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第四百四十八章 打擊治療

黃逢怪道：



「哈哈，小子你來了……怪了？怎麼一日不見，你氣色變得如此難看？」



黃源不知是不是察覺二人神情有異，咳了一聲，道：



「你不僅救了萍兒，更替群英樓群豪拔除身上花毒，當真是我黃家再世大恩人。有甚麼困難，盡管和我們二個老頭子說，不必客氣。」



黃家二老打從心底感激袁昊，這番話是出於一片真誠心意，絕非虛情假意的客套話。



然而二老話才剛落，彷彿觸動二人脆弱心弦般，就見袁昊、都爭先轉動僵硬脖頸，瞪視對方——



拳頭很快招呼到彼此臉上。



「都是你的錯！」



「放屁，都怪你多嘴！」



一少一小撲向對方，當眾之面扭打一塊。



袁昊一拳招呼到都爭先下巴，撇撇嘴道：



「我這是為了打倒霍家。」



都爭先一拳揍到袁昊眼窩，道：



「那也用不著把整個群英樓武者都算進來！」



文天義等人驚見二人扭打起來，二人並沒有使用半點道氣，僅憑肉身力量互揍，顯非真正發怒，而是近似宣洩不滿的肢體表現。



不過文天義還是讓顧老六、陸象鋒拉開二人，問道：



「師弟、都兄弟，你們二人平時情同手足，為何要大打出手？」



本來瞪著都爭先的袁昊，頓時滿臉為難，眼珠子亂轉亂飄，不停打著哈哈。



「這、這個……」



「你自己也說不出話吧？哼！不想想整個群英樓究竟有多少武者，害得老子昨晚連眼都未闔。」



「瞎說，你不會眨眼？眨眼不就是闔眼。」



「……他媽的！老子今天不打爛你屁股，老子就不姓都！」



「呸，那你改姓袁好了，嘿嘿，乖兒子。」



「陸兄！放開我，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他屁股打成四片花瓣。」



「顧二哥，我給你一百武幣，隨我一塊揍人。」



顧老六、陸象鋒苦笑，不敢應答，深怕被捲入其中，只遵照文天義指示，抓住二人不放。



文天義、二叟聽著二人互罵之語，堪堪釐清脈絡，總算明白二人為何起爭執。



他們二人爭吵原因——正是醫治花毒的事。



若非因群英盟之事，霍家、萬花幫殘黨尚未解決，文天義等人無暇看照袁昊，否則他們早該發現，為了這事，袁、都二人沒少拌嘴，從正午吵到傍晚，從傍晚吵到深夜，又從深夜吵到今早天明，嘴巴一刻也沒停過。



原來昨日袁昊一誇下海口要醫治群英盟武者身上花毒，殊不知他和都爭先二人就被所有人盯上。



當文天義、老陳忙得不可開交，相繼告辭而去，多數武者乾脆賴在紅纓幫幫地不肯離去，也不管身上大小傷勢，逕自大排長龍，一條長不見底並洋溢喜氣的隊伍，心甘情願待在二人身邊。



袁昊、都爭先這時才覺事態不妙，他們大大小看了群英樓武者對自由的渴望。



彷彿只要能擺脫花毒束縛，要這些人交出一條手臂、一條腿，他們會連眼都不眨，笑著答允這種無理條件。



於是，堪比萬花幫總攻的無盡地獄，再次襲向袁昊二人。



二人忙到昏天暗地，眼花撩亂，分不清楚時間流逝，搞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道氣一用就空，空了就萃氣，萃完氣又接著替人除毒。



如此反反覆覆超過數百回，袁昊二人索性不再算下去，擔憂繼續算下去，一個不小心就會得知究竟還有多少人要醫治。



都爭先為求隱蔽，找了幫地一處石房，又找來四、五名紅纓幫的少沖武者，讓他們充當「打手」。



「都兄弟，那打手是要做些甚麼？」



顧老六微微愣住，開口問道。



老陳呵呵笑了一聲，道：



「原來如此……老夫還想是怎麼回事，原來那是二位的傑作。」



承著周遭不解目光，老陳開口解釋道：



「昨晚從紅纓幫回到鎮上的武者，不只身上有傷，臉上也多了一些不明傷勢，就算問他們，他們只支吾其詞，不肯說話，還說那傷勢『十分便宜』，毫無不滿。」



文天義恍然而悟，目光飄到袁、都二人身上。



「師弟……你們莫非……」



「文師兄，不是這樣，其實這背後有很深原因……」



「不，姓袁的，老實承認就好。」都爭先阻止想找藉口塘塞的袁昊，毫不含糊道：「之所以僱打手，是為了打暈那些武者，畢竟我倆的武功……有些不同。」



眾人聞言一愣，旋即了然過來，「喔」了一聲，飛快互望一眼。



「這……那就沒辦法。」



「嗯，暈了一時，就能治好花毒，換作老夫也願意。」



「哈哈哈，說得不錯，這的確是『十分便宜』。」



在場無一不是武者，當然曉得那『家傳武學不可外揚』的江湖不成文規矩，是以沒有人繼續打探下去，反而替他們打起圓場。



只見都爭先打了一個大呵欠，道：



「好不容易處理完昨日那群人，現在輪到替諸位除毒。」



老陳有些吃驚道：



「甚麼？那數百多人身上的花毒，你……你們通通拔除乾淨？」



「陳老伯，咱們二人才四隻手，就是再給咱們十隻手，同樣應付不來。」



袁昊也邊打呵欠邊說道，語氣似又厭惡又無奈。



「文幫主，我二人後來發現，其實只須拔除一成左右花毒，少沖境界的武者便有餘力自行排出剩餘九成花毒。而少沖境界以下武者，則要拔除六成左右花毒，方有餘力自行排毒。」



都爭先像是猜到文天義微開的嘴想要問些甚麼，率先開口解釋。



袁昊悄悄瞟了都爭先一眼，知他沒有說自己二人會趁對方昏迷之際，偷偷傳入少許瀛海島的純正道氣，那純正道氣正是萬紅花毒的天敵，尋常武者可以自行排出剩餘花毒，無非是因為有純正道氣暗中相助。



這時，就見文天義低頭思索一會兒，又在老陳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才問道：



「都兄弟，若要替群英樓所有武者拔除花毒，依二位之見，還須多少時日？」



「少則三日，多則四……不，五日左右。文幫主，就算我二人替所有武者拔除過一回花毒，並不代表你們身上花毒盡除。要完成擺脫花毒，少說得休養一個半月。」



文天義、老陳相繼嘆出一口重氣，臉上陰鬱神色彷彿在說『果然如此』。



袁昊突然嘿嘿笑了一聲，眼窩的黑眼圈隨眼皮微微一縮，道：



「師兄，陳老伯，我猜你們是想趁此攻上大宅，我覺得還是不要為妙。盡管不願承認，但霍家雖然敗了一時，卻非省油得燈。在峨嵋派高尼到來前，還是由我繼續上宅打探消息。」



「師弟，你還打算上宅？」



文天義愕然道。



都爭先點點頭道：



「如此最是安全，千萬不要急於一時，壞了難得機會。現下替諸位拔除花毒，方是重則之重。」



「當然，雖然諸位都是值得信賴之人，不過以防萬一……文幫主，勞煩你充當『打手』。」



黑著眼圈的一少一小，笑嘻嘻拉著似明白似無奈的文天義，慢慢靠近傻愣住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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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你們不必如此

隔日天還未亮，老陳留下黃家二老，笑臉盈盈告辭歸去。



群英盟武者見老陳徹夜未歸，正著急想尋人，發現他悠哉而回，整個人容光煥發，眉心舒展，彷彿解開了身上枷鎖般，看來不住好受。隱隱之間，少沖境界的氣息又渾厚不少，似更上一層樓。



有過相似經歷之人，當即明白過來——原來陳盟主是去找袁神醫和都神醫拔除花毒。



袁、都二人陸陸續續拔除完群英盟武者身上花毒，以為終於脫離苦海的二人，又因承受不住老陳、文天義求情，不甘不願替棄暗投明的原萬花幫武者除毒，很快過去數日。



這日袁昊二人起了大早，決定前去石門打探一下大宅情況。



二人到酒洞找老陳說明緣由，老陳只是笑了笑，決定隨二人一塊去，三人踏上石階，來到斷絕群英樓與外頭世界的厚重石門前。



「自那之後過去……四日？五日？」



都爭先說著，厭惡地皺起眉頭，嘆息道：



「算啦，怎樣都行，當初咱們二人從峨嵋山一路逃到此地，費了不少勁，黃萍姑娘久困囹圄，依她腿力步行，算一算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老夫與文幫主也是這麼想，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之間。」



都爭先拉過袁昊，在他耳邊低聲呢喃道：



「姓袁的，等會你就……然後……懂了嗎？」



老陳、都爭先離得石門較遠，藉陰暗石影遮掩身子。



袁昊點點頭，信步到石門前，似往常上宅那般，道氣運臂，咚咚敲在厚重石上，邊喊道：



「喂，開門，快開門！」



但過好一會兒，不見外頭傳來半點回應。



『怪了，今日倒是古怪。』



要是換作以往，門外早該傳來門衛逢迎笑聲。



那些門衛家丁平時住在宅子，因此清楚霍菲菲很是中意袁昊，就算袁昊是群英樓囚人身分，他們也不敢有絲毫不敬。數個月來，每日都會殷勤地替袁昊打開石門。



袁昊又喊了一陣，過得不久，終於聽見石門外傳來一道不屑嗤笑。



「媽的，你說開門老子就要開？區區囚人，跟老子在這裝神弄鬼，你是甚麼人？」



袁昊聽得石門外還有另一陣笑聲，想到當初溜出洞外，石門外均有二名門衛看守，眼珠子一轉，突然諂笑道：



「這位大哥，哈哈，敢問這位大哥尊姓大名？」



外頭那人笑道：



「你以為稱呼老子一聲大哥，老子便會放你出來？想都別想！」



袁昊語氣突轉，嘿嘿笑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反正霍二小姐怪罪下來，也是你這家丁的責任，本小俠不管啦。」



那人一聽「霍二小姐」、「本小俠」等字眼，囂張笑聲突兀一止。



「等等！你、你小子莫非……」



那聲音變得有些窘急。



「龜爺爺的，你叫誰小子？不錯，本小俠就是在裝神弄鬼，本小俠走啦。」



說罷，踏著步伐，腳步聲愈來愈遠。



只聽石門外傳來一聲悲鳴，急道：



「少俠且慢，少俠且慢！多有得罪，老……不，不！小的這就開門，小的這就開門。」



伴隨一陣軋軋轟響，朝陽自石門斜縫竄入，石門果真緩緩敞開。



『這宅子全是欺善怕惡之徒，我須裝得愈生氣愈好。』



當下瞪著一雙眼珠子，見二名門衛打扮之人衝了進來，乍看都是二十來歲年紀，和以往的老門衛大不相同。



他似笑似怒道：



「你倆再慢上一會，本小俠就真要走了。本小俠和你們家二小姐約好一戰，要是讓她知道，因為某些人不肯放行，害得她白白候在那兒……嘿嘿，你倆命也該絕。」



二名年輕門衛聞得這話，當是鐵青臉色，心想昨日換班之前，宅中老門衛確實提過袁昊和霍菲菲比武一事，二人忙上前賠笑，道：



「袁少俠，哈哈，袁少俠，這個……」



「多……多有得罪，還望少俠……開恩。」另一人趕緊拱手施禮。



袁昊哼了一聲，大搖大擺要邁開步出，卻又被二名門衛擋住去路。



袁昊眼睹微微一瞇，強硬道：



「怎麼，你們還想擋本小俠的路？」



「這，少俠……倘若你是昨日前來，我等萬萬不敢攔下少俠你。」



就見二名年輕門衛面面相覷，肩膀碰著肩膀，一副難言之隱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承受不住袁昊惡狠狠目光，二人紛紛別過頭，汗如雨下，咕咚咕咚嚥著口水。



「哼，今天和昨天不都一樣，快滾開！要是霍菲菲發了脾氣，我就把事兒怪到你倆頭上。屆時……嘿嘿，打擾那霍菲菲比武，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夫人一怒之下，說不定就會以花毒伺候你倆！」



二名門衛頓時急得慌了手腳，撲通二聲，竟然伏倒在地。



「袁少俠息怒！還請少俠行行好吧！」



「少俠，我倆不……不敢瞞你，其實、其實我等昨晚接到傳令，說有賓客蒞臨宅邸，夫人要親自迎客。我等實在……實在無法確定，是否該放少俠出去。」



「我等絕不敢對少俠有任何冒犯！」



此言一出，袁昊微微抽了一口氣，趕緊運起定心訣壓下心悸，鎮定動搖的思緒和紊亂的呼吸，壓抑不停想上揚的嘴角。



挑在這種時候，有賓客拜訪，而且還是萬紅夫人親自迎接的貴重賓客——答案昭然若揭。



袁昊咳了一聲，嘆氣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們早說不就得了。」



「少、少俠……」



「少俠願意相信我倆的話？」



袁昊寬厚一笑，蹲下身子，輕輕拍著二人肩膀，接著往後退了一大步，道：



「那當然，你我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何必為難彼此。」



二名年輕門衛又激動又感激，不住抹了抹淚，很快堅定神色看著袁昊。



「少俠悲天憫人之心，實讓我等欽佩！少俠，你且等我倆一會兒，我這就去替少俠你問過二小姐意見。」



「不錯，少俠你別急著走。」



「你們不必這麼做。」



袁昊正色搖頭，轉過身背對二人，像是堅決不肯同意二人如此以身犯險。



「少俠哪兒的話，我等再怎麼說也是江湖武人。」



「投桃報李之恩，必須得還！」



二名年輕門衛挺起胸膛，回以堅定而親近的笑色。



面對二人善意的話語，袁昊彷彿心有所感，緩緩回過身，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壞笑。



正當二名門衛還沒明白那笑容之意時。



倏忽，陰影之處閃出二道極快黑影，襲向毫無防備的二人。



「不——那話的意思是，這事由本小俠去做就行，你們不必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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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不能忍

清晨的凜冬寒風，挾來一股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熱度，那熱度是從萬紅大宅方位傳來，吵嘈人聲，顯得熱鬧非凡。



依二名年輕門衛所言，萬紅夫人不得不親自相迎的「賓客」，此刻就在宅邸裡頭。



萬紅夫人都如此膽戰心驚，何況是底下的霍家人和家丁僕從？他們自然不會察覺，區區群英樓、區區石門發生的小騷動。



「好了，這下能撐一會兒。」



都爭先在昏去的二名年輕門衛嘴中塞入破布，封住二人周身穴道並五花大綁，三人合力把二人扔到石門裡頭。



老陳望著外頭遼闊景致，只感既陌生又懷念，老臉因激動而通紅，連喘了幾口氣，顫聲道：



「二位少俠，終於……終於……哈哈哈！老夫，老夫這就回去通知大夥！群英盟解放之日，就在今日！」



說罷，轉身就仗開輕功，匆匆奔往群英樓方向，留下瀛海島二人。



都爭先扒了一名門衛身上衣物，換下身上衣物，一股男人身上的悶熱汗酸味隨風飄到一旁，袁昊捏住鼻子，閉息忍著臭味。都爭先卻是連眉頭也不眨，朝他不置可否一笑。



都爭先佇到石門前，道：



「姓袁的，你先去一步，等群英盟大夥上來，我們會立刻過去。」



袁昊點點頭，知道都爭先是憂心等待群豪途中，被家丁察覺石門異狀，重新關上石門，那便無從實施他們想好的下一步「計畫」。



黃萍生死下落、萬花幫敗亡、與第三勢力聯手、到最後一統群英樓勢力，實施計畫的過程縱然有突發之狀，但一切終究順水推舟，照著都爭先、文天義二人計畫，步步完善。



如今只差最後一步，把利刃架到霍家人咽喉上——攻上萬紅大宅。



依照本來計畫，這最後一步，也是最危險一步，無論如何，群英盟都得和霍家分出勝負，因此他們只能挺身而出，與霍家人戰個你死我活。



而萬紅花毒的存在，無疑影響著這死鬥的走向。



在萬紅花毒面前——群英盟勝算微乎其微。



然而在袁昊突發奇想下，他讓黃萍先一步離開大宅，對外求援，找來道盟正派的峨嵋派。



都爭先、文天義聽聞大喜，飛快修正計畫，這最後一步，不再是「群英盟與霍家死戰」的魯莽之計，而是「群英盟當面戳破霍家謊言」，不必造成群英盟大量死傷的良計。



萬紅夫人、霍家人再如何霸道，再如何胡作非為，諒他們還敢當峨嵋派之面動手腳？



於是讓都爭先、文天義頭痛許久的花毒問題，確實迎刃而解。



袁昊步出石門，抬頭望天，眼見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心中不禁砰砰跳得厲害。



『千萬不得出差池，黃萍姐姐，咱們都要靠妳了。』



宅邸門前，二名門衛正瞪大眼睛，訝異袁昊的出現。見他腳下不停，步步走近，彼此著急互望，似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他們目光再轉，袁昊燦爛笑容已在身前，二人猛地想到袁昊至今以來的所作所為，後頸一寒，忙挺直背脊，雙眼望天，悄然往左右各退一步——佯裝沒看見袁昊。



那神態舉止彷彿在說：反正同意放他進來的不是咱們，咱們甚麼都沒看見。



袁昊嘿嘿偷笑，邊耳聽騷動聲的方位，邊小心翼翼探望宅內情狀，在石門前聽到吵嘈之聲的源頭，卻原來是因熙來攘往的家丁而起。



當下逕自行過長廊，和那些家丁、隨僕擦肩而過，朝他們一笑，他們認出袁昊，不由嚇得臉色發白，錯愕不已。



那神態宛若同樣在問：為何袁昊會在這裡？



有幾名年邁家丁打算上前問話，袁昊沒多停留，藉著來往不絕的人流東躲西藏，很快溜過家丁眼線，找到宅邸另一處騷動地方。



袁昊認出這是招待賓客用的大廳，聽得廳內二方人馬喝聲不止，翻過長廊，提氣悄步來在窗下，側耳再聽。



只聽得一個溫和親切的聲音道：



「阿彌陀佛，夫人此話可是為真？」



聲音中隱有憂愁。



萬紅夫人呵呵笑道：



「二位師太尊駕光臨，妾身受寵若驚，焉敢有絲毫誑語。」



但聽又有一道女聲問道：



「夫人，貧尼和師姐只是想知道真相。」



袁昊又驚又喜，認出這二道溫柔而堅定的聲音，不正是圓如、圓容二位師太的聲音？



他蹲著身子，從窗縫向內張望。



只見五人分坐在五張椅中，二方人馬靜靜對峙，正是以萬紅夫人為首，霍山、霍菲菲的霍家，以及圓容師太、圓如師太、黃萍、小琉璃等人的峨嵋派。



凝重的氣壓，宛若一灘黏稠混濁的泥濘，籠罩整個大廳。



『啊！小、小琉璃師姐也在？我、我至今仍未找出殺害她爹娘的人是誰……』



袁昊這些日子忙於和霍家人打交道，無暇顧他，此時一想到待自己和都爭先極好的小琉璃爹娘，死於非命的情狀，心裡又悲又痛。



萬紅夫人不疾不徐道：



「二位師太，妾身清楚貴派有所懷疑，畢竟我霍家和袁少俠確實存有間隙，但妾身也讓貴派搜了整個宅邸，敢問可有找到妳們口中的袁少俠？」



圓如師太登時不語。



一旁小琉璃似替黃平感到不平，站前一步，道：



「夫人意思是黃姑娘在說謊騙人？」



只見霍山身穿紫袍，同樣站前一步，舉止看來瀟灑得宜，輕笑道：



「江姑娘，這些年江湖上有不少人對我霍家的崛起頗有言詞，因此各種惡言中傷不斷，但霍家和貴派同為江湖正道，胸中自有武者大義，絕不會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小琉璃指著靜靜坐於二位師太身側的黃萍，不滿道：



「黃姑娘她說，當年霍家使計離間黃家，殺害黃家所有人，囚禁她十餘年。」



霍山不置可否一笑，道：



「江姑娘，這位黃姑娘的話，當真能夠相信？」



「霍少俠想說什麼？」

霍山沒有應答，而是輕搖香扇，瀟灑一笑，道：



「若有人惡意中傷江姑娘，說妳生得十分醜惡，不知者可能會信，但在下見過姑娘尊容，知姑娘美若天仙，事實大大相反，奈何在下心拙口劣，難免會有欲蓋彌彰的情狀，乾脆不去反駁為好。」



小琉璃俏臉不由微紅，道：



「⋯⋯你！哼，江湖武者都曉得，這宅邸本屬於黃家之物。」



霍山搖頭道：



「江姑娘，我姑姑剛才也說了，當年黃家主身患怪病，時日無多，他彌留之際，將整個大宅贈我姑姑，一切都是黃家主親口承諾。況且，世上姓黃之人如此之多，難不成路邊一個姓黃的，說自己是當年的黃家後人，便是千真萬確之事？」



他言下之意，是懷疑黃萍的真實身份，以及否認霍家強奪黃家宅邸一事。



小琉璃自幼不離峨嵋派，心思純真，在二位師太薰陶下，心懷慈悲，度量宏大，幾乎不與人起口角爭辯，當日因流言蜚語懷疑袁昊二人殺害自己爹娘，是她難得與人起紛爭，但解開誤會後，她又感到深深歉疚，正是因為那溫柔心腸所致。



因此聽到霍風執著己意，小琉璃固然覺得氣憤，低吟半晌，卻沒有繼續問話下去。



她美目轉動，見對面霍家子弟兩眼緊緊盯著自己，瞳孔底下似有他意，彷彿在打量獵物般，渾身不大好受，向著二位師太身後挪去一步。



萬紅夫人笑了笑，道：



「山兒，江姑娘也是一心為好，莫要為難女孩人家。」



「是，姑姑。」霍山低頭抱拳，接著看向小琉璃，道：「江姑娘，在下適才言語多有冒犯，絕非針對貴派，還望海涵。」



他一言一舉之間，風度翩翩，流露富裕人家的貴氣和瀟灑，又顯得能言善辯，讓不少花樣年華的峨嵋派女子另眼相看。



小琉璃不禁也想：『這霍山似乎和其他人不大一樣，是個正人君子。嗯，他剛才還誇我漂亮，嗯，雖然師弟很討厭霍家人，但霍家也不是沒有好人嘛。』



萬紅夫人望著始終不發一語的黃萍，見她閉目端坐，一身淡雅白衣襯著姣好身段，如同亭亭玉立的蓮花，風塵不染。



她臉上閃過一瞬的妒忌，道：



「黃姑娘，我霍家並非不講道理，凡事講理講據，妳說自己是當年黃家後人，妳可有證據？」



那「證據」二字一出口，二方人馬的目光紛紛凝在黃萍身上。



現場變得悄無聲息，所有人都在等待她開口說話。



彷彿被推上風口浪尖的，並非盜取他人之物而沾沾自喜的霍家，而是失去一切又遭人囚禁的黃萍。



袁昊在外邊瞧著黃萍受霍家欺負，怒氣衝上胸口，替她大感不平，實恨不得此刻就衝入大廳。但他咬咬牙，想道：



『不行！袁昊啊袁昊，你要忍住，師兄和姓都的人還未到，不能擅作主張行動，壞了計畫。』



黃萍緩緩睜開眸子，一泓秋水般的堅定目光，正對萬紅夫人視線，既不怒也不笑，更不看出半點恨意，她沒有應話，而是改口問道：



「霍紅，我只問妳一句，妳肯不肯放了天義哥哥他們？」



黃萍一心為救愛人脫困，剛重見天日，便馬不停蹄親赴峨嵋派求援，她一路匆匆忙忙，別說貼身玉珮，連個信物也沒有，怎地可能有辦法提供證據？她清楚霍家這是刻意刁難，心裡也知奪回大宅的希望渺茫，但還是心繫文天義等人的安危，只盼救他們出來也罷。



萬紅夫人微微瞇著眼，道：



「黃姑娘，妾身不明白妳的意思。」



黃萍只幽幽嘆息，沒有應話。



萬紅夫人暗暗冷笑，道：



「既然拿不出任何證據，這鬧劇也該到此為止。」



一旁霍山突然說道：



「姑姑，這黃姑娘惡意栽贓我霍家，此事若是這般算了，江湖諸豪難免會小瞧我霍家。」



圓如、圓容師太臉色猛地一緊，似乎想到甚麼事情。



「嗯，此話確實在理，山兒，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是！這黃姑娘既然身份存疑，不如暫且由霍家照料她，倘若她真是黃家後人，自然是天下喜事。倘若她是假冒身份……」



見黃萍臉色毫無所動，平靜一片，霍山哼得一笑，碰了碰腰間的長劍，那長劍劍柄黝黑，劍鞘光滑潔白，黑白分明，儼如黑炭與白雪。



圓如師太微微慍怒道：



「阿彌陀佛，霍少俠，以殺立威，絕非上上之策。」



「師太此言差矣，我等並不想傷害黃姑娘。」



圓如師太、圓容師太二人仍是深鎖眉間。



就在此時。



「龜爺爺的！霍家狗兒，本小俠袁昊來啦，快快出來替本小俠接風。」



袁昊一溜煙奔到廳外，提氣高喊。



他再也忍受不住，尤其是——當那柄劍出現。



當那柄劍出現在霍山手中，他決計不可能忍得住。



「霍山狗兒！你他媽的臭賊兒，把竹爺爺的劍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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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奪回劍

瞬息之間，廳內所有人接連聽得「你！」、「攔住他！」的著急喊聲，又傳來「啊！」、「我的手！」等慘聲哀嚎。



萬紅夫人微微一愣，循聲側頭，就見袁昊一閃一竄，躲過阻擋去路的幾隻大手，大剌剌衝入廳內。



門外那些武者武功本來都比袁昊還高，但別說抓著袁昊，居然連他衣襟也沒碰到，通通撲了空氣。更甚有三人撲得急了，六隻手臂纏繞糾結，像是打了結似的麻繩，他們剛想用力拔出手臂，關節互相摩擦，當是痛得哇哇慘叫。



峨嵋派一夥人又驚又喜，此回下山的弟子多是派中菁英子弟，後又經小琉璃親口說明，已然曉得袁昊並非小琉璃爹娘的殺人兇手，而是遭人惡意栽贓。



恍悟而來的她們此行目的，一來是替黃萍和黃家討回公道，二來就是為尋回袁昊。



而霍家人一見來人是袁昊，臉上均露震驚之色，不過很快一沉，本該針對黃萍的敵意，轉移到袁昊身上。



強烈敵意挾著恨意，殺機湧動。



礙於峨嵋派等人於此，他們不便質問袁昊為何在這，只好以殺氣代替問話。



峨嵋派弟子一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氣，所有人俐落地手按兵刃，圍繞圓如二尼身側，劍陣隱隱成形，顯然蓄勢待發，就等一聲令下。



圓如二尼擺擺手，臉上浮現一抹慈藹笑意。



「師……袁昊，你果然在這！」



小琉璃開心道，剛走上前，卻被怒而冷笑的袁昊嚇了一跳，不由止住腳步。



「別逼本小俠用搶的，把劍還來！那是……那是竹爺爺借本小俠之物，直到親手奉還給他老人家，本小俠不許其他人動這把劍。」



袁昊暗暗發過誓——就在離開撫仙，得竹爺爺贈劍的當下，那刻。



心中的那份悔恨不曾忘懷，唯有此劍，竹爺爺對自己的信賴象徵，容不得有失。



只見霍山輕輕舉起手中雪白劍鞘的長劍——雪中青芒，錚的一聲，拔出通透雪白的劍刃，嘲笑般哼了哼氣，道：



「此劍是我姑姑所贈，看啊！這上好之劍，袁昊，似你這種低賤俗人，不配擁有此等好劍。」



袁昊怒色一轉，嘿嘿笑道：



「怪哉，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本小俠不在這裡？」



霍山登時想起方才說的話，臉色大變，還想著該如何解釋。



就見峨嵋派一眾人目光變得十分嚴峻，彷彿想從霍山身上看出甚麼破綻般，直直盯了過去。



其中，亦有圓如、圓容二人不失素來平穩，但明顯不大高興的視線。



「二位師太，此事容妾身……」



「不、不是的！二位師太，晚輩並不認識這廝……這人。」



急於辯解，卻是不攻自破的謊言。



瞬間——



霍家所有人倒抽好大一口冷氣，盡管非常微弱，但他們清楚感受到皮膚傳來的刺痛感，那是——



威壓。



無聲的威壓。



當世罕有的臻化境高手的可怖威壓。



壓過萬紅夫人和霍山的話語。



那股威壓，非常巧妙地，僅僅鎖定霍山一人。



霍山頓時汗如雨下，猶如萬仞高山矗立壓來的錯覺，令胃液倒流，四肢發顫不止，不自覺地垂下腦袋。



當他目光剛朝向地面之時。



「七哥！」



霍菲菲焦急喊聲幾乎同時響起。



袁昊那張透著憤怒的獰笑，闖入霍山目光餘角，欺入他懷裡。



一個由下朝上的拳頭，直朝下顎招呼而去！



霍山大感不妙，極力仰起脖頸——



倘若霍山、袁昊仍有境界差距，這拳能不能突襲得逞，尚有爭辯餘地，但他二人如今境界旗鼓相當，都是執者境七脈，而同境界之下，尋常武者根本不是瀛海島武者的對手。



喀！一道清脆碎骨聲響。



霍山下顎中拳，一陣悶風擴散開來，因承受不住衝擊，二顆牙噴飛而出，帶血牙齒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弧線。



與此同時，脫手飛出的雪中青芒，被袁昊一手奪過。



「袁昊你這混蛋！」



「殺了這廝！」



「大夥上啊！」



霍家年少武者見霍山受傷，哪裡還忍得住？



殺氣如火山噴發一般，不再掩飾，當下紛紛拔出兵刃，縱身殺向袁昊。



「快助袁師弟！」



「這群人果然在騙咱們！」



「那霍山真不是東西，師妹，咱們上！」



峨嵋派女弟子同樣想拔劍上前，卻是被圓如、圓容二人伸手制止。



「師父！掌門師叔！」



小琉璃最早拔出長劍，十分焦急望著圓如師太二人。



圓如師太只是笑了笑，道：



「放心，以袁少俠如今功力，那些人都不會是他對手。」



話剛落，轉眼霍家圍陣已成，無數兵刃如紛落細雨般襲向袁昊。



袁昊握著久違數個月的感觸，心中除了感慨，更覺安心無比，彷彿竹雲堂就在身邊，笑嘻嘻道：



「本小俠不陪你們玩啦，溜了。」



他邊說著，邊泥鰍功連施，面朝霍家武者，腳跟向後急竄，左腦一歪，左腳轉踏，右肩微縮，右腳一溜，以詭譎步法又閃又竄。



那些霍家年少武者就好似適才門外的那群武者，招招落空，手腳打結，扭成一團，跌得東倒西歪，哀嚎一片。



袁昊以雪中青芒隔著劍鞘輕輕敲肩，哈哈笑道：



「活該，活該！唉喲，不對，二位師太、小琉璃姑娘，許久不見，這閒話家常晚點再說，我是來了結恩怨的。」



他大步來到黃萍身前，正色行禮，道：



「文大嫂，這群狗兒欺負妳，妳用不著怕，姓都的說過，不能眼睜睜讓女人受苦，妳坐著歇會，這點小事我來幹就好。」



黃萍聽得這話，柔目一片感激，想道：『爹爹他們都不在了，如今只有天義哥哥和昊弟弟肯疼我惜我。』



她伸手輕輕抱住袁昊，在被懷疑身份時，也不曾浮現喜怒之情的臉龐，此時竟熱淚撲簌簌而下。



袁昊抬起頭，看著比他高半顆頭的黃萍嬌弱無助之樣，任憑溫熱淚水滴到自己額間、臉頰，心中愈發義憤填膺，不敢掙脫她手，只朝霍家方向吼道：



「霍家人，你們這群狗王八蛋，十二年前你們殺光黃家所有人，十二年來你們囚禁江湖好漢和文大嫂，十二年之後，你們還想欺辱本小俠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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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計畫終於成了

隨著袁昊話聲一落，由謊言吹起的皮球，像是被劃開一道切口，埋藏十二年的血腥真實，怨懟與業障，終於暴露於眾。



廳內變得靜悄悄一片，紛亂吹拂的寒風，似乎愈發冷冽。



「囚禁武者！」



「所以這些人從剛才都在騙咱們？」



「方才還信誓旦旦，現在被揭穿面目，因此恨不得殺了袁師弟。」



峨嵋派女子瞇起眼眸，臉色變得更加冷漠，不滿霍家人打算訛詐他們。



某種模糊不清的情緒正在醞釀——然後迅速膨脹、爆開。



一切，正如都爭先和文天義所想。



只要能做到這一步，只要能讓霍家啞口無言，扒開他們虛偽的假面——



由業障燃起的怨懟之火，終歸會燒到霍家人身上。



「不是的，諸位女俠別誤會！」



「我霍家不會……不會做這等事！」



「二位師太，妳們寧可相信這來路不明之人的話，也不肯信我霍家的話嗎？」



霍家人扭曲著臉，極力證明清白，極力痛斥袁昊的無稽之談。



亦有不少人靜靜瞪著峨嵋派武者，彷彿有一狀況，哪怕面前是正派同盟的峨嵋派，他們似乎也會毫不猶豫衝殺上前。



雙方各執一詞，爭執聲愈發激烈。



霍家為保家族聲譽，始終在撒謊騙人，直至謊言的皮球被袁昊當破刺破，懊悔已不及，任憑他們再三賠罪，好聲好氣陪笑，峨嵋派一夥人盡冷眼旁觀，不再相信霍家的話。



「夫人，此事似乎和貧尼聽到的略有迥異。」



圓如師太話音平靜，不露半分情緒波動。明知霍家打算說謊騙過眾人，似乎仍不打算把事情做絕。



萬紅夫人僵硬笑了笑，不知該如何答話，峨嵋派乃是道盟五霸之一，實力之堅強，更甚整個霍家，既因謊言而得罪了峨嵋派二位高尼，眼下哪裡敢再輕易開口？



圓容師太除了小琉璃這弟子外，最疼惜的便是拜入門派不久的袁昊，見著那張素來無憂無慮的小臉多了幾分精幹之色，也不知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頭，不由憐憫之心大起。



「袁少俠，你不必擔心，貧尼等人是來替黃姑娘主持公道。你離開峨嵋派也有數個月，過來和貧尼說一說，這些日子碰上甚麼事？」



小琉璃見被黃萍抱在懷中的袁昊一臉怪色，上前輕捏他臉頰，動作十分溫柔，似在教訓年幼而不省心的弟弟。



「師……少俠，咱們這麼久不見，你個頭沒長，功力卻大有長進。這麼一來，我也能心安不少。」



聽到這話，其餘峨嵋派弟子格格嬌笑，都是認同小琉璃的話。



霍家男丁繁多，多是年輕氣盛之輩，照理聽得女子嬌而悅耳的笑聲，心中應會雀悅不已，然而此刻他們這些男丁，各個閉口不語，冷汗涔下，只狠瞪袁昊一眼，又會別開目光。



袁昊想了片刻，覺得其餘瑣事不提也罷，指著霍家人道：



「此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江湖數千好漢被這群狗子囚於地底下，統稱甚麼『群英樓』，我師兄和諸多好朋友都在那兒。」



霍家人紛紛臉色連變，激起無數怒罵聲浪。



「你小子放屁！」



「瞎說，你、你想栽贓我霍家？」



「二位師太，我霍家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此子盡扯犢子，二位師太萬萬不能相信。」



然而謊言的皮球已被劃開裂口，那就再也藏住任何謊言。



「哼，你們霍家的話不可相信。」



「剛才還想騙咱們，你們要咱們如何相信你們？」



「師姐，妳還不知他們霍家？江湖都在傳，他們霍家十分瞧不起女人家，認為我們女人只是生娃兒或聯姻的工具。」



用不著袁昊開口，峨嵋派眾女子就替他回嘴。



說起鬥嘴，女孩人家的嘴，比任何兵刃都要鋒利，比任何功法都要厲害，尤其對手是男人，那一字一語，隨時能狠狠刺入對方內心深處，直讓男人抬不了頭。



圓如、圓容二人臉上毫無詫異之色，這些話她們早從黃萍口中聽說，也暗暗相信著孤身一人上山的她，當下只想著另一件事：『師兄？咱們峨嵋派有人敢在這皮孩子面前自稱師兄？』



袁昊指著萬紅夫人，繼續道：



「二位師太，妳們要小心，這八婆手中有一種奇毒，用來控制所有人群英樓好漢，本小……咳，晚輩本想自己能逃出來就罷，霍家人的屁事，晚輩壓根不想管，但黃家覆滅，是因霍家貪婪而起，多少無辜之人白白丟掉性命。晚輩武功貧弱，自知無能為力，又不願袖手旁觀，只好將二位師太和峨嵋派牽扯進來，實是汗顏。」



「少俠捨己救人，無疑是俠者我輩之舉。少俠聽了黃家人的事，不肯聽過就罷，有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在所難免。」



圓如師太讚許地點頭，露出慈祥微笑。



圓容師太也道：「當年黃家主和我峨嵋派關係匪淺，黃家沒落之事，貧尼一直覺得事有蹊蹺，想不到背後竟發生這等慘劇，這是我峨嵋派的疏失，同樣不能冷眼觀望。」



嵋派弟子如是稱好，喊出的「好」字不同男人渾厚嗓音，顯得又高又尖。



小琉璃不快望著鐵青臉色的霍家人，盡管袁昊已非明面上的同門師弟，她心中還是視他如己出，眸中流露厭惡之色，問道：



「師父。」



圓容師太看了圓如師太一眼，見她輕輕點頭，道：



「夫人，關於黃家人的事，囚禁江湖武者的是，妳有甚麼要解釋的？倘若沒有，此事貧尼會親自稟告道盟。」



那「稟告道盟」四字一出，萬紅夫人、霍家所有武者臉上瞬間慘無血色。



他們誰都清楚，此事要是對外公開，霍家的威望將蕩然無存，但憑他們霍家眼下人手，卻拿當世高手的二位師太毫無辦法。



便在這時，袁昊竟站前一步，道：



「二位師太，霍家的罪過確實該公眾於世，不過在那之前，晚輩還有一件事要讓這些狗王八去幹。」



小琉璃眉頭微蹙，不解道：



「有甚麼事比霍家的惡行還重要？」



袁昊哈哈笑著，也不答話，輕輕掙脫黃萍的手，右手抽出雪中青芒，雪中青芒的劍身迸著微弱白光，在執者七脈道氣的催發下，一股凜然劍意呼之欲出。



「來來來，霍山狗兒，你不是很想和本小俠打一回？按照約定，本小俠就與你打上一回。」



峨嵋派一夥、萬紅夫人等霍家人大吃一驚，目光齊射向霍山。



但見霍山臉上因屈辱而脹得通紅，他一想到今日過後，霍家必會被江湖武者嘲笑，適才佯裝謙和有禮的臉上變得醜惡扭曲，怒嘯一聲，周身道氣爆發，氣急敗壞道：



「袁昊，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全力催動的七脈氣勢和怒火，化作殺意的裂帛強風，撲向袁昊。



袁昊嘿嘿壞笑，持劍以對。



『龜爺爺的，本小俠怎地可能放你小子一馬？你竟敢亂用竹爺爺的劍，本小俠非宰了你不可。』



豈料就在這時。



「——說得好！山兒，這才是我霍家好男兒。」



一陣蒼老的哈哈長笑，自大廳外隨風傳來，聲撼四極。



這笑聲似滿意似霸道，彷彿真是在讚許霍山，而又似對不請自來的袁昊和峨嵋派表達強烈敵意。



幾乎與話聲同時，遠比霍山還強上數十倍的激昂殺氣，彷彿大山壓頂，怒濤翻湧，衝入大廳——籠罩整個萬紅大宅。



「似這地痞流氓的小子，膽敢挑戰我霍家底線，殺之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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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霍家最強援手

殺氣之中，飽含濃烈敵意，彷彿化作無形銀針般，不停刺入皮膚毛孔。



與此同時，那以幾乎要撕裂皮膚底下的肌肉般的氣勢，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的疼痛感，令袁昊深深皺起眉頭。



「少俠快避！」



「還請住手！」



袁昊剛聽得二位師太驚喊聲，猛覺後腦生風，駭人勁風呼呼作響。



這勁風來勢之兇悍，直讓武者直感大聲咆哮，袁昊瞬間明白——若不出手架招，自己必會被打得腦漿迸裂！



當下催動大量道氣，側轉手中雪中青芒，雪白劍身斜斜往上一削。



哪知劍剛揮出，竟是毫無手感，正感疑竇，耳中忽聽得冷哼一聲，但見一隻大手從旁急掠過來，像是捉蒼蠅一般，五指一攏，輕輕鬆鬆捏住雪中青芒劍身，一掌散去劍身道氣。



『甚麼！』



袁昊來不及驚愕對方掌上功夫之精妙，更不及動腦思考，登覺手臂一痛，骨頭發出喀啦聲響——原來對方另一隻手，已神不知鬼不覺扣住持劍手腕。



袁昊又吃了一驚，不僅是吃驚對方出手之快，更驚的是自己居然毫無察覺，使盡掙扎幾回，卻是動彈不得。



「愚蠢豎子。」



似嘲笑又似惱火的老沉聲音，響徹廳內。



喀啦喀啦。



扣住袁昊手腕的那隻皺紋老手，不停加大指尖力道，以一種近乎要捏碎骨頭的力勁，無情摧殘著袁昊的腕骨。



雪中青芒的劍鋒斜朝半空，本來平穩的劍身，開始劇烈動搖。



袁昊忍痛低哼一聲，抬頭一瞪，觀察老者面目，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禁駭然。



「怎……怎麼是你這老傢伙！」



峨嵋派二尼神情凝重，十分警惕，凡是霍家之人則大為振奮，歡呼四起。



只見那老者一身精美白袍，目中乍看混濁，又似藏精光，人中兩條白鬍微微抖動，睥睨袁昊的老邁臉上全是冰冷冷敵意。



扣住袁昊腕骨的力量，再次加大幾分。



「啊！」



強烈的疼痛——超出執者七脈所能承受的劇痛，幾欲讓袁昊雙腿微軟，險些跪地。



「老夫十分訝異，你居然還存活世上。」



那老者說著，手指繼續微微出力，接著猛向上一提，袁昊整個人被輕易提起，手骨又被捏得格格作響。



袁昊倒吸大口冷氣，豆大汗水涔涔而落，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窩囔聲音。



『不能放開劍！不能被這臭老頭小瞧！』



幾乎沒力的手指，以僅剩的唯一一丁點氣力握緊劍柄。



「只要……你、你霍家還想對……對令謙姑娘圖謀不軌……我……本，本小俠便不會死，也不能死。」



那老者見袁昊極力忍痛，嘴巴仍不示弱，重哼一聲，手上正要再施幾分力折磨袁昊。



「老夫倒要看看，你還能嘴硬多久——」



其時，二道強大道氣瞬間暴漲，沖天而起的深厚氣勢，吹散籠罩廳內的沉悶重壓。



只聽那老者輕哼一聲，目光一轉，突然鬆手放開袁昊，退開大步。



袁昊一屁股摔倒在地，低頭瞧自己右手腕留下深紅色指印，呸了一聲，罵道：



「年輕的不行，就讓老的來找本小俠麻煩，真當本小俠是好欺負？臭老兒，你這老傢伙等著，本小俠這就斬了你七孫兒一條胳膊。」



那老者怒道：「豎子爾敢！」



袁昊咬牙強笑，心道：『臭老兒，你道我敢不敢？』



圓如師太嘴中念了聲「阿彌陀佛」，緩緩來到袁昊身邊，道：



「霍先生，自上一回道盟集結，已有數年之別，先生健朗如常，神功更甚往昔，實是江湖正道一大至福。」



一旁霍山喜叫道：「爺爺！」



後面霍菲菲跟著喚了一聲「爺爺」，其他霍家人則叫了聲「家主」。惟萬紅夫人冷著臉不說話。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因為想與竹雲堂結為親家而和袁昊結仇，霍家現任家主，霍嵐。



霍嵐彷彿換了張臉，朝自家人一笑，接著雙手負後，對圓如師太道：



「好說，師太才是，聽說貴派收了一名頑劣之徒，不守禮法，任意妄為，終釀大禍，為世人不恥，後被師太逐出師門，可有此事？」



峨嵋派女弟子瞪視霍嵐，懼於對方境界和地位，不敢發出任何聲息。



圓如師太始終淡淡笑著，道：



「霍先生，貧尼自知無才，不如其他正派盟友，見多識廣，廣收各路子弟，本門弟子都是由貧尼師姐妹三人挑選出來。貧尼深信同門師姐妹眼光，因此本門絕無先生口中的頑劣之徒，至始至終，本門也沒有逐出過任何一名弟子。」



霍嵐老臉微變，見圓如師太眼神十分堅定，周身氣勢逐步高漲，似是容不得他再繼續侮辱自家子弟，一旁圓容師太臉上早有慍怒，同樣暗運道氣。



他想道：『要以一人對抗這二尼姑，只怕是老竹也無法辦到。』



當下向一旁使了使眼色，一名中年武者來到霍嵐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霍嵐老臉先是微微一皺，哼了一聲，身上氣勢強了幾分，接著臉上愈皺愈深，目光瞪向袁昊，點點頭示意那武者退開。



「峨嵋派二位此行目的，老夫俱已明白。」



霍嵐輕輕嘆息一口氣。



二位師太聞言，不禁面露喜色，她們確實是為救出袁昊和江湖群豪而來，不過雙方同為正派一員，也想極力避免和霍家起紛爭。



「阿彌陀佛，貧尼深感欽佩。」



「霍先生願意放了那些江湖好漢？」



霍嵐道出口的話，無疑是二人最想聽到的答覆。

豈料霍嵐搖了搖頭，話鋒一轉，接著道：



「二位師太有所誤會。」



二位師太愣了住。



「我霍家——並沒有囚禁那些江湖豪客，他們也並非受困於此，他們選擇加入我霍家麾下，甘願成為我霍家的一份子。」



圓如師太慈和臉上，第一次露出沉公痛之色，道：



「阿彌陀佛，霍先生這不是在狡辯？霍家的所作所爲，絕非我正道所望。」



霍嵐哂然一笑，道：



「但按照江湖規矩，各門各派有自己一套作風，這既是我霍家的事，他派外人不得涉入。二位⋯⋯還望多多見諒。」



袁昊當是聽出他話中深意，忖道：『這老兒不愧是霍家狗兒的老祖宗，逞口舌之快，把黑的說成白的，又把白的說成黑的。』



「臭老兒，本小俠的話，你就是通通不當一回事？」



霍嵐諷笑道：



「一個頑劣棄徒，你說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和你比起來，江湖群眾是會相信老夫，還是相信你小子？」



袁昊氣得牙癢癢，想道：『這老傢伙擺明要裝傻到底，我若不趕緊想辦法，一旦二位師太離開大宅，文師兄他們恐是終其一生都無法重見天日。』



他心念電轉，運起道氣強灌右臂，劍指霍家人，語氣挑撥道：



「狗兒就是狗兒，可笑至極，一隻隻狗兒，通通沒個軟蛋。」



霍嵐作為絕對的強大後盾，令所有霍家人心裡有了偌大底氣，此時一聽得袁昊粗鄙之言，搧風點火，不僅辱及霍家，更辱及霍家下一代傳人，他們哪裡忍得住怒氣？



「膽敢辱我霍家，你小子是在玩火自焚！」



「躲在一群峨嵋派的臭女人後面，袁昊，你也沒甚麼了不起的。」



「有家主在，你今日不可能活著走出這裡！」



「家主，請讓咱們殺了那小子！」



「讓他瞧瞧我霍家的驕傲！」



袁昊嘿嘿壞笑，道：



「滿口屁話，有膽兒就上前來啊。事關令謙姑娘的終生大事，你們這群狗子究竟戰不戰？你們若不戰，今日有這臭老兒和峨嵋派諸位見證，是你們霍家人懼戰，從今往後，你們再不能接近令謙姑娘和竹爺爺。當然，也包括那霍風。」



霍山方才當著峨嵋派眾女面前出醜，對袁昊的恨意和怒火已忍無可忍，目光看到霍嵐，見自家爺爺點頭同意，目光一片冷意，立時了然，心中冷笑道：『這廝被爺爺傷了右腕，情勢對我十分有利，今日非殺了他立威。』



「袁昊，你不是想一戰？用不著其他人出手，我一人足矣。」



霍山站前一步，香扇輕搖，有意在峨嵋派女子面前表現表現，染血嘴唇傾吐不屑之語。



「我若是勝了——竹爺爺的劍，就歸我霍家所有。」



霍嵐面不改色接著話道：



「還有，今日所見所聞，還請峨嵋派諸位向武律立誓，餘生不得洩漏半句。」



峨嵋派所有人立時察覺話中之意，霍家人——他們打算壓下這件事，逼迫峨眉派幫忙保密。



她們不禁心生憤慨，江湖女流不似男子吃虧還悶不吭聲，一陣七嘴八舌起來。



「你們霍家做了這等事，還……還如此不知羞？」



「既然會怕為人詬病，這等事情不做也罷。」



「呸！今日算是看清霍家的真面目，爾等竟同為正道一員，簡直，簡直……」



「掌門，咱們大不必理會霍家的瘋人瘋語。」



霍嵐見二尼未發一語，雙手負後，冷笑道：



「二位師太若想出手，老夫自當捨命奉陪，連帶我霍家所有武者，以及貴派所有弟子。」



饒是圓如、圓容二人修養極好，聞得這話，臉上齊露鄙夷之色。



只聽圓容師太語帶不快道：



「霍先生，無論峨嵋派子弟，還是霍家子弟，都不是聽命行事的士兵，生命尤以可貴，絕非棄若敝屣之物。」



霍嵐呵呵一笑，下個瞬間，一股令人心膽俱裂的壓倒性道氣衝將峨嵋派一夥，峨嵋派弟子登時驚叫不止。



他見二位師太臉容一變，正想提起氣勢，立刻收斂氣息，呵呵笑道：



「多說無益，此事是由那豎子挑起，事關我整個霍家威信，老夫不會就這麼算了！二位師太打算如何？」



正當圓如、圓容二人糾結萬分之際，一旁袁昊道：



「等等，臭老兒，你孫兒若是敗了，又該如何？」



霍嵐譏笑搖頭，道：



「無稽之談。」



霍山自信地輕笑一聲，又瞄了袁昊帶著深深掌印的右腕，但覺剛才會輸他，只是被唐突偷襲所致，絕非自己武功不如對方，此刻一點也不覺自己會敗，朗聲道：



「我若是輸給你，用不著廢話，任憑處置！」



「好，好氣魄，霍七少不愧是……」



他自己話沒說完，暗暗備足的道氣催動而出，腳下一溜，雪白劍刃劃開空氣，直刺而出。



雪中青芒接受道氣，劍吟微響，飛快刺到霍山持扇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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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袁昊戰霍家兄妹

這場比武切磋，應當是以真正實力分個高下的嚴肅場合。



照理而言，袁昊曾拜入二位高尼門下，縱然已非峨嵋派弟子身份，就是一心想搞怪，但念及昔日短暫的師徒之情，也該規規矩矩切磋。



連身為當世高手的霍嵐，也認為袁昊不大可能在峨眉派二尼眼皮子底下作怪。



因此這毫無徵兆，更未事先運轉道氣的一劍，彷彿唐突為之，不像計畫許久之計，卻是在場所有人始料未及。



「你這！」



「卑鄙小人！」



「竟敢耍偷襲！」



霍家武者大力斥責，這袁昊擺明就是要讓他們霍家難堪。



然而袁昊他——他根本不在乎霍家喊罵，也不想管遵守那些狗屁規矩。



對手是霍家人，前有舊仇，後有新恨——他怎麼可能認真切磋？



當日在撫仙鎮比武小會，賭上竹令謙終生大事，霍家人卻為求勝利，寧可不擇手段，迫他狼狽流落江湖，如今又是與霍家分勝負的場合，憑甚麼要他公正公道切磋不可？



袁昊一心只想讓霍風、霍家當眾難堪，讓他們一嘗自己當日的狼狽滋味。



為了這目的，在沒有道氣護住劇痛腕骨的情狀下，由止而動，咬牙忍痛出劍。



就見霍山臉上窘迫，右手急忙後縮，但雪白長劍速度更快，轉眼之間，鋒利寒意已然刺入皮膚毛孔。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出可悲而無力的慘叫。



正當雪中青芒的劍鋒即將貫穿霍山手背肉。



下個瞬間，一道倩影突然闖入視野。



——挾著沉風的筆勢，靈妙無窮的筆招，封住去路，硬生生逼得袁昊止步不前。



出手之人不是他人，自然便是手持畫筆的霍菲菲。



「七哥！」



「霍菲……菲菲？」



霍山愣愣看著霍菲菲，臉上連連變色，也不知是因怒還是羞而變得通紅，用力咬了咬牙。



霍菲菲察覺霍山目中深深怒意，自覺又傷了對方自尊，微微低頭，正想退開一步。



突然——



「妳先且慢。」



霍山突然叫住對方。



「七……七哥？」



「妳……隨我一塊出手，今日我不和妳計較，一定要殺了這廝不可！」



霍山憎惡地怒視袁昊，眼中彷彿除了袁昊之外，容不下其他事物。



霍菲菲嬌軀微顫，看了袁昊一眼，躊躇半晌，低低應了一聲。



霍家兄妹為了除掉家族大敵，暫且放下成見，決定合力出手！



用不著霍嵐發號施令，更不等峨嵋派喊停制止。



二人左右包抄上前，右畫筆，左大掌，攻勢比烈火還猛烈，比暴雨還密集，逼得袁昊不停架招、不停後退。



霍家人見此，愣了一瞬，爆出一連串歡呼聲。



「弟弟！」



「少……師弟！」



黃萍、小琉璃發出驚聲尖鳴——場中袁昊躲得慢了，左腿中了一筆，身子一頓，左下身發顫不止。



峨嵋派女弟子一臉緊張瞧著戰況，大罵霍家無恥，又回頭看了看圓如、圓容二人。



只見圓如、圓容二人臉上尷尬至極，彼此相望，均看見對方無奈之色，對於袁昊不按常理行事，違拗禮法規矩，峨嵋派上下已然習慣，卻是拿他毫無辦法。



「霍先生，這是一對一的比武，還請霍姑娘適可而止，不然本派也會派上弟子助袁少俠。」



霍嵐冷冷笑道：



「師太這是在威脅老夫？哈哈哈，我霍家子弟不懼任何挑戰，哪怕是道盟五霸的峨嵋派。」



「霍先生，這對袁少俠並不公平。」



「是這豎子偷襲在前，若不是菲菲及時出手，老夫這孫兒豈不性命不保？師太若有甚麼不服，盡管和那豎子說！」



圓如、圓容二人聽到霍嵐的話，登時啞口無言，從方才開始，她們不願讓正道同盟之間的關係產生裂痕，因此處處讓步，而愈是容忍，霍家就愈是得寸進尺。



二尼本來慈悲為懷的二雙目光，此刻竟透著些許厭惡之色。



袁昊見毛筆攻到胸口，左有肉掌橫掃向他腦袋，毛筆、手掌均飽含勁力，若是架招掌招，中了靈瑤宮筆功，胸口穴位一旦被封，屆時要運氣脫身，自無可能；倘若架招毛筆，料想霍山運起七脈全部力勁的掌勁，亦能一擊打碎他腦袋；倘若使泥鰍功閃躲，以靈瑤宮輕靈超妙的筆法，不便動彈的左腿必會慢上一步。



這左架不是，右架也不是，袁昊只得右身後縮，泥鰍功剛施展開來，果見毛筆快一步追來。



就在右胸快要中筆，當此危急之際，腦海忽然想到在撫仙修習泥鰍功的情狀——



「游戈擠身，落拓無心」。



竹雲堂曾說過，既明白前者四字，後者四字，自會明悟。



竹雲堂無論眼界、境界都不只高出袁昊一籌，霄壤之別，無可比擬，當日袁昊一心想著要溜竄自如，逃或不逃，打或不打，存乎一心，再無其他雜念，終而領悟出泥鰍功八字要訣。



此時此刻，袁昊別無選擇，全盤信任記憶中的竹雲堂，心無旁鶩，冒險向霍山、霍菲菲中間踏出一步，依著「游戈擠身」之理，滑溜鑽去。



泥鰍會怎麼做？



泥鰍會怎麼躲？



逍遙定心訣彷彿為了回應袁昊的想法，瘋狂運轉起來。



袁昊開始想像，想像自己就是那活在田裡的「泥鰍」。



於是——



左斜右晃，一溜一竄。



「咦？」



「又是那位大人的功法嗎！」



只見袁昊擠過二人之間空隙，歪歪斜斜的左身乍看不利閃躲，卻依然能滑溜避開毛筆，右手雪中青芒順勢斜架肉掌，只輕輕一擋，霍山肉掌便被劍刃盪開。



不分敵我彼此，驚訝、欣喜、憤怒、不快等諸多情感，混雜成帶有熱度的驚呼聲。



不等驚呼聲停下，袁昊歪斜的身子隨心隨意施展泥鰍功，身影忽快忽慢，先慢又快，又快而慢，捉摸不定，儼然真正的「泥鰍」。



霍家兄妹二人的攻勢，漸漸凌亂，頻頻落空。



五招之後，二人見袁昊的身影似乎變得模糊；十招之後，二人驚訝發現，本來趨於守勢的袁昊反守為攻，反而是他們二人轉攻為守；二十招後，他們心下駭然，明明感受得到袁昊的呼吸，卻是連袁昊的影子也看不見。



袁昊哈哈想笑，只覺田裡捉泥鰍的景狀，歷歷在目，但左腕傳來火辣辣的感觸，不由把他拉回現實，痛得齜牙裂嘴。



雙方過了三十招，廳內再也聽不見霍家的歡呼叫好聲。



惟剩兵刃撞擊聲——不對，僅剩長劍破開空氣的聲響爾爾。



但見霍菲菲和霍山不僅被袁昊耍得團團轉，還被逼到大廳一角落，二人背靠著背，竟無法動彈。



「啊！」



霍山發出一聲慘叫，右掌被刺出一個血窟窿，不多時，左掌也被刺出一個血窟窿，接著全身各處也被刺出血窟窿，渾身是血，搖搖欲倒。



「七哥！七哥，你怎麼樣？」



霍菲菲急得想探看霍山情狀，突覺頸子一涼，咕嚕吞了一口口水，嬌軀不敢動彈，一柄透著微微寒意的鋒利長劍，正指在自己下巴，離得喉嚨僅有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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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鬼面高手

「袁昊小兒，你敢動山兒和菲菲一根寒毛試試，老夫會不惜一切殺你小命！」



霍嵐一見霍菲菲二人落敗，頓覺顏面大失，大感光火之際，認定袁昊會傷二人性命，周身爆發出駭人的臻化境道氣。



陰冷，暴虐，如無盡深淵傳來的不可視之物的咆嘯，僅僅一眨眼間，奪去世間所有色彩。



無形的臻化境重壓，猶如想吞噬一切的黑夜，廳內武者人人臉色大變，撲通撲通的接連倒地，渾身肌肉抽搐不停，儼如癲癇發作一般。



連袁昊也不例外，嘴中發出「唉喲」一聲，本已傷了左腿的他，僅憑右腿根本支撐不住身子，直接被臻化境重壓壓倒在地。



可是大怒不已的霍嵐卻只厲聲震吼，殺氣騰騰瞪著袁昊，不見他有任何實際作為。



或者說，有甚麼東西——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阿彌陀佛，霍先生，閣下貴為江湖一等一高手，焉會不知臻化境的真心殺意，足以殺死低境界武者？還請收起殺氣。」



「阿彌陀佛，袁少俠不會動手殺手無寸鐵之人。」



圓如師太、圓容師太平靜而含著怒氣的話音，透過道氣傳了開來。



頃刻，二股溫暖如春風的臻化境道氣，隨風飄開，掃盡霍嵐的臻化境重壓。



敦厚，慈愛，如群巒般高高聳立，清晰可見而不失凜然之威。



簡直和霍嵐的氣勢截然相反。



霍嵐警惕盯著二尼，冷哼一聲，並未收起自身氣勢，而是與二尼的臻化境氣勢針鋒相對，分庭抗禮。



他遲遲沒有出手殺袁昊，只敢以言語威迫袁昊的原因，正是因為有峨嵋派二尼。



廳內眾人發覺手腳能重新活動，峨嵋派女子紛紛謝過二尼，但霍家武者十分尷尬別開臉，不敢看向霍嵐和圓如二尼。



此時此刻，霍嵐明顯正氣頭上，他們心中縱然稍有一絲感謝之意，卻哪敢開口言謝？



袁昊背靠牆壁，佇劍而起，見怒容滿面的霍嵐，一副恨不得殺了自己的模樣，心神微懼，一運起定心訣就覺沒什麼大不了，心想：



『臭老兒輸不起，本小俠非要你低下頭認輸不可。』



「老傢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二對一，還是本小俠贏了，閣下這下沒意見吧？見諒，見諒。」



至於「見諒」甚麼，他也不說，不過霍家一眾人聽在耳中，不甘於心，暗暗咬牙切齒。



這場切磋勝負，袁昊確實是勝了，霍家人雖然誰都不肯信服，礙於二尼救了他們一命，是以不敢再出聲謾罵。



另一方面，他們也承受不住峨嵋派諸女子冰冷冷的目光。



霍嵐瞇起老眼，可怖道氣不停外洩，道：



「袁昊小兒，是你不顧江湖規矩在前，又重傷老夫寶貝孫兒，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氣！」



說著，大掌輕翻，動作輕輕緩緩，僵在半空，不停顫動，四周道氣正劇烈流轉。



彷彿是在與自尊天人交戰，是否對一名後生晚輩動手。



袁昊暗忖：『這老兒氣不過啦。』



當下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微微低蹲身子，暗運道氣於雙腿。



「老傢伙，依照約定，本小俠可以提出要求：從今日起，你們霍家必須滾出黃家大宅，並向江湖大眾承認過錯。還有，不許你們再糾纏竹爺爺和令謙姑娘，更不得提甚麼狗屁婚事。」



霍嵐喝道：



「閉嘴！誰說是你勝了？」



袁昊賊笑指著倒地的霍山，以及在旁照料他的霍菲菲，道：



「老傢伙，你眼瞎不成，不是本小俠勝，難不成是你寶貝孫兒和孫女勝啦？」



霍嵐額上青筋跳動，周身氣勢更加危險駭然，眼中殺機盎然，沉聲道：



「你不守江湖規矩，無恥得勝，我霍家不會承認此次切磋勝負。」



「哼，無恥無理，敗了就說不算數，臉皮比甚麼都厚。」



「袁昊小兒，你這是在玩火自焚！你以為峨嵋派二位在，老夫就不敢殺你？」



「哼，你以為這麼說本小俠就會怕？想殺盡管來，要說臉皮厚，本小俠確實不如你們霍家，哈哈。」



「小兒……你他媽，找死！」



圓如師太、圓容師太有鑑於適才霍嵐出手未果，深怕他還會對袁昊不利，早有準備，雙雙衝到袁昊身前。



圓如師太道：



「阿彌陀佛，此事袁少俠確實做得過火，所以霍先生放讓霍姑娘介入其中，貧尼二人也沒有阻止。如今勝負既分，霍家主還有甚麼好不願承認？」



「這，這……反正老夫絕不會承認！我霍家子弟不可能輸給這來路不明的小子。」



袁昊拉住圓如、圓容二人的袖口，聳聳肩道：



「二位師太，不必和這老兒多費口舌，他不承認就不承認，反正二位認定是本小俠勝了，他霍家還能如何？此事傳到道盟，他霍家也只有閉嘴聽話的份。嘿嘿，本小俠能贏過霍家子弟一次，就能贏過第二次、第三次。」



眼看霍嵐雙目被怒火染紅，猙獰老臉只剩強烈殺意，老軀肌肉瘋狂跳動，彷彿距離臨界點就差最後一根稻草。



袁昊發覺了，峨嵋派二尼也察覺了。



後者來不及阻止壞笑的前者——



「老傢伙，你一直說本小俠不守規矩、不守規矩，唉……你第一天認識本小俠？本小俠就不守規矩，怎地？」



稻草被瞬間壓垮。



掌力徹底爆發。



霍嵐怒嘯一聲，再忍受不住袁昊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蘊含已久的道氣登時爆起，可怖能量有意壓向袁昊，他左手向前一推，動作緩而慢，直至伸直整條胳膊，也不見其他動向。



袁昊正自提防，眼珠子剛眨了一下，哪知那隻左手竟已來到面前，食指、中指分別插向他雙眼，嚇得他哇的一聲，急要倒退，嘴上跟著罵道：



「你這老兒，不要臉至極！」



其時，但聞嗤嗤二聲，劍光閃動，守在左右的圓如、圓容二人雙劍齊出，一左一右指到霍嵐左臂和胸口。



她二人並未大意，但出劍還是慢了霍嵐一瞬，心中吃驚，均想：『傳聞這霍先生武藝之強，想不到他出手由慢至快，竟是出神入化，快到如斯地步。』



「霍先生，袁少俠不過是晚輩，閣下此舉無疑才是犯了江湖大忌！」



圓如師太喊道。



霍嵐退開一步，冷然道：



「老夫自然不會殺他，但他重傷老夫孫兒，此事不能就這般算了！」



圓容師太心中為難，仍不願對正派同盟之人出手，溫言苦勸：



「阿彌陀佛，霍先生，此事在貧尼看來，雙方均有不對之處，不如且各退一步，化干戈為玉帛……」



霍嵐不等她說完，搶著道：



「師太謬誤，老夫不過是讓他吃點苦頭，不會傷及性命。」

圓容師太目光一凝，見霍嵐掌中蘊含的勁力，無疑是臻化境勁力，他一掌若是正中袁昊，定能輕易奪其性命，那吃點苦頭一說，無疑是誑語。



當下重重嘆息一聲，道：



「霍家主執意如此，貧尼恐無法退讓。」



霍嵐冷冷笑著，道：



「常聞峨嵋派劍法精妙絕倫，今日老夫倒要領教一番。」



圓容師太搖搖頭，輕輕說了聲「阿彌陀佛」，見霍嵐欺身逼來，正要念詠峨嵋派劍訣，舉劍迎上，豈料他身影急轉，拋下二尼，縱身殺向袁昊。



本來袁昊見有峨嵋派二尼在前，霍嵐無法分神，打算趁機躲得老遠，誰知他突然殺將過來，當是大吃一驚。



圓如、圓容二人眉宇微微蹙著，二人長劍齊出，劍法連綿，劍勢複雜，當是使出峨眉派看家本領「峨山四劍」。



霍嵐身法雖快，卻快不過二柄劍刃，側頭見峨嵋派二尼長劍逼來，劍意靜謐，好似如水，心知她二人素來慈悲為懷，不肯輕易傷人，這二劍勢頭乍看雖強，不過是徒有其表，意圖逼他撤手，換作平時，他絕不會以身犯險，獨挑二名當世高手。



但他目光直直瞪著袁昊，一想到自家孫兒被這無恥小兒偷襲，當眾出醜，實感憤怒難當，當下右手一伸，亦是由慢到快，不過一瞬，掌力一吐，震開二尼長劍，繼而追向袁昊。



圓如、圓容二人感受劍上傳來的勁力，手腕均麻，雙雙色變，當下急追而去。



此時袁昊離得三人有數十步距離，這一眨眼功夫，霍嵐縱身殺到身前，其神態猙獰無比，忽讓他有種錯覺，只覺眼前來者不是一名花白老人，而是凝視而來的深淵，強大道氣重擊胸口，呼吸為之一窒。



行走江湖至今，袁昊碰過不少當世高手，但那些高手多半不把他放在眼底，就算是要出手，也是始終謹記江湖道上的規矩，不會對袁昊這名後生晚輩認真以對。



然而不同於那些臻化境高手，袁昊屢次壞霍家計畫，此回又當著霍嵐面前，重傷他霍家子弟，令他霍家顏面盡失，殺心篤定。



只見空氣中的道氣彷彿都為之凝結，一股滔天怒意刺痛著眾人皮膚，臻化境境界高手的一怒一笑，已多少能依乎天道自然，無疑對四周造成偌大影響。



當此危狀，袁昊兩眼凝視霍嵐，霍嵐同樣盯著自己，他心臟不由狂跳得厲害，明知自己該拔腿就逃，卻覺雙腿沉笨無比，腦袋嗡嗡作響，一時竟毫無動作。



眼看袁昊動也未動，將要落入霍嵐魔掌，小琉璃臉色慘白，不由尖叫道：



「袁……師弟！」



她情急下喊了大喊這聲「師弟」，也不管旁人有沒有注意到，當下運轉那變異的幽寒道氣，挺劍救人。



這一劍出手，不只霍家人吃驚、峨嵋派吃驚，連二尼、霍嵐都是詫異於心。



霍嵐愣了愣，左手一抓，以食指、中指、大拇指輕易捏住劍刃，見對方劍上不停施勁，臉色沉下，厲喝道：



「撤劍！」



卻遲遲不見小琉璃收劍。



霍嵐更加惱火，心想這女娃兒是二尼的寶貝弟子，實不好出手傷人，只好又道：



「小女娃，老夫再說一次，撤劍！妳再不撤劍，就別怪老夫不顧同盟道義。」



一名峨嵋派女弟子最快回神，她在弟子中年紀最長，當即抽劍出鞘，朗聲道：



「還等甚麼，小琉璃師妹為義出手，咱們不能棄她不故，快快救她脫身！」



其餘峨嵋派弟子紛紛響應，抽出兵刃。



對面霍家子弟不甘示弱，霍山盡管身上血流不止，仍提氣吼道：



「霍家人聽令，峨嵋派既然不明是非，和袁昊那廝狼狽為奸，那咱們也用不著客氣！」



霍家子弟高舉兵刃，振臂高呼。



大廳之內，亂戰而起。



袁昊聽得四周兵刃交鋒聲不斷，又見小琉璃挺劍相助，這才想起要運轉「逍遙定心訣」，心緒剛穩，就見那霍嵐一手捏著小琉璃的劍刃，右腳向前一踏，右胳膊急掠到自己咽喉。



袁昊歪斜左身，急施開泥鰍功，腦袋一縮，身子一蹲，剛猛勁風掃過，離右耳約二掌之搖，竟是吹得他整個人搖搖晃晃，勉強躲過襲招。



霍嵐正想追急，忽聽背後有金刃劈風之聲，連綿繁複，猶如暴雨前兆，心中大凜，雙掌運勁，擋架劍刃，頓時間，雙方勁力一撞，勁風狂震，呼呼大響。他趁機縱身躍開數步，凝眼一看，便是仗劍的峨嵋派二尼。



他低眼看了眼兩掌，伸手制止霍家武者，臉上冷笑道：



「妙！妙，與那小兒的胡亂劍法不同，這才是真正的峨山四劍？果然不同凡響。」



圓如輕輕說了聲「阿彌陀佛」，同樣制止本門弟子，道：



「霍先生，你如此相逼，又是何苦？」



霍嵐冷笑不答。



圓容看了看小琉璃，低聲問道：



「璃兒，妳有沒有怎樣？」



小琉璃望著師父，緩緩搖頭，她適才為解袁昊性命之困，不顧安危挑戰臻化境高手，此刻回想起來，只覺自己似和死亡擦肩而過，掌心全是冷汗，臉上一會紅，一會白，道：



「師父，我沒事，袁……師弟他性命要緊。」



圓容二尼見小琉璃剛脫離危境，仍心繫他人安危，臉上不禁都笑，她低聲道：



「好孩子，好孩子。」



霍嵐眼睹瞇著，瞪向袁昊道：



「老竹的功法確實了得，這身法的厲害，老夫再清楚不過。唉，可惜老竹識人不明，這套功法若由我霍家人來使，必定前途無量，但使這門武功的人是你小子，倒也不怎地了。」



袁昊逢凶化吉，吁了口氣，道：



「臭老兒，竹爺爺就算不傳本小俠武功，也決計不會傳給你霍家人，嘿嘿，你老兒放寬心好啦。」



霍嵐眼中冰冷殺意更甚，見圓如、圓容師太二人嚴陣以待，明白不可能再似方才那般輕易繞過二人，他轉過目光看向廳外，提氣朗聲道：



「閣下還想繼續隔岸觀火？此子不除，對你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袁昊聽到這話，心中一陣緊張，目掃周遭，暗忖：



『莫非霍家還有援手？』



忽然間，只聽圓如師太叫道：



「少俠小心！」



一把拉開還未反應過來的袁昊，手中長劍輕盈一使，噹噹噹連三響，每一脆聲響起，都引得空氣微震，餘音不止。三枚暗器紛紛落地，叮咚微響，很快消彌。



眾人低頭望去，卻見是三枚碧綠色錐子，錐子另一頭型貌似龍，張牙舞爪，頗是駭人。



圓如師太一擋暗器，就知來人武功絕對不低，心想此人射發暗器無聲無息，射出的暗器更是隱於道氣之中，難以探查，若非自己察覺有異，袁少俠必已命喪錐下。



她饒是溫婉少怒，亦忍不住怒道：



「又一位江湖好手對後生晚輩動手！」



圓容師太道：



「阿彌陀佛，暗器無形，隱於道氣，敢問是絕千閣哪一位高人？」



她話剛落下，但見無數道黑影自廳外閃身而入。



袁昊聽到「絕千閣」三字，心神皆震，目光一凝，見大廳門口佇立一道人影，來人一步也不動，通體黑衣，臉上覆著面具，面若赤鬼，猙獰如獸，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在人影身後，還有數十人覆著一模一樣的白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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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追殺，又唔會有生命危險

第四百五十六章 臻化境激戰

峨嵋派二尼凝望來人，見那鬼面武者腦袋微垂，目光所及之處，在身子矮於二尼的袁昊。



袁昊同樣觀察那張赤鬼面具，只覺那面具之後的一雙眼睹正和自己四目相交。



一想起李正志數次害他瀛海島二人陷入窘境，袁昊打死也不願與絕千閣門人打交道。



第四名臻化境的強大氣勢，打破廳內三道臻化境氣勢的對峙平衡。



只見他突然手指輕抬，一枚碧綠色龍形錐子現於掌中，接著一股綠色本源道氣頓起，繚繞雙腿雙腳。



臻化境的本源道氣一出，天地間流動的道氣竟被壓得扭曲變形，空氣為之大震，空間隱然發出陣陣雜響。



圓如師太見此情狀，震驚此人居然以自身道氣壓制無窮無盡的天地道氣，以有盡勝過無窮，實是不可思議，若非對道氣的掌握功力達到出神入化地步，絕無可能辦到這等壯舉。



圓容師太輕嘆一聲，問道：



「阿彌陀佛，以閣下這般武功，何以與一名後生晚輩過不去？」



圓容師太看那鬼面武者那置若罔聞，面具阻斷了一切喜怒之色，接話道：



「這天下暗器第一絕，人人推崇絕千閣李柜主，殊不知絕千閣還有另一大高手。貧尼二人，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那鬼面武者仍然不答，下個瞬間，道氣忽而氤氳，他手臂微有動作，一切舉止無聲無息。



而那碧綠龍錐——不知何時已然脫手而出。



圓如師太時時刻刻警惕鬼面武者和霍嵐動向，猛地把不明不白的袁昊拉到身後，另一手運勁於劍，凌空斜斜一出。



一道幾乎被蓋過的極低細響，碰巧傳到袁昊耳中。



聲音很近——不如說就在眼前。



就見圓如師太劍刃凝在半空，位置正好是袁昊鼻前位置，很快氤氳如霧般的道氣散盡，那隱於道氣的龍錐緩緩現形。



碧綠錐頭和劍身僵持片刻，只聽「叮」的一聲，緊接著一股駭人風壓透過長劍，衝向袁昊眼鼻。



袁昊哇哇慘叫，風壓吹得雙眼生疼，雙腿微微離地，幸是一隻手臂仍被圓如師太拉住，否則整個人早被風壓吹得東倒西歪。



其時，耳中忽聽一道冷笑聲傳來：



「哈哈哈，好，有閣下這等好手鼎力相助，要拿下此子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此事若能成，我霍家定會謹記閣下恩德。」



「少俠小心！」



袁昊好不容易緩了過來，耳聞異風聲，一抬頭，又見霍嵐如鬼魅般襲了過來，他雙掌凝勁，掌過之處，正如鬼面武者的暗器，空間變異，風浪滾滾，著實可怖可畏。



二名臻化境高手，全然不顧江湖規矩和尊嚴，只為了殺一名執者境界的年輕後輩，盡出殺招。



當此危急之況，圓容、圓如二師太心中不免大失所望，知已無法繼續勸說和退讓。



二尼手中長劍分別向左、右斜刺，一劍出，登如四劍齊發，劍招連綿不絕，四種劍勢隨手使之，錯綜複雜，如天女散花般的劍威，伴隨釋放出的褐色本源道氣，劍吟高亢。



霍嵐轉過身子正對圓容師太，凝勁拍向長劍，他每一掌出手，初時都慢過出劍速度，但掌到途中，速度陡變，又快過劍招速度。



赤紅色的本源道氣，迸發而起！



瞬間——道氣和能量徹底爆漲開來。



比方才還要強無數倍的氣勢衝擊，彷彿傳達出四名臻化境武者的意志，四股道氣互別苗頭，餘波勁風肆虐。



本還要交手的峨眉派、霍家所有武者，受四股強烈意志的道氣影響，心驚肉跳，渾身戰抖，無從動彈。



只見霍嵐由慢到快的掌招，每一掌速度均有不同，有時快如電閃，有時慢如龜行，快慢交替，化解峨山四劍變化無窮的攻勢。



眼看劍招被一一化解，圓容師太兀自心中不亂，出劍不疾不徐，她本意就非比武勝過霍嵐，而是顧全袁昊，是以四種劍勢盡出，但真正用上的，不過是各劍勢中守禦克敵的劍招。



霍嵐的掌招確實能擋下峨山四劍，但就算時而能快過劍招，以連綿劍法著稱的峨眉派，一劍被破，另一劍很快就補上，彷彿縫補衣物般抹去破綻，因此討不到多少便宜。



圓如師太目凝鬼面武者，心想：『此人不願現身真面目，只怕是心中有鬼，他若肯知難而退，倒也不必太過為難人家。』



哪怕雙方兵刃相向，心底仍盼以大局為重，褐色本源道氣附著長劍，長劍急挺，同樣使將出「峨山四劍」。



短短數息之間，峨嵋派二尼、霍嵐、鬼面武者由相互試探到真正大打出手。



不同袁昊的小打小鬧，更勝於群英樓群雄武者間的殺鬥，真正當世高手的出手過招，此刻深深映入眾人眼簾。



場中的鬼面武者倒退避劍，右手閃出碧綠龍錐，正要甩臂射出。



豈料圓如師太快步上前，手腕一轉，連綿劍招順暢一變，雄劍勢猛然上挑，迫得鬼面武者舉錐架擋，左手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刃，急刺向圓如師太。



圓如師太明白江湖上使暗器的好手，身上多半藏有不只一種暗器，諸如銀針、毒刃、袖箭、飛刺云云，早有留意，長劍一收，向旁退開一步。



袁昊邊是觀著身邊圓容師太的情況，又邊望著圓如師太和鬼面武者的出手，當他一見鬼面武者突現短刃，圓如師太向旁後退，只覺格外熟悉，暗道：



『絕千劍法！這人是⋯⋯是那李正志的手下，他果然一心要除掉我和姓都的。』



見鬼面武者逼得圓如師太退開，依著當初李若虛所授口訣，叫道：



「師太小心，絕千劍法，意在退敵！」



圓如師太一聽這話，愣了一會兒，果見那鬼面武者趁機舉起錐子，她手中長劍嗤的一聲，劍光湧動，急刺到對方手腕。



鬼面武者、圓如師太雙方距離不過一步，一步之內，根本比不過長劍的速度，只好連連倒退。



其時，鬼面武者多看了袁昊一眼，面具之下第一次發出又沉又啞的聲音，道：



「動手，殺了這小子。」



此話一落，那佇候廳口不動的十來名白面具武者，手腕齊翻——五花八門的暗器，不管有無摻毒，通通激射向袁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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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為了殺袁昊的亂戰

「師太，背後！背後！」



袁昊急喊道。



圓如師太卻未回頭，一手用力拉過袁昊，把他擁入懷裡，側轉上身，另一手順勢揮動長劍。



掃落來得最快——三枚蘊含少沖氣息的暗器。



她長劍舞動不停，連綿劍勁生成一股劍氣，宛如本源道氣之色的褐色劍氣，呼之欲出。



噹噹噹噹噹！



褐色劍氣一出，橫掃八方，一瞬間掃落所有襲來暗器。



劍氣未消——



一口氣掃到廳口門前。



「是劍氣！」



「不好快躲！」



覆著白面具的絕千閣武者人人自危，向著左右撲倒。



只聽清脆木碎聲炸開，他們本來站立之處，廳口樑柱留著一道深邃劍跡。



峨眉派女弟子正想尖叫提醒圓如師太，突見她以劍氣化險為夷，反過來迫得絕千閣武者慌張退避，愣了半晌，響起女子特有的尖銳歡呼聲。



「師太，前面！前面！」



袁昊接著又急吼。



圓如師太回頭，五枚碧綠龍錐已到面前——通通是朝袁昊而去。



圓如師太微微皺眉，長劍再運劍氣，掃落五枚龍錐。



袁昊咬了咬牙，發覺手腳已能動彈，心想：『這些絕千閣武者，既是朝我扔暗器，一方面也在逼師太分神。我不能繼續拖師太後腿。』



當下自行掙脫圓如師太的手，往旁逃開。



圓如大驚道：



「少俠！」



無聲無息的龍錐，先一步擋住圓如師太去路，逼得她不得不停步出劍。



「你……」



「此子非死不可，留他一命，終成大患。」



一名覆著白面具絕千閣女子高聲道：



「所有人出手，不必手下留情！務必殺了那姓袁的小子。」



其他絕千武者聽其命令，齊聲稱是，數十枚暗器前仆後繼盡出。



袁昊跛著左腳，施開泥鰍功，右手腕骨疼得幾乎無力，只好以左手使雪中青芒，橫擋頭頂，邊躲邊擋暗器。



「哪裡逃！」



那發號施令的絕千閣女子縱身一躍，轉眼來到袁昊十步距離，左手甩出一根銀針暗器，但聽得「叮」的一聲細響，難以想像的勁力硬生生震開雪中青芒。



袁昊被暗器上的道氣震開，意識恍惚，視線搖晃不停，接著一陣氣血翻湧，吐出鮮血。



『糟……這人竟是少沖境武者！』



方才那一瞬間，他無法辨明對方境界高低，正懊惱自己為何要盲目硬接敵招，一道黑影已來到面前。



只見絕千閣女子右手持著銀針，睥睨袁昊，那閃爍幽冷寒光的銀針，正指向袁昊腦袋。



袁昊駭然，心想要施開泥鰍功，卻是雙腿不聽使喚，軟倒在地。



眼看銀針就要激射而出——



「不許你們傷師弟！」



「給我住手！」



小琉璃、黃萍急奔上前，同時出劍逼退那絕千閣女子。



那絕千閣女子循聲看去，白面具看不清底下神色，身影一閃，往旁躲開小琉璃、黃萍的劍招。



小琉璃慍怒道：



「雖為女子之身，但妳也是武者，妳難道沒有半點羞恥心？」



「哼，妳處處護著那子，小心峨嵋派會因他而覆滅，就像昔日黃家。」



「胡說八道！」



「妳不了解此子有多危險，才會說這等蠢話。為了我絕千閣，今日此刻，必須殺了此子！」



那絕千閣女子與小琉璃不出幾句話，便不再說下去，當即纏鬥起來。



袁昊低頭凝劍，見雪中青芒劍身微顫，受少沖武者的勁力直擊，劍刃兀自無損，並未折裂。但他抬不動左臂，只覺左臂肌肉彷彿被撕裂般疼痛，所受內傷亦是不輕，體內道氣紊亂一片，肺部宛若受烈火焚燒般，連呼吸都覺難受已極。



「弟弟，你有沒有怎樣？」



黃萍來到袁昊身邊，輕聲關心道。



但這話聽在袁昊耳裡，卻是斷斷續續，被一片嗡嗡耳鳴蓋去大半。



其時，另外三名絕千閣武者齊喝道：



「袁昊，受死吧！」



攻勢隨即而上。



他們三人境界雖不如剛才那女子，仍是少沖境武者，道氣甚是威猛，出手毫無躊躇，確確實實是想了結袁昊性命。



黃萍舉起兵刃擋住三人，連點三劍，點落暗器，冷冷瞪著三人，喝問：



「你們明知我是黃家人，還想出手嗎？」



三名絕千武者不答，反而周身道氣愈發高漲，敵意濃烈。



小琉璃使了「峨山四劍」，一劍逼退絕千閣女弟子，馬不停蹄趕回來，見又有二名少沖武者殺來，當下釋放出幽寒道氣，長劍輕靈轉動，嗤嗤二聲，以靈劍勢連刺二劍。



二人避過襲來劍招，卻被劍上寒氣襲體，凍傷皮膚，他們暗覺驚悚，各自看了看自己皮膚上的汗毛微微凍住，驚愕峨嵋派內功居然能催發此等寒氣？



其中一人喝道：



「別來礙事！」



他們哪裡會知道，那股寒氣僅小琉璃一人獨有，更不會曉得，這寒氣對峨嵋派子弟來說，堪比劇烈毒物，根本無人能使。



當日小琉璃受派中的霍家人欺負，遭人困於九老洞，她心念父母及恩師，不願橫死洞中，日夜勤修道氣，吸收九老洞特有寒氣，致使道氣產生變異。



小琉璃一人難敵二名少沖武者之手，但那九老洞寒氣卻非尋常之物，歷經窮年累月，寒氣和天地道氣融於一體，已然成了另類的道氣。此等幽寒道氣之厲害，比之少沖境中期的本源道氣，實是有過之而無及。



小琉璃明白一旦那女子趕了回來，她絕不可能邊護著袁昊邊戰鬥，當下劍勢又變，雄、秀劍勢相繼而起，分別指到二人手掌、手肘、手腕、上臂等位置。



二名絕千武者見劍招精準無比刺了過來，心中皆感吃驚，他們雙方並非佇立原地過招拆招，要在臨敵情狀下，將劍招使得準確到位，分毫不差，絕非庸俗之輩可以辦到。



一名絕千武者悶悶不樂道：



「怎麼辦？她是⋯⋯峨嵋派那二位的，真要動手？」



「廢話，咱們的任務就是殺了那小子。殺！」



一人爆發少沖道氣，另一人稍有猶豫，也跟著暗器齊發，毫不留情。



小琉璃銀髮紛飛，使劍舞動，如同緩緩飄降的鵝毛新雪，身姿綽約，引得峨嵋派女弟子一陣歡呼，霍家子弟看得一陣癡迷。



寒意挾著四種劍意，確如廳外飛雪，寒意逼人，劍法繁複。



「以大欺小、仗勢欺人之徒，你們既不願退，那我也不會再留情，師父和掌門總是說，人生在世，不可能盡善盡美，只求無愧於心，今日我出手幫袁少俠，便是無愧我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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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你們可還記得

「絕不能……不能讓那群囚人進來，保護夫人！你們，推回去！」



眼看群英盟來勢洶洶，一副就是想殺人放火的可怖模樣，杜承悲大聲指揮宅邸家丁武者。



那些家丁武者惶恐不安，奈何抝不過命令，只得硬著頭皮搭成一道肉牆，試圖阻擋群英盟武者。



「不必害怕！這夥囚人深中花毒，他們不會是你們對手。」



杜承悲十分自信地拿出裝有花毒的木盒，打開盒蓋，高高舉起。



霎時，花香四溢。



群英樓囚人毒發，花毒地獄再臨——那些家丁、霍家所有人本以為會是如此。



「啊！我的手！」



「不……不要過來！」



「哇啊啊啊啊！救，救救我……誰來，啊！」



人間地獄確實降臨。



然而，卻是徹底翻轉、顛覆過往的情狀。



只見群英樓群豪一吸入花毒，身子略頓，運氣低哼一聲，微微發白的臉上浮出猙獰怒笑，繼而大步上前。



彷彿在嗤笑杜承悲的舉止，被激怒的猛獸們猛烈反撲——證明花毒對他們再無任何效用。



杜承悲臉上自信之色，瞬間被那陣陣的怒嘯聲震得粉碎。



「不、不可能！花毒竟然，花毒竟然……」



這同樣是臉色大變的萬紅夫人與霍家所有人的心聲。



萬紅花毒，已然對群英樓囚人無用。



恐懼在蔓延。



殺意在膨脹。



群英盟武者狂笑不止，由家丁組成的肉牆猶如灌水爛泥般，一碰即散，大批人馬湧入大廳。



但聞有人高聲道：「文幫主，外頭這群王八羔子，就讓弟兄們處置，他們不會是咱們的對手！」



文天義認出是紅纓幫本來弟兄，不去糾正他話，提氣喊道：



「花毒盡除，在下還有要事必須親手處理，就勞煩兄臺了。」



喊聲如雷，傳透整個萬紅宅邸。



群英盟武者回以大笑，代替話聲的，是不絕於耳的砍殺聲，以及大宅家丁、霍家人的慘鳴。



「文……文師兄！咳……」



袁昊忍著渾身痛處，喜叫一聲，目光一轉，見顧老六、張大狂、陸象鋒等熟悉身影，紛紛趕來。



這轉瞬之間，多出數十來名少沖境好手，有原紅纓幫武者、原萬花幫武者、第三勢力武者，外頭亦有源源不絕的群英盟武者，堵住大廳廳口。



群英樓——群英盟武者，為了黃家血仇，為了武者榮耀，也為了向霍家出一口惡氣，終於不分你我，眾志一心。



但見群英盟武者雙眼瞪大，嘴角露笑，充斥空氣中的血腥味令他們徹底血性大起，化身成嗜血猛獸，愈殺愈勇，愈殺愈猛。



「喂，你們看！」



經某人一指，他們順著目光看去，見峨嵋派弟子傷者不少，又被霍家武者圍逼垓下，不由怒從心起，峨嵋派救人於水深火熱，其心大善，怎能看她們白白喪命？



當下紛紛怒吼，衝將過去。



「他媽的，峨嵋派美人們是來救咱們性命，你們霍家搗甚麼亂？」



「你們霍家找死不成，沒了萬紅花毒，你們還算個屁。」



「老子從前就看你們霍家不爽，若非迫於花毒之威，霍家還能囂張多久。」



「嘿，少胡說，你分明怕花毒怕得狠。」



「那有甚麼，只要是武者，誰不怕那可惡的花毒？所幸陳盟主和文幫主英明蓋世，找到花毒毒源。」



「兄弟們，那些瑣事之後再說，咱們救人要緊，別讓這群狗羔子傷了咱們的大恩人。」



「對！我等是群英盟，誰敢擋咱們路，就宰了他們！」



霍家武者看著怒笑逼來的群英盟武者，一出手就是致人於死地，砍人脖頸，刺人胸膛，毀其丹田，手段狠辣至極，連眼都不眨一下，不禁心生怯意。



群英盟武者十餘年來如一日，早慣於與人以命拚搏，除非是斷手斷腿的大傷，不然根本不知退卻，雙方過不了數十招，霍家武者便被打得節節敗退，人陣很快縮回萬紅夫人左右。



萬紅夫人聞得「花毒盡除」、「沒了花毒」云云，心中不好預感果然成真，看了眼廳外火光，咬著紅唇，瞪著來到面前的人影，問道：



「文天義，莫非外頭的大火是你們……」



文天義沒等她說完，會心一笑道：



「霍紅，妳把萬紅花藏得很好，想不到妳房內還有一條通向群英樓的地道。」



萬紅夫人慘無血色的臉上變了又變，向後頻退，道：



「你……你……你知道那地道，難不成！」



文天義接著道：



「讓人更加想不到，咱們尋了無數年的萬紅花，就種在井水之下。群英盟所有武者的用水，就是萬紅花毒的源頭。怪不得妳一催動毒功，無論相離多遠，所有人均會中招，那是因為咱們平時喝下肚的水，全是萬紅毒花的毒水。」



他話一頓，凝視外頭大火，道：



「萬紅花已讓咱們燒個乾淨，過不了數日，妳的毒功對我等再也沒用。」



此話一出，霍家所有人怛然失色，過去控制著群英樓武者的命脈，萬紅花已陷入一片火海，他們清楚，再過不久，誰都不會再聽從霍家的號令。



養了十餘年的無數惡犬，終究掙脫了枷鎖，反過來撲到霍家身上。



「嘿嘿，姓袁的，瞧你殺了頭大肥豬似的，渾身都是血，這不是生龍活虎？」



忽聽得有人對袁昊惡言以對，小琉璃和峨眉弟子不滿地瞪去，見到說話之人的面容，不禁轉怒為喜，低低驚呼一聲。



袁昊悶哼一聲，道：



「……是你啊，姓都的。」



「不枉咱們這些時日的辛勞。話說回來，那些人是誰？」



都爭先低聲問道，指著那些覆著面具之人。



「……咳，姓都的，那些人……是、是……」



袁昊暗暗苦惱，不知該不該說出那些人是因李正志命令而來殺他們二人的絕千閣武者。



「哼，都師弟，他們是來殺你和袁師弟的。」



都爭先聞言，雙眼微微睜大，彷彿黃連入腹般，登時露出既痛苦又為難的苦澀神情，似乎已猜出那些面具之人的來歷。



「天義哥哥……天義哥哥！」



一道微微顫抖而不敢置信的聲音，打斷袁昊和都爭先的話。



猶如林野深處的輕靈脆鳴，婉轉動聽，輕輕訴著思念。



文天義聞得這聲呼喚，當下渾身大震，只感整個人如夢似幻般，思緒一片空白，忍不住屏住呼吸，轉動僵硬的脖頸，定睛凝望。



那魂牽夢縈的倩影，那張又悲又喜的容顏，兀自和十餘年前一模一樣，不曾變過。



當年才子佳人，相識於此，一切愛恨情仇，於此而起。



如今十餘年過去，既慢且長，盡管家破人亡，情人終是健在，此情不渝，皇天不負苦心。



文天義明知有旁人在看，仍是不由熱淚盈眶，喉嚨顫著。



歷經十餘年苦海，饒是能獨當一面指揮群豪，讓人奉為高高在上的幫主，此刻的文天義，就如情竇初開的少年碰上心儀少女，一時不知該說些甚麼話好。



「天義哥哥……」



「萍……兒，萍兒，妳果然沒死，妳果然還活著。」



黃萍見情郎臉上多了不少皺紋，芳心大痛，輕輕撫著他右頰，搔弄他的耳垂，眼眶垂淚，時悲時喜。



「天義哥哥……天義哥哥，你一切安好，萍兒就好。」



文天義難得吸了吸鼻子，苦笑道：



「萍兒……妳再等我一會，一會兒就好。」



他目光往旁一看，通體是傷袁昊朝自己一笑，心生自責，一口惡氣衝上胸臆，怒道：



「霍家，你們可還記得文某？」



當他往前踏出一步，霍家一夥就後退一步。



老陳率著更多人馬到來，團團包圍整個大廳門外。



大火籠罩宅邸，比萬紅花更耀眼奪目的火紅，令宅邸陷入混亂。



「你們可還記得，當年黃家血仇！你們可還記得，為了推翻你們，而死去的那些人面容！」



說著，雙掌一張，微風登起，風聲呼呼，當是「御風八境掌」的起手式。



「文某在這裡，就在這裡，文某苟延殘喘至今，還沒有死！」



隨著周身氣勢堪堪高漲，風勢也跟著愈來愈烈。



大風激盪，橫掃八方，空氣中的道氣通通被吹得四散，爾後大風緩緩收攏，只襲向霍家人和絕千閣武者。



霍家、絕千閣武者雙眼被狂風吹得乾疼，幾乎睜不開眼來，慘聲不斷，幸是大多人抱住或倚在牆柱，不至於被吹得人仰馬翻。



霍嵐、鬼面武者、峨嵋派二尼早已停手下來，瞧著引發此等異象的文天義，目中有吃驚、有冷漠、有貪婪。



圓如師太觀察一會，感慨道：



「此人居然有御風之能，何等了得的武功。」



圓容師太點頭道：



「阿彌陀佛，引發天地異象，隨心操之，過去未曾見識過類似功法，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能有這般本事。」



比起峨嵋派二尼的吃驚，霍嵐暗暗盤算著：『此人就是紅兒所說的文天義？當年黃家的乘龍快婿？他竟能把老竹的御風掌練到這等地步。』



文天義繼續往前踏出一步，狂風逕自跟前一步，他一一掃過萬紅夫人、霍家、絕千閣武者。



叫囂的狂風，要他親手復仇。



撕裂的空氣，向他低語求饒。



是時候了，就是現在。



隨風徐來的燒焦焚香，是萬紅花死前的哀嚎。



「霍家！血債，還須血還，你們誰是文某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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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就在這時，霍菲菲、霍山、霍家以及絕千閣女子等武者，接連倒地，發出撕心裂肺的慘鳴。



群英盟武者又不解又吃驚，但很快對敵人投以憐憫目光。



萬紅夫人大驚失色，一眼就看出那是中毒跡象，搶上去攙扶霍菲菲，瞧她嘴邊溢血，擔憂道：



「菲菲！菲菲！」



所有霍家子弟中，她對這名小姪女最是上心，只因她和自己年輕時十分相似，又一心向武，單純不諳俗事，是以百般呵護，不肯讓她吃上自己曾吃過的苦。



霍菲菲臉上慘無血色，迷迷糊糊道：



「姑、姑姑，菲菲……菲菲沒事。」



霍嵐察覺異狀，一眼觀去，同樣猜到大概，忙吼道：



「紅兒，快停手，妳會殺了菲菲和山兒！」



霍嵐接連二吼，其意義大不相同，他第一次大吼是出於違心，表面斥責霍紅不是，心裡則暗喜不已，恨不得文天義等人毒發而亡；然而他第二次大吼，是出於真實焦慮，深怕花毒會殺了自家孫兒孫女。



萬紅夫人忙停下毒功，果見霍菲菲道氣很快恢復如常，但臉色兀自慘淡，四肢微微發顫，軟綿無力，難以自行起身。



袁昊不顧身上內傷，拿出懷中漆紅木盒，邊吐著血邊笑道：



「嘿嘿，臭八婆，妳中計了吧！不枉本小俠方才自投羅網到你們陣中。」



萬紅夫人恍悟，恨恨瞪著袁昊，道：



「你，你……你這死小子！」



袁昊呸了一口血沫，道：



「妳好意思說，咱們還不好意思聽，這花毒和花毒功是妳想出來的，所謂最毒婦人心，這下妳是自食其果，妳的毒功哪怕還有效用，諒妳也不敢再用。」



萬紅夫人氣急咬牙，那紅唇宛若又鮮豔了幾分，牽扯到霍菲菲生命安危，她哪裡還敢用花毒功？



「文……文天義，你一個大男人欺辱一名女人，不要臉至極。夫人，容小女子來助你一臂之力。」



其時，那名絕千閣女子最快緩來，閃身來到萬紅身側，不等文天義、萬紅答話，五根銀針已激射而出，罩住文天義額頭、咽喉、雙眼、心臟等位置。



殷綠色的少沖中期道氣，與空氣中的道氣相融，幾乎隱沒了銀針蹤跡。



倘若文天義身上花毒未除，兀自保持數個月前的狀態，哪怕他原先境界高過絕千閣女子，飽受花毒所苦的他，境界不如過往，絕不會是女子對手。



可是，文天義意外結識了袁昊和都爭先二人。



比御風掌的烈風，還要無拘無束的自由之風，他們二人，徹底驅散了籠罩群豪身上的花毒桎梏。



文天義左掌御風一甩，烈風如他之意，把銀針往旁吹到一邊，失去勁頭的銀針悄無聲息落在地上。



「妳——姑娘妳不是群英樓的人，更不是霍家人，絕千閣之人，妳們究竟想做甚麼？」



「將死之人……你不必曉得！」



隨她一聲厲喝，三名少沖中期境界的絕千武者包抄上來！



「文天義，你武功雖高，不過我們可是有四名中期武者，要殺你一名少沖後期武者，還不成問題！」



四名少沖中期武者爆發全身道氣，紅、褐、黃、綠四色本源道氣，各式暗器如暴雨般密集而落，阻斷文天義所有逃路。



可怖大量的道氣能量，鎖定文天義一人。



文天義微吸了口氣，右掌置腰，不慌不忙運內力推掌而出，道：



「來！」



那「來」字一落，廳外隨著吹來一股烈風，像隻不可視的無形大手，牢牢捉住飛來的所有暗器，暗器凌空不動。



霍嵐、峨嵋派二尼見此，不由驚呼出聲，但他們驚呼之事截然不同，前者早已見識過「御風八境掌」的厲害，乃是顫慄文天義居然能掌握到這般地步，後者才是真正意義上大開眼界的感慨。



文天義右掌接著翻了一圈，掌力又吐，推向某處方向。



「去！」



烈風隨他所意，再度掀起亂舞狂風，那些滯空不動的暗器轉了方向——反過來襲向無辜的霍家武者。



頓時，霍家反被那暗器之雨打得措手不及，響起驚恐錯愕的慘叫。



「姑娘，絕千閣就這點本事？」



文天義輕鬆化解絕千閣四人的攻勢，語帶挑釁道。



「好膽子！你們不許停手！」



那絕千閣女子聽得絕千閣受辱，憤而尖吼。



隨著話聲落下，更大量的暗器之雨再次襲向文天義。



只見文天義閃也不閃，動也不動，掌中運風，一口氣連拍五掌，拍飛襲來暗器，又震飛三名絕千閣武者，剩餘二掌：一掌架開絕千閣女子雙臂，另一掌擊在絕千閣女子臉上白面具。



「文某倒想看看，姑娘是何人，為何如此想要文某性命。」



絕千閣女子見文天義的駭人大掌逼來，正中臉面，以為自己已死於對方掌下，一聲淒厲尖鳴，落倒在地，暈倒過去。



喀啦，白面具應聲碎裂。



化成粉塵的白面具，藏著一張頗為姣好的面容。



袁昊、都爭先見著那張面容，均大吃一驚，「啊」的好大一聲。



不合時宜的叫聲、引來旁人矚目。



袁昊咳著血，咬牙道：



「龜……龜爺爺的，她……她……不、不，她既然在此，那定錯不了！」



都爭先鐵青著臉，並未答話。



這女子面容在群豪看來，十分陌生，無人認識這名女子，但在袁昊、都爭先眼裡看來，那副容貌格外熟稔，他們更清楚此女子來歷。



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李若虛的貼身丫頭，王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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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霍紅之死

大廳之外，燒得正旺的火勢似乎受到控制，並未進一步波及周遭，兵刃交擊聲漸漸止歇，儼然畫下句點。



大廳之內，彷彿如外頭受到控制的大火般，霍家士氣低迷，抵抗力量愈發微弱。



那根壓垮他們的稻草，何等諷刺——正是十餘年來替他們為虎作倀，殺害並踐踏群豪性命的萬紅花毒。



還想以花毒再次脅迫群豪的萬紅夫人，渾然不知霍家子弟身中花毒，花毒一經催發，霍家武者境界突遭花毒桎梏，通體無力，道氣衰竭，轉眼之間，渾身功力已不足平時七成。



想當然爾，實戰經歷不如群英盟武者老練的霍家子弟，境界一被花毒限制，勉強撐住的戰線便如潰堤江水，劣勢轉而絕望，徹底失去最後一絲反抗之力。



眼見萬紅花毒無法再使，霍家子弟又因袁昊而莫名中了花毒，群英盟武者還在源源湧入，每一息過去，傷亡就慘烈幾分。



接下來等待霍家人的——不過是一群猛獸的報復。



霍家武者人數迅速銳減，而絕千閣武者自負責發號施令的王芫兒一敗，群龍無首，亦是死氣沉沉。那鬼面武者除了讓絕千武者抬回王莞兒，簡短跟他們低喃幾句，從始至終不發一語。



在群英盟武者的合力圍殺下，轉眼之間，霍家、絕千閣武者陣線，僅存不到五十餘人。



峨嵋派二尼心懷慈悲，有意出言喊停，可是一見群豪邊在哭嚎邊在殺人，反應古怪異常，居然有種死的人不是霍家武者，而是群英盟武者的錯覺。二人愣了愣，一時不知以何種表達方式，如何勸阻群豪停止殺戮。



霍嵐心中正不停淌血，清楚敗局已定，回天乏術，就算想出手殺退群豪，但當世高手於旁，他一刻不得分神，找不到出手餘地，卻也拉不下臉向文天義求情。



他思索片刻，最後終於怒嘯一聲，道：



「你們……哼！知不知道老夫是甚麼人，誰敢再動我霍家子弟一根寒毛試試，老夫必殺你全家人！」



他功力高深，喝聲自然更甚文天義的威迫喊聲，話音剛出，就震得所有人耳膜疼痛，嗡嗡直響。



圓容師太惟恐霍嵐一怒之下會對門下弟子出手，既有前車之鑑，如若逼急了對方，一切發展皆難預料，當下潛運內力，空間隱有異變，一股綿綿劍氣凌空而起，凝而不發。



豈料文天義深深吸了口氣，道：



「好，所有人暫且停手！」



群英盟武者聽到這話，盡管滿臉狐疑，盡管有些不滿，還是依言停手不動。



如盯著獵物般的野獸目光，兀自不離霍家、絕千武者。



群豪自然曉得，文天義與黃家千金關係緊密，猶如黃家一份子，他說出口的話，等同於黃家人的意思。



這場復仇之戰，不僅僅屬於他們這些江湖武人，更是牽扯到十餘年前黃家覆滅的血仇。



霍嵐沒想到自己一喊住手，文天義真讓底下武者通通停手，不禁滿腹疑竇，想道：『這文天義到底安甚麼心？他是黃家女婿，又讓紅兒囚禁多年，與我霍家有血海深仇，他究竟有甚麼目的。老竹那套掌法，據我所知，不僅只是「御風」爾爾。』



霍嵐看了一眼面前的圓容師太，見對方劍氣蓄勢待發，周身毫無破綻可言，當下退開半步，低低哼了一聲，沉聲問道：



「文……文幫主，閣下如何才肯放過我霍家人？」



他這一開口就是「文幫主」，又以「閣下」稱呼，禮節甚足，極是敬重文天義。



群英盟武者聽堂堂一名臻化境高手，還是當世高手之一的霍家族長，不僅稱文天義為「文幫主」，還好聲好氣起來，他們均覺臉上有光，不由挺起胸膛，又是快意又是驕傲。



文天義臉上平靜，不見喜怒，道：



「霍家主，文某家人通通被霍家所殺，換作是閣下，這仇該不該報？」



接著問道：



「當年黃家數千血親、家丁僕從的性命，霍家可有饒恕任何一人？」



霍嵐老臉變化不停。



「文幫主之意，是打算對我霍家子弟趕盡殺絕？」



「不，文某等人沒那般自不量力。」



「……幫主到底想老夫怎麼樣？」



「文某等人所求有二，第一件事，是霍家主親口之言。」



霍嵐聞言，眼中透著驚怒，見文天義不再答話，白眉深身緊蹙，臉頰肌肉因怒火而頻頻跳動，但看了看霍山跟霍菲菲，忍了數息，最後吐了口重氣，拱手抱拳，微微欠身。



「……好！此事是我霍家不對，老夫認了。我霍家會退回撫仙，從此不再踏入四川一帶。待老夫回到撫仙，定向黃家賠個不是。」



低頭認錯。



堂堂當世高手，聲名在外的霍家家族，親口認栽！



群英盟武者不住低聲歡呼。



文天義拱手回了一禮，道：



「霍幫主有禮了。」



「第二件事是甚麼，快快說了！」



霍嵐笑容十分僵硬，只感臉上火辣辣疼痛，因有旁人在看，勉強微揚嘴角。



「第二件事：當日害得黃家覆滅的罪魁禍首，霍紅和路英念，必須交由黃家處置。」



話一落，霍嵐周身釋放出殺氣，冷然道：



「——你這是討老夫要紅兒？要老夫親手害死自己族人？」



文天義沐浴在殺氣之中，大氣不喘，雙眼眨也不眨，右手橫揮，呼的一聲，掀起一陣奇異怪風。



那怪風挾著少沖境的氣勢，逕自找上臻化境殺氣，二氣相激的瞬間，眾人無法目睹無形無色的風，只感少沖氣勢的怪風明顯趨於弱勢，即將被臻化境殺氣扼殺。



但見文天義右手微向外翻，接著一推，那怪風不知從何生出更大更強的勁風，奇妙的能量流轉，竟一口氣逼散臻化境殺氣！



在場所有武者驚愕不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情狀，腦袋陷入紊亂，無法回想剛才究竟發生甚麼事。



並非橫跨一個境界之差，臻化境距離少沖境可是足足有二個境界之遠。



霍嵐深深瞇細眼睹，道：



「不愧是老竹的『御風八境掌』。御風之能，只是掌法表象，針對境界不同之人，各有破除對方氣勢和氣勁的特殊掌勁，這才是此掌法了得之處。老夫可有說錯？」



只見文天義兀自不改平靜面容，點頭道：



「正如霍家主所言。」



「哼，難怪你一點也不懼老夫，有這掌法在，縱然你絕對勝不過臻化境武者，老夫卻也奈何不了你。」



「霍家主此言差矣，文某不會是家主對手，但文某曾答應過死去的諸多弟兄和黃家人，必須親手了結那惡毒女人性命。」



「說得好！」



忽地，二道喝采聲自廳口方向傳來。

只見二道老影行入廳內，步履健朗飛快，來者皆是五十多歲年紀，二雙眼睹誰也不看，只凝望在黃萍身上，臉上似悲似喜，幾欲老淚縱橫，吁著重氣。



來人正是黃源、黃逢黃家二老。



黃萍同樣看著二老，方才聽到二人聲音，就覺二人的聲音好生耳熟，見到二人面容，頗覺親切無比，情不自禁眼眶又熱，心臟跳得激烈，幾乎快跳出喉嚨，整個人莫名激動。



她只感塵封許久的回憶霎時湧上腦海，凝神細看二人面容，突然一聲嬌呼，眸子宛如晶瑩剔透的亮鏡，泛著薄薄水霧，雙手摀著顫抖的唇嘴。



黃源發現黃萍反應，心中也是激動一片，但他刻意面朝霍嵐，化悲傷為憤慨，咬牙切齒道：



「霍嵐！當年你為併吞我黃家，霍家所幹下的種種惡跡，老夫苟活至今，沒有一日能夠忘懷。」



黃逢橫眉怒目，摻著少許黑髮的花白頭髮伴隨道氣飄飛，道：



「別和他們廢話，如今黃家人只剩萍兒和咱們二人，一切都怪那姓路的和那毒婦狼狽為奸。」



二老話一落下，當是引起一陣大騷動。



霍嵐、霍紅臉色再次一變。



黃家除了黃萍一人，竟尚有族人活在世上？



「二叔！三叔！真……真是二位叔叔？」



黃萍又是驚又是喜，她沒想到自已尚有親人存活於世，身為惟一倖免於難的黃家人，說甚麼都要替自己家人討回公道，長年來堅貞不屈的內心，猶如洪水潰堤般，眼淚撲簌簌而落，當下只一心上前擁抱二人，不過大敵當前，黃家的一切尚未奪回，容不得半分疏漏，只好壓抑激動，忍不住抽抽噎噎叫道。



黃源看著黃萍哭得，彷彿就像看著自己親女兒，遙想她的遭遇，心中酸楚，喉頭發顫，道：



「萍兒，好孩子。這些年讓妳受苦了。」



「毒婦，妳沒想到我黃家還有人逃過一劫，是不是？」



黃逢厲喝道。



霍紅不發一語，眼中冷冰冰一片，瞪向黃逢的眼神，好似不是在看著活人，而是瞪視蟲子一般。



圓容師太像是找到反駁霍家的最好機會，微笑問道：



「阿彌陀佛，霍家主，你口口聲聲說霍家並未迫害黃家，然而這二位黃家人一出面即指認霍家的罪狀，這是怎地一回事？」



霍嵐為難已極，不知如何解釋，他知道今日這事若不給出個交代，霍家往後再也無法立足江湖。他思忖片刻，咳了一聲，氣勢收斂下來，道：



「紅兒，這事確實是霍家的不對，今日落得這番田地，屬實無奈。」



霍紅幽幽瞟了霍嵐一眼，問道：



「家主想要怎麼做？」



霍嵐又咳了二聲，一時沒有接著說話，忽聽得袁昊連呸了二聲，舉起右手緊閉的漆紅木盒，嚇得他趕忙道：



「紅兒！霍家於妳有養育之恩，老夫從前也對妳百般呵護，這事還須妳出力相助。」



霍紅呵呵冷笑起來，笑聲極其淒婉，愈笑愈響，近乎瘋狂，彷彿是中了邪般，笑聲持續不停，聽得群豪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短暫的沉默，突然流露一絲不正常氣氛。



「呵呵，不管是黃家，還是本家，所有男人通通是一個樣……」



既尖銳又瘋狂的顫音，簡直像是從幽谷深淵傳來的寒風，使空氣為之凍結。



「忘恩負義！自名不凡！」



由低而高，由緩而快。



「你們以為你們男人很了不起嗎？」



自暴自棄的話語。



「你們以為我們女人是把玩之物？」



猶如火山噴發般的怒氣，扭曲了霍紅的面容。



「可憐我等女子人家，永遠只有被欺負的份。」



「天下女人們，只配當你們男人的玩物！呵呵，呵呵呵呵！」



霍嵐皺眉低喝道：



「紅兒，妳這是什麼話！」



霍紅憎惡地瞪著霍嵐，破口大罵道：



「不是嗎？不是嗎！當年，當年……何嘗不是家主你的主意，否則霍家哪敢派來人手？」



霍嵐跟著大聲道：



「紅兒，妳胡說甚麼！」



霍紅慘笑搖頭，道：



「我何必要說謊？我為何要說謊？我恨黃家！更恨霍家！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當年若非家主你的一意孤行，我何必被迫嫁來此地？若非當年黃家對我深有猜疑之心，迫害於我，我何必行此手段？」



霍嵐臉色更加難堪。



群豪為之愕然，文天義、黃家等人也滿臉詫異，似乎沒料到霍紅會有這般激烈反應。



「毒功、毒花，你們男人自以為英雄蓋世，深以為恥，但花毒是我這名弱女子保護自己的利刃，沒了花毒，誰來聽我一名弱女子的號令；沒了毒功，誰來保護我的性命安危？」



她這話像在和人解釋，又像在闡述一名女子無人會知的苦悶。



矜持，本不該為人知曉的內心秘辛。



然而當被宣告性命將死，秘辛也不再是秘辛。



只見霍紅望著文天義和黃萍，眼中透著落寞和嫉色，道：



「黃萍黃姑娘，說實話，我很羨慕妳。有人愛妳，愛得連命也不顧！群英樓的紛爭，我比誰都清楚，但我不阻止，也無心阻止。呵呵，我為何要管你們死活？紅纓幫，萬花幫？那與我何干？」



嘆息聲響起。



「這世間果然誰都不能相信，黃家要我的命，現在……呵呵，霍家也要我的命，罷了，罷了，罷了，你們要，就拿去吧！」



霍紅發出尖銳笑聲，掛著悲愴之色，喉嚨咕的一聲，鮮豔唇角溢出鮮血，身子僵了片刻，搖了搖，往右側倒在地，就此不再動彈。



眾人盡皆一驚，只聽霍菲菲發出悲鳴，搖搖晃晃上前，花毒令她呼吸大亂，手腳不聽使喚，費了不少力才來到霍紅身旁。



「姑姑……姑姑！姑姑！」



她伸指探鼻，發覺霍紅已無呼吸，當下忍著悲痛和淚水，再仔細一看，發覺她竟是咬舌自盡而亡。



屈辱一輩子的女人，不甘讓任何人踐踏自己尊嚴，選擇以最激進的做法自我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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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文天義緩緩走來，黃萍倚在他右肩頭，臉上全是一片柔情蜜意，二人五指緊扣，如膠似漆，好似雌雄雙飛的比翼鳥般，彷彿世間再沒什麼事能夠分開二人。



文天義朝那些武者揮揮手，示意一下，那素來莊重的臉上洋溢滿足微笑，道：



「師弟不必心急。」



「師兄，那路英念被霍家放跑，我這就去追他！」



「不急，那二人跑不遠。」



袁昊還未開口問原因，「唉喲」叫了一聲，屁股一吃痛，低頭一看，才知小琉璃不經意狠捏了他屁股肉，接著一把捏住他後頸，不讓他輕易動彈。



「小琉璃師……姐姐，妳、妳人最美了，放開我好不好？」



小琉璃笑罵一聲，道：



「你想得美，吃了少沖武者一針，你現在不得胡用道氣，要安心靜養。」



黃萍上前輕揉著袁昊臉頰，婉約一笑。



「昊弟弟，小琉璃妹妹說得對，你好好歇會，二位叔叔已經率三位弟弟前去捉拿路英念、杜承悲二人，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你和都少俠是咱們所有人的大恩人，千萬不要胡來。」



袁昊一聽黃源、黃逢二人親自出手，心下一寬，有黃家二老出手，加上顧老六三人，那路英念二人斷然不是對手，「喔」了一聲，突然笑問：



「黃大嫂，誰是三位弟弟？」



黃萍俏臉一紅，低著頭，美眸斜望文天義，當真是美艷不可方物。



只聽她羞赧道：



「天義哥哥……」



文天義大笑道：



「別捉弄你大嫂，女人家面皮子都薄，不像咱們這些粗俗莽漢，沒皮沒臉。」



袁昊咳了一聲，正色道：



「師兄，咱們先說好，我是男兒好漢，但我面皮子也薄。」



言下之意卻是：我面皮子薄，絕非是不要臉。



引得群豪、峨嵋派一陣哄堂大笑，圓如、圓容二尼也是搖頭而笑。



峨嵋派二尼找了袁、都二人，細細問了離開峨嵋派的經歷，小琉璃、峨嵋派弟子在旁聽著，也不插嘴，只見她們各個臉色親切，目光溫暖，輕輕低笑，氣氛頗是融洽。



袁昊心中疑竇，挑了挑眉，神態古怪，引得小琉璃等女弟子又一陣嬌笑。



他豈會曉得，此次前來救援的峨嵋派弟子盡已解開當日的誤會，早不把他和都爭先視為殺人兇手。



袁昊腦袋往旁一轉，見都爭先神情凝重，手上拿著一枚碧綠色的龍形錐子，不知想些甚麼，始終不發一語，問道：



「姓都的？」



都爭先回過神來，的一笑，道：



「沒什麼，我只在想，這錐子不知值多少武幣。」



袁昊一翻白眼，根本不信都爭先的話，心裏甚是明白，忖想：



『二位師太說過，那使錐之人是絕千閣的高手，姓都的怕是想到若虛姐姐，心有傷感了。』



袁昊幾人無事可做，乾脆席地而坐，談笑不止，熙來攘往的武者愈來愈多，老陳帶人整頓大宅，文天義則介紹黃萍給群豪認識。



不知過了多久，廳外忽然傳來陣陣歡聲，群豪簇擁一團，本來喝采甚是熱絡。就見人群之中，黃源、黃逢和顧老六三人信步行來。



張大狂獨自扛著二名手腳被縛的漢子，重重摔在文天義和黃萍腳邊，滿臉痛快笑色，道：



「大哥，大嫂，老弟弟沒什麼本事，更別提狗屁文采，不過二位的大婚喜禮，老弟弟我親自替你們捉來。」



只見被摔在地上的二名漢子蓬頭垢面，臉上又青又腫，蜷縮著身子，模樣甚是淒慘。仔細一看，二人膝蓋磨破了皮，正血流不止，四肢通通遭人打斷，軟軟垂下，再凝神一瞧，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路英念和杜承悲。



他倆身上傷勢嚴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悶哼不停。



黃萍見路英念想朝自己繡鞋伸出手，嬌呼一聲，縮到文天義身上，怪問：



「二位叔叔，這是發生甚麼事？」



黃逢冷笑道：「霍家人早咱們一步動手埋了這二人。」



文天義起初雖也吃驚，但很快想明白過來，道：



「霍家主知道咱們會追人，所以決定先下手為強。」



顧老六道：「咱們一路追去，待找到人時，二人被埋入深坑，手腳被厚土覆蓋，只留一個腦袋在外。」



陸象鋒道：「不僅如此，他們的丹田遭人重創，經脈盡廢，已然成了廢人。」



圓如師太嘆息一聲，不忍道：



「阿彌陀佛，以這二位的境界，要一招廢掉二人武功，惟霍家主能夠辦到。」



袁昊呸了一聲，道：



「這二人惡事做盡，一人替萬紅那八婆行惡，另一人害得黃家覆滅，不必可憐他們。霍家人留他們一口氣，是想咱們親自動手？那好，本小俠就稱了他們心意。」



說罷，抽出雪中青芒，朝左邊那人胸口直直刺去。



噗的一聲，那人身子顫起，僵了片刻，再也沒了反應。



他這一出手，實是果決至極，根本容不得旁人反應過來，已是一劍了結一人性命。



眾人皆感震驚，在場無一不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江湖武者，區區殺人性命的行為，根本不足以嚇著他們，然而今日出手殺人的，卻是一個年紀小他們許多的少年。



誰都明白這少年異於常人，誰都曉得他手段多端，但還是被他殺伐果斷的心境，深深震懾。



袁昊瞧著那死去之人的面孔，正猙獰瞪了過來，心中一點也不害怕，怪笑道：



「臭八婆的小白臉，你死有餘辜，還有臉覺得委屈？」



圓容、圓如師太二人畢竟慈悲為懷，臉色略有凝重，卻沒有出言制止袁昊，均想：



『這二人武功盡廢，內傷之重，恐怕無法活命，依循佛門之理，理應要阻止袁少俠才是，但按照江湖規矩，此二人助紂為虐，罪大惡極，須有人親自動手，以化解冤魂死結，今生之業，來世之果，袁少俠站出面替冤魂申冤，未嘗不是體諒人之舉。』



眼看袁昊抽出長劍，銀白劍尖鮮血點點，劍身側移，就要對路英念刺出下一劍，文天義忙抓住袁昊整隻手掌，道：



「師弟，此人由師兄我來動手。」



張大狂提了大刀，道：「大哥，這等粗活還是老弟弟來罷。」



「四弟不可，這事說甚麼得由二哥我來。」



「二位就別搶了，還是貧道來吧。」



文天義正色道：



「不可！三位老弟，我與這廝的恩怨，那是當年我對黃家列祖列宗的承諾，惟有我親手殺了此人，黃家的仇，才算是真正算清，此事容不得旁人介入。」



此豪語一出，黃源、黃逢二老忍不住讚了聲好，滿意地點了點頭，黃萍熱淚盈眶，眸中一片迷離，她並未察覺，下方路英念那又狠毒又妒忌的神色。



袁昊看了黃家三人均未反對，當下退開一步，倒轉雪中青芒劍柄，遞給文天義。



「文師兄，假以時日，你見到竹爺爺他老人家，也好炫耀炫耀，說你用了這柄神劍，斬了不義之人，還了一個家族公道。他老人家得知師兄你仗義行俠，用的是他神掌，使的是他神劍，他老人家定會樂得開懷。」



文天義聞言，接過長劍，望劍思人，遙想竹雲堂那豪邁面容，露出懷念笑容，道：



「不錯。」



他將長劍抵在路英念喉頭，道：



「路英念，今日你落得這般下場，全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人。黃家人泉下有知，總算能瞑目。」



路英念縱然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作為武者最重要的丹田和經脈相繼被廢，整個人已然油盡燈枯，連睜開眼皮都覺吃力，更別說要開口說話。



長劍落下，路英念帶著如同杜承悲的驚恐臉色，就此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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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瀛海島民最大絕境

「嘿嘿，好一個萬不得已，這才是你真正面目吧？」



「都少俠……你們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你們二人隨心所欲破壞江湖勢力平衡，踐踏江湖規矩，如此還能活命下來，已是福大命大，還想奢望甚麼？更別說你們瀛海島民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屆時中原西域，又會因你們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袁昊聽到這話，當是大驚失色，慌張想道：



『這人是誰？他……他知道咱們瀛海島的身份，是敵是友？他究竟是誰？』



「笑話！你們江湖人自己搞出的爛攤子，少別推託到咱們身上。為了一柄破槌子，爭得天下大亂，中原道盟、西域聖教，你們口中的『大道』和你們這群人，簡直有病！」



都爭先嗤笑道。他話聲一頓，又道：



「我和姓袁的確實如你所說，太年輕太不懂事，不過咱們不會欺騙本心，至少做人行事，我們無愧自己，無愧瀛海島。你們武律道盟又是如何？你們當真是一心一意為了『武律』行動？」



那黑衣男子沉默片刻，嘆息道：



「都少俠，你果然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請你諒解，那是絕千閣上下一致認可的事。」



「絕千閣上下一心？嘿嘿，這可不好說。」



眼看對方突然不答話，都爭先不知為何有些惱火，續道：



「事到如今，你還裝甚麼好人？老實說出來又怎地，敢做不敢承認，比之小人更加不如。拋棄瀛海島，出賣咱們，投靠大宋趙家，不是絕千閣的決策，一切都是你，是你李正志的決策！」



轟隆！



一陣電閃交加，轟鳴巨響，刺目電光一瞬照亮大地，映著都爭先憤怒的側臉。



陰冷狂風呼嘯，遠邊仍有悶雷作響，瞬息迸現，豆大雨珠落到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雨勢漸漸轉大。



都爭先和黑衣男子僵持不語，落雨靜靜打在二人身上，就見都爭先衣衫漸濕，而黑衣男子身上衣衫竟是雨水未沾，雨水通通被黑衣男子護在周身的道氣震開。



不久，只聽那黑衣男子詭異一笑，這笑聲又低又沉，如陣陣敲響的大笨鐘般，直透他人腦中，笑聲繚繞腦海，滂沱雨聲竟被壓了過去，顯得微乎其微。



黑衣男子轉過身子，露出一張赤紅的鬼面面具，伸手取了下來——露出一張中年面容。



袁昊大駭，那鬼面面具背後的臉，正是絕千柜主李正志的臉。



「都少俠，你聰穎過頭了，說句老實話，你們瀛海島民實在太過礙眼。」



都爭先聽聞此話，心中警戒大起，渾身道氣一起，氣浪震開雨珠，運轉道氣於銀錐，銀錐的整體外觀陡然增大變厚。



「怎麼，殺不成姓袁的，這回改要取我性命？」



李正志瞇起眼，並未擺出架式，道：



「你放心好了，待殺了你，本座會立刻殺了那小子。」



他以往在他人面前，總自謙「李某」，此刻卻自稱「本座」，語氣極是冷漠無情。



正當都爭先思量該如何逃出絕死窘境之際。



「哇！妳這死八婆。」



一道耳熟罵聲打斷對峙的二人。



都爭先瞪大眼睹，忽見袁昊急匆匆躍出草叢，翻滾在地，向前連滾二圈，臉上又緊張又生氣。



都爭先邊戒備面前的李正志，邊背對袁昊，吼道：



「姓袁的，你怎麼在這？發生甚麼事？」



袁昊咬牙罵道：



「你道是誰？嘿嘿，想當初見到這八婆和霍家會面，就知道沒什麼好事。」



都爭先沒有心思和袁昊打哈哈，忍不住氣問：



「到底是誰！」



「是定寧那八婆！方才想背後偷襲本小俠，幸虧本小俠暗中有留意，否則後腦就被這八婆給打爛。」



「呵呵，這就是傳聞中的瀛海島民？果然無法無禮，沒大沒小，不知尊敬長輩。」



一名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從草叢縱身躍出，手握長劍冷冷說道。



都爭先偷偷看了一眼，此人鳳目冷淡，雖為尼姑，卻甚貌美，正是峨嵋派三尼的最後一人，定寧。



定寧師太看了李正志一眼，道：



「李柜主，是貧尼疏忽了，沒想到此子防人之心如此重，就是和那群莽夫飲酒作樂，也隨身帶著那柄劍。」



李正志冷冷盯向袁昊手邊的雪中青芒，搖頭笑道：



「師太不必介懷，這二人十分狡猾，說來慚愧，李某也是做足準備，才敢出手對付這二人。」



定寧師太心中稍覺寬慰，道：



「李柜主，那就按照約定，這醜娃兒交由貧尼來處置。」



「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若是那二位追究下來，事情會有些麻煩。」



定寧師太似乎聽明白他的意思，頗是不甘哼了一聲。



袁昊、都爭先二人出島以來，歷經不少冒險和危機，總能化險為夷，可是這回正面碰上當世高手，手邊毫無手段可使，亦無援兵可等，只得以自身功力正面交鋒。



臻化境高手與體道境高手，在兩名當世高手面前，袁昊二人的實力，猶如紙糊般可笑而不堪一擊。



此時此刻，無疑是二人碰過最為凶險的絕境。



只見定寧長劍於手，劍吟清晰可聞，冷笑道：



「本尼倒要看看，傳聞中的瀛海島民有多少本事。」



袁昊咬咬牙，面前的可是體道境高手，容不得半點分神疏漏，否則後患無窮，他手握長劍，暗運逍遙定心訣，仔仔細細觀察定寧一舉一動，見她衣袖略動，下個瞬間竟消逝無影，一步逼到面前。



袁昊睜大眼睛，卻暗有準備，施展泥鰍功向左勉強竄開。



嗤，犀利無比的劍擊刺穿雨珠，掃開空氣。



定寧師太見第一劍擦到袁昊頭皮，眸子微瞇，目光向下盯著雪中青芒，似有提防。她清楚那雪白長劍就是袁昊最大的倚仗和兵刃。



『我根本不是這臭八婆對手，但此刻唯有出劍迎擊方能開闢活路！』



袁昊想畢，運轉道氣，連出數劍，通通被定寧輕鬆避開。



「呵呵，怎麼了？你不使師姐傳授給你的本門劍法？」



袁昊咬牙不答，心想妳這臭八婆練峨嵋劍法的年月比我還久，倘若我用峨山四劍應戰，豈不自討苦吃？



定寧看準破綻，猛然回劍，袁昊來不及施泥鰍功，運起更多道氣，舉劍硬擋，雪中青芒與定寧的長劍交鋒——



噹！



迸現一瞬的激昂火花被黑夜吞沒，一股不像女子會有的巨力，重重壓在雪中青芒，雪白劍身發出尖銳而崩壞的悶響。



袁昊悶哼一聲，胸口一陣氣血翻騰，體道境道氣像是在玩弄獵物般，不停衝擊他四肢百骸，當下只覺一臂不足以支撐雪中青芒，改以兩手握著劍柄。沉重劍勁壓在他雙臂，骨頭發出不該會發出的清脆聲響。



『不、不好！在這樣下去，我手臂要先斷了！』



「呵呵呵，瀛海島民的少俠，你怎麼啦？就你這點實力，當初還敢壞了貧尼計畫，動貧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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