是不是皆有所感,袁、都二人將腳步放得極緩極緩,躡手躡足,大氣不敢多喘。



袁昊心中尋思道:「這大半夜的,令謙姑娘和顧傻妞定已睡下,我和姓都的說甚麼都不得鬧出聲音,吵醒她們。」當下右手指往小竹屋,輕點幾下,都爭先點頭會意。走沒幾步,袁昊不由瞟了大竹屋一眼,憶起竹令謙待自己的好,心有難安,又是想:「我這般不守信用,說走就走,當真有臉見竹爺爺?江湖好漢兒,說一不二,說到就要做到,我本以為那是再簡單也不過的事。」



袁昊輕輕敲門,半晌沒有回應,接著再敲第二回,道:「竹爺爺,是我!袁昊。」



過了一會,只聽竹門「吱呀」一聲,緩緩敞開,竹雲堂面有疑色,行出竹門,見門外二人,頗覺訝然,又朝大竹屋看去一眼,旋即放低聲音,問道:「小子,這大半夜的,你怎地來啦?傷勢如何?你突然昏倒,老夫還覺得莫名其妙,本打算直接帶你回絕千賭坊,幸好碰上你這位朋友,也就犯不著闖入賭坊。不過老夫聽謙兒說了,你那古怪槌子,當真、當真……只有古怪,它可惹出不少禍端。」



袁昊聽聞此話,心想果然如都爭先所說,本來是竹爺爺要送自己回賭坊,卻是讓李正志的計策擋了下來。他見竹雲堂聲音愈來愈低,顯是不願吵醒竹令謙和顧希顏,同樣低聲道:「竹爺爺,我沒事,但是……但是……」這「但是」二字說了幾次,想到自己違約在前,大感愧疚,實在說不下口。



竹雲堂愣愣道:「你怎麼啦?」向一旁都爭先打量一眼,發覺他眉頭深鎖,亦是臉有苦愁,神態有異,倒不似昨日碰面時的模樣。仔細再觀察二人,心下恍悟,忙讓二人進屋,泡茶招呼。



瀛海道二人連連稱謝,彼此又看一眼,頭一低,不知如何啟齒才是。竹雲堂喝完一杯茶水,那二人始終一語未發,明白這般下去不是辦法,自行提問幾句。然而袁、都二人面對問題,要不回「是」,要不回「不是」,不肯多說一句,直讓竹雲堂好是無奈。



竹雲堂忽然輕笑幾聲,道:「小子,你我甚麼關係,何必這般唯唯諾諾?你想說甚麼,直說便是,老夫雖然會打你屁股,可卻從未因你之言,大發脾氣。」



袁昊咬緊牙根,想著霍家一直以來的不齒行徑,雙拳緊攥,道:「竹爺爺,你趕緊帶著令謙姑娘和顧妹妹逃離撫仙!」



竹雲堂驚道:「甚麼?為甚麼?」



袁昊激動起身,道:「竹爺爺,明日少年小會,我、我已不克前去。你……你們快走,在這般下去,令謙姑娘勢必要嫁給那霍風。」



竹雲堂更是吃驚,臉色微板,問道:「小子你莫非是怕了?你膽子何時變得恁地膽小?」



袁昊一心掛念著令謙姑娘的安危,心中愈發急切,一時難以言表,可是聽了竹雲堂的話,莫名有氣,跳腳一陣,朗聲道:「誰怕啦?誰怕啦?我怎地會怕霍風那王八羔子?」



那無地自容的愧疚感,以及遭人耍得團團轉的無力感,令他愈說愈是氣憤難忍,胸臆沉悶,接著道:「龜爺爺的,都怪那李柜……呸!甚麼柜主,我稱他柜主有何用?哼!若不是李正志這第二個王八羔子,我豈會成了落荒而逃的違信之人?若不是他早已謀劃計策,咱們又怎地成了甕中之鱉?」



眼見袁昊又罵又跳,確實不像畏懼霍風的模樣,還有那「李正志」三字,不就是絕千柜主的大名?竹雲堂更感古怪,問道:「小子,究竟發生甚麼事?」



都爭先歎了口氣,道:「竹老先生,還是由我來說吧。」當下將如何被關入地牢,又如何察覺事情異樣,最後如何以黑槌子換取自由,讓李正志放走二人,通信道了清清楚楚。不過一切攸關瀛海島的事情,一概未提,自然也就沒說,古撫仙三派是為了甚麼而來。



聽完說明,竹雲堂臉色沉下,陰沉沉道:「這麼說來,老夫和你們,都被李柜主騙啦?」



都爭先、袁昊不由低頭,齊聲道:「是。」



竹雲堂起身渡步,走了二回,想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正覺得奇怪,小子天生膽大妄為,處處惹禍,怎地可能會怕得逃跑?」心中微感歉疚,轉念又想:「話說回來,這撫仙並非絕千閣總舵,李正志身為堂堂柜主,怎地會跑來這塊偏地?卻原來是為了小子手中的黑槌子。李柜主趕著讓小子離開撫仙,定和少年小會拖不了關係,這麼說來,此事和霍家也就脫離不了關聯。哼!老霍那家夥,見自己族中子弟丟大顏面,就想以這等方式,回敬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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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5 01:51:04
2023-03-25 15:27:05
下午好
2023-03-25 20:00:46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灰復燃





白楊林居和此地少說也有數丈之遙,竹雲堂功夫何其了得,究竟如何扔劍過來,又為何要借劍給袁昊,瀛海島二人並未細想,收下竹雲堂心意,便接著向北趕路。



事到如今,瀛海島二人已不會對臻化境高手的高超本領感到吃驚。此時此刻,他們所思所想,只在如何遠離古撫仙三派的追兵,以及估量李正志是否還埋有陰謀,是以安身下來,再來謀定後事。



袁昊手中持著竹雲堂的好意,雖知危機依舊,但心境上的微變,加上逍遙定心訣的效用,倒是心安不少,腦筋一轉,心想他倆出島以來,每當逢上危難,向來隨遇而安,迭迭化險為夷,其後到了撫仙鎮,仗著有李若虛的暗中幫助,更是天不怕地不怕,胡闖胡鬧,聖教、大宋趙家、連身為撫仙地頭蛇的霍家,也敢輕易得罪。只是這回他和都爭先一聽古撫仙三派追兵湧來,當下毫不猶豫,望風而逃,不如往昔那般隨遇而安。這自然是因為,他們心思所想,都是當日在撫仙派見著的大陣仗,可怖可畏,深怕一個不小心,真會後悔莫及。



可以說就屬這一次面臨的窘境,是袁昊、都爭先二人出島以來,最大的危機。



都爭先始終戒慎恐懼,注意周遭動向,道:「姓袁的,咱們如在這時投宿,未免讓人起疑心,不如先買了馬,接著趕路。」



袁昊應聲答允下來,儘管知道見之不得,還是不由回頭望了眼撫仙鎮的方向。



二人行了一整夜的路,見天邊打出第一道曙光,就快天明,正巧來到一處村落。他們簡單用過饅頭飽腹,不敢多加停留,買了兩匹馬,就欲接著趕路。



豈知袁昊手腳太短,跨上馬背,兩隻小短腳卻是勾不著馬鞍,勉強行了一小段路,被馬震得上下顛簸,牙齒亂顫,哇哇大叫。都爭先一陣無奈,只好和袁昊共騎一馬,另一馬當作交替而用。他們快馬加鞭,趕到正午,來到另一處農村。



這農村位在偏遠郊地,四面環山,重巒疊嶂,風光旖旎,倒是個不錯的藏身之地。



都爭先道:「咱們找家野店歇歇。」



袁昊這回沒有應聲,低著頭,目光靜靜凝在長劍,似在想甚麼而出神。



都爭先自然曉得他在想什麼,搖搖頭,沒說甚麼,找了野店投宿。



他見袁昊出神未了,仍然不動,微微一惱,帶袁昊上樓,關上房門,掩上窗牖,低聲道:「姓袁的,你想破頭也沒用,咱們不可能回去。說起來,竹老先生不是說了,此事和你再無關連,你就別想啦。」



袁昊歎了口氣,啞然而笑,道:「這我明白,只是受人好意,卻不能幫上人家的忙,還把一切麻煩扔給人家,這般可不窩囊?」



事已至此,撫仙少年小會早就結束,依照許無風當日定下的賭注,霍風既勝,竹令謙就得嫁入霍家。且就算拼命趕回撫仙鎮,等待袁昊的,只有古撫仙三派的無情追殺。



都爭先同樣有所感觸,吁了一氣,突然哈哈笑了出來,但他笑聲放得極低極緩,一個笑聲一個呵氣,自然是有所顧忌。



袁昊瞪眼過去,道:「龜爺爺的,你想笑就笑,要笑又不笑的,搞甚麼古怪把戲。」



都爭先搖搖頭道:「那霍家霍風年紀不過大你一歲,短時間內是不會娶竹姑娘的。」



袁昊道:「這是為何?」



都爭先道:「霍家在少年小會得了勝,他們顧及面子,自然會去參加少年大會,如此一來,霍風自然會受到武律道盟的矚目,他要想好好娶了人家姑娘,只能緩不能早。」



袁昊大感不解,道:「這又是為何?」



都爭先道:「要是他霍家剛得勝不久,就想強娶人家過門,你覺得竹老先生會答允不成?」袁昊這才恍然過來,心下略安,頻頻點頭。



都爭先續道:「要想明媒正娶,還得一面受武律道盟的栽培,勢必會花上不少時間。你在島上讀過書,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如此,何必急於一時?」隔了半晌,他正色又道:「還有,姓袁的,我發現咱們都把事情想得太單純簡單,其實世上諸事難定,人心難料,咱們大有可能會分開行事。切記,身為島民,能想信的除了自己,便是你我彼此。現下誰看不起咱們,好好記住他們的狗臉,咱們潛心修練,有朝一日,定要給他們好看。只待十年過去,島上界域再開,要不回島上搬救兵,要不留在中原,全隨你自己的意。」



袁昊點點頭,眼珠子一轉,問道:「那若虛姐姐怎地辦?」



都爭先沒想到會被反問這話,微微吃驚,忖道:「是啊!我只顧著和姓袁的說教,自己又該如何是好?若虛並非竹姑娘,趙元佑更不是霍風,依李柜主的口氣,不出幾年之內,定會想辦法讓他們完婚了事。咱倆大費功夫,大闖金玉樓,揭露他趙元佑幹出的蠢事,李柜主兀自不放心上,堅持要讓若虛嫁去王家,我可還有甚麼辦法?」想到這裡,只感淒然,不由歎了一口長氣。



他猶豫片刻,面有苦色,道:「我⋯⋯我不知道。」



袁昊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咱們可得準備妥當,再來一次金玉樓的好把戲。」



此言一出,都爭先大吃一驚,雙眼一瞪,道:「你……你還想再來一回?你不要命啦?絕千閣和大宋趙家的婚事,必是戒備森嚴,重兵看防,高手雲集,哪裡能像金玉樓那般容易?」



袁昊眨了眨眼,沒好氣道:「這個自然,事情都做了一半,可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莫非你想讓若虛姐姐嫁給那王八羔子?」



都爭先冷臉道:「去他媽的,該做的都做了,若虛自然是老子未過門的娘子。」說著說著,自己卻臉上一紅,咳嗽一聲。



其實袁昊早察覺都爭先和李若虛愈是相處,關係愈不一般,時而送眼流眉,時而打情罵俏,情意是一日勝過一日,儼如燕侶鶯儔的恩愛伴侶,那點雪月風花的事情,自然也在所難免。袁昊提及這事,本意就是為了讓都爭先死灰復燃,重十希翼,努力想出大鬧婚宴的計策,至於計策成或不成,好或不好,自然不在當前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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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5 20:01:14

第二百二十八章 權杖





稍早之前,撫仙衙門擂臺上,有一少年獨自佇立,面容大喜,白袍于身,清風徐過,衣袂飄然,看來神采飛揚,氣度不凡。



只見他身旁有人走來,大腹便便,一個官人打扮的胖漢,同樣神色快意,朗聲道:「按照少年大會規定,十息之內,袁昊未到,因此喪失資格。這回撫仙少年小會勝者,霍風!」



這說話胖官,自然惟是霍本通。眼見袁昊果真如族長所說,沒有如期出現,他大感欣然,臉上再也藏不住笑意,心想這些日子霍家勞師動眾,費盡千辛萬苦之力,他們霍家苦苦央求竹雲堂的婚事,總算能如願兌現,苦盡甘來,如何不喜出望外?



當他話聲一落,台下群眾雖有不少人滿臉疑色,不知所措,但聽得有人大聲叫好,不敢違眾,只好跟著喝采。頓時之間,台下歡聲如雷,鞭炮聲霹哩啪啦作響,白煙彌漫,好是熱鬧。



有青衣男子笑道:「果然勝者非霍少莫屬,那袁昊定是怕了霍少,落荒而逃啦!」



一旁有少年附和道:「可不是嗎?霍家大少執者四境的境界,加上一對道寶筆,就算那袁昊也有道寶,依然不會是霍少對手。」



還有女子白過一眼,道:「你們這群男人呀,莫要說這些有的沒的,瞧瞧人家霍少風度多好,勝了比武,可有提過此事?那才叫氣度!」



這三人說話聲著實不算小,聲音之中,盡顯得意之意。但見他們穿著打扮,無一不是華冠麗服,錦衣繡襖,打扮精美,應是撫仙附近的紈褲子弟。



就在不遠之處,有粗衣老漢聽到這話,不由唉聲歎氣,道:「袁少俠為何不來?他⋯⋯他莫非真是怕了?」



一名不修邊幅的壯漢,冷哼一聲,道:「放屁,放屁!袁少俠為何不來,老子雖是不知,但他性子很對咱們江湖朋友的脾氣,照老子看來,他絕不可能是自願不來。」



有人聽了這話,顫聲道:「你、你是指袁少俠他⋯⋯他⋯⋯」臉上慘白,似乎嚇得怕了。



另有江湖朋友嘿了一聲,道:「你小聲點,這撫仙的事,就算你我說出口,抱怨不停,人家不理睬,又能怎地樣?我現在只憂心竹老先生的那位孫女。」



那壯漢哈哈笑道:「這位朋友,你也是聽說霍家的約定,聞風趕來?」



那人苦笑道:「慚愧,我確實是聽說這事,特意趕來。要是霍家勝了,就能娶竹老先生的孫女,霍家要是敗了,從此不得再糾纏人家,這等似極江湖恩怨的事情,本想親眼目睹一番,誰曉得事與願違。只怕竹老先生的孫女……唉,唉!」



其餘人聞得這話,念頭即轉,同樣想到那位竹老先生的孫女,又想她前景堪憂,均是歎氣連連,不知該如何才好。



只見臺上霍風作揖抱拳,向四周頻頻謝過,連稱個不是。目光打量,忽地定眼一處,臉上閃過莫大喜色。他只一個箭步,跳下擂臺,快步來到一處,跪倒在地,凝望眼前老者,道:「小婿見過竹爺爺。」就欲當眾磕頭。



眾人聽得這話,不住吃驚,紛紛望來,見霍風身前的老者,就是那位竹老先生,竹雲堂?



竹雲堂淡淡道:「霍賢姪請起。」他說話之間,連碰都沒碰霍風,大袖拂動,霍風還未磕頭,只覺遭人按住肩子,不得動彈,下個瞬間,整個人輕輕彈起,雙腳立穩,已然站得老直。



竹雲堂露這一手功夫,本意不是為了炫耀,但其中巧妙之處,仍讓不少江湖武者見出端睨,心中驚訝這位老先生武功高超,當是不可小覷。至於尋常百姓,見著這等憑空扶人的奇妙手法,只顧訝然連連,根本並未細想。



便在此時,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大笑,道:「老竹,按照約定,是咱們勝了!」這聲音沉而有力,卻是個老者聲音。



只見有二人自人群中信步走出,一人白袍一人黑衣,撫仙百姓認出來人是誰,臉色劇變,紛紛退避兩旁。



竹雲堂笑道:「老霍和……李柜主,二位一同前來,好不稀罕!」



霍嵐道:「這沒什麼,不過是有事和李柜主相談罷了。」



李正志回以一笑,道:「竹老先生,多年不見,老先生氣色如舊,功力卻更上層樓,實是羨煞李某。」



「霍老先生、竹老先生、李柜主,你們三位齊聚一堂,這是吹哪來兒的風?」這時又有人從旁而來,身後跟著四名衙役,還有一名鳳眼高挑的少女,卻不是許無風和許念心,又是何人?



眾百姓見撫仙衙門許無風來了,更是大駭,紛紛低頭行禮,呼道:「是許大人,許大人來啦!」倏忽之間,周遭吵成一片。



許無風擺擺手,四名衙役向東南西北四周行去,朗聲道:「安靜,安靜!」



竹雲堂哈哈大笑,道:「好呀,想不到連許大人也來了。」



許無風無奈一笑,道:「小女說無論如何都想見竹姪女,許某實在說不過她。何況這事是由許某提及,自然脫不了關係,硬著頭皮也得前來。」見許念心嬌哼一聲,好是頭疼,心想:「倘若我不來,心兒這丫頭定會吵著要她娘替竹姪女出口氣,屆時一個不注意得罪了霍家,可就大大不妙。」



四人互看一眼,眸中閃過異光,各自都有打算,不一會兒,四人齊聲大笑,觀者卻是看得莫名其妙,不知四人究竟為何而笑。



這時,霍風早已按耐不住,上前一步,抱拳道:「竹爺爺,按照咱們約定,我……我,是我勝了。」



竹雲堂看他一眼,淡淡道:「不錯,照咱們的約定,是霍家勝了。」



霍風更是大喜,道:「所以……」聲音漸漸高起,目光一轉,忽才驚覺,不見那朝思暮想,雲霓之望的倩影。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深怕竹雲堂會不守承諾,心急如焚,忙又問道:「竹爺爺,她……令、令謙呢?」



霍嵐心中也頗有言詞,佯裝笑駡道:「是啊,老竹,你寶貝孫女兒就是再羞人,也得來見見未來的郎君才是。」



李正志輕輕一笑,神色驚喜,道:「李某前幾日諸事雜多,抽不出空閒,不知出了這麼一樁美事,慚愧,慚愧!」



霍嵐笑道:「李柜主日理萬機,東奔西走,何嘗不是為了自家千金?老夫自然明白柜主心情,如何能怪罪?」



眼見霍嵐、李正志二人相談甚歡,許無風察覺有些不對勁,望向竹雲堂一眼,見他毫無反應,不由覺得古怪,耳中聽得嬌哼聲響,更感苦惱,想道:「比武約定一事,本是由我提及,此時若急著反悔,不免讓人覺得我許無風言而無信,不守信用。唉,但是如若不想點辦法,心兒必會向她娘告狀,倒時惹出麻煩,更是難辦。」



卻在這時,只聽竹雲堂淡淡道:「老竹,按照許大人的約定,比武既勝,老夫自然不會多說甚麼。只是你想談成這門婚事,大有人不以為然。」



這話一出,霍嵐笑聲不由一止,老臉沉下,忙問:「咱們兩家定下的婚事,哪兒來的外人敢反對?」他眼中閃過冷意,隱隱之間,氣氛微微一變。從方才開始,他便覺得,竹雲堂的態度未免太過冷靜,一點也不像平時護孫女心切的模樣。



李正志在旁搭腔,道:「霍老先生說得不錯,竹老先生,這是您老二家的喜事,誰敢有那麼大的脾氣,干涉您老二家的事?」



只見竹雲堂默默自兩袖之中,各自取出一物,遞到二人面前,但見他左手那物金光燦爛,正好一個手掌大小,方方正正,形似權杖,上頭鏤著「武律道盟」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右手那物宛若白雪皚皚,微微散發幽寒冷氣,同樣一個手掌大小,成橢圓之狀,上頭鏤有「靈瑤宮」三個娟娟字跡。



觀望的江湖人士,見到「武律道盟」、「靈瑤宮」各自大字,一座皆驚,驀然之間,大有人驚叫起來,道:「那、那是道盟權杖!還……還有靈瑤權杖!」



霍嵐、李正志、許無風同樣見著這兩權杖,驚愕失色,紛紛看著竹雲堂,齊問:「這可是真物?」



霍風仍是莫名其妙,皺著眉頭,道:「爺爺,這權杖是甚麼?就是這兩權杖反對我和令謙的好事?」心頭有氣,哼了一聲,大手揮動,就欲上前拍落那兩副權杖。



霍嵐忙嚇止道:「住手!風兒,那碰不得,那碰不得!」聲音嘶啞,顯是著急至極。霍風被這聲音嚇得一跳,他從未聽過爺爺發出這等聲音,不由愣愣呆住。



竹雲堂淡淡笑道:「老霍,想讓謙兒過門霍家,你可得親自問問武律道盟和靈瑤宮的意見。」



霍嵐心頭閃過千萬個念頭,臉色愈發難看,道:「老竹,武律道盟、靈瑤宮的大名,可不得胡開玩笑的。」



竹雲堂道:「倘若你不信,自行去問問便是。」話說完,哈哈一笑,扔下目瞪口呆的幾人,大袖拂動,轉身離去。



霍嵐、李正志面面相覷,彼此臉色乍看無礙,但高手之間,往往眼力遠勝常人,方能從細微之處,見出端倪,他們皆從對方臉上見著憂色。



霍嵐哼了一聲,心想道盟和靈瑤宮都已出面,此事只得暫且作罷,他本欲轉身要走,想起一事,低聲道:「李柜主,咱們說好的那事⋯⋯」



李正志知他意思,搶道:「霍老先生用不著擔心,李某早有打算。」冷笑一聲,向北邊遠遠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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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6 19:36:29

第二百二十九章 咱們皈依佛門





袁昊、都爭先填飽肚子,商量片刻,儘管心底諸多無奈,還是決定同住一房,彼此分得半邊床,是以倘若出了事,這般照料對方,也較便捷許多。他倆睡飽起床,已是夜半時分。心想半夜趕路,月明夜靜,馬聲嘶嘶,實在過於顯眼,只怕他們一少一小的身影,讓人印象深刻,那就不妙,不如等天亮一早,再趕路北上便是。



他倆一人坐地一人坐床,各自潛心修練「逍遙定心訣」,抓緊時間修練境界。武者境界需得時時精進,不得有所荒廢,何況還是迫切練武防身的瀛海島二人,更是茲事體大,不可不慎。



待得清晨天亮,曙光透過窗牖罩入屋內,二人下樓用過早點,買足乾糧用品,接著繼續向北而去,快馬疾馳,這一趕,便是整整三天路程。



這三日間,瀛海島二人萬分小心,時時戒備四周情況,只有聞得些許風吹草動,便會猶如只野兔般,竄入叢林,一人伏地,一人攀樹,屏除氣息,藏匿蹤影。他們知悉往後再無李若虛替自己收十善後,一旦出了差池,那便會害得彼此,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尤以他們第一天上路,最為惶恐不安,在逍遙定心訣的相助下,很快地穩心定性,調整心態,依著當初島上老民的教導,三日間加以磨練鑽研,各自悟出一套堪用的藏身門路。



可是這一路趕來,眼見群巒疊嶂,流水潺潺,巨木磐石,奇景奇觀,盡收眼簾,好是幽然靜謐,寧和一片。別說快馬嘶聲響,連個人影也不得見,更別說古撫仙三派的追兵。本來路程得以順遂,正合袁、都二人所願,可是他們不禁開始懷疑,李正志口中的追兵,莫非只是為了趕走他們而用的幌子罷了?



這日正午,他們落腳一處客棧,聽聞附近有渡口,心念電轉,各自大喜,見著對方臉上驚異之色,乾脆賣掉兩匹馬,改以乘舟北上。如此一來,若是真有古撫仙三派的追兵,他們於陸上追趕,袁、都二人以水路北上,兩不相逢,豈不無憂?這又是一日過去,沒半點意外, 停擺靠岸,來到一處山下小村。



隨著這幾日連夜趕路,又是快馬急奔,又是悠悠乘舟,袁昊已然覺得根本沒甚麼古撫仙追兵,二人定是著了李正志的道,又想素來只有他倆訛詐別人,戲弄人家,甚麼時候他倆反倒成了被誆騙的傻子?



他愈想愈是不對,正自生著悶氣,踏舟上岸,耳中聽得話聲隱隱,放眼一看,眼見這村子雖然不大,更不像撫仙鎮酒樓林立,卻有不少出家人或尼姑,相繼行過。



但見客棧飯館外的巷中,地上齊坐數人,低聲相談,這些人蓬頭垢面,不修邊幅,有的倒頭就睡,有的歪頭喝酒,一點也不在乎他人目光。當是群叫化。有尼姑途中路過,見著他們不知是不是於心不忍,進一家飯館要了齋食,全給了那些叫化,那些叫化得齋食飽腹,心底感激,紛紛起身抱拳,大聲致謝。



袁昊瞧那些叫化的一舉一動,應該都是身負武功的武者不假,尋思:「這村子是怎地回事?又是和尚又是尼姑,還來了不少會武功的叫化……古怪,古怪。」



都爭先忽而笑道:「我方才問了當地居民,這村叫黃灣村,作為咱們暫且的藏身之地,那是再好不過啦。」



袁昊聞得這話,眉宇微挑,再一次來回打量此地,不覺村中有甚麼稀奇之處,問道:「這是為何?我看……看起來也沒特別之處。」



只見都爭先歎了口氣,指著村外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巍然矗立,比之周遭群巒還要更加矚目,沒好氣道:「姓袁的,你可知道那是甚麼山?」話一說完,見袁昊想都不想,直接搖頭,頗是無奈道:「就知道你小子不好好用功,連是著名大山也不知,這是峨眉山。」



袁昊聽聞「峨眉山」三字,吃了一驚,不由道:「峨……峨嵋派?」



都爭先點點頭,道:「不錯,道盟五霸,撫仙、星雲、杞麓、飛雲、峨嵋,身為五霸唯一的女流之輩,自然備受江湖人敬重,且她們還是佛家門徒,六根清淨,不喜無故動武,因此江湖豪俠,誰也不敢在蛾眉山下動手動腳。當時竹老先生一提四川,我就想到這點。對於急需藏身之處的咱們,此地不正妙哉?」說著,嘿嘿笑了起來。



袁昊恍悟過來,想起那面目慈和的圓如師太,心頭流淌過一股暖流,感懷她當日在撫仙派救己之恩,本欲喜叫出來,但轉念一想,此地既然是佛門之地,儘管不是沒有魚蛋肉等葷食,但仍多以素食為主,要他一個發育未全的娃兒整天吃菜喝湯,連糖也不得吃,豈不痛苦?當下遲疑半晌,還是咬咬牙,道:「姓都的,那咱們要找間便宜些的客棧,否則時間一長,咱們可負擔不起。」



都爭先又是一笑,這回卻笑得壞水,上前勾住袁昊肩子,道:「如今少年大會迫在眉睫,要不過三個月,各門各派便會開始廣收門徒,峨嵋派貴為女流門派,本已別具一格,前幾代峨嵋派掌門,不願和其餘門派相互競爭,致使不必要的恩怨見長,因此提前招收弟子,嘿嘿,這一回好巧不巧,讓咱們碰個正著啦。」



袁昊聽到這裡,輕輕應聲,隱隱之間,只感一股不對勁之感,欲要撥開都爭先的手,豈料他大手一捏,竟是動用起少沖境前期的力勁,捉得更加用力,不願放人離開。他這才察覺不妙,奮力掙扎,卻難以動彈,道:「你……你、你想做甚麼?咱們有話好好說,文明人,不動手動腳的。」



都爭先哈哈又笑,道:「姓袁的,這裡可是佛門之地,我就算再膽大妄為,也不敢隨意動武。佛門講緣,既然有這緣分,咱們不如皈依佛門吧?」



此話一出,袁昊明知絕無可能,兀自拔腿想奔,負偶頑抗,掙扎得更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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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6 19:36:46

第二百三十章 齋食葷食





都爭先手掌一按,袁昊登感肩上乏力,渾身沉得難以活動,奮力試了幾回,知悉毫無辦法,惟獨剩放聲大叫的法子,可就怕太過惹人矚目,只敢一想,不敢真試。他見都爭先聞風不動,神色不改,一副鐵了心真要上峨眉山的模樣,百般無奈之下,終於放棄掙扎。都爭先似也明白他反應,神態一改轉笑。



袁昊凝望峨眉山,心下不安,道:「姓都的,這事不得胡開玩笑,佛門淨地,成群的女尼姑,咱們二個男人,如何能進得了峨嵋派?」



都爭先心道:「是了,姓袁的惟見過圓如師太一人。峨嵋派武功以『致柔』二字著名於世,女子生來又多具陰柔之氣,練起峨嵋派武功,自然無往不利,要較男子有利許多。江湖上闖出聲名的峨嵋弟子,也多是女流之輩,怪不得他會不知道。」



他點點頭,雙手合十,卻是笑得壞水,道:「這你用不著擔心,心中有佛,萬萬皆佛,他們不常說眾生皆有佛性?啊,說起來,島主老頭兒曾說過,以前名士是以道家解釋佛典,雖然說的狗屁不通,嘿嘿,但也不無小補。好啦,咱們先用過飯,再來想如何上峨嵋山。」



袁昊二人尋了幾間飯館,瞥眼看去,就屬最靠往峨眉山的小飯館,門可羅雀,冷冷清清。經過行人,似都不願入店,要不佯裝不見,要不低頭走過,神色間大有顧忌。都爭先卻毫不在乎,拉著袁昊,大步走入店內,隨意入座。



小二見客人上門,只一愣,眼中閃過喜色,忙奉茶水,笑問:「二、二位客官要些什麼?」



袁昊見小二四十來歲年紀,黃臉清臒,下巴方尖,胲下稀疏有胡,布衣破爛,呼吸微弱,不像是個江湖武者。當下趁機問道:「小二,你們這邊有甚麼好菜?」



那店小二長年待客慣了,識人無數,早練出一雙精明好眼,一眼就見出袁、都二人是外地來人,苦笑道:「二位客官,只怕你們會吃不大慣。其實咱們這村自古以來,全依仗有峨嵋派諸位高尼相助,方能過上安家樂業的日子。先人感激於心,也就向著高尼們,吃起齋食。二位要想吃上葷食,可不容易呀。」



袁昊道:「那你們有些甚麼?」



小二道:「齋菜無論青菜蘿蔔,樣樣俱全,還有清湯淡粥。客官若要葷食,就只有捕撈上來的魚貨。」



袁昊眼珠子一轉,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他正欲說話。都爭先卻搶先一步,道:「小二,你全上齋菜就是。」



此言一出,不僅小二吃了一驚,袁昊更是嚇得兩眼一瞪,心想都爭先這又想做什麼?



只聽都爭先道:「別看咱們二人這副模樣,其實一心嚮往佛門大法,只可惜武功不濟,無緣拜入少林門下。正以為再無所望,咱們聽人說,峨眉山高尼同樣深得佛法,這才遠道而來,期盼能拜在峨嵋派眾多高尼門下,真正求得佛法緣果。」



小二聽到這話,臉露喜色,道:「如此說來,二位客官是想上峨眉山拜師學藝?」



都爭先道:「正是。」



小二頓時大喜,向灶房喊道:「太好啦,娘子,娘子,快出來,快出來!我⋯⋯不對,小的可碰上大貴人啦。」他本來語氣欣喜,喊得又急又快,一想到還有袁、都二人在此,馬上改口稱自己是「小的」。



不久之後,就聽灶房傳來女子尖細罵聲,道:「甚麼小的大的,你有病不成?整天想著白日夢,老娘和你說過很多次,有空想東想西,不如好好養家糊口。那些家夥要是再敢過來,就給老娘狠狠趕出去!」



卻見一個身懷六甲的中年孕婦,一手扶著大肚,一手撐著後腰,一步一步慢慢行了出來,見著袁昊、都爭先二人,彼此四目相交,臉上似頗感驚訝。



那小二上前攙扶孕婦,道:「妳慢點,妳慢點!」



那孕婦甩開他手,怒道:「不是那些人上門,你怎地不早說?哎喲!哎喲!你……你適才說了甚麼,這二位客官會武功,還要拜入峨嵋派門下?」



那小二喜道:「是啊!我……小的看這二位客官眉目清秀,滿臉正氣,氣宇非凡,不像是惡人,反倒像是江湖上說的大俠好俠,咱們這事求助它們,定然不會有錯。」



那孕婦臉上突而淒然,道:「可是……可是……」目光流過袁昊、都爭先二人身上,不停打量,似有甚麼顧忌一般。



小二道:「娘子,這定是菩薩保佑,可憐咱倆夫妻倆多年心願,讓二位大俠助咱們一臂之力。咱們要是錯過這天賜良機,天曉得還要等上幾年、十年!」



那孕婦聞言,臉上由疑轉喜,不顧自己挺著一個大肚,直跪下來,淚水直流,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二位客官,求你們幫幫忙,求你們幫幫忙!」聲音淒然,苦苦哀訴。



袁昊、都爭先二人只感莫名其妙,眨眼不停,二人互看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見怪色,怎地好好吃個飯,卻讓人跪地求起事來?



這飯館本來就冷清無人,路過百姓更不敢打量店內情狀,都爭先八成也是看中此點,才揀選這家飯館用飯。眼見那孕婦跪地求情,淚流滿面,那小二當仁不讓,同樣跪地,連連磕頭。儘管當下場面,誰也見之不得,但是讓人這般連連跪拜,實在心下難安。



瀛海島二人身在江湖,經常聽中原百姓將他們島民罵得狗血淋頭,人也不如,甚是難聽,因此早已慣了遭人惡言相向的感受,但讓人跪地求情,稱甚麼「正氣」、「大俠」云云,卻是從未有過,不敢奢想的待遇。當下久坐不住,忙上前扶起二人,嘴巴連稱不是,搬了椅子,也讓二人入坐。



眼見那夫妻二人明明話都未說,已然又哭又笑,連連稱謝,袁昊更覺不安,道:「二位,究竟發生甚麼事啦?咱們二人武功雖然低微,還是明辨是非,若有能夠相助的地方,但說無妨。」



小二喜得起身,又想跪地嗑頭,都爭先拉住他,無奈道:「還是先說事情要緊,還有,麻煩上些齋菜,咱們是來吃飯的。」心中則想:「咱們這一路向北過來,路程順遂,不見任何古撫仙三派追兵,乍看是讓李正志騙了,但老爹說過的話,我可從不敢忘。保險起見,咱們還是不出風頭才好。這事倘若不麻煩,接下來倒也無妨,事情能成,就等於在這村中多了一份助力;倘若事情不成,勸慰幾句,謙讓咱們武功太低,對方也就不會再為難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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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6 19:37:25

第二百三十一章 請託原委





只見那孕婦點點頭,回了灶房燒菜,過得不久,小二一一端上,但見滿桌無一不是齋食,青菜豆腐,清羹淡粥,果真樣樣都有,獨缺葷食肉類。



袁昊見滿桌的青菜豆腐,心想要是入了峨嵋派,從今爾後,都要吃齋食過活,頓時心生厭煩,食欲全消。他本來對清淡齋食並無抗拒,稱不上喜愛,更不算厭惡,只是要他一輩子都吃齋食而活,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他吃沒幾口,已然覺得飽腹,欲要放下竹筷,目光一轉,驚見那小二、孕婦殷勤之色,愣了一會,苦笑起來,暗想手中筷子無論如何,是放下不得。



小二見袁、都二人動起筷來,先是扶著妻子入坐,泡了熱茶奉上,臉色微微一凝,道:「二位少俠尊姓大名?」



瀛海島二人相繼報上名,小二點點頭,又道:「都少俠,袁少俠,其實小的和內人育有一女,如今正在峨眉山上拜師學藝。」



都爭先「喔」了一聲,放下竹筷,道:「二位想求助的事,和令嬡有關?」



小二道:「是,是,都少俠料事如神。這事還得從峨嵋派說起來,方才小的也說過,峨嵋派會替咱們村民懲奸除惡,百姓能得道盟五霸的相助,自然獲益良多,當能好好安心度日。而峨嵋派自創建以來,每個月都會派遣弟子下山,向咱們百姓購入齋食、用品。因此小女自小承得峨嵋派弟子薰陶,五年前自告奮勇,央求上山拜師學武。咱夫妻倆覺得女孩人家活在世上,還是學點武功防身為好,反正峨眉山和村子相距甚近,讓她上山學藝倒也無妨。哪裡知道,哪裡知道……」說到這裡,不由黯然歎了好大一口氣。



那孕婦亦是紅了眼圈,掩面抽噎起來。



袁昊道:「那令嬡學成武功沒有?」



都爭先白了袁昊一眼,沒好氣道:「好好想想,要是人家學成武功,幹甚麼不回家?定是出了甚麼事,所以沒回家。」



袁昊眼珠子一轉,見那二人神色更是慘然,苦笑道:「這倒也是。」



小二苦笑道:「都少俠說得不錯,其實最初兩年,小女每個月都會讬人帶信下山,寫了修甚麼練,做甚麼事,咱們夫妻倆知個大概,也就高枕無憂。咱們每個月都會托那些送信弟子,送些武幣、齋食上山,好滿足小女思家之敘。只是後來三年,小女寄信次數愈來愈少,信中內容一次少過一次,咱們夫妻倆還以為小女是因為派中要事,不方便透露太多,自然不敢多問一句,深怕多一句,就會害她受罰。」



他話說到這裡,隔了半晌,啜了口茶水,臉上苦色轉為疑色,道:「直到二個月前,小女托人寄信,信中寫說和師姐比武過招,不慎誤傷人家,急需五百武幣,好以賠償過失。小的心想五百武幣可不是小數目,但是害人受傷,總歸要有個交代,就托人送錢上去。哪知一個月後,小女又托人送信,說師姐病狀加重,五百武幣實在不夠,要是下個月沒辦法準備三千武幣,就會受到派中嚴懲,斷其手腳筋,廢去武功,從此當個廢人。」



袁昊嚇了一跳,道:「那豈不是不妙啦?」



孕婦又急又怒,道:「豈只不妙?那是非常不妙!也不知哪來天殺的小王八蛋,將這件事情傳遍整個村子,村民人人都知道小女犯了大錯,讓峨嵋派監禁牢中。那五百武幣,已是害得咱們家計受創,整整三千武幣的大數目,怎地可能交得出來?村民誰也不肯借咱們武幣,眼看今天就是寄信之日,就要……就要……」她說著說著,悲從中來,眼眶一紅,低頭大哭起來。



袁昊、都爭先見孕婦哭聲淒然,均是大起憐憫之心,互看一眼,齊想:「僅僅派中過招誤傷,賠錢不得,就得關押大牢,廢去武功?」二人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只覺此事好是古怪,更不像是悲天憫人的圓如師太,會做出的事情。



袁昊心忖:「怪不得這飯館都無人要來,卻原來是他人怕自己惹禍上身,不敢光臨。」心念甫轉,他問道:「小二,此事我怎麼聽來都覺得有些奇怪,你何不上山探個究竟?只要通報一聲,應該可以上山才是。」



圓如師太慈悲為懷,袁昊當時在撫仙派中,判官槌在手,眾人都要逼他交槌,惟有她違背眾願,肯相救一把。比武過招本就難免受傷,尋常老百姓人家的女兒,怎地會因為犯點小錯,就得廢去武功,斷其手腳筋?



小二慘笑道:「小的如何不知這個道理?江湖早有盛聞,道盟五霸之中,就屬峨嵋派圓如師太最為善解人意,小的居此多年,自然深明這道理。可是那一日有兩名峨嵋派男弟子下了山……」



突然之間,只聽飯館外頭有人喊道:「江三牛,人呢!賓客在此,有生意上門,難不成你不做生意啦?」



此話一出,只見小二、孕婦臉色都是一變,小二整個人冷汗涔流,渾身發顫不止。孕婦冷哼一聲,怒容乍現,拍了桌子,就欲起身沖去門外,小二見狀,忙拉她回來。



小二罵道:「妳瘋啦?那些人是甚麼人,妳會不清楚?挺著一個大肚的人,乖乖坐好!我去接客。」說完,向袁昊、都爭先二人輕輕一禮,便走出門口接客。



過得一會,就見小二領頭在前,後有二名青袍打扮的男弟子,先後走入店內,目光凝在瀛海島二人身上,上下打量一陣。



小二強笑道:「二位客官,請隨意找位坐了,小的這就奉茶過來。」



二名青袍弟子一陣訕笑,也不說話,直接落坐袁、都二人旁的桌子,臉帶笑意,肆無忌憚直盯著二人看。



瀛海島二人目光一對,理都不理二名青袍弟子,動起竹筷,低頭吃起桌上齋食。那二名青袍弟子見二人不為所動,面容一沉,鼻子輕輕哼起怪氣,空氣微微凝變。



那孕婦本來滿心怒火,斜斜瞪著兩名青袍弟子,臉色要說多難看便有多難看,此時感受到一股莫名壓迫,自四面八方逼將過來,不禁氣為之窒,倒抽一口冷氣,嘴中「啊」的一聲,臉上慘無血色。



那兩名青袍弟子見狀,指著孕婦,捧腹大笑起來,又拍桌又跺腳,看似好不開心。



(今天發燒不舒服,先倒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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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7 01:55:35
主角2條友仔要上峨眉山查案。
2023-03-27 16:52:43
這二人如此不正經,交給誰都會不安
2023-03-27 17:00:16

第二百三十二章 峨嵋派弟子





那孕婦性子極不服輸,當下強哼一聲,扶著大肚,向袁、都二人看來一眼,見他們動都不動,似覺大失所望,又哼一聲,起身就要走回灶房。



那二名青袍弟子見孕婦態度如斯,其中一青袍弟子嘿嘿又笑,身上氣勢偷偷外洩,比起方才加重幾分力,又立刻減去幾分力,乍看之下,毫無改變,是以這麼一來,做得隱晦至極,就算是尋常武者,一時間也難以察覺異樣。



只見那孕婦剛踏出第二步,本還毫無所感,直到第三步落下,四肢百骸忽覺異樣感襲來,只感一陣胸悶難受,她是尋常老百姓,並非江湖武者,沒有道氣自行抵禦,如何能承受得住武者的氣勢外放?但見她臉色不禁又白,兩條腿軟軟發顫,踉蹌幾步,眼看要倒。



袁昊、都爭先吃了一驚,欲要急忙去救,卻是小二先一個箭步上前,輕輕攬住孕婦,陪笑一句:「諸位客官,莫要介懷,自從內人懷上身孕,經常貧血,哈哈,哈哈……」話說完,便扶著孕婦走入灶房。



那二名青袍弟子聞得此言,彼此互看一眼,訕笑出聲,又擊桌又拍腿。



眼見那二名青袍弟子行此惡行,以他人痛苦為樂,非但不以為意,還訕笑出聲,態度更為狂妄,袁昊眉頭緊蹙,他雖只瞧著滿桌齋食,並未仔細識得二人面目,卻覺那二人定不是甚麼好人面目。



都爭先桌下右腳輕輕碰了袁昊,微微搖頭示意,其言下之意,甚是好懂。袁昊了然他意,明白他倆如今不要惹麻煩上身為妙,因此就算氣在心頭,也忍著不出口叫板。



他心中尋思:「李正志口中的古撫仙追兵,雖不知是真有追兵,還是為了訛詐他們離開撫仙的幌子,無論如何,咱們已無任何後手,還是多加小心才是。」



只聽其中一名青袍弟子笑道:「妙哉,妙哉!元師兄,你這氣勢外放的功夫,可說是愈發得心應手啦。」



那被稱為元師兄的青袍弟子,大笑拱手,道:「不敢當,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點伎倆,多練個幾回,自然熟能生巧,手到擒來。你說是不是,周師弟?」



周師弟道:「師兄所言甚是,這天底下間,論內功心法之強,誰能匹敵武學大宗的少林?但若是論收放自如,果然屬咱們峨嵋派為之最。」



袁昊聽到這裡,心頭一震,輕輕吸了口氣,手微微抖動,竹筷差點兒就要落地,他心忖道:「他、他們二人竟然是峨嵋派弟子?那位圓如師太的弟子,這……這……不可能!怎麼可能?」對於圓如師太當日的救命之恩,他始終銘記在心,恩德猶在,哪怕武律當前,彼此勢必為敵,敬佩之感依然不減半分。他本想這世上再難找到如此善心的活菩薩,但眼前這二人,竟是那位師太的門下子弟?



元師兄搖搖頭,道:「不對,不對,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師弟。我曾聽掌門說過,這天底下最為神妙的心法,並不在中原任何一處。」



周師弟驚道:「這、這是甚麼意思?」



元師兄聳聳肩膀,道:「我也不清楚,掌門絕口不說是哪家門派的心法,咱們心中也沒個底。不過掌門向來虛懷為懷,慈悲待人,甚麼武林之最,她老人家八成也不願擔上這名頭。」



周師弟道:「這麼說來也是。」隔了半晌,他接著問:「元師兄,你今日相約我來此,是不是有甚麼要事?」



那元師兄點點頭,道:「這個自然,此處絕不會有他人過來,當是佳地。但是事關重大,在那之前……」說著,斜眼項袁昊、都爭先二人打量過來。



袁昊在旁細聽,感受到二人目光,眼珠子一轉,心想這二人雖是峨嵋派弟子,卻以氣勢嚇人,欺壓孕婦為樂,行為舉止和那位活菩薩般的圓如師太,大相逕庭,有種顛倒是非之感,又想這二人明知此處不會有人,還相約於此,形跡可疑,自然是不懷好意。他雖非峨嵋派弟子,更不願向武律道盟白做人情,但圓如師太有救命大恩,尚未回報,此事說甚麼都得探個清楚明白,好替圓如師太解決才是。



突然之間,忽見眼前都爭先身子向前,左手身來,猛推袁昊一把。



袁昊不明所以,讓都爭先這麼一推,已是連人帶椅,向後倒出數步,眼看椅子搖搖晃晃,似乎要倒,他輕輕踢了椅子前腳,翻了一個筋斗,安全落下。他目光一抬,正欲瞪往都爭先,哪裡知道這一看去,可不得了,他同樣向後暴退,嚴陣以待。



下個瞬間,只聽喀啦一聲,一隻大手落下,袁、都二人的木桌登時斷成兩半,垮塌陷下,滿桌齋食落了滿地,鍋碗瓢盆碎得碎,破得破,灑得滿地都是。



袁昊這才驚覺過來,卻原來都爭先這是護他安全,若非如此,適才他就會被那掌打得重傷。



只聽有人冷哼一聲,道:「果然不錯,這二人會武功。」卻是那元師兄。



那周師弟瞇起眼睹,道:「裝神弄鬼,看就不是甚麼好人。說!你們二個來峨眉山,究竟想做甚麼?」



袁昊本來對二人已是心有不快,不過礙於種種原因,不得如往常那般大聲叫板,現下對方親自找上頭,還惡言相向,他如何還忍得住?當下道:「龜爺爺的,咱們吃個飯也不行?堂堂峨嵋派弟子,連人吃飯也想管啦?」



那周師弟臉色更冷,喝道:「臭小子!你說甚麼?」



都爭先見這兩名峨嵋派弟子先是以氣勢嚇人,其後出言不遜,又莫名其妙出手傷人,又想方才那一掌,掌上勁力和自己差不了多少,應是少沖境功力。若非自己處處留心,早已提氣等候,姓袁的可就一命嗚呼。他強忍怒意,悄然吁氣,拱手道:「二位誤會了,咱倆久聞貴派大名,今日前來,是以想上山拜師,一片誠心,絕無任何歹意。」



那元師兄嘿的一聲,指著地上慘狀,道:「說得倒好聽,這是毫無歹意?這叫一片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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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7 17:00:34

第二百三十三章 袁昊動嘴





都爭先愣了一愣,心道:「你自己打壞桌子,想怪到咱們頭上,好找理由尋麻煩,我可不吃這套。」



「閣下開玩笑了,在下武功低微,臂力奇差,連個凳子都打不壞,如何有能耐一掌打壞一張桌子?方才那一掌,出乎小弟預料之外,真不愧是峨嵋派弟子,果然五霸門下,盡是心思敏銳,才氣過人的天才子弟。」話聲之中,全是一片敬佩之意,好似對一掌劈開一張桌子的功夫,感到大開眼界。



那元師兄、周師弟聽都爭先這麼說,只覺劈開木桌並無任何難處,但當面受人誇讚,不禁得意洋洋,好覺威風。



元師兄笑道:「好說,好說,我適才那掌出了三成功力,兄台能躲避過去,實也是功力不俗,用不著這般謙虛。敢問尊姓大名?」



都爭先笑道:「大名不敢當,小弟姓李,名齊仙。這位是我表弟,同姓李,名二天。」



元師兄道:「久仰久仰,在下元文之。這位是在下師弟,周逐明。」



周逐明拱手笑道:「李兄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都爭先「哎喲」一聲,臉上流露奇色,道:「周兄好眼力!難不成周兄弟有通天之能,不然怎能一眼見出在下身分?」



那元文之哈哈一笑,指著小二,道:「這還不簡單,這家破飯館,是那姓江的老家夥開的齋食店,他女兒又是咱們峨嵋派的俗家弟子,是以村中無人不識得他父女倆。但是前些時日,這老家夥的女兒比武輸人,心有不甘,欲施狠毒之計,害得派中師姐傷勢加重,被押入大牢。這事早已傳遍整個村中,村中百姓憎惡老家夥女兒的不齒行徑,誰也不願再光臨這家破飯館。」



周逐明笑道:「咱們聽人通報,說有人光臨姓江的飯館,以為是他找來的幫忙,這才趕忙下山探看。」



都爭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元文之道:「二位遠地而來,是為拜入敝派門下,對此事並不知情,也是合乎道理。既然彼此都各有過錯,不如你我且退一步,二位快快離開這飯館,另找他處用飯,如何?」他這話說得恭謙有禮,拱手施禮,頗具風度,一點也沒了適才欺淩孕婦的模樣。



都爭先感受到元文之的誠意,不由往灶房望去一眼,見那小二、孕婦沒有現身,微吁口氣,心想此事原委的是非對錯,他們二人身為外人,不好向別人家的家務事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何況那小二的女兒確實傷人在先,儘管其中仍有疑竇之處,但想自己和袁昊要入峨嵋派,就決計不能得罪峨嵋派門人,這一優一劣,一利一弊,用不著權衡利弊,也明白該選擇聽信哪邊。正當他想開口回答。



只聽袁昊笑道:「等會!等會,這位大哥,你方才一掌,差點劈死了我,現下知道打錯好人,就想靠一句各退一步,草草了事不成?」



此言一出,都爭先臉上率先微變,心中暗叫不好,瞧袁昊笑容可掬,一副天真無邪模樣,知他人小鬼大,素來不懷好意,吃上這等悶虧,怎地可能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必然已對二人恨上心頭。



周逐明見眼前袁昊個頭矮小,說話卻甚無禮,沒大沒小,眉頭微皺,心有不滿,道:「小朋友,此事說來還是你們有錯在先,擅自闖入姓江的飯館,元師兄寬宏大量,願意體諒二位初到新地,不明不白,因此那一掌也只是警告用,並無任何傷人之意。」



袁昊臉上又笑,心中忖道:「龜爺爺的,這分明是你們的推讬之詞,不願承認差點傷我性命,哼!你們愛護面子,不肯拉下臉承認過錯,那好,我袁昊同樣不買你們帳。」



當下朝著灶房,朗聲叫道:「小二!小二,快出來。」



那姓江的小二聞聲過來,臉上惴惴不安,抹汗不停,眼睛不住亂飄,似有顧慮,不敢和袁昊對視,只低頭道:「是,是……客官找小的有甚麼事?」



袁昊指著滿地齋食,道:「這些不得吃,快快收拾乾淨。我可是來付錢吃飯,要是沒吃個痛快,不就白白浪費武幣?」



元文之、周逐明起初見袁昊態度無禮,原還有些不快,這時聽他提武幣一事,不覺相視偷笑,均想娃兒就是娃兒,卻原來他並非遭逢生死關頭,又看出二人不願拉下臉向無名晚輩道歉,因而恨上二人,全是因為怕無法償還壞桌的武幣,故而發起脾氣。二人想到這裡,忍之不住,不由齊聲大笑。



元文之謙道:「小朋友,這你用不著擔心,既然你想加入峨嵋派,咱倆以後就是師兄弟,就當我這做師兄的,送小朋友入派大禮。今日這帳,師兄我說了算,你用不著付!」



周逐明也道:「師兄,如此說來,這位也是我的師弟,這事還是由我來辦,喂!姓江的,快快處理好,替我小師弟送上一桌好菜。若你敢怠慢了……」嘿嘿笑了起來。



小二臉色慘白,連連搗頭,道:「是,是!小的這就處理,馬上就好,馬上就來!」



袁昊耳中聽得元、週二人訕笑聲響,兀自漫不經心,問道:「小二,這齋食連同桌子,一共多少武幣來著?」



小二一愣,估量心算,道:「這……那是上好的檜木桌,價格昂貴,加上齋菜,一共二千三百武幣。」他自己說出這話,本是長年來習慣之舉,客人提價,他便回答,並非懷有他意。此時一見都爭先、元文之、周逐明臉上相繼變色,嚇得急叫一聲,道:「袁客官,袁客官,這錢不如就……就算了吧!小的不收這錢。」



袁昊佯裝板起臉來,道:「別管那麼多,你剛才不是聽了,這二位是我未來師兄,他們一顯掌上神功,只為大開我這師弟的眼界,拍壞你飯館木桌的錢,全算在二位師兄頭上。好啦!你再替咱們備好一桌齋食,我還沒吃飽呢。」說罷,嘴角一勾,又是笑嘻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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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7 17:00:53

第二百三十四章 周逐明





元文之臉色一沉,眸中閃過冷光,他如何看不出袁昊處處和他們師兄弟為難?料想對方是向著那江三牛,當下冷聲道:「李二天,你這話是甚麼意思?」他不稱袁昊是「小朋友」,而是改稱呼其名,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一旁周逐明更是釋放出執者境七脈的氣勢,瞇起眼睹,戰意如熊熊烈火,堪堪高昂起來。



袁昊眨眨眼,面露懼怕,道:「冤枉,冤枉呀!二位未來師兄,晚輩只是想見見二位師兄這話究竟是真是假,自是一片真心,絕無絲毫非分之想。」



元文之嘿然一笑,心道:「你現下這麼想,難道不就是非分之想啦?」轉過頭,瞪往都爭先,冷冷又問:「李兄弟,你又是甚麼意思?」



眼見談判早因袁昊的一句話而破了局,都爭先吁了一口氣,腦袋一轉,倏然放棄友好相處的法子,淡淡笑道:「依在下之言,童言無忌,二位乃峨嵋派大丈夫,用不著在意才是。」



周逐明性情如火,平時要是有人不拂他意,往往早發起怒來,只不過武律道盟很是講求長幼有序,不得違悖儒家禮法,峨嵋派中師長輩亦是如此教育後生晚輩,因此有元師兄在場,他倒不敢過於放肆,僅哈哈冷笑,臉上露出霸道神色,道:「李齊仙,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是你們先犯了咱們的規矩,咱們不過是回禮一招,倒不過分吧?何況咱們也沒打傷你表弟,彼此兩不相欠,這不就好啦?」



都爭先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二位朋友是非得和在下這位小表弟計較下去?」



周逐明哼了一聲,道:「是的話又……」後面那「如何」二字尚未出口,眼前一花,銀光迸現,幽寒冷氣罩向門面。



只聽元文之大喝道:「師弟小心!」手往桌上一抓,拿住茶杯就往那銀光扔去,只見那銀光和那茶杯相擊,下個瞬間,一聲碎響,茶杯碎成滿地碎屑,仍擋不住那銀光襲去。



周逐明慌忙從袖中拿出一細長之物,左掌伸出,那物和掌肉幾乎相貼一塊,淩空轉了三圈,當的一聲,只感手腕一麻,總算將銀光打落桌上。元、週二人低頭看去,此時陽光斜照入窗,正著照見那物,卻是一枚閃著幽幽微光的銀錐。



周逐明大怒,再也忍受不住,喝道:「無恥小賊,竟然用暗器偷襲!」踏桌躍起,右掌同樣拿出細長之物,貼近掌肉,飛快轉了幾圈,向都爭先刺去。



都爭先境界比周逐明還高,雙眼一凝,見那細長之物直面而轉,歪頭避開,近觀之下,識出那物大體,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峨眉刺!」他側步躍開,再跳離兩步,雙腕一翻,兩枚銀錐出現於手。他接著笑道:「兵器固然厲害,不過使的人倒不怎麼樣。」



周逐明更怒,三步並作兩步追去,雙掌則如鞭子般,向上一撩,兩支峨嵋刺朝督爭先門面襲去。都爭先銀錐沒有射出,反手扣住,迎上左右兩支峨嵋刺。當當二聲,星火點點,二人瞳中微微一亮,映著彼此冷目冷臉。



周逐明見彼此距離甚近,篤定都爭先射不出銀錐,既然如此,那也就毫無懼怕之處,只要稍施峨嵋刺的功夫,迫得他暗器脫手,再以先發制人,那自己便十拿九穩。



豈料就在此時,忽見都爭先周身爆發道氣,道氣相繼凝在兩枚銀錐上,使得銀錐大了整整一圈,銀光更甚,乍看化如兩把短匕首。周逐明大吃一驚,只一愣神,身子向左一傾,一股熱血自左臂湧至腦海,左掌漸而轉疼,凝目看去,卻見掌上血如泉湧,銀錐深深刳入掌肉,大聲痛叫。



元文之在旁感受到和自己相當的境界氣息,同樣吃驚,但不及阻止,他親眼見著周師弟那峨眉刺被銀錐削成兩半,心下暗罵都爭先始終不肯動用道氣,一直藏著境界,卻原來是計畫好的障眼法子。要是知道都爭先和自己同為少沖境前期,能夠凝化道氣於兵刃,他絕不會放周師弟應戰。當下牙一咬,就怕師弟惱羞成怒,拚死攻去,那可就不妙,忙喊道:「師弟,那是道氣凝化!快快退去,那小賊由我對付。」



可是喊聲終究慢了一步,只見周逐明雙目通紅,臉色猙獰如猛獸,齜牙咧嘴,大罵道:「你敢傷我,你敢傷我!」拔出左掌銀錐,沖了過去。



元文之暗叫不妙,正欲上前搭救。便在此時,他察覺腦後生風,有股寒意刺著皮膚,風聲似被甚麼斬斷一般,破不成聲。他的武者直覺大響警報,不及多加細想,下意識往旁滾開,呼的一聲,但見那木桌竟被直直斬成兩截,切面平穩,好是可怖可畏。



那出劍斬桌之人,嘴中「咦」了一聲,瞧著手中長劍,嘖嘖稱奇,道:「削鐵如泥……啊呸,這是斬木如泥才對,嘻嘻,嘻嘻。」除了袁昊還能是誰?



其實袁昊同樣看出那周逐明的敗象,心想只要他一敗下陣,自己便可和都爭先合攻剩餘一人,就算元文之境界和都爭先相當,他倆二人合力,要勝過他倒也不是難事。因此說甚麼也不會放元文之去干涉都爭先。他心念甫轉,動用竹雲堂的長劍,本是為了拖延時間,哪裡會料到,這柄鏤有「雪中青芒」的長劍,輕輕斬去,竟有削木如泥的威力。



袁昊心中又喜又苦,當真五味雜陳,暗忖:「竹爺爺的這份大恩,咱們怕是永遠也還不清。唉!本來他老人家傳泥鰍功的大恩未報,已是讓我在意萬分,現下不僅指引明路,又借此好劍,可不讓我更加難安?」



元文之也是對那長劍頗有顧慮,看過幾眼,不敢動作,轉念一想:「李二天這小子武功定然不如己,我這是怕什麼?不如捉他就是,諒那李齊仙也不敢胡傷師弟。」



當下大掌向袁昊伸去,喝道:「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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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8 01:32:54
2023-03-28 20:00:24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人換一人





袁昊想都不想,泥鰍功一施,低頭滑過,左足往旁一跨,側轉要跑。他左一溜,右一滑,時而一跳,突又轉向,小小空間內,溜搭自若。元文之微微吃驚,大掌撲空,另一掌跟著急掠過來,這回更是用足了七成力,掌過之處,風聲呼呼,無處不生風,儼然是要捉著袁昊不可。



只見那掌來得好快,袁昊馬不停蹄,更催道氣,泥鰍功一溜,要比適才快上不少。



元文之這二掌連連撲空,心頭已是微怒,只覺再這般下去,自己峨嵋派弟子的身分就會蒙受侮辱,雙眼大瞪,暴喝一聲,二掌同時掠出,冷聲道:「小朋友,過來!」這回掌過之處,呼呼風響更是大聲,勁風吹蕩,足是使了超過七成的功力。



袁昊見元文之逼得更急,連抓來五、六掌,且每一掌上都挾足少沖境前期七成之上的威力,他一個執者二脈的武者,就算知悉對方無意傷己,但光憑掌圓餘勁,不禁也感駭然。



以往和袁昊對陣的武者,大多心有傲氣,輕視他年紀太小,不願彰顯真正功力,以免讓人說是勝之不武,要不敗在黑槌子道寶或是詭計上頭。只不過袁昊已無黑槌子道寶可以使用,現下這等你追我跑的情狀,也難想出甚麼伎倆可用。



袁昊尋思起來:「元文之想抓我,是想讓姓都的不敢動他師弟,嘿嘿,我豈會讓你得逞?就看是你會抓,還是我會躲,又或是姓都的打贏你師弟。」當下連施展泥鰍功,躲過四掌,見第五掌掠來,卻是自左向右。他本來欲要向後跳開一步,再行泥鰍功溜走,伺機襲招。



哪知道元文之這一掌是個幌子,掌至半途,突然一止,掌腕翻轉,如同五隻對準獵物的蟒蛇,猛地往前伸來。袁昊心中窘急,急了便壞事,腳下一滑,暗叫不好,雖然勉強撐著身子,滑溜要躲,卻是慢了一步。元文之下一抓已至,牢牢捉住袁昊衣襟。



袁昊只感胸口微痛,猶如是遭人拿一塊大石壓在上頭,悶得難受,實則是元文之將掌勁凝在他胸前,凝力不發。他背脊冷汗狂流,知自己性命掌握在元文之手中,暗苦道:「糟糕,糟糕!我太大意啦!」



就當此時,元文之、都爭先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通通不許動!」



都爭先、元文之聽到對方的話,均是一愣,循聲望去,眼見一人牢牢抓住袁昊衣襟,掌上留勁;另一人以凝化道氣的銀錐作匕首,抵在臉色蒼白的周逐明脖頸。雙方不由又吃一驚,無論脖頸還是胸前,皆是致命要害,只一念之間,當可殺死袁昊和周逐明。



二人繼而想起適才之言,誰都不敢動彈,互相瞪眼。這一瞪視,就是足足五息左右。飯館內登時靜默下來。



周逐明壓住掌上傷口,不禁咕嚕一聲,咽下口沫,喉結微動,當能感受到銀錐抵喉的冰冷感觸,呼吸一窒。自他成為峨嵋派弟子,派中出家弟子和俗家弟子,大多均為女子,而女弟子地位又比男弟子高上許多,平時他只有下了峨眉山,方能仗著派中弟子身分,霸道待人,如今意外成了人家手中砧上魚肉,隨時任人宰割,怕得腿都軟了,哪裡還敢放肆?



只聽他苦苦哀求道:「師、師兄⋯⋯救、救我,快救我,元師兄⋯⋯」早已沒了方才的氣焰囂張。



反觀袁昊兀自漫不經心的模樣,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好似沒有人壓迫在前。他眼珠子往旁一探,見那小二、孕婦縮起身子,神色懼怕地躲在牆角窺看,笑道:「小二,我的齋食好了沒有?放心,這帳我自然會請元師兄算清。」



元文之眼見袁昊置生死於度外的豪邁態度,心中一凜,頗是折服,目光往前,又瞧見自己師弟的窩囊樣,眉頭一皺,不由暗暗生氣。攸關生死存亡之際,就算一個人城府再深,依然能見人之本性。



相較之下,元文之只感周師弟未免丟大峨嵋派的顏面,尤其還是在袁昊、都爭先二人面前,頗是汗顏。



其實早在元文之捉住袁昊的當下,他便偷偷運起「逍遙定心訣」,隨時以心齋之法,定心穩性,是以元文之掌勁凝在他胸前,方能臉不紅氣不喘的,一點也不顯懼怕。



都爭先笑道:「元兄,好一手功夫!可惜在下沒那個機會領教元兄武功,你看這樣如何?咱們一人換一人,不如交換手中的好寶貝?」



袁昊聽他這話說得肉麻至極,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不滿瞪去一眼,回頭道:「元大哥,這事不重要,咱們先吃完飯,再談這些好不好?」



周逐明本來聽「一人換一人」,以為能重獲自由,大喜過望,卻哪裡知道袁昊出言反對,提甚麼吃飯,又氣又急,大罵道:「你這小⋯⋯小朋友,說話沒大沒小,顛倒是非,元師兄,莫要聽信他⋯⋯胡說八道。」他幾欲想說「小畜生」三字,可想自己性命難保,不得隨意惹怒對方,只好又改口回去。



但不等元文之說話,袁昊已笑嘻嘻道:「好說,好說,我不像某人怕得要屁股尿流,剛剛不還硬氣得緊?怎地突然客氣起來啦?」



周逐明兩眼一瞪,道:「你⋯⋯你⋯⋯」



袁昊道:「我甚麼我,江湖武者,整天打打殺殺,生死不過一瞬之事,別活著似個小娘們。」



周逐明氣得臉色通紅,臉頰狂跳,目中好似快要噴出火來。



只見元文之歎了口氣,心想彼此過招雖未敗下陣,但氣勢已讓落人一等,根本用不著比,點點頭道:「那就依李兄之言,咱們一手給人,另一手放人,如何?」



都爭先哈哈一笑,上前走近,左手扣住周逐明胳膊,令對方動彈不得,緩緩向前交出。那元文之同樣如此。都爭先左手一推,元文之跟著右手也推,手中人質分別走回各自所在。



然而周逐明和袁昊擦肩之際,他眼中忽閃異光,爆發道氣,轉過半身,大喝一聲,以沒受傷的右掌,伸出峨嵋刺,猛地襲向袁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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