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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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5 18:51:58

第五百三十六章 以拳代槌





雪無過比六女更快伏下身子,或者說他比六女更加信賴袁昊的話,當他聞得這話,心中微寬,以為袁昊終於同意他的計畫,踏地起身,長嘯一聲,斜舉手中黑劍。



只見黑劍彷彿明白雪無過的心意,發出陣陣劍吟與嗡響的共鳴,黝黑劍身迸出詭異黑光,大量道氣受到牽引,半透明之物跟著發出共鳴聲,頃刻明朗起來,卻見是一道道神似斬擊造成的軌跡。



──撕裂空間的裂痕,觸目心驚。



多達五十道的空間裂痕,隨著雪無過黑劍揮下,共鳴聲中斷,裂痕快速凝縮,紛落的細雪竟在半空莫名崩碎,空中爆出一連串無形衝擊波。



畫物猛地受到反擊而驚嚇,頓是一陣慌亂。



破綻。機會。突破口。



袁昊察覺二頭畫虎之間的空隙,承著眾人驚愕不解的目光,全力施展泥鰍功,左滑右溜,大步踏入危地。當右腳一踏入畫物的可攻擊範圍,霎時間,八道少沖境的殺氣進一步暴漲,渾重敵意鎖定袁昊一人。



『這群畫物是令謙姑娘筆下的猛獸,是活生生的猛獸,這是絕無僅有的好機會!』



袁昊咬咬牙,催動更多道氣,五感更加敏銳的他感覺得到,不如說當考核開始之際,他就察覺到一道隱蔽視線,緊盯著自己不放。



從那視線散發的氣息,袁昊恍然過來,那是──竹令謙的視線。



縱然不知使了甚麼法子,整個雪谷小界域顯然都在竹令謙的掌控之下,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似乎都逃不過竹令謙妙目。



其證據就是不論雪谷各處,時不時能感受到竹令謙的氣息,彷彿她無處不在,可是又不見她的身影。



袁昊相信自己的武者直感,她(竹令謙)確實在,而必然就在某個地方。



因此不能讓這些負責監視的女弟子出手,尤其知道竹令謙在某處窺探。



眼前局面或許是或不是出自她意,不管如何,都不能讓女人出手,必須由男人親自動手。



六名女弟子低呼一聲,這無疑是羊入虎口的自殺之舉,悲鳴四起,紛紛叫道:



「你瘋了嗎!」



「快回來,快回來!那些畫物可不會手下留情!」



「這男人簡直不要命了!」



「喂,雪家的臭男人,你……你愣著幹甚麼?倒是快阻止你的同伴!」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雪無過說,語音既焦急又尖銳。



她們看向袁昊的目光十分複雜,也不知是顫慄還是可憐。



就見雪無過半張著嘴,呆愣在原地,他同樣料想不到袁昊會做這虎口拔牙般的事,還是被一旁女弟子用力拍了肩膀,這才回過神,一咬牙,再次舉起黑劍道寶,揮動數次,無數半透明裂痕憑空而現。



「袁兄!」



儘管不知袁昊有何打算,又為何涉入險境,但他相信袁昊,願意相信這個替其他武者挺身對抗權勢,卻口是心非的少年。



斬擊般的裂痕凝縮炸裂,畫物再次因看不見的襲擊而大亂。



黑劍的能力固然神奇荒怪,無愧道寶之名,可是道寶反映使用者的境界,境界愈低,威力愈弱,執者境界的道寶,終究難以撼動少沖境畫物,畫物受創頗輕。



與此同時,畫物混亂的動靜顯然不如第一次來得劇烈。



畫物具有學習能力,它們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逐漸習慣。它們是「畫」,但在竹令謙筆下,它們堪比真正的「活物」。



下一次──恐怕也沒有下一次。



袁昊暗暗感激雪無過,心跳砰砰跳得劇烈,彷彿快跳出嘴來,靠著逍遙定心訣壓抑本能油然的恐懼心,深吸並憋住一口氣,以些許之差穿梭在駭人銳掌、矯健鷹爪之間,不停向前。



虎爪欲來,以劍化解往前,或乾脆運轉更多道氣,加速溜去;鷹爪急襲,以劍不便拆招,惟泥鰍功一招可用。



向前,往前,向前,往前,一味地前進。



黑無常的黑絨厚衣早已變得破破爛爛,身上衣袖褲管也被撕得破碎,細血隨冷汗飆飛。



大大小小的創傷不停增加,刺骨寒雪覆到火辣辣的傷口上,滲入血肉,又冷又燙,疼痛難忍。



畫物哪裡肯放跑受傷的獵物,見袁昊打算要逃,像是受到鮮血吸引般,畫物轉移了注意力,放著雪無過等人不管,眼中只剩袁昊,一路窮追猛打。



袁昊耳聽四面八方的破風聲,邊閃邊擋,雙眼始終凝視前方某處──厚雪翻覆的某處,斜迸出大片晶瑩剔透的光芒。



那是──適才雪鎮海六人運勁打穿的厚雪真面目。



結凍的冰湖,厚厚一層冰反射著透明白芒。



袁昊右手緊握成拳,化成無色的紫氣凝力,包覆整個拳頭,心道:



『還不夠!要以「拳」化槌,這樣還不夠,小破槌,用不著隱藏紫氣!』



彷彿聽見袁昊心聲的判官槌,歡快地嗡嗡作響。



無色道氣緩緩渲染上璀璨紫金,明明道氣量不增反減,袁昊明顯感受到拳頭蘊含的力量確實比方才還強上數倍。



──槌主,紫氣是根源之氣,包容五行諸氣,海纳百川,諸氣歸一,紫氣,是能夠化為天下任何一種道氣的道氣。



笑老翁的話迴盪在腦海深處。



袁昊曾擔憂一用判官槌就會暴露身份,特意找笑老翁商量,豈料笑老翁聽聞事由,神祕地笑了笑,告知歷代槌主經常用一種法子。



紫氣能隨心所欲改變其形其色,不過化成其他道氣的紫氣,威力既不如本來紫氣,也不如瀛海島次一等的純正道氣,更不如五形諸氣,僅略勝過透明無色的尋常道氣。



判官槌也一樣,不以本來大小使的槌招槌擊,不論威力、威能都遠遠不如正常大小的判官槌。



可如此一來,就能徹底隱藏判官槌的存在。



這正是歷代槌主用來隱藏槌主身分的欺敵之法。



因此,自袁昊習得這方便法子,這半年來幾乎沒真正使過判官槌,也鮮少動用真正的紫氣。



只見他向前滾出一圈,躲過兩隻畫鷹襲招,順勢躲過一頭畫虎左臂,左手撐翻過去,右腳奮力一躍,縮小的判官槌握於掌中,判官槌巨力流經拳心,槌力徹底暴漲開來。



以槌化拳,以拳代槌。



紫氣勃發。



這便是──



『偽槌‧紫氣槌來!』



咚——!



炸裂開來的道氣,引動挟著霜雪的空氣倒灌不止。



代替槌子的「拳威」,猶如天空降下的流星,一口氣貫穿整個湖面的厚冰,巨大的龜裂一瞬遍布冰面,然後就像脆弱的玻璃般支離破碎。



撲通撲通!



追殺而來的畫物不及反應過來,一失去立足點,紛紛落入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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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6 13:48:51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我交你這朋友了





冰湖劇烈震動,駭人的裂痕彷彿要把湖心一剖為二,極為不妙的崩裂聲響不絕於耳。



水霧沖霄,迅速籠罩湖面。



「快、快走!」



「何等……何等霸道的拳法。」



「別想了,此地無法久撐,姐妹們快撤!」



靈瑤宮六女子一察覺鞋襪微濕,刺骨寒意沁入肌膚,嬌容色變。



大大小小的漂冰於湖面載浮載沉,亦有不少碎冰被巨力高高震飛,似冰雹大雨般用力打在水面,水花四濺,「撲通撲通」地響個不停。



負責監視雪無過的女弟子不見他身影,轉頭一望,發覺他遲遲不肯離開,急叫道:



「雪無過,你想跟著遭殃不成?隨我離開。」



「……這位師姐,我不能走。」



那女弟子根本無心管甚麼理由,氣得就想跺腳,不過一想到眼下是真正「如履薄冰」,哪裡還敢有大動作?



她咬著唇道:



「你……你到底想幹嘛?」



雪無過目光始終盯向湖心位置,道:



「我在等袁兄。」



「你……你這蠢貨!那袁昊落入冰湖,就是沒活活凍死,也無法在這惡劣天氣下繼續參加考核。」



雪無過搖搖頭道: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資格繼續考核。師姐,妳還是快離開吧,我不能放著袁兄不管,我要去找他。」



收了黑劍,不理那名靈瑤宮女弟子的呼喊,一頭栽入冰雹雨裡頭。



「袁兄!袁兄!你在哪裡?袁兄!」



殘破不堪的漂冰湖面,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另一方面,還得時時注意從天而落的其餘碎冰,護住腦袋。



以雪無過當前境界,實無法做到一面穿梭在這等危險之地,一面尋找落水之人的蹤影。



雪無過咬咬牙,早知道袁昊是要以這等方法脫困,自己就隨他一塊行動,要不然也能當面制止他,悔恨之情充斥胸臆。



直到碎冰雨平息,寂然的漂冰湖面,仍然不見袁昊身影。



一股不好的預感不由得繚繞在雪無過腦海。



雪無過驚而回神,大力甩甩頭,拋開胡思亂想的雜念。



「袁兄和我非親非故,他大可對我這個雪家人撒手不管,但他沒有這麼做,我雪無過還知好歹,怎能在他人落難之時,裝作無事繼續考核。」



雪無過想到這裡,更加堅定己念,心中發誓非要找出袁昊不可,正當他打算就近找尋漂冰之下的湖水時。



忽然間,一道黑影從水中飛快靠近,破水而出,伴著大量的點點水珠,落在一塊大浮冰上。



此人雙肩雙腿染血,衣物破破爛爛,臉色似凍得發白,雙肩縮著,身子有些搖搖晃晃,這不是袁昊還能是何人?



雪無過大喜過望,馬臉難得露出激動之色,道:



「袁兄!原來你還活著。好,好,太好了。」



袁昊呸了一聲,罵道:



「你才死了,我不過是被拖入湖裡。龜爺爺的,死前還不忘拖人下水,從沒見過這般狡詐的畜生。」



雪無過聞言,臉色猛變,要知道在凜冬落入湖裡,饒是功力高強的武者,也敵不過大自然的殘酷,唯有活活凍死的可能。他匆匆上前一摸袁昊的黑絨衣,道:



「袁兄,你說你跌入湖裡?快!快⋯⋯你快脫了這身……咦?沒、沒有濕?」



袁昊古怪瞧向對方,甩開對方的手,狐疑道:



「你幹甚麼摸我?你幹什麼脫我衣物?你⋯⋯你有何居心?」



雪無過差點被口水嗆到,尤其被袁昊那像是害怕甚麼的眼神一瞪,鬱悶至極,連忙解釋道:



「不、不是這樣的!袁兄,你聽我解釋。」



「罷了,你不要過來,也不要解釋。」



「袁兄,你真的要聽我解釋。」



「我聽著,但你別靠近我。」



「袁兄,我很正常!我……我有喜歡的女子!」



雪無過拼命解釋不停,又依言不敢靠近過來,兩隻手舉著亂比亂揮。



袁昊刻意板起的臉緩和下來,哈哈笑著擺手,道:



「雪兄,我當然知道你有喜歡的女子,沒有龍陽之癖。你是來找落水的我吧?」



說著,主動上前,使勁拍了拍雪無過右肩,咧嘴點點頭,繼續道:



「你與你那家族的人不一樣,很不錯。我交你這朋友了!」



雪無過也不知該責難袁昊對雪家出言不遜,還是該感謝他高看自己,想了片刻,苦笑道:



「既是朋友,袁兄何必如此客氣,你我雖非面臨真正生死之局,但也相差不遠矣。」



「正是,正是!嘿嘿,有些人,遇到危困才會露出真正面目。」



雪無過聽出袁昊是在說自己二位弟弟,他心中固然對雪鎮海等人有些不滿,又不願過於苛責血濃於水的親人,為難地咳了一聲。



二人小心翼翼離開漂冰湖,四處張望,卻不見靈瑤宮六名女弟子的身影。



袁昊已把雪無過當成真正朋友,道:



「雪兄,你說那六名女子會不會以為咱們都死啦?」



雪無過想了想,心裡有些五味雜陳,道:



「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找到畫宮的去路……話說回來,袁兄。」



「甚麼事?」



「你……你真的不打緊?」



雪無過馬臉透著擔憂,目光凝在袁昊的破爛絨衣和臉上。



袁昊「喔」了一聲,神秘笑道:



「不用擔心,正如你有道寶,我也有一件道寶,多虧有它及時護我周全,只是耗了不少道氣……」



袁昊話說到中途就停,目光直直盯著半空,雪無過感到奇怪,循著視線望去。



只見一頭畫鷹翱翔天際,逆著霜雪而飛,矯健大翅奮力地拍動,飛姿卻是歪歪斜斜,左搖右晃。



袁昊仔細一看,那頭畫鷹的右翅似受了傷,上下拍動的幅度與次數遠不如左翅,一路朝南而飛。



「袁兄,那莫非是……」



「看來有漏網之魚。」袁昊點頭道。他突然靈光乍現,壞笑又道:「有了!雪兄,我大概知道畫宮的位置了。」



雪無過大驚,忙跟上去,道:



「袁兄,你此言當真?」



袁昊不語,眼珠子亂轉亂看,指著那頭飛得踉踉蹌蹌的畫鷹,道:



「靈瑤畫瓊說過,靈瑤宮考核,不重武功,而在恆心毅力,你我都不可能知道畫宮具體位置,如此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就賭上一把。」



雪無過再次抬頭,見那頭畫鷹飛往的方位,正是二人前行的方向,但心裡還有些不太信,又問道:



「袁兄,你真確定?」



袁昊豎起二根指頭,道:



「十有八九,其實我剛才動用道寶時,意外察覺這雪谷的道氣,十分古怪。」



雪無過依言轉動道氣,仍不覺有異,道:



「哪裡古怪?」



袁昊道:「你道氣用得太少,自然無從感知。唉,這八成就是設立雪谷關卡的目的,人一旦落入窘境,萬事小心謹慎,不敢冒險一搏,反而會錯失一線生機,正如咱們只以道氣抵禦寒雪,卻不願動用多一些道氣,探明方位。」



雪無過恍然有悟,再次催動道氣,這次催動的道氣量是先前數倍之多,略一放眼探查,果然如袁昊所言,流淌於雪谷中的道氣通通都匯聚一處,正是他二人面向的方位。



二人辨明方向,加快而行,一路上提防左右,目掃四極,深怕畫瓊再次放出八隻十隻畫虎。



出乎二人預想之外,畫瓊就此無聲無息,路途格外順遂,行得不久,就見遠邊一座幽雅宮殿,於雪霧之中若隱若現。二人心裡大喜,猜想那便是畫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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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7 18:19:00

第五百三十八章 畫瓊停筆




「——妳們說什麼?」



無論遭逢何等苦難,那始終平靜如水的清麗話音,此刻像是吸飽鮮血而盛大綻放的危險豔花,泛著一絲肅殺之氣。



屈膝跪地的靈瑤宮女弟子低垂著腦袋,數人之中,不知是誰發出「呀」的一聲微弱悲鳴——原來,有股重壓一瞬間剝奪肢體的自由,徹底禁錮她們。



這些靈瑤宮女弟子,正是以為袁昊二人已死並先一步離去的六名女弟子。



她們一回畫宮,不敢多有耽擱,立馬找到在外作畫的畫瓊與一眾同門師姐妹。



此刻,她們臉上盡是一片驚恐之色,豆大冷汗沿著香頸滑落引人遐想的領口,最終沒入陰影。



原本似溫文儒雅的君子般,恭敬佇候一旁的雪鎮海六人,聽到袁昊可能凍死湖中的消息時,暗喜不已,紛紛以得意的眼神互瞟互望,在心中大罵袁昊活該。



然而,那無從違抗的可怖氣勢撲面而來,像是山岳般重重壓在胸口,他們頓感胸悶難受,個個站立不穩,可悲地跌坐在地。



就在此時,一頭畫鷹從天而降,晃動不穩的身軀,大翅連連拍打,緩緩落地。它看了看一旁眾人,歪過長長的頸子,乖巧地蹦跳到竹令謙身旁。



靈瑤宮四瓊是世人一致公認的四藝大家,四女甚至為此廢寢忘食也不亦樂乎。



而號稱一旦開始作畫就絕不會中途停筆的畫瓊——竹令謙見到受傷而歸的畫鷹,詫異地放下毫毛筆。



底下女弟子悲鳴與驚呼此起彼落,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靈瑤畫瓊。



——那個愛畫更甚自己的畫瓊。



居然放下手中的毫毛筆?



只見竹令謙伸手一摸畫鷹受傷的右翅,默然許久,面紗底下的淡眸一闔,片刻後,隨著一口濁氣吐出,睜開的眸子恢復平時淡漠,在任何人都看不見的面紗底下,嘴角微微上揚。



肅殺之氣緩和。玉指輕點畫鷹腦袋,畫鷹頓時失去形體,化為一灘白墨。



竹令謙想了想,往旁問道:



「張師妹,陳師妹,他⋯⋯袁昊、雪無過二人是妳們二個負責監視的考生,為何妳們最後是與另外六人一同回來?」



那姓張、陳的二名年長女弟子不敢欺瞞竹令謙,上前一步,互相看了看,由左邊長髮及肩的女弟子開口道:



「稟報畫瓊師姐,事情是這樣的⋯⋯」



她說話之際,正巧發現坐倒的雪鎮海等人面色緊張,投來又像討好又像恫嚇般的視線。



她冷冷一笑,靈瑤宮以女子為尊,雪、劉家人躲在名為「靈瑤宮」的參天古木之下,卻是自視不凡,橫行霸道,女子也就罷了,連男人也想仗著權勢行事,早惹得不少宮中女弟子不快。



當袁昊挺身揭露這些男弟子的醜惡行徑時,除了大多排斥作為男人的袁昊的女弟子,其餘並不排斥男人的女弟子,則在暗地裡替袁昊拍手叫好。



這名姓陳的女弟子——正好就是不排斥男人的女弟子。



就聽她開始說明整個事情的起因。



※※※



袁昊、雪無過迎風冒雪走了好一陣子,總算到達畫宮,二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有二名女弟子親切地迎上來。二人認出二名女弟子就是那陳、張二女,二女則回以不失禮數的微笑。



陳、張二女不由分說拉著二人來到畫宮眾女齊聚的天池前。



混雜新奇、好感、冷漠、嫌惡的無數目光,自四面八方射到袁昊二人身上。



大雪盈尺,玉樹瓊枝,唯獨畫瓊所坐之處,方圓數寸之內,地上積雪不存。



竹令謙靜坐天池邊旁,凌空畫動毫毛筆,五六隻蝴蝶、三四隻麻雀於半空又飛又轉,猶如活物般。



竹令謙轉過頭,見一副毫無所感的袁昊與明顯很不自在的雪無過,淡淡道:



「真虧你們能一路跟隨畫鷹找到畫宮。」



袁昊瞪圓雙眼,只感一股怒氣直往上衝,他可是險些凍死在冰天雪地,當下有滿腹怨言要說,雪無過見狀,連忙把袁昊拉到一旁,好言安撫制止。



「雪兄,不是我說你,你和那些紈褲子弟不一樣,為人不錯,怎地會喜歡上那種……那種……」



雪無過馬面先是一紅,很快轉而發白,低頭道:



「慎、慎言,慎言啊!袁兄,畫瓊大人貴為四瓊其一,於你我而言,猶如天女,不可冒犯。況且……我的意中人,並非畫瓊大人。」



「啊?不是她?我以為你⋯⋯」



「不是,不是!總而言之,關於四瓊的話,不論好還是壞,在這靈瑤宮能不說則不說。」



袁昊撇撇嘴,承受無數妙目凝視,不樂意想著:『不說就不說,在心想罵著,我還不信她能拿我如何。』



竹令謙遠遠瞧著袁昊二人竊竊私語,不疾不徐道:



「悄悄話說完了?」



袁昊不甘不願被雪無過拉回畫瓊跟前。



「四年前,參加雪谷考核者有二百一十三人,全數不敵畫物偷襲,是以未曾有人看破我刻意在畫物體內留下的秘密,更別說探查道氣流向,那是武者最為基本的常識。」



竹令謙美眸凝向袁昊,難得聲音中透著讚賞,道:



「這方面,你們做得很不錯。」



雪無過馬面激動不已,抱拳低頭道:「畫瓊大人,這……這麼說來,我二人……」說到後面,又怕自己猜錯,說不下口。



竹令謙點點頭,道:



「雪師弟,今後你我都是靈瑤宮的弟子,你我是師姐弟身分,不必再尊稱我『大人』。」



雪無過振臂歡呼,那馬面難得露出真誠快活的笑容,用力抱住袁昊,道:



「哈哈!袁兄,哈哈哈。多謝你,多謝你。我好快活,哈哈!」



袁昊苦笑以對,直到發覺周遭女弟子眸子閃爍別樣光芒,發出低低的興奮尖叫,紅著臉瞧二人緊緊相擁,他這才反應過來,奮力掙扎道:



「放、放手,別抱了,雪兄!雪無過!龜爺爺的,你快放手!」



竹令謙道:「二個時辰後,將舉行最終比武小關,霍師妹。」



「是,畫瓊師姐。」



一道熟悉的女音傳入袁昊耳裡,他循聲看去,大吃一驚,來人竟是在山下重逢的霍菲菲。



忽聽雪無過「啊」的一聲悲鳴,面紅如血,看了看抱在懷裡的袁昊,臉上唰得一白,鬆手跳開,嚅聲道:



「霍……霍、霍,霍師姐,不是妳想得那樣的。」



袁昊看了慌慌張張的雪無過,又看了看溫笑的霍菲菲,再看了看雪無過,眼珠子左轉右轉,明白過來,暗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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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2:26:57
進入副本世界
2023-11-22 17:35:16

第五百四十章 動手比動嘴快





靈瑤泉鏡光芒大盛,潺潺水聲流轉得愈來愈急。



雪無過額間渾是冷汗,眼中倉皇失措再藏不住。他出生雪家,自然曉得這「靈瑤泉鏡」,只不過此乃靈瑤宮鎮派道寶之一,惟靈瑤宮主與靈瑤四瓊能親自駕馭,哪怕是雪、劉二家族長,未經許可不得隨意動用,而非女流者照理不可入此鏡,他平時也鮮少有機會一睹泉鏡全貌,可謂是既熟悉又陌生。



「袁、袁兄,這泉鏡在吸收道氣!」



「別慌,道寶不都是如此,喂,令⋯⋯妳到底想幹嘛?」



此刻,面對發動能力的未知道寶,袁昊心中已有些窘急,朝竹令謙大吼,連「姑娘」二字也不肯說了。



他吃了好幾口泉鏡的池水,胸臆嗆得難受至極,池水不停灌入胃裡,好是難受。



他盡力抬起脖子,罵道:



「妳⋯⋯咳咳,妳等著,此仇不報,咳⋯⋯管甚麼君子小人,看我不燒了妳畫宮,若有食言,我就不姓袁!」



畫瓊身後的眾弟子大有人看不慣袁昊,一見他無禮態度,眉頭深皺,冷臉前挺胸鋪,就想怒斥袁昊。



一條玉臂緩緩伸出,作勢制止那些女弟子。



「罷了,由他說吧,我不介意。」



竹令謙半蹲池邊,雙手撐腮,輕描淡寫笑道。



那些女弟子半是納罕半是古怪,退了下去。



竹令謙凝視沉得只剩一個腦袋的袁昊二人,道:



「你們該不會忘了,考核還沒結束,其餘三谷的通關者都在候著你們呢。這第三小關,你們既是畫谷的通關者,也就代表我畫宮,須全力以赴,你們的對手不僅僅是其他合格者,還有我們四瓊。」



袁昊聽得一頭霧水,又喝下幾口水,泉底拉力又強了幾分,下沉之際,慌忙憋著一口氣,很快沉入泉鏡。



靈瑤泉鏡清澈見底,靜得可怖,池水出乎意料溫暖,無數白沫咕嚕咕嚕向上飄升,泉鏡上方,映著竹令謙的黑紗面目。



正當袁昊強運定心訣穩住心態,壓下活活淹死的雜念,想著該如何是好,朦朦朧朧間,只覺腰間變小的判官槌傳來震動,眼前迎來一片刺眼奪目的亮光。



嘩啦啦⋯⋯



袁昊、雪無過二人穿過泉鏡,被一股無形之力反過來推上水面,破水而出,坐跌地上,嗆了幾口水,總算緩了過來,發覺周遭都是人影,歡快笑聲不止。



而且都是男性武者。



『這些人是其餘三谷的通關者?』



其時,聽得身後傳來數道冷哼聲,循聲回頭,撞上六道陰冷目光,卻是雪鎮海六人。



袁昊內心驚愕不已,此地不是他方,竟是離雪谷甚遠的靈瑤大殿前!



雪鎮海嘖了一聲,毫不掩飾敵意,冷笑道:



「你居然還活著。」



袁昊起身掃視一圈,通過四谷考核者,只餘不足百人,瞪了雪鎮海一眼,咧嘴壞笑道:



「來得有些晚啦,畫瓊師姐那般熱情款待,身為宮中弟子,怎好意思推辭?她以茶敬人,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以茶敬美人,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本來歡快熱絡的談笑聲,突兀止歇,靜悄悄一片,連輕徐而來的風聲都略顯聒噪。



不知是誰抽了口冷氣,譁然四起。



「不可能!」



「他們參加哪一谷考核?」



「還能是哪一谷,其餘三谷通過者都已在此。」



「他……他也是雪谷的!」



「雪、雪谷?武律在上,上一回無人通關的那個雪谷,這、這次居然有八名通關者?」



「上一回雪谷可是有少沖境界的考生,連那些人都未能通過,執者境的怎麼可能⋯⋯」



「莫非畫瓊師姐偷偷放了水?」



「滾,畫瓊師姐憑甚麼要放水?」



袁昊、雪無過愈是受旁人矚目,雪鎮海六人臉色愈加難看,他們本意是讓袁昊無法通過考核,灰溜溜離開靈瑤宮,若是不幸命喪雪谷那便更好,豈料他不僅活著逃出畫物包圍,還完好無事通過雪谷考核,甚至讓畫瓊親自敬茶款待?



對比之下,他們六人率先通過考核,非但沒有得到任何讚揚,反而──



雪鎮海不由妒火狂燒,瞪了袁昊,又瞪雪無過,搖頭冷笑,道:



「雪無過雪二哥,你身為我雪家人,與那小子鬼混一塊就罷,你們為了通過考核,難道鑽空子作弊?」



雪無過心中對袁昊感激甚多,這趟考核若缺少他相伴,自己很有可能無法通過考核,聽得自家人惡意中傷袁昊,皺眉喝道:



「三弟,不許胡說八道!袁兄和我是正正當當通過考核,此點畫瓊師姐可以作證。」



一聽是畫瓊之言,雪鎮海臉上又閃過一瞬的不甘和憤怒,刻意大聲道:



「原來是畫瓊師姐心地好,可憐你們二人!」



雪鎮峰也道:



「在這江湖,拳頭比嘴巴更有用,畫瓊師姐一時被你們二人花言巧語哄騙過去,不過你們是騙不倒大夥明亮的雙眼。」



其餘四名少年大聲讚好。



其餘少年、青年面有難色,他們此刻已算是拜入靈瑤宮門下,立場有別於先前,實不敢再違拗雪鎮海,更有不少人反過來指責袁昊,替雪鎮海起鬨叫好。



雪鎮海得旁人聲勢助威,心中愈發飄飄然,瞧雪無過那張看到厭的冷面逐漸嚴峻起來,得意不已,道:



「怎麼,我的好二哥,你很不甘心,是不是?」



雪無過鐵青著臉,嘴巴半張,手按黑劍,渾身微顫,卻訥訥不語。



「哈哈哈哈哈,三年前,某人外出遊歷,重傷而歸,雖然救回小命,但經脈嚴重受創,終生無法跨越執者境。」



「你如今境界雖與我相當,但今後必不會是我對手。族中長老們早放棄了你,不當有你這個人,你就算不甘心,那又如何?」



「除了傲天大哥,雪家第二號人物,不再是你雪無過,而是我,雪鎮海!」



在場所有合格弟子均微微一驚,見雪無過滿臉慘白,料是不假。



他們並不知這層秘辛,如今既知,投向雪無過的目光,除了就此少一名競爭隊友的安心,還有一絲絲的幸災樂禍。



劉家二名少年上前,討好道:



「雪兄,你也別這麼說,他終究是你雪家人。」



「世安說得對,他就算此後境界不如你,看在兄弟一場,你就別為難人家。」



霍風也是附和道:



「雪無過,你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能為了通過考核而作弊?劉兄,你說是吧?」



劉世安訕笑道:



「世生大哥,霍兄弟,不必客客氣氣,既然做錯事,就該勇於認錯。」



袁昊靜靜觀著雪鎮海六人的醜惡面目,輕拍雪無過的肩膀,心想:



『龜爺爺的,本判官不出手,當本判官是病貓?雪谷引畫物圍攻的仇,本判官打死也不會忘。這種富家少爺,與其動嘴,還是動手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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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3 18:57:56

第五百四十一章 靈瑤藝陣





「雪兄,這貢嘎雪山蟲兒真多,咱們來殺殺蟲子,好讓耳邊清靜一會。」



袁昊邊說話,邊釋出在殺陣中鍛鍊而出的殺氣,殺氣與道氣混而合一,當即嚇得一些沒見過世面的年少武者臉色發白,噤聲下來。



雪鎮海六人不甘示弱外放道氣,殺氣騰騰回瞪過來。



劉世安、劉世生兄弟站前一步,下顎微揚,以鼻孔示人,氣勢凌人道:



「怎麼,你想動手?」



「袁昊,違抗我劉家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站在一旁觀望的新進弟子退得更遠,像是不願受牽連,表示自己與袁昊毫無關係。



袁昊並不在乎那些勢利之人支持自己與否,笑嘻嘻道:



「沒腦袋的傢伙,那是因為你們從未遇到真正敢玩命的江湖武人。」



劉世安陰沉道:



「你說什麼?」



另一名劉家人見袁昊不停嘿嘿怪笑,心頭大怒,當下手按佩劍,喝道:



「放肆!世生少爺、世生少爺好心饒你小命,你不知感恩戴德,還想怎樣?二位少爺,請允許在下出手教訓這無知賤民!」



雪鎮海呵呵笑道:



「世生兄,世安兄,如此甚好,教訓一個不知禮數的無名狂徒,相信宮主與四瓊不會見怪。」



霍風與袁昊結仇最早,恨不得他死在自己面前,也跟著道:



「世生兄,這袁昊處處與咱們唱反調,像這種賤骨頭,打了死也無所謂。」



那些曾敢與雪鎮海等人叫囂怒罵的武者,有感於自己已成為靈瑤宮的弟子,在心裡一陣得失權衡下,紛紛避過臉,或緊握拳頭,不敢與他們六人四目相對。



劉家兄弟得到雪家、以及撫仙霍家人支持,心中底氣更足,他們朝雪鎮海等人笑著抱拳。



「那在下就先謝過諸位好意。」劉世生道。



劉世安轉過頭,道:「喂,劉典,你也聽到了!」



那劉典大聲稱是,大步跳到袁昊身前,劍鋒筆直朝向他,釋放出執者十二脈的氣勢,嚴肅搖頭道:



「袁昊,你以為瞞過所有人,卻瞞不過我和少爺們,畫谷的考核⋯⋯應該讓你傷得不輕吧?」



他冷笑道。踏著自信步伐,一步步逼近。



他接著道:



「不過,這是你自作自受,我劉家不是你招惹得起,要怪就怪……」



那「怪」字還來不及說完,突兀地中斷了。



彷彿斷弦而止的玉琴。



拔劍以立的劉典笑容凝固,光滑如鏡的劍身,映著他神情變化的最後瞬間。



震撼、不解、憤怒與恐懼。



諸多情緒在霎那凝縮在劉典僵硬臉上。



下個瞬間,莫名其妙的倒灌氣浪席捲八方。



伴隨撕心裂肺般的慘鳴響徹天際——駭人的骨頭脆裂聲傳到眾人耳裡。



長劍噹啷一聲落地,只見劍刃嚴重卷曲變形,劍格從中崩裂開來。



劉世生等人愣在原地,腦袋似乎無法運轉,不能理解眼前的情狀。



本還義正嚴詞指責袁昊不是的劉典,此刻竟不進反退,搖晃倒退數步,腿腳踉蹌,橫倒在地,他持劍右臂紫裡通紅,腫脹得可怖,呈現一種極不自然的扭曲,朝反方向倒折過去,軟軟垂下。



僅一瞬間。



連動手都不及,已然分出勝負。



「廢話連篇,說那麼多,不就是打架嘛,嘿嘿,打就打!」



殺氣編織而成的話音,不禁吸引住眾人目光。



袁昊扭動右肩,咧開的嘴角宛若新月般,一腳踹開倒在面前的劉典,道:



「看在你是第一個出手的劉家人,我就不殺你啦。往後記得每日燒三炷香,好好叩謝袁大爺不殺之恩,知道了嗎?」



孰勝孰敗,再明顯不過。



劉典那張被鮮血染紅的臉龐,只剩下包裹著恐懼的憤怒,他張開顫抖的嘴想說甚麼,卻是咳出血塊,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旁觀眾人這才恍悟過來,那是——快如電閃的先制之招。一招就足以打倒同境界武者的先制之招。



周遭譁然四起,那劉家的子弟居然一招就敗?還是敗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輩?



「劉典!袁昊,你這是在玩火!」



「生哥,別說了,我要出手殺了這小子!」



眼看劉典竟一招落敗,自覺顏面盡失的劉家兄弟大為惱火,毫不掩飾眼中爆起的驚人殺意。



袁昊作勢打了哈欠,賊笑道:「喂,別總是放話,有膽兒就打過來,還是說,你們劉家就這點本事?」



雪無過皺眉看著對面殺氣更加逼人的劉家兄弟,一隻手靜靜按在黑劍道寶,悄聲道:



「袁兄,考核尚未結束,不宜鬧大,你看此事……」



袁昊右掌緊握縮小的判官槌,哈哈笑道:



「雪兄,你放寬心,我來處理就好。」



劉世生聽到袁昊的話,只冷笑一聲,當下一運轉道氣,伸出的右掌一握拳,立時爆發出一股不屬於他的龐大道氣。



一旁劉世安亦是運轉道氣,手上反握一把略短於胳膊的匕首,滿盈道氣,匕刃長滿像是鱗片的神祕紋路,微微泛著紅光。



堪堪暴漲的道氣逐漸形成暴風圈,危險的氣浪逼退周遭弟子。



袁昊瞳孔微縮,逕自運轉定心訣,忖道:



『道寶!劉家好大手筆,居然讓這對兄弟一人帶上一個道寶。』



就在雙方即將大打出手之際。



一名靈瑤宮女弟子聞騷動前來,提起少沖氣息,高聲道:



「你們在幹甚麼?通通住手!」



少沖境的喝聲波動,衝破道氣的暴風圈,袁昊、劉世安等人都是一驚,紛紛轉頭看去。



但見那女弟子雙手抱胸,皺起漂亮彎眉,臉上罩著一層寒霜,冰冷無情,猶如一隻發怒的母夜叉。



袁昊一察覺情況不對,眼珠子轉了轉,迅速收斂道氣,趁著旁人注意力被女弟子吸引而去,悄悄退到雪無過身邊。



怒在心頭上的劉家兄弟不敢觸怒宮中女弟子,咬著牙,惡狠狠瞪了袁昊一眼。



「未經允許,靈瑤殿前不許動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女弟子冷聲喝問。



滿面憎惡的劉世生兄弟並未跳出來指責袁昊,反而想極力隱瞞此事,畢竟堂堂劉家子弟居然一招敗給無名之輩,實在太過丟人。



縱然這是在場弟子都親眼見證的事實,但連他們也不敢置信。



瞬息之間,靈瑤大殿變得闃然一片。



那女弟子走到袁昊與劉世生六人之間,哼了一聲,吆呼來二名年輕女弟子,指了指受創昏去的劉典。



二名年輕女弟子有些訝然地眨眨眼,似乎沒料到竟然有人敢在神聖莊嚴的考核私自動武,不滿地一掃兩邊人馬。不過見負責考核大典的師姐什麼話也不說,當下二人互看一眼,抬了劉典,逕自離開大殿。



剩下的那名冷臉女弟子剛張開嘴,要訓斥動手在前的袁昊,哪知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讓她氣得牙癢癢。



她想到第二關考核開始前,靈瑤宮主曾找上自己,要她暗中關注袁昊,別讓他白白被二大家族的人欺壓。可是別說受人欺壓,這袁昊甚至反過來打斷對方一隻手臂,根本不像懼怕二大家族的權勢和實力。



靈瑤宮女弟子糾結片刻,決定——當作從沒發生這回事。



只見她朝天看了一眼,似在確認天色,接著朝閣樓低頭行禮,不久,就見靈瑤宮主步出閣樓,現身於眾。



靈瑤宮主有意無意瞄了吹口哨裝傻的袁昊一眼,接著望著一眾通過考核的弟子,點頭道:



「恭喜諸位通過四谷考核,本宮甚感欣慰,望諸位今後正己守道,力學篤行,莫忘初衷。這第三關考核,是針對四藝的承受力度。三個月後,諸位可以參加外院大比,前二十名者,有機會進入內院,成為內院弟子的隨從。」



「成為內院弟子的隨從,意味著今後外出遊歷,須男女結伴同行。女為主,男為輔,本門武功不同尋常江湖武功,收則收,放則放,一旦真正發功,數里之內,無論敵我皆會中招,因此,諸位弟子須鍛鍊出對琴、棋、書、畫四藝的耐性,以輔佐女弟子。」



說到這裡,靈瑤宮主頓了一會,朗聲繼續道:



「最終考核的地點,就在此處。你們的對手就是彼此。切記,勝敗其次,不許傷人性命,趁此機會,好好體會與本門弟子一同作戰是甚麼感覺。」



「眾弟子聽令,通過春谷考核者,列於練武場東面;通過夏谷者,西面;通過秋谷者,南面;通過雪谷者,北面。」



所有弟子聽聞這話,各分東西南北四方,只見春谷有三十餘人,夏谷有十餘人,秋谷有三十餘人,雪谷七人。



靈瑤宮主輕輕肯首,笑道:



「不同上一回,今次雪谷亦有通關弟子,四瓊皆在,諸位有幸能一睹本門『藝陣』之妙。四瓊何在!」



說到最後四個字時,那素來端莊雍容的聲音,竟微微雀躍起來。



只見靈瑤水鏡迸發五彩斑斕的光芒,呼應靈瑤宮主的清雅聲音,貢嘎諸峰的無暇白雪竟同樣映著璀璨光芒,彷彿整座貢嘎雪峰都是水鏡的一部分。



青天儼然成了陪襯,白雲幾乎被光芒射穿。



天地鳴動,卻是輕輕緩緩,動靜不大,像極了人的打鼾聲。



靈瑤泉鏡迸出亮光,繼而傳來躍動般的女子之聲。



「琴兒在。」琴瓊率先道。



「棋兒在。」棋瓊接續道。



「書兒在。」書瓊次之道。



「畫兒在。」畫瓊最末道。



四色四谷,四瓊四方,四氣四藝,俱全。



磅礡而難以想像的大量道氣匯聚而來,眨眼之間,煙嵐雲岫,道氣籠罩群峰、群眾。



「這就是——」



隨著靈瑤宮主一聲令下。



琴、棋、書、畫,四藝激昂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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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4 18:48:22

第五百四十二章 藝陣之端睨





錚錚。



縷縷琴音,悠悠揚揚,此刻間,萬籟俱寂,惟有琴瓊的絲竹之音。



道氣滿盈的大殿前,氛圍陡然一變,宛若春之女神幸臨。



殷綠色道氣跳著,舞著,一片鶯歌燕舞,春光明媚,美滿旖旎。



眾人一面傾聽琴聲,一面遙想琴瓊倩影,當是心醉神迷,又吁又嘆。



直到一聲尖銳音色乍起,所有人虎軀大震,臉頰鬆弛,眼神渙散,彷彿迷失了自我,盡在一昧傻笑,載歌載舞起來。



袁昊只感琴聲十分熟稔,好像在哪聽到過,稍一恍神,意識就似斷了線的風箏,陷入一片黑暗。



渾不知覺的內心精神,遐想自己遨遊於天地之間,神智不清。



動人琴音由耳入心,蕩漾心魄,實說不出的好受,袁昊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上仰,手腳不受控地隨琴音起舞。



琴不止,舞不停。



永無止盡而絢爛的春之世界。



中斷的意識時而沉睡,時而沉醉,在半夢半醒的夾縫中不停徘徊。



也不知過得多久。



袁昊恨惱雙耳深受蚊虻之煩,嗡嗡地響個不停,實是心煩意亂,擾了他遨遊美夢,忽然丹田一熱,一股熱流衝上胸臆,直通腦門,彷彿被人澆了一盆刺寒冷水,渾身大抖,腦袋疼得厲害。



他慘叫一聲,倒地驚醒。當下頻頻眨眼,那熱流兀自未散——卻原來是體內逍遙定心訣、紫氣逕自運轉起來,雙雙活絡經脈血氣。



怪哉的是,隨著紫氣愈發蓬勃,他踉蹌幾步,以手撐額,腦袋隱隱抽痛,神智漸復,以紫氣逼散殷綠道氣,琴音的影響愈來愈小,逐而無用。



呆了片刻,總算憶起自己方才的情狀,驚出一身冷汗,口乾舌燥,暗暗想道:



『這⋯⋯這就是琴瓊!好可怕的琴音,好可怖的本源道氣!稍有分神,就已深陷其中。若非有這身紫氣,此刻我怕是同其他人一樣。』



第一關考核的「靜心石級」,時不時也有琴聲傳來,擾亂考生心智,然而二種琴聲卻是天壤之別。



第一關的琴聲固然委婉連綿,惹人遐想,但基本拿袁昊沒輒,其心境仍然不為所動。可是,由琴瓊親自彈奏的惑人琴音,琴音雖然還是琴音,卻能不著痕跡地把人拖入似假似真的幻想世界,隨她心意縱情起舞。



那堪比「魔音」的音色,足以蓋過「逍遙定心訣」與紫氣的效用。



實際體會過畫瓊的筆物、琴瓊的琴聲,袁昊才算是明白,能夠立於天下女流頂端並博得天下男人認可與追求的四瓊,年紀甚輕的她們,究竟是何等異樣的存在。



袁昊看著周遭聞音起舞的少年弟子,迷失自我,仍不覺有異,又感一陣悚然。



只聽東面方向不停傳來錚錚的琴音聲,琴音婉約,抑揚頓挫,由低攀高,又從高度緩緩降下,正是那宮、商、角、徵、羽五音之變。



殷綠道氣覆蓋之處,必能聽得悠悠琴音。



袁昊深感琴瓊琴音侵心的厲害,不敢停止運轉紫氣,只想著離琴音愈遠愈好。



「怪了,那靈瑤大殿的空地有這麼大嗎?」



在翠綠道氣中走了好一會兒,五感逐漸麻痺,開始分不著東西南北方位。



袁昊停下腳步,苦笑道:



「這下好啦,連人也找不到,還比什麼?也不見雪兄他人,唉,只盼他別碰上雪鎮海那五⋯⋯呸,呸!袁昊啊袁昊,你瞎說甚麼,那等地痞流氓都想逃避,今後還在怎麼,怎麼屢行⋯⋯是不是?」



他邊想邊說,轉個方向走去,腳下突被什麼東西絆到,險些摔倒,瞪眼看去,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驚見無數弟子倒臥於地。



原來絆倒他的,卻是一名弟子的左大腿。



袁昊吃了一驚,當下忙俯低身子端詳,這些弟子雖然動都不動,尚有呼吸心跳,臉上一副著了魔般的迷戀悸動,不過是被人點了穴位,因此無法動彈罷了。



他在心裡怪想:『這些人先是中了琴瓊的琴音,不過又是誰點了他們穴道?』



正困惑間,因運轉紫氣和定心訣而敏銳起來的五感,聽得一道溫熱風聲,既輕而急,嗖嗖二聲,逼將過來。



不知何時,周遭殷綠色的道氣,變得鮮豔明亮,火紅似血。



袁昊聞飛快風聲,就知是暗器的破風聲,他並未習過任何暗器法門,倒是經常和都爭先切磋練武,久而久之,唯有辨別暗器的聲音,他格外自信和熟稔。



他抽出雪中青芒,催動更多道氣,聽聲辨明方位,舉劍橫擋胸前。



兩股暗勁剛至,沉重風壓壓得雪中青芒劍吟不止,劍身嗡嗡震動,更震得袁昊手掌發麻,手腕、手肘顫得不停,整個人上身嚴重後仰,險些跌坐在地。



叮叮,半空之中,就見兩枚如眼珠子大小的暗器,撞在銀白剔透的劍身,彈了開來,一枚不知去了何處,另一枚落到地上,滾了一圈才止。



袁昊隱隱駭然,自己並未輕敵大意,也使出執者十二脈的勁力,竟會不敵激發而出的暗器暗勁,須知暗器一發,飛行距離愈遠,留於暗氣中的勁道只弱不強。



使這暗器之人,悄無聲息,又探不出氣息,顯然不是就近激發暗器。



正當想著那使暗器之人到底是誰,低頭看去,一枚黑子就落在腳邊,十分顯眼。



他一見黑子,立刻明白過來,喃喃道:



「這裡是西谷,原來那位棋瓊是位暗器高手。」



心念甫轉,望著漫天鮮紅道氣,同樣伸手難見五指,不由又想:



『這就是宮主的意思?讓咱們這些新進弟子親身體會傳說中的藝陣。那琴、棋二瓊根本不知手下留情,以她們作對手,光要自保就得費盡全力,哪來閒情逸致和人爭甚麼孰強孰弱?怪不得令謙姑娘會說,這第三場考核意不在武功高低。總而言之,能撐一時就算一時,反正我看不見棋瓊,她也瞧不著我,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悄悄收斂紫氣,放緩呼吸,躡手躡腳往旁移步,哪裡知道左腳剛移出第三步時。



嗖!



一對黑白棋子以驚人勢頭襲來——準確瞄準袁昊的左腳跟腦袋瓜。



袁昊驚險施開泥鰍步,艱難閃過棋子,棋子從左耳根掃過,暗勁逼體,刮得左耳生痛,後頸一陣雞皮疙瘩。



那對黑白棋子飛快穿破道氣,沒入其中,棋影似乎愈來愈遠,幾乎淡得肉眼難見。



「她、她、她看得見?她怎麼⋯⋯」袁昊睜圓眼,又驚又愣,一時語無倫次。



嗖!嗖!嗖!



彷彿找到獵物,彷彿不願服輸,無數黑白棋子震散鮮紅道氣,相繼激射而出。



袁昊背脊一寒,想也不想拔腿就跑,不過跑沒多久,又聽得餘音嫋嫋的琴音,心神微微恍惚,趕緊甩頭打頰,清醒神智,轉了方向,繼續狂奔。



這回仍不知自己會去往哪個方向,又身在何方,只猜應該不是琴、棋二瓊方位。



奔得片刻,漸漸搞不清楚方向,只隱隱約約間,感受到空氣中流淌而來的一抹蕭瑟寒意。



倏忽,鮮紅色道氣,被一股驚天寒意取代——青色道氣,成了世界主宰。



只見十來頭體型巨碩的畫虎震散道氣,猛然撲出,分別從前後左後圍攻而來。



袁昊大罵一聲,情急下施展泥鰍功,從五虎間的縫隙竄溜而出,翻地滾出半圈,逃過一劫,咬牙道:



「龜爺爺的,又是這些畫物!好死不死居然到她的地盤。」



他前後遭遇三瓊攻勢,多多少少看出這藝陣之端睨,每當周遭道氣發出轉變,正好都象徵某一人的本源道氣之色,最初是殷綠,次而鮮紅,也就是說,每種本源道氣之色正好對應一谷,春谷、夏谷,這回輪到青色,即是畫瓊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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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7 11:45:56

第五百四十三章 童顏蘇姥姥





果不其然,湛藍色的飄渺道氣,宛若倒履相迎般,擅自接近過來。



熟稔氣息撲面而至。



「妳、妳應該不會下狠手吧……嗯、嗯!咱們甚麼交情,妳說是不是?也不想想花容月色……心靈手巧,丹青超群,還有……還有,哎!總之,連一隻小青蛙也不捨得殺的絕世大仙女,畫瓊姑娘,一定!不會!捨不得!」



也不知是不是這發自肺腑、竭盡全力而毫無漏洞的讚美言詞,終於天可憐見。



觀察獵物(袁昊)動向的畫物們,乖乖地佇候不動。



這時,忽有一隻潔白小巧的飛燕拖著長長燕尾,盤旋半空,振翅降下,會出現於此的,惟是竹令謙筆下畫物。



袁昊可不想再被成群畫物追著打,激動地感慨,女人果然天性愛被誇讚,一誇就高興,高興就不會亂發脾氣。



就見那隻飛燕緩緩飛在袁昊鼻前高度,尖扁小嘴刁著一張差不多燕身長的紙條,白紙黑墨,紙上有五個秀美字跡:『我討厭青蛙』。



瞬間,惡寒迫近。



袁昊討好的笑容凍結在臉上,當下近乎直覺,不知如何解釋,也無從解釋。



「靈瑤藝陣」讓武者直感早已失靈,但腦海與四肢,居然同時接收到清晰而急迫的指示。



那指示化為電流,從腦袋傳到腳底,又從腳底傳回腦袋。



那指示只有一個字,也只有一個意思——



回過神時,他發覺雙腿已擅自狂奔而起。



「龜爺爺的!」



※※※

靈瑤四谷作為巧奪天工的天然屏障,環繞主峰四周,而在主峰斜後方有兩座較不顯眼的矮峰。



外人或許不知情,不過,只要是靈瑤宮的弟子,無人不知那二座乍看較不起眼的雙峰之名,山勢壯麗,覆雪甚少,山脊如被刀砍過般的左峰,名「刀谷」。另一座山勢險峻,披著大量亮雪的右峰,名「白谷」。



在「刀谷」山巔,有座碧綠外牆的大院,大院一隅炊煙裊裊,直連天邊白雲,好似密不可分一般。



在位居正中一處大屋,一名美婦坐在太師椅上,明明尚有空著的椅子,卻有五名各有異色的青年屈膝跪地,半低著頭。



那名美婦青絲披肩,側著細腰,翹起右腿,誘人的裙襬露出大片白嫩肌膚,但跪地不動的五名俊氣青年根本無心一窺春光美色。



只因那美婦面色十分不善,瞪著如紅寶石般的鮮豔食指指甲,鮮紅指甲則輕輕敲著左身的方型桌,發出散漫的清脆聲響。



過得少時,一名臉嫩瘦弱,身穿神似靈瑤宮衣袍的銀白短髮女童,推門而入。



那美婦微微露笑,好似剛才的陰沉臉色是錯覺般,起身莊重地施了一禮,問道:



「勞煩蘇姥姥特地從外院趕回來,實是感激不盡。」



女童歪著小唇,眨眨明亮得不可思議的大眸子,笑道:



「小潔心,不必如此多禮,妳也是姥姥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明明有著嬌小可愛的外貌,話聲卻似個年過六十的老嫗,富有一種睿智的磁性。



「姥姥,記得令孫在外院的排行榜名列前茅,相信今年就能順利進到內院。如此一來,姥姥也能回到內院。」



蘇姥姥嘆息一聲,聲音疲倦道:



「唉,那孩子的爹娘早早撒手人寰,當年他不過十歲,為了看緊那讓人不省心的孩子,姥姥自願調到外院,如今也過了五年。小潔心,妳千萬不能當面誇那孩子,那孩子……護兒他可是會當真的。」



那叫劉潔心的美婦含笑點頭,絲毫不對女童老沉口吻感到生氣,接著問道:



「姥姥……劉典身上的傷勢怎麼樣?」



有著蘇姥姥之名,模樣卻十分年輕的女童,沉吟一小會兒,道:



「嗯,他手臂的傷不成大礙。不過,他體內經脈不知受什麼外力刺激,傷得不輕,這半個月怕是無法下床行走。」



此言一出,那五名始終不發一語的青年當即渾身一顫,露出害怕之色,偷偷抬眼觀察劉潔心反應。



就見她笑容不改,可目中閃爍幽暗的火焰,道:



「蘇姥姥,依您治好宮中無數弟子的妙手,以及行醫二十餘年的經驗看來,劉典身上的傷——是不是道寶所為?」



蘇姥姥苦笑道:「妳這孩子就知嘴甜。聽說那孩子是被一名同境界武者面對面所傷?」



「是。」劉潔心冷聲道。



蘇姥姥思索片刻,道:「既然沒有境界之差,又非偷襲得逞,那極有可能就是道寶所為。」



話剛說完,屋內空氣驟變,一切似乎都黯淡下來,一股高手特有的強悍氣勢令那五名青年大氣不敢一喘。



劉潔心面無表情,目光陰沉得可怕,蘇姥姥吃了一驚,道:



「小潔心,妳的氣勢顯出了暴戾之氣,發生什麼事?」



劉潔心恢復笑容,搖搖頭道:



「沒事的,姥姥。今日多虧有您老人家親自出馬,讓晚輩明白一些事情。姥姥的恩情,我劉家會記在心上。」



蘇姥姥見眼前這從嗷嗷待哺的小嬰兒,一路看照到成家立業的一家之主,心中起了疼惜之意,輕拍劉潔心手背,溫言勸道:



「小潔心,姥姥多年不管宮中的事,究竟是個哪個新入門的弟子如此膽大包天,敢欺負妳劉家子弟,妳不要怕,老實跟姥姥說,姥姥會替妳出氣。」



劉潔心聞得這話,愣不過半個呼吸,眸中綻出精芒,當下哽咽一聲,眼眶泛紅,晶瑩淚珠撲簌簌而落,哭得好不傷心。



「姥姥,這事、這事⋯⋯晚輩,弟子其實好委屈⋯⋯可是弟子、弟子也是有苦說不出啊!」



蘇姥姥聽劉潔心從「晚輩」,改為自稱「弟子」,更是憶起當年二人在靈瑤宮相處的點點滴滴,心意更堅,道:



「小潔心妳慢慢說,把事情都告訴姥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弟子⋯⋯不敢說,只怕觸怒了人家。」



蘇姥姥大怒道:



「哼,在靈瑤宮,姥姥說出口的話誰敢不聽?就是宮主與那四個妮子心有不服,也得再三斟酌。是誰敢欺負小潔心,是誰!妳說出來!姥姥一定替妳討公道!」



「姥姥!」



劉潔心哭得淒婉,似忍不住,撲到蘇姥姥嬌小懷裡,傾訴著滿腹委屈。



「真是,小潔心,妳如今是一家之主,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四處撒嬌。來,別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啦。」



蘇姥姥這話乍聽甚是為難,但滿臉堆起的和藹笑容,以及輕撫劉潔心腦袋的溫柔舉止,卻是騙不了人。



那五名青年簡直驚呆了住,腦中嗡嗡地響,怎地剛才還一副母夜叉模樣,這眨眼不到,又成了一名可憐怨婦?



五人直直盯著倚在蘇姥姥懷裡的劉潔心,反而被對方邊哭邊回眸一瞪,嚇得他們連打三個寒顫,心有靈犀退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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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8 19:26:40

第五百四十四章 名正言順地欺負





竹令謙繼承靈瑤宮象徵「雪」的畫瓊,正如嚴寒之巔更甚他方的無情凍雪,鮮有大喜大怒,凡事淡漠處之,以面紗示人,比起另外三瓊,更加不喜拋頭露面,是四瓊中最為神秘的一人。



就連慕名拜入畫宮的女弟子,也未曾見過她隱藏在畫瓊身份背後的真實面目。



惟有得到她認同的親近之人,才會曉得她喜愛逗弄他人的俏皮一面。



以往她僅能偶時捉弄一下另外三瓊,直到認識袁昊,她終於找到一個能夠頻頻捉弄的對象。



得以名正言順玩弄袁昊於股掌,還不會被旁人看出端睨,如此大好機會,竹令謙怎麼可能放過?



果然十來頭畫虎攻勢再起。



畫物猛地撲襲,不同雪谷小打小鬧,成群畫虎似又傳神幾分,攻招更急且密,一波接著一波,勁風凌厲,寒意沁體。



「全……全是少沖中期?哇!嗚啊!」



看出畫物境界的袁昊,連忙收住劍,扭腰閃過虎爪虎口,無奈仗開泥鰍功,四處竄逃。



在「靈瑤藝陣」,武者直感幾近失靈,他也不知道自己該逃到哪裡,眼下又闖入哪一瓊的領域。



忽地,左前方的氤氳道氣被一劍斬散,竄出三名戒備周遭的少年武者,合身錦衣襯著三人陰柔臉龐,不失為俊秀少年。



他們聽得吵鬧動靜,各自提起兵刃,嚴陣以待,循聲看來,驚見追著袁昊的成群畫物,不由臉色一白。



「那不是袁昊嗎?」



「他想做什麼?」



「莫非那就是畫瓊的⋯⋯」



袁昊無心顧及他人,背後成群畫物散發著貨真價實的殺氣,雖屢屢以些許之毫搔過自己腦袋或後頸汗毛,但他哪裡有閒情逸致管那些?



「別擋路!」



眼看有人擋路在前,他二話不說右拳凝槌力,施展「偽槌」猛勁,一拳擊飛三名不及閃躲的武者。



不理會邊倒飛出去邊怒斥的三名弟子,收拳之際,左手撐地翻過一圈,雙腿再次蹬地,賣力地邁開雙腿。



就在要踏出下一步時。



「——又一股道氣!」



他通體生寒,只覺芒刺在背,不敢繼續前進。



原來繞了一大圈,又回到棋瓊掌管的「邊陲」。



鮮紅本源道氣宛若是伸長的觸手,輕輕搔弄袁昊頸肉,彷彿有人正從鮮紅本源道氣凝視過來。



前有攔路虎,後有黑白棋暗器,一時進退兩難。



那些畫虎形貌虎鬚微抖,肌肉一縮一放,簡直真假難辨。要不是親眼見過其他畫虎,定然更難分辨清楚。



青色道氣鋪天蓋地而起,一股無形意志鎖定袁昊,氣勢瘋狂騰升,凝成沉重壓力,絲毫不見稍緩趨勢。



不只如此,那股青色道氣搔弄著袁昊臉頰,若即若離,隱隱透出一抹見獵心喜之感。



袁昊深深吸了口氣,雙眼堅定,縱然明白毫無辦法,還是鼓足勇氣,轉過身子,挺起胸膛,目視畫物,提氣大喝一聲。



十來頭畫虎彷彿映出造物主的心境,齜牙咧嘴,發出無聲咆哮,伏低龐然壯軀,嚴陣以待。



而大喝奮起的袁昊,心裡早有決斷,當即施開泥鰍功。



然後衝上前!



袁昊右臂運起槌力,大步逼往畫物。畫物見狀,早有提防,當即向後拉開一段距離。



不知是出於野獸本能,亦或是畫物共存的記憶,它們知道「那個拳頭」很危險。



另一方面,由於詫異而微微睜大雙眼的袁昊──咧起得逞的壞笑。



拳頭的槌力頓消。



只見他一連施展數次泥鰍功,不是為了逼近應戰,而是打算鋌而走險繞過畫物!



十來頭畫虎愣愣片刻,瞪大虎目瞇了起來,理所當然追擊上來。



瀰漫半空的青色道氣,寒意更盛,流淌的風傳達一絲責難之意,彷彿詰問袁昊為何避而不戰?



袁昊則覺得風中傳來人的聲音,罵罵咧咧喊道:



「龜爺爺的,以多欺小,以境界壓人,算甚麼英雄……呸,英雌好婦,畫瓊姑娘,妳真想打,咱倆就公公平平打一場。」



既然棋瓊都能感知到他的位置,精準發出黑白棋子,同為四瓊,畫瓊理應辦得到。他的話,指不定能讓畫瓊聽見。



畫瓊雖沒有答話,取而代之,就見道氣發生異變,半空中突然冒出七、八隻大畫鷹,神態醜惡,厚翅豐羽,利爪如尖鉤,盤旋片刻,接著大翅一收,由上撲殺而下。



頃刻,又有五頭齜牙咧嘴的畫狼從前方和左右包抄逼近。



這前有畫狼,後有畫虎,上有畫鷹,圍陣再次形成,愈追愈近,愈圍愈小。



很顯然,畫物們的造物者開始發脾氣了。



「哇!英……英雌,漂亮英雌!咱們有話好說。」



袁昊背腹受敵,不得已再次緊握縮小的判官槌,紫氣傳入槌子,槌身發出沉穩聲響,槌力源源傳入拳心。



紫氣一出,那群畫物再次矚目著袁昊的右拳。



袁昊只一個念頭閃過,槌身紫氣微微收斂,紫氣轉淡,漸漸變得透明。



饒是如此,畫物同樣不敢接近。



正當無可奈何的袁昊打算出手之際,耳邊傳來一陣兵刃相交聲響。



循聲看去,介於青色道氣與鮮紅道氣的交匯處,依稀可見人影綽綽,激烈的星火頻頻迸現,鏗鏘聲愈急,顯然有人在交戰。



隨著二股道氣漸漸散開,人影方向傳來冷譏熱嘲的話聲。



「二哥,你須曉得,你的名次愈靠前,於雪家而言,百害無利。」



「呵呵,三哥,你不如直說就好,某人走了狗屎運闖過雪谷考核,無疑已是咱們雪家的莫大恥辱。」



「呵呵,識時務者為俊傑,雪兄,你終究不是我們的對手,與其受些冤枉傷,不如早早放棄。這樣,對你我都好。」



「雪兄,你還堅信袁昊那廝會出現?哈哈哈,太他媽蠢了,你當人家是朋友,人家還不一定認你是朋友。」



「嘿,不過那袁昊確實可恨至極,他以為他自己是誰,竟敢壞咱們好事,還傷了劉典,這仇勢必要報!」



袁昊立刻就認出這五道聲音,正是雪鎮海五人聲音。



「住嘴。」一道如鋒利劍刃般的冷峻聲音,輕輕一哼,接著道:「二弟、三弟,你們罵二哥我就罷,二哥不在意,你們提袁兄做甚麼?我與袁兄相識不到半日,他或有顧慮,乃人之常情,我雪無過既認了他當朋友,朋友就是朋友,不許你們詆毀他。」



雪鎮海冷笑道:「我的好二哥,到了這般田地,你何必死撐面子。」



袁昊聞言大喜,忖道:『是雪兄!原來他安然無恙,幸好,幸好,奈何他還是碰上那五人。』



雪無過吁了口重氣,道:



「三弟,你就這麼想要雪家第二的位子?區區虛名,當真對你如此重要?」



雪鎮海冷漠道:



「這不關你的事。」



「三弟,既然你想要,二哥讓給你就是,我是不會與你動手的。」



雪鎮海怒笑道:「讓給我?哈哈哈,雪無過,你自以為高人一等?你以為我會輸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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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17:33:52

第五百四十五章 縮小的藝陣





雪鎮海五人的話,袁昊自然聽在耳中,有意助雪無過退敵,心念電轉,突然嘿嘿壞笑,腳下一轉,仗開泥鰍功,避過畫狼、畫虎、禿鷹接連襲招,趁機溜竄出數步距離。



那畫狼、畫虎、禿鷹撲了個空,兀自不死心,急轉蹬地,緊追其後。



「雪兄,瞧你說的,你的好兄弟這不來啦?」



袁昊高聲喊著,腳下泥鰍功全力施開,拖著背後長長隊伍,向著雪無過方向奔去。



雪無過、雪鎮海等人見了袁昊,前者冷面驚而露笑,後者五人面色陰沉,不過當他們目光往旁一移,瞥見大批畫狼、畫虎、禿鷹,皆是神情大變。



霍風反應最快,急吼道:「大夥快躲!」



雪鎮海四人臉上發白,忙往旁逃去。與此同時,他們腦海均是想到一種可能。



「袁昊你敢!」



「不許過來!」



袁昊佯裝聽不見,追在五人後頭,哈哈大笑,道:



「喲!這不是五位大少爺,方才得罪五位大少,小人想了想,實感憂心悄悄,特意負荊請罪,望五位見諒見諒。」



雪鎮海五人見袁昊追來,連帶那畫狼、畫虎、禿鷹也跟著鎖定他們五人。



熟悉的情狀。不如說──



這是他們在雪谷做過的無恥之舉。



「袁、袁昊,你好狠毒!」



「袁昊,記住,我……我劉家不會放過你!」



雪、劉二家少年奮力逃竄,發覺怎地都甩不開袁昊,嘴巴不住大罵袁昊。



雪鎮海雙目幾欲噴火,心裡實恨極了袁昊,本來像他這種粗劣賤民,根本不值得注意,然而事情發展至此,卻又不得不關注他,更是拿他毫無辦法,只得硬生生吞下不甘和憤懣。



好比現在,因為袁昊,落得狼狽逃竄的窘境。



雪鎮海從小到大,未曾受過這等屈辱,恨聲吼道:



「袁昊,我雪鎮海對天發誓,總有一天必取你小命!」



袁昊嘿嘿一聲,泥鰍功往前滑溜,一步踏出,已竄出十來步,晃眼之間,溜到雪鎮海五人之間。五人大驚。他笑盈盈望著五人,接著身影虛晃,又閃身竄離。



突然一隻畫鷹飛降而落,利爪大張,狠狠撕碎空氣──撲向袁昊本來所在位置。



噗的一聲,畫鷹沒抓到袁昊,尖爪卻是刺穿不及閃避的雪鎮海左肩,鷹爪一用力,撕裂血肉,登時血流不止。



雪鎮海一聲痛叫,少沖境拉力撕裂著他的血肉,猛地一甩,他整個人承受不住疼痛,硬生生被拉倒在地。



那畫狼、畫虎見狀,前仆後繼撲向雪鎮海,一陣狂暴撕咬。



其他四名少年聽得雪鎮海慘叫淒厲,忍不住回過頭,這一回頭,當是被眼前景狀嚇得肉跳心驚,一張張臉失去血色,全然忘了背後的貪狼猛虎禿鷹。



他們這一恍神,那些畫狼、畫虎、禿鷹哪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畫瓊筆下之物通得靈性,狡猾非常,接著包圍四人,自四面八方襲擊而去。



「該死,袁昊!你給我記著,此仇不報,我從此不姓劉!」



「一幫畜牲!」



「小心,霍兄!」



劉世生四人守在雪鎮海周圍,一面匆忙應戰,一面救出傷痕累累的雪鎮海。



終於甩掉惱人畫物的袁昊,瞧著水生火熱人的五名大少爺,心裡樂得開懷,扔下他們不管,先一步與雪無過會合。



二人見了彼此,均忍俊不禁。見雪無過身上有幾處劍傷、撕裂傷和瘀青,追問之下,才知二人分開後,他先後遭遇幾回畫虎襲殺,以及黑白棋襲殺,幸虧他這些年孤身一人慣了,且戰且退,是以傷勢倒無大礙。



袁昊略一思量,又問他劍傷怎地來的,雪無過馬臉微微黯然,搖搖頭,並未多言。



袁昊心道:『這裡除了雪鎮海五人,根本沒其他人,這劍傷從何而來,已不言而喻。唉,雪兄不說,是不願家醜外傳?還是打算以德報怨?依那雪鎮海性子,他可不會記往心裡。』



二人瞧著那群畫物圍殺雪鎮海五人的情狀,腦袋貼著腦袋,虎軀貼著狼軀,如同真正活物在捕食獵物,暗暗悚然。



雪無過乍看似個冷面寡語的劍客,但心腸極軟,細聽好一會兒,沒聽到雪鎮海等人的喊聲,深怕他們受了重傷,抽出黑劍道寶,就想上前救人。



袁昊阻止道:



「雪兄,且慢,這群畫物實力更甚在雪谷的它們,倘若咱們是敵人,那些畫物或許十分危險,但這是門派考核,那些畫物不至於傷及同門師弟性命。」



雪無過聽袁昊對畫瓊口吻無禮,雖覺不妥,但想來這就是他率真性情,正色道:



「袁兄,我交你這朋友,是因你講義氣,心中亦正,絕非三弟他們口中的大奸大惡之人,可是你……你在我面前就罷,今後在其他弟子……尤其是女弟子面前,萬萬不能這麼說畫瓊師姐。」



袁昊心中一暖,深覺朋友在精不在多,有他和君子揚,也就足矣。他笑了笑道:



「我知道了。」



過得少時,那畫狼、畫虎、禿鷹撲咬一會兒,突然化作一灘灘白墨水,藍色本源道氣消散於天地之間。



就見雪鎮海五人滿臉血污,渾身被咬得衣衫襤褸,不過是受些皮肉外傷,除此以外,並無生命之危。



雪鎮海咬牙切齒瞪了過來,吁幾口粗氣,臉無血色,其餘四人也微微茫然。



袁昊朝五人哈哈笑了一聲,拉著雪無過仗開輕功,揚長而去。



雪無過回頭見他們沒有追來,有些驚道:



「他們居然⋯⋯」



袁昊笑道:「居然不追上來,是不是?嘿嘿,雪兄,被那群畫物圍殺,就是沒受重創,也被嚇出一身冷汗,在那種情狀下,是你你會想繼續動手?會不會懷疑前方還有陷阱?」



雪無過想不及一個呼吸,苦著張臉,乾脆地搖搖頭。



袁昊喃喃自語道:



「話說回來,那個女人……原來她打算讓本判官落得那副德行?」



雪無過面露怪色,停下腳步,道:



「袁兄,關於第三關考核,我心中其實有一處不解地方。」



袁昊道:「真巧,我也一樣。」



雪無過一摸下巴,道:「仔細思來,宮主並未言何時結束,還有,如何決定勝者。」



袁昊點頭道:



「不過半數以上的弟子都中了琴瓊的『琴音』。」



當下說了琴、棋二瓊的情況,那些弟子如何著魔琴音,如何中了黑白棋子。



他頓了一頓,眼珠子轉了轉,道:



「或許,這第三關考核,根本不會有通過考核者。」



雪無過道:



「袁兄,這話是甚麼意思?」



袁昊道:「宮主那時是說:要咱們親身『承受四藝』,從沒說過會有勝者。畫瓊不都說了,咱們早就是靈瑤宮的弟子,換句話說,第三關考核,意在讓咱們親身體會四藝和這陣法的奧妙。」



雪無過聽聞這話,深以為然,皺眉道:



「倘若真如袁兄猜測,那該如何離開藝陣?」



袁昊笑嘻嘻道:「我正好想到一個好法子,且讓我試試。」



說著,深吸一口氣,輕咳了喉嚨,一手拎起暈去的雪鎮海,眉宇緊蹙,裝得十分悲痛模樣,哭喪道:



「四位漂亮師姐,妳們看得見吧?快瞧瞧,都怪某個狠心的……呸,都怪這位雪兄弟說甚麼都想領教畫瓊師姐的畫功,唉,這都成了甚麼樣。除了咱倆雪谷,也無其他弟子還留有意識,反正這考核的目的早已達到,四位漂亮師姐,妳們看就到此為止……如何?」



然而,數息過去,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袁昊「咦」了一聲,道:



「怪了,居然沒反應,難不成她們看不見?不對,棋瓊分明知道我在哪,那些暗器可沒有長了眼睛,卻能屢屢找到我。」



他心裡暗道:『令謙姑娘甚麼也沒說,不……她或許是刻意不說,話說回來,這藝陣藏有不少秘密,徹底混淆我等武者的五感,彼此找不到彼此,又何來比武一說?』



正當想到這裡,龐大的靈瑤藝陣突然發出一陣古怪聲響。



袁昊、雪無過因動靜而抬起腦袋,直視相同方位。



「……雪兄,你覺不覺得藝陣變小了?」



「⋯⋯我正想問你這事。果然不是我的錯覺?」



靈瑤藝陣,正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不停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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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30 16:35:01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你當我是朋友





藍、紅、綠、黃四種本源道氣自四方聚攏,在陣法中大放異彩的「四藝」,明顯正在逼近。



強大氣場如蕩漾漣漪般,彼此交匯的四股波動,發出令人極度不適的威壓。



琴聲不絕。



畫物活躍。



棋子猶存。



以及,尚有一種未知而屬於四藝的某種可怖存在。



原以為四瓊有各自的疆界,越過疆界,就能擺脫其中一瓊。況且再怎麽樣,也只會碰上其中一瓊。



然而此時此刻,四瓊,她們的氣息就近在咫尺。



疆界變得模糊,又或許——根本不存在。打從一開始,所謂「疆界」,僅僅是四瓊的憐憫心。



袁昊一陣毛骨悚然,左手用力握緊雪中青芒,右手手心包著判官槌,隨時處於臨戰狀態。



「雪兄。」



雪無過同樣拔出黑劍道寶,後背靠著袁昊後背,點頭道:



「有人的氣息正在靠近,看來⋯⋯第三考核已經邁入尾聲。」



四色道氣瀰漫,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喊罵聲、慘叫聲,形成一股混亂的漩渦。



有弟子雙手淌血,兀自摀耳衝出綠色道氣;有弟子衣物破爛,屏住氣息衝破藍色道氣;有弟子瘸腿揮散紅色道氣;而傷得最嚴重的,無一不是艱難爬出黃色道氣的弟子。



那些人發現其餘弟子的存在,竟是因爲激動與心安而流下男兒淚。



袁昊、雪無過不由皆想:「這書瓊的考驗究竟是什麼?」



在場存活的新進弟子,不足原先半數,約剩二十餘人左右。



四瓊的道氣不停凝聚,如愈滾愈大的雪球,分成四大區塊的疆域如今不分彼此,空間流動著十足驚人的能量。



琴聲、黑白棋子、畫物沒入道氣,徒留模糊破碎的殘影。



眾人小心翼翼的呼吸聲透著顫抖氣音,微妙的寂然持續支配著空間,簡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誰都知道,那個時刻即將來臨。



甚至用不著被麻痹的武者直感發出微弱警訊。



隆隆——



積累巨量道氣的藝陣,再次運轉起來。



彷彿受到牽引,在場「雄性」不約而同催動道氣,屏息凝神。



四色道氣進一步收縮,終於——觸及眾人。



龐大數量的戰意猛然膨脹。



「要來了!」



「別大意,這可是那四瓊的考驗!」



「他媽的,還用你說?」



「這藝陣撐不久,大夥要一同撐到最後啊!」



不知誰說了這話,逗得其他人大笑稱是。



「好!」



「沒錯!」



「是男人就不能輸!」



「這裡雖然是女人的天下,但咱們還有骨氣!」



所謂男人,說是世上最為單純的生物也不為過,他們會對彼此萌生惺惺相惜之感,尤其——是在兔死狐悲的情狀下。



只見四色道氣轉變不停,藝陣幾乎縮小到極限,平息片刻的四藝,再度展露獠牙。



琴聲、棋子、畫物⋯⋯以及從天而落的劍刃之雨,撕裂道氣,以排山倒海之勢發動總攻!



袁昊、雪無過,以及所有意識清明的弟子,震撼於眼前磅礴場面,均如此想著:「這就是靈瑤四瓊。這就是靈瑤宮引以為傲的靈瑤藝陣!」



那些傷勢最重的弟子們扯開喉嚨喊道:



「各位,小心那些兵器!那、那是書瓊師姐的武功!」



沒經歷過書瓊疆域的弟子來不及驚呼出聲,「四藝」們便熱絡地迎了上前。



雄性們扯開嗓子,明知不敵,明知這場考核並不影響他們能否拜入靈瑤宮,依然發出挑戰意味的咆哮。



亂戰當起。



袁昊耳聽爆發開來的廝殺聲,一邊注意避免與其他弟子相撞,一邊揮劍掃落劍雨與黑白棋子。



他這半年來武藝大進,並不全然是笑老翁與判官槌之故,促使他成長飛速的另一大理由,就是實戰歷練。



與無數不入流的草寇武者交手,而且往往是以區區二人之力闖入山寨賊窩,因此累積豐厚異常的歷練。



黑無常與白無常的盛名,也正是如此一步步闖蕩出來。



袁昊目光所及,見斜前方有名弟子忙於應付面前畫虎,疏漏左身破綻,另一邊有暗器逼去。



「注意身旁!」



一個箭步衝上前,伸劍斜揮,噹的一聲,擋下一枚黑子。



那弟子驚而回頭,發覺是怎麼回事後,投來感激目光,繼續殺向面前畫虎。



袁昊點點頭,像這般情狀,短短數十息,發生不下數十次。



在場弟子終究是少年居多,縱然有成年武人,與袁昊一比,應敵之策與經驗顯得像個生手。



袁昊目觀四方,輕鬆穿梭亂陣,及時出手救人,引來無數弟子歡呼喊謝。



殊不知,他一面救人,一面腦中則在怪想道:



「想不通啊⋯⋯那書瓊明明掌管的是書法,為何會造出劍之雨?今日一見四瓊的武功,才知她們美名並非造作之物。」



感慨之餘,又發現不遠處一名弟子後背露出破綻,打算上前要救。



他耳根忽動,自己後心竟也遭到襲擊,瞬間思量出應對之法,左手擲出雪中青芒。雪中青芒劃出筆直軌跡,一口氣陷入那弟子背後的地面,巨大響聲,當是引起對方回頭張望。



那弟子發覺有隻畫物正悄悄接近,長槍如鞭飛甩,舉槍橫掃,感激喊道:



「多謝!」



動作未了的袁昊一皺眉頭,不想當無數人面前動用槌力,仗開泥鰍功,滑溜躲過背襲,順勢拿回長劍。



豈料偷襲未果的對方,竟再次襲擊過來,這次更是瞄準後頸之處。



袁昊暗怒,側轉半身,就想朝後方回劍。



「不可!那是道寶!」



袁昊聞聲一愣。



其時,就見一道身影閃身擋在袁昊身前。



噹!噗!



凶惡的衝擊爆發開來,蘊涵接近少沖境的力量餘波,伴隨像是光芒的粒子,模糊而詭譎的撞擊聲餘音繚繞。



袁昊掌心的判官槌發出激動嗡響。



巨大而唐突的動靜,引來其他弟子好奇張望。



但他們無法分神,不停收縮的藝陣,使得四瓊之物的攻勢更加猛烈。



黑劍道寶在空中劃出軌跡,呼的一聲,直落而下,劍尖斜斜插入地面。



袁昊被氣浪震退足足五步,愕然睜圓眼睛,道:
2023-11-30 16:35:47
「雪⋯⋯雪兄?為、為甚麼?」



雪無過忍著劇痛的眉毛,因為袁昊的聲音微微舒緩,笑了起來,道:



「咳⋯⋯袁、袁兄,你有沒有事?」



只見他撫著的左腹迅速染紅一片,鮮血沿著匕首不停流淌,撕裂感與異物感迫使他不停咳出鮮血。



沒入腹部的匕首突然被拔了出來,他痛吟一聲,向後踉蹌二步,半跪在地。



「雪兄!」



袁昊忙迎了上去,壓住他腹部傷口,並以道氣封住他腹部周邊穴道,避免大量失血。



「你為甚麼要……要……」



黏稠而腥熱的感觸,令袁昊腦中嗡嗡作響,深受動搖的意識一片恍惚,只覺有種說不清的熱流堵塞在胸臆之間,呼吸微窒。



雪無過臉上強笑,輕聲道:



「你……當我是朋友……吧?我曾以為那些圍繞在我身邊的就是朋友。不過……他們只是被迫當我這個雪家二少爺的朋友,當他們知曉我終生無法突破執者境,很快捨我而去。你……袁兄,你是我的朋友。」



袁昊專心壓住雪無過的傷口,咬著牙道:



「朋友!嗯,咱們當然是朋友。」



如泥濘般糟糕至極的回憶不停流入腦海,「那個」再次映入袁昊眼簾。



曾幾何時,也有人這麽擋在自己面前。



在最後關頭,選擇把一切託付給自己。



性命。責任。還有……心愛之人。



促使「那個人」這麼做的理由,也是友誼。



「哈哈⋯⋯哈哈哈!生哥,你快看,當年被譽為雪家罕世劍才的雪無過,如今卻何等狼狽!」



肆無忌憚的嘲笑聲,與奮力打退四藝之物的眾弟子,形同強烈反差。



「雪無過,你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兩重,你這廢物,真以為還能輕鬆勝過我?」



「安弟,不要說了!」



「不,生哥,我要說!這雪無過不知好歹,竟想一人擋住我兄弟二人,哈哈⋯⋯結果他的道寶一下就被生哥你架開,只能空手接我的『咒血刃』。」



偷襲袁昊的並非靈瑤四瓊,也不是其餘認真應戰的新進弟子,出手之人,便是劉世生、劉世安兄弟二人。



劉世安舉起手中道寶匕首,匕首吸飽雪無過的鮮血,綻放危險而誘人的光澤,釋放出陰冷鋒利的氣勢。



劉世安指著袁昊,獰笑道:



「生哥,咱們聯手殺了這小子,奪走那柄好劍。」



劉世生皺著眉頭,他根本沒想過要重傷雪無過,再怎麼說他仍然是雪家的人,搖頭道:



「安弟,暫且不能殺他。宮主說過不能傷人性命,剛才你出手⋯⋯是想殺了他吧?」



劉世安不屑道:「生哥,我都不知你這麽膽小怕事。殺了就殺了,雪無過我都不怕,難道宮主會寧可與我劉家撕破臉,也要護著這不知來路的小子?」



只聽一道失去喜怒的笑聲,傳到劉家兄弟耳裡:



「你們想要劍?好,我給你們。」



劉世安冷笑回頭,道:



「生哥,你瞧,這小子求饒了。」



劉世生目中透著懷疑之色,那個處處與他們唱反調,詭計多端的袁昊居然有如此好說話?



就見袁昊緩緩起身,離開雪無過身邊,一手拿著收入鞘中的雪中青芒,一步一步接近劉世安。



劉世安伸出空著的另一隻手,狂傲道:



「袁昊,算你還知好歹,要饒你小命不是不行,不過……還有條件。」



他見袁昊始終低頭不說話,以為是被咒血刃的強大氣場嚇了傻,輕蔑道:



「這場考核一結束,你須先當所有人面前下跪道歉,乞求我劉家原諒,並滾出我靈瑤宮,如此一來,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熱流更加劇烈,像是滾滾冒泡的沸水,幾乎要灼傷胸膛。



就在此時,藝陣某處發出像是破繭而出的破裂聲。



空間劇震。



「陣要破了!」



「咱們撐過了!」



「太好啦!」



對比其餘人振奮笑聲,袁昊的心情盪入谷底。



與此同時,他也理解了,明白了。



盤據在胸口的熱流從何而來,又為何物。



那是——



那必然是——



「好,我會照做。」



聽到這話,劉世安臉上洋溢得意的笑色。



「不過——」



光幕耀眼奪目,炙熱到無法睜開眼的光源,一瞬間籠罩所有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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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1 18:15:37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人是我打的





靈瑤大殿前,以靈瑤宮主為首的四瓊等內院長老,雪家、劉家,還有蘇姥姥等外院長老,齊聚一堂。



想當然爾,在場長老無一不是江湖罕有的女流之輩。



倘若要問天下最強的江湖女流門派為何,貢嘎雪山自謙第二,就是峨嵋派圓如二尼出面,篤信佛法而雅量大方的她們,不會也不敢自認第一。



殘陽如血,雪風愈烈,昏暗的橘紅餘輝射穿破碎灰雲,貪婪地染紅純潔無垢的白雪,烙印著屬於勝利者的證明。



北風嚎啕,儼如積累萬年不依與思念的矛盾怨婦,愛恨共存。



遠遠觀去,白裡透紅的連綿雪峰,乍看與白日無異,散發一抹詭譎陰暗的氣氛。



不過,見慣貢嘎雪峰早晚變化的靈瑤宮長老們,彼此有說有笑,話聲卻不大,畢竟在她們這些長老身後,亦有不少湊來觀熱鬧的靈瑤宮弟子。



服侍在靈瑤宮主身後的數名女弟子,指揮十來名女弟子,點明大殿燈火,皎潔火光照耀主峰,繼而四谷、白谷、刀谷點亮火光,群巒通明。



雖說是受人仰慕的女流門派,她們終歸是女子,說起話來嘰嘰喳喳的,十個人倒也罷,近百名女子的說話聲,可是絲毫不輸給鬧市。



閉目養神的四瓊幾乎同時睜開雙眸,眼凝之處,正是大殿前四色道氣繚繞的空曠地方。



靈瑤宮主似有所感,道:



「他們該回來了。」



所有長老安靜下來,身後女弟子也有樣學樣,止住話聲。



靈瑤藝陣的光幕降下,收縮到極限的光圈轉眼膨脹破裂,四種本源道氣洪流沖霄而上,驅逐卑劣黑夜,光華粒子如雪花般飛舞降下。



本來空蕩蕩的大殿前,隨著光華退去,緩緩顯現出男弟子的身影。



只見滿身是傷的男弟子,察覺四周景緻大變,回到熟悉的大殿前,愣了一拍,有人率先爆出歡呼,其餘反應過來的弟子也跟著振臂高呼。



他們趕緊叫醒昏過去的弟子,安慰沮喪的他們,肩搭著肩,頰貼著頰,歡聲雷動。



不知哪個外院長老滿意笑道:



「今年男弟子的資質似乎很不錯,七十餘人,尚有二十人意識清醒。」



有長老附和道:「的確,四藝的耐性,儘管可以後天練就,不過依老身多年之見,先天具備的資質,比起後天得來更加可貴。」



有內院長老笑道:



「劉副宮主,看來今年劉家子弟同樣很爭氣,留到了最後。」



另一名外院長老嬌嗔道:



「呀!師姐,聽妳這話說的,好像雪家子弟無人留到最後一樣。」



站在一眾外院長老最前頭,模樣風騷狐媚的婦人,鳳目一轉,朝劉潔心微微一笑,目中流露讚賞之意。



靈瑤宮主心中雖也欣喜,旁人卻看不出絲毫端睨,只聽她文雅口吻透著不怒自威之感,道:



「是好是壞,三個月後就知道。這些年……江湖紛擾不息,道盟與聖教的衝突,恐怕將進一步激化,內院女弟子以及戎陣院都迫切需要人手。」



內院、外院長老們一致認同地點點頭。



自古王公貴族,秦樓楚館,江湖各地往往充斥大量謳者舞女,一大主因是絲竹之道有助酒興,愉悅男性,應酬交友,而靈瑤宮女弟子既以四藝聞名於世,當然是無數豪族酒樓重金禮聘的主要對象。



每年年初年末,靈瑤宮女弟子會收到來自江湖各地的「熱情誠邀」,其中也不乏域外王侯,也因為宮中弟子遍布二域,聲色之地素來又人多嘴雜,無論何種消息,都會很快傳回靈瑤宮。



靈瑤宮主引領內、外院長老,款步來到眾弟子面前。



忽明忽滅的火光,映著她素雅藍衣下穠纖合度的身段,從左往右一掃,又從右掃了回來,端莊微笑,道:



「諸位,恭喜你們撐過『藝陣』,未能撐到最後的弟子也不必灰心喪志。本宮相信,只要外院長老們傳授你們本門藝陣陣法及本門心法,相信三個月後,你們⋯⋯」



她這勉勵之語說到中途時。



不知為何,突然爆出混亂的騷動聲。



「喂,你們快住手。」



「動手了,動手了!」



「別打了!」



「靠,誰偷打老子一拳。」



「滾一邊去,別瞎起鬨!」



「快停手,宮主還在面前,你們這樣太無禮了!」



只聽動靜愈演愈烈,七十餘名弟子轉回過身,有的衝上去解圍,有的伸腦張望,不知發生什麼事。



有長老蹙緊眉梢,似感頭痛一嘆道:



「妾身都忘了,這群小痞子大有可能學壞,若不好好管教,今後就會長成外面粗魯的臭流氓。」



「唉,來日方長。」



「就是,男人從小到老都是如此,就不能靜下心嗎?」



更有長老脾氣較直爽,當頭喝斥道:



「肅靜!宮主在前,你們還不快停⋯⋯」



轟!



陡然間,驚人巨響直響雲霄。



靈瑤主峰大震,塵雪漫天。



無數弟子被這轟然響聲嚇得不輕,跌得東倒西歪,亂作一團。



忽聽一道慘鳴聲響徹天際,接著有個狼狽身影撞倒三名弟子,整個人似破布般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強烈衝擊力道讓那身影又高高彈起,一連翻出數圈,最後滾到靈瑤宮主數步之前,大字癱倒。



但見那仰面朝天的弟子鼻樑深陷,門牙斷裂,一張俊氣臉頰嚴重變形,鮮血與鼻水橫流,右手五指彎向不可思議的角度,手臂軟塌,近乎粉碎。



那弟子臃腫右眼看不見東西,但左眼似乎捕捉到某人身影,嘴中發出不成聲的氣音,彷彿悲鳴,依稀哀求。



劉潔心多看了那弟子一眼,最後是從他的裝束辨認出此人身份,當下驚叫道:



「你⋯⋯你是世安?世安!」



靈瑤宮主、四瓊、所有長老臉上均變。



這倒地弟子不是他人,竟是劉家的劉世安。



蘇姥姥先一步奔到劉世安身邊探看傷勢,劉潔心怒不可遏,瞪著面前弟子,怒喝道:



「好大膽兒!姥姥,是誰,到底打傷我劉家弟子?」



憤怒的少沖後期殺氣,一瞬釋放而出。



雪家的素衣美婦一揮手,趕緊釋放氣勢,以氣勢抵銷劉潔心氣勢,溫聲勸道:



「劉姐姐,妳冷靜下來,妳這氣勢會殺死弟子的。」



她並不在意其他弟子死活,但那群弟子裡頭,還有她雪家的優秀才俊,不得有失。



蘇姥姥用道氣一探劉世安臉上、手臂傷勢,立刻察覺一絲熟悉氣息,仔細瞧著巨力造成的創口,她曾在劉典身上見過一次。



劉副宮主見自家族人受人重傷,慢慢瞇起鳳眼,慢一步靠近,陰聲問道:



「姥姥,到底是誰傷了世安?此人無故傷害同門弟子,這明顯犯了我靈瑤宮派規,絕不能放過犯人。」



「——用不著問了,就是我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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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3 15:36:38
2023-12-05 07:18:06
係唔係咁易失禁?
2023-12-05 17:31:05

第五百四十九章 畫瓊發聲





只見蘇姥姥瞳孔微縮,空氣凝結,令人喘不透氣的威壓,自那看似孱弱的嬌軀釋放而出。



道寶與境界,氣勢與威壓的正面碰撞,儼然要打響開戰的擊鼓聲。



竹令謙直直盯著袁昊,見他一副豁出去的憤慨態度,打算動用判官槌,隱隱感到一絲焦躁。



他是當代判官,自己則是專屬於當代判官的丹青畫者,有義務留下他的一生事蹟。



歷代判官,沒有一人是中途夭折的半成品。



每一位皆是豪傑中的豪傑。所以,她不能讓他在這裡暴露身份,進而丟掉性命——於情於理都一樣。



竹令謙暗暗道歉一聲,不是以畫瓊,而是以竹令謙的身份站前一步。



「袁昊,我問你,難道又是那六人在暗中搞鬼?」



聽聞她的話聲,袁昊一呆,旁人則驚。



竹令謙話音比平時淡漠幾分,渾身散發一種拒人於外之感,此時此刻佇立袁昊身前的她,開口說話之人,無疑是靈瑤宮的「畫瓊」,而非「竹令謙」。



「我問你話呢。」



「啊?是⋯⋯是!嗯,有一傢伙出了點意外,剩下五個人。」



竹令謙淡然眸子掃向劉、雪二家美婦,似有若無哼了一聲,道:



「第二考核時,那六人自私自利,棄我畫宮弟子於不顧,其無恥行徑,昭然若揭。礙於考核條件,我這次不會嚴懲他們。」



本來聽到前話,劉、雪二家美婦繃緊神經,心跳加速,深怕畫瓊會追究他們二家的子弟。聽到後話,雙肩重擔一落,終於吁了口氣。



誰都沒有察覺,藏在面紗背後的玩味笑意。



「不過⋯⋯二位夫人,他們六人,著實令我很不悅。」



名為「震驚」的空氣擴散開來,讓吵雜的議論聲愈演愈烈。



靈瑤三瓊與靈瑤宮主頗感吃驚,宮中長老與女弟子也一臉不敢置信。



誰都沒料到畫瓊會說出這等「重話」。



這是第一次,畫瓊當著宮中所有人面前,數落某人,表達自身不滿。



劉副宮主臉色很是難看,她不敢拿畫瓊如何,因此一轉恨意目光,狠狠射向呆愣困惑的袁昊。



「請畫瓊大人息怒!」



雪家美婦、劉潔心二人冷汗涔背,絲毫不覺對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少女低頭行禮有何不妥,當眾面前,垂下漂亮嫵媚的白嫩頸子。



雪家婦人開口道:



「雪家絕無輕視,更無冒犯畫瓊大人之意。」



劉潔心道:



「劉家也一樣,令畫瓊大人心生不快,是我二家人管教不當,願憑畫瓊大人發落。」



竹令謙頓了片刻,點點頭,道:「二位請抬起頭。」



等二婦依言抬頭,她才接著道:



「此事依我看來,袁昊有錯,但那六人也有錯在先,雙方都有過錯,不如就各退一步。」



蘇姥姥神情異常凝重,來回看了看袁昊與竹令謙,最終嘆息一聲,散去威壓。她搖搖頭,道:



「孩子,畫瓊小妮子說得很對。姥姥曾在江湖上聽說過你的事蹟,你的才智並不下劉家、雪家子弟,姥姥不想傷人,尤其是十分優秀的弟子。這事就到此為止,姥姥不許任何人找劉家麻煩,相對的,姥姥也答應你,會嚴正警告二家人遠離你。」



袁昊不解竹令謙為何會不顧立場幫自己說話,原本怒極的腦袋冷卻些許,熊熊殺意的勢頭一緩,他鬆開拳頭氣力,眼珠子左轉一圈,問道:



「當真任何人都一樣?」



蘇姥姥以為袁昊是不信她的話,正色道:



「孩子,姥姥不會說謊的。」



袁昊眼珠子右轉一圈,賊笑道:「老婆婆,妳剛才說劉家與雪家都是靈瑤宮大恩人?」



蘇姥姥靜靜看了袁昊一眼,隱隱覺得有甚麼不對,又看不出任何端倪,頓了一會兒,點頭道:



「正是。」



袁昊撤開道氣,轉身邊跑來人群,邊笑哈哈道:



「您老怎麼不早說,哈哈哈,這事好辦,雪兄!雪兄你人在哪兒?」



蘇姥姥聞得那「雪」字,心中「喀」的一聲,那不祥預感竟是成真,難道這事還與雪家人有關?



她暗暗看向雪家美婦,見對方也是一臉詫異不解,籠罩在心頭的不祥預感,仍未散去。



不久,就見袁昊與三名弟子抬著一名臉無血色的少年,四人各抬一手一腳,小心翼翼回到蘇姥姥面前。



袁昊朝三名弟子抱拳,道:「多謝三位弟兄。」



三人回以笑容,抱拳退回人群。



袁昊苦笑道:



「雪兄,你感覺如何?」



雪無過忍著腹痛,強笑道:



「袁兄,我不礙事,你就別為難蘇姥姥了,我雪家與劉家都是她老人家眼中的孩子。袁兄,將心比心,若有人傷了你孩子,再溫順之人都會急得跳腳。」



袁昊撇撇嘴道:



「你被劉世安那狗羔子捅了腹部一刀的事,快說給這位婆婆……」



最後那個「聽」字還來不及說完。



忽聽那蘇姥姥驚叫一聲,推開擋在面前的袁昊,凝視雪無過腹部傷口,緊張道:



「無過!好孩子,疼不疼?你放心,姥姥馬上替你療傷,快把上衣脫了!」



雪家美婦見被抬上來的人是雪無過,滿腹是血,大步流星上前,道:



「無過,你這傷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又是你?」



美豔眸子懷疑地瞪了過來。



袁昊抽抽嘴巴,嘆息道:



「雪前輩,我之所以想宰了那狗羔子,全與雪兄有關。」



靈瑤宮主臉色有些不善,今年考核實在發生太多插曲,且諸事都與二大家族有關。她來到雪無過身邊,先探了一下雪無過傷勢。



「宮……宮主好!」雪無過臉色通紅道。



靈瑤宮主來回看了看袁昊、雪無過、劉世安三人,最後瞄了刻意避過臉不敢看自己的竹令謙一眼,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袁昊阻止想開口的雪無過,壞笑道:「喂,狗羔子,你來說。」



沐浴在靈瑤宮主等人的視線下,劉世安臉色如土,低頭不敢說話。他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靈瑤宮主跟前。



眼看陰沉著臉的劉家人,袁昊拍腿叫好,被走近的竹令謙賞了一記粉拳。



她輕聲道:



「快說事。不然……哼哼,我就封住你穴道,讓那兩個小丫頭畫你一張花臉。」



袁昊想起在白楊林的慘痛經歷,當即道:



「我記得你在陣裡說過,只要我交出白無常的劍,並下跪道歉,滾出靈瑤宮,你就會饒我一命,是不是?」



劉世安咬著牙,不敢瞪向袁昊。



注意到拼命使眼色的雪無過,袁昊點點頭表示明白,嘴中卻道:



「你怎地不敢說自己捅了雪兄一刀?」



一眾長老臉色登變。



「你怎麼不繼續說雪兄是無法提升境界的廢物?」



這回換雪家美婦神情一沉。



劉潔心感到不妙,連忙道:「雪妹,妳也知道世安他很乖巧,不會說這種話的。這都是此子在造謠生事,妳不可相信他。」



袁昊槌胸頓足,一副悲傷模樣,道:



「妳⋯⋯妳怎麼能這麼說話,我、我也是好心,妳、妳們劉家二兄弟沒一個好東西,我替妳清理門戶,妳怎能說我壞話?」



劉潔心恨恨瞪著愈說愈是喜笑顏開的袁昊。



蘇姥姥替雪無過查看腹部傷口時,發現這是匕首造成的傷口,心中已然想通大概,吁了一口悲痛重氣。



竹令謙默默拿出袖裡的毫毛筆,準備制裁瘋狂落井下石的袁昊。



袁昊嚇了一跳,怒聲道:



「狗羔子,你說不說,你再不說,本少俠真就殺了你!」



劉世安嚇得抱頭痛哭,道:「我說!我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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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17:45:08

第五百五十章 蕭(逍)前輩





靈瑤宮收徒大會落幕,無緣成為靈瑤宮弟子的江湖武人,也已悻悻歸去。



最初慕名前來靈瑤宮的男性武者多達百餘人,歷經重重考核,耗費整日,留下約七十人左右;反觀人數更多的女流武者,僅考一關四藝,耗時一個時辰,最後約有三十人無法通過考核。



男女有別的待遇,果真猶如雲和泥。



這是江湖皆知的事,因此那些男弟子自然毫無意見,也不在意。



不如說,他們怎麼可能有意見?



夢寐以求的靈瑤宮,終於成為那個「女子江湖」的一份子,終於獲得與「靈瑤四瓊」朝夕相處的機會。



多少滿懷壯志而回卻打道回府的雄性,離去前那失望模樣,深深烙印在七十餘名男弟子腦海。



想到這點,他們彷彿像是驕傲的野獸,忘卻傷疤與疲憊,胸臆徒有狂喜,以火熱視線打量宮中女弟子。



宮中女弟子格格低笑,盈盈秋水的美目,有意無意眨呀眨,當是把男弟子們勾得神魂顛倒,丹田發燙,咕嚕咕嚕地吞嚥口水,大吐舌頭,像極了在路邊野地的小黃狗兒。



然而,男弟子沒有高興太久,他們別說開口搭訕,他們甚至無法接近女弟子一步,很快就被外院長老們帶出內院,前往專門收容男弟子的外院。



他們被迫離開時,那轉頭回望靈瑤主峰的悲催模樣,簡直與主人分離的小黃狗無異,見此的女弟子輕輕揮動玉臂,目送男弟子的隊伍消失在山谷盡頭。



下個瞬間,有人噗哧一聲,笑聲迅速傳染開來,女弟子人人相擁,軟搭著肩、輕抱著腰,笑不可抑。



──暗暗新奇與不懷好意的目光,不約而同凝到某處地方。



袁昊、雪無過、劉世安三人被單獨留下。



理由無他,按照靈瑤宮主的說法,既然你們是靈瑤宮弟子,一切按派規處置,須接受應有的懲罰。



靈瑤宮主看著三人,目光久久停在袁昊身上,她心裡對這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又惹了一個大麻煩的少年,實感五味雜陳。



不過,正如她四個寶貝弟子中的三人所言──這少年很是有趣。



同時,她心中微有納悶,自己三個寶貝弟子是在哪裡認識這名少年?



對比從小在靈瑤宮生活長大的二人,袁昊滿臉不服氣,齜牙咧嘴,就差沒有暴怒作亂而已。



由於傷心往事被觸及,他不惜冒著生死之危,決意當一回從前鄙夷無比的大俠,跟著歷代判官腳步,震懾江湖,並打定主意趁亂潛逃,大不了就找個默默無名的小門派,從此精進修為,慢慢謀定往後打算。



袁昊道:「宮主,我和雪兄沒做錯事,鏟奸除惡,為同袍除害,何錯之有?」



他也是唯一敢公然表達不服的人。



劉副宮主的目光始終陰沉不變,像隻盯著帶殼小雞的毒蛇,彷彿想把袁昊生吞活剝一般。



靈瑤宮主露出一個不失威嚴與優雅的笑容,表示規矩不得壞,要接受懲處或是離開靈瑤宮,讓你們三人自行選。



雪無過、劉世安一聽這話,想都未想,齊聲道:「弟子甘願接受宮主懲處。」



袁昊卻是倔性子一起,哈哈笑道:



「那好,我又不是一定非成為靈瑤宮弟子不可,我這就走。」



自己到哪都可以修練。之所以會參加靈瑤宮考核,不過是應竹令謙、君子揚邀約。



留或走,全憑心意。



況且除了精進修為,還必須找到遺落在江湖的剩餘判官畫作。



承著四周驚異與冷淡視線,抱拳告辭,大步下山的袁昊──轉眼就被生起悶氣的竹令謙壓制在地,畫了一張大花臉。



那之後過了數日,袁昊、雪無過被迫搬到畫宮的「閉雪崖」,開始長達一個月的閉門思過。



另外三谷與主峰亦有相似的閉關之地,至於為什麼不挑另外三谷⋯⋯



「你們是我畫宮的考生,這是我應盡責任。有問題嗎?」



被那雙降至冰點的眸子直勾勾瞪著,袁昊打死也不敢說出一個「不」字。



啪,歪醜枯枝應聲斷成二截。



靜靜燃燒的火舌劈哩啪啦響著,點點星火像是蚊蠅般,縈繞火源上方。



「閉雪崖」位於畫宮背後的無名之山峰,山腰有個山洞,洞口以茂密葉枝充當遮擋風雪的天然簾子。



就見洞內只有二個人影,其中一人是袁昊,他整個人蜷縮在火堆前,不停把枯樹扔入火堆枝,拼命哈氣暖和雙手。



雪無過在旁運氣練劍,說也古怪,他運用道氣的方法十分彆扭,好似剛學成走路的孩童,但長劍劃開空氣的呼呼聲響,卻甚宏亮。



袁昊背對練劍的雪無過,哈出一口氣,道:



「無過,你氣息又亂了。」



劍聲一止。



雪無過黑色長劍朝地一插,手背一抹臉上汗水,苦笑摸著肚腹包紮好的傷口,道:



「我又用了原本的心法?」



袁昊看也未看,只「嗯」了一聲。



雪無過吐出一口白霧,道:「要改變多年的習慣,果然不是一時一刻能夠辦到。」



袁昊道:「當然不容易,今後你要好好熟悉這套心法。」



雪無過滿臉誠懇,道:



「多謝你,『袁大哥』。我這輩子是無望踏上少沖境,多虧有你傳授的這套心法,搭配這把『斬空』,眼下光是劍招,就強了足足一倍。就算我終生都是執者境界,我……我也能比一邊執者境武者要強!」



袁昊搔搔後腦,總覺得頗是彆扭,想了一想,自己稍微教了雪無過一點「武學心法」,對方一開始甚至激動地五體投地,一度想拜自己為師,是自己百般婉拒,他才折衷改稱自己一聲「大哥」,以示尊敬之情。



「你身上的舊疾⋯⋯是不可逆的經脈創傷,這心法固然神妙,能不能治好經脈,我也沒個把握。不過,我得提醒你,這心法絕對不許傳給其他人,哪怕是你家人、孩子也一樣!」



雪無過正色點頭,道:「袁大哥,你放心,這不被中原認可的心法,我絕不會說出去。」



袁昊道:「你用過這心法,也該明白了,這是——世間(武律)不容許存在的心法。」



「袁大哥,可否告訴我創出這套功法的前輩,尊姓大名?」



雪無過明白袁昊的隱喻,一臉敬佩地問道。



袁昊想了一想,道:「這是⋯⋯這套功法的前輩,叫什麼我也不清楚,倒是知道此人姓蕭。」



雪無過感慨道:



「原來是蕭前輩。」



袁昊暗笑,忖想:



『我可沒有騙人,這是瀛海島的逍(蕭)遙定心訣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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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8:36:52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就是扶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發覺袁昊的視線,竹令謙道:



「就是呀,你一個大哥哥,計較那麼多。」



袁昊大翻白眼道:「整理書齋的是我。」



「你不中意?這活可是很多弟子搶著來做喔。」



要是讓靈瑤宮弟子得知,竹令謙放任一個連隨從都不是的弟子自由進出畫院,定會氣得搥胸頓足,嘔血三升不可。



他們(她們)費盡苦思進入靈瑤宮,每日醒來所思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多接近靈瑤四瓊一步,獲取她們些許信賴。



靈瑤四瓊地位之高,僅遜於靈瑤宮主,就連劉副宮主、劉潔心等江湖長輩,見到四瓊,也得打躬作揖,恭默守靜。



在靈瑤宮,重視四藝勝過一切。



也只有袁昊一心抗拒,逃了被抓,抓了又逃,接著慘遭玩弄。



對此,竹令謙毫不生氣,反而樂在其中,她揭下面紗,慧黠眸子閃爍惡作劇的光芒,道:



「這樣吧……只要你能打贏我,我就提前放你們離開。」



袁昊聽到這話,登時來得精神,嘿嘿笑道:



「哈哈哈,小姑娘,居然敢挑釁本判官,很好,算妳有種。」



竹令謙噗哧一聲,淡然笑道:「你年紀明明比我小,還敢在姐姐面前裝老成。」



恬靜素雅的畫院一隅,有片翠生生竹林,一條蜿蜒小路直達竹林內的一座涼亭。



坐在涼亭內的顧希顏、小福兒二人互相遮著對方眼睛,滿臉驚悚,忍不住別開了臉。



用一句話來說——那實在太慘不忍睹。



黑毫毛畫筆飛揚半空,香風挟著破空聲,留下慢一步到達的拳影。



咚!砰!咚!



「咳啊!妳……妳這卑鄙小人,居、居然不動筆……」



強烈而無聲無息的三道氣勁衝擊,貫透袁昊肚腹,震得五臟六腑一陣難受。



袁昊雙腿一軟,雙手摀著肚子,臉頰倒在竹令謙腳邊。



竹令謙半轉柳腰,左手向旁伸出,攤開手掌接住落下的畫筆,道:



「卑鄙小人?不知剛剛是哪位大俠要對我一個弱女子動用道寶?」



「我,我只打算用五……呸,三成力。」



竹令謙瞇著狹長眸子,蹲下身子,手指戳著袁昊腦袋,以亭內二個小女孩聽不見的音量,低聲道:



「你這壞人,依你現在超過執者十二脈,無比接近少沖境的實力,那東西的五成力,一招足能重創少沖初期武者。」



袁昊撐地想起,卻被竹令謙的一根食指按回地上。



「靈瑤畫瓊被一名男弟子打傷——這要是傳出去,我就是不在意,底下弟子們可不會原諒你。」



袁昊不禁一想那群對靈瑤四瓊有著盲目狂熱的弟子,打了一個寒顫,向外一滾,躲開伸來的手指,起身道:



「別以為我沒發現,妳如今境界……極力隱藏的境界,五成力的小破槌,根本傷不了妳。」



竹令謙輕輕拍落黏在袁昊後腦的竹葉,貼附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道:



「當日一別後,沒過幾日我就成功邁入體道境。這事我沒和別人說,好好替我保密。」



袁昊心中微恍,只覺胸口——心臟像是被羽毛輕輕搔弄劃過,一陣發癢,見竹令謙近在咫尺的慧黠眸子,下意識退開半步,點點頭,轉身要離去……立刻被她拉住。



「甚……做甚麼?」他嚇了一跳。



竹令謙惡作劇一笑,道:



「你打算去哪裡?願賭服輸,判官大人,請去整理書齋。小女子感激不盡。」



半年不見的竹令謙,境界更上層樓,達到體道境界,她以畫功入武道,異於尋常武者,大抵而論,她算得上是擠身到當世一流武者的末席。



既然竹令謙想隱瞞真實境界,袁昊自然不會去四處宣揚。



不過,天下沒有不漏風的消息,尤其是從來不近男色的靈瑤四瓊,那個素來不假辭色於人的畫瓊,居然找了一個男性僕從,任他自行出入相當於畫瓊閨房的「畫院」,轟動整個畫宮。



畫宮女弟子均已知道,畫瓊師姐身邊多了一隻跟屁蟲,那跟屁蟲整天一臉不樂意,三不五時就溜去偷懶,然後每次、每次都會被找上門的畫瓊師姐教訓一頓。



她們發現,竹令謙從不動手揍人,而是找來她那名義上的貼身小丫鬟,實則如親妹妹般呵護的二名少女,三人持著畫筆,在袁昊一片哀嚎求饒聲中,畫得他滿身是墨。



哪怕是拜入畫宮許多年的女弟子,也沒見過這副模樣的竹令謙。畫宮女弟子在深感忌妒的同時,也忍不住滿腹欣奇。



每當袁昊與來往畫院的女弟子擦肩而過,總能感覺到四面八方的殺氣,以及彷彿把他當成魚攤上的死魚般,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



相比女弟子,戎陣院的男性隨僕就截然不同。



有一回,袁昊奉竹令謙之命到戎陣院處理雜活,他人都還到戎陣院,離得極遠,就能感受到沖天而起的負面濁氣,宛若從十八層地獄偷跑出來的猙獰惡鬼,以滿是血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約有近百弟子的戎陣院,卻是靜得連風聲都顯吵嘈。



好巧不巧,當時接近正午時分,三名戎陣院隨僕弟子正準備砍柴火燒菜煮飯。



他們一聽說袁昊來了,雙眼瞪得比鮮血都紅,嚎啕慟哭,連砍柴的破斧也不用,胸抱木柴,雙掌一用力,「喀啦」一聲,把木柴撕成二半。



三名戎陣院隨僕先是看了看地上二半的木柴,又看了看袁昊,其意思不言而喻,旁觀男隨僕一片叫好,鼓動如雷。



直到戎陣院的女長老出面平息暴動,那群隨僕弟子才一哄而散。



那名女長老豐唇飽滿,乍看三十來歲年紀,渾身散發熟透果實的芬芳氣息,她別有深意看了袁昊一眼,微笑道:



「袁昊,你入門不過數日……呵呵,或許咱們很快就能再見。」



袁昊簡直欲哭無淚,在當下這情狀,他如何聽不出對方話中有話,道:



「梅長老,不是妳想的那樣。」



梅長老露出看好戲般的笑意,道:



「畫瓊大人是我等畫宮創派以來最年少的四瓊,很多弟子視畫瓊大人為目標、嚮往,你往後的路並不好走。」



袁昊大步流星回到畫院,找到在竹林中的倩影,正是斜躺在涼亭柱邊,歇息看畫的竹令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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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9 19:02:48
2024-01-01 17:51:54

第五百五十三章 禁谷令





一旁顧希顏、小福兒繞著圓圈子打轉,妳追我趕,嬌笑連連,玩得不亦樂乎。



在竹林外還察覺不到,竹林內卻飄著淡淡茶香,涼亭內的大理石圓桌上,彷彿預料到有人會來,早已擺有二個精美小巧的白玉茶杯。



碧綠清澈的茶水注入約七分滿,騰著促進茶香的熱氣,顯是剛倒好不久。



袁昊坐了下來,面無表情啜一口茶水,茶水滋潤他乾裂的嘴唇,熱流從喉嚨直入胃裡。



竹令謙一笑,似個殷勤嬌妻,重新為袁昊斟了茶,倘若讓靈瑤宮弟子見到這情狀,嫉火與恨火,必已燒光他們(她們)的五臟六腑。



「怎麼?宮中哪個妹妹又當你面前說你是小白臉?」



袁昊黑著臉道:「我不是小白臉!」



「不是這事?難道,你真如那些妹妹們說的,與那位雪師弟是⋯⋯」



竹令謙話說到這,臉上綻放女人看到「某種東西」時,才會格外燦爛的溫暖神情。



假若要比喻,就像唐突想到淫穢之物,不約而同齊笑的雄性們。



出於本能的共同肢體語言。



袁昊氣得嗆到口水,用力捶打胸口,拍桌而起,道:



「這事我與那些腐爛的女人沒完!話說,妳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



眼看竹令謙露出畫瓊招牌的冷漠笑容,他再次解釋道:



「當日我實在騰不出手,只好請無過幫忙,他先前被劉家道寶所傷,而那道寶有吸收氣血的能力,無過被吸去大量氣血,我⋯⋯我就不過是扶著他!那群臭酸女!」



竹令謙玩弄袁昊一陣子,似覺暢快了,道:



「不鬧你了。我大概猜到你為什麼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時候。」



說罷,見袁昊不解模樣,續道:



「你不是成天吵得想去外院?」



「真的?」袁昊頓時大喜過望,跳了起身。



這些日子他沒有一日不想趕緊離開畫宮,遠離那些頻頻對他投以異樣目光的臭酸女。



他隱隱覺得再待下去,遲早會發生甚麼可怖駭人的事。



「真的。」



竹令謙淡眸掃來,餘光發現亭外兩道依戀不捨的圓圓目光,微笑補了一句話:



「別擔心,遲早還會相見的。」



亭外二個小女孩轉悲為喜,反觀袁昊笑容一塌,不甘示弱道:



「我⋯⋯我可以不參加那甚麼排行榜,永遠待在外院。」



與懷有目的拜入靈瑤宮的其他武者不同,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內院、外院。



重則之重,是找出剩餘「判官畫」,完善所有槌招。



就見二名小女孩又焦急起來,淚光打轉眼眶,倒是竹令謙一副平靜態度。



「這樣好嗎?」



袁昊循聲望了過去。



「宮中的副宮主一職,由兩大家族每五年輪替一次,今年正好是輪替後的第一年,外院已經是劉家人的地盤。」



她接著道:「且據我所知,當日你打傷那個劉世安,又害得劉家顏面盡失,自此之後,劉副宮主每次聽到你的名字,都會氣得牙癢癢,一掌拍碎一張造價不菲的木桌。你袁少俠的名諱,成了外院無人敢說的禁字。」



袁昊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回事,咧嘴笑罵道:



「劉家,嘿嘿,好一個劉家。龜爺爺的,我看乾脆放一把火燒掉整個刀谷。」



「別胡鬧,小心狗急跳牆,不只劉家,屆時連白谷的雪家人也不會饒你。」



袁昊怪笑道:



「錯啦,他們早就恨不得殺了我。我說畫瓊師姐,妳莫不是忘了妳的禁谷令?」



竹令謙微愣,隨後低聲道:「不錯。」



禁谷令——顧名思義,是禁止入谷的命令。



原來當日竹令謙正準備押走袁昊二人時,劉副宮主、劉潔心匆忙找上竹令謙,希望也把劉世安交給她,一同帶到畫谷閉門思過,更表明哪怕把他一直留在畫宮充當苦力,劉家也絕不會有意見。



竹令謙聰穎絕頂,一眼就看穿二人意圖,轉念想到在雪谷考核的種種,以及傷痕累累的袁昊。



她以不失禮貌的微笑道:



「副宮主、劉夫人,我說過不會懲罰他們在第二考核的作為⋯⋯不過,那是身為考官的想法,而作為靈瑤宮的畫瓊,我拒絕讓拋下畫宮弟子的人進入畫谷,現在如此,往後也會如此。」



劉副宮主、劉潔心、雪家美婦臉色大變,慌張叫喊:



「請、請等等!」



「畫瓊大人,您不能這麽做!」



「畫瓊大人請三思!」



竹令謙搖頭,散發寒意的眸子俾倪劉世安六人,吐露出對靈瑤宮弟子而言,最殘忍而無情的話語。



靈瑤宮主、三瓊也以眼神暗勸竹令謙。



「我心意已決。我以畫瓊之名,對爾等六人下達禁谷令。此後,我不許你們進入畫谷,也不許你們成為我雪谷的隨從。」



對靈瑤宮的男弟子而言,成為內院女弟子的隨從,進入四宮的戎陣院,是他們一生目標。



這點劉世安六人也不例外。



然而此刻,四條通往內院的道路,硬生生斷了一條路,且相隔萬丈深淵,再無扭轉餘地。



劉世安六人呆呆愣在原地,腦袋似乎拒絕理解傳到耳裡的話。



直到良久過後,不得不接受現實的他們,臉上慘白至極,眼中盡是絕望之色。



他們踉蹌倒地,似個精神崩壞的廢人,只差沒有昏厥過去。



根深蒂固的敬畏之心,讓雪、劉二家人不敢拿竹令謙如何,於是她們一轉方向,把滿腹無可宣洩的怒火與恨意,通通對準無辜的袁昊。



竹令謙苦笑道:



「靈瑤宮不是他們的玩物,禁谷令,就是對二大家族的警告。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進入內院的理由。或是說⋯⋯好處?」



說話間,豎起一根蔥指。



淡雅的笑容充滿自信與魄力,一口斷定袁昊拒絕不了。



袁昊滿臉不屑,道:「不要,沒興趣,別想,我不幹。」



然而竹令謙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懊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罵自己怎地如此嘴賤?



「靈瑤宮主峰的寶物庫,傳聞有一幅上代宮主的珍貴藏畫。」



袁昊還以為竹令謙要說什麼,撇撇嘴,翻翻白眼。



「妳是嫌妳的畫齋不夠亂?我不⋯⋯」



「——那八成是判官畫。」



話聲凍結在嘴邊。



取而代之,變成倒吸涼氣的呼吸聲。



袁昊瞳孔瞬間收縮,神情變得無比認真。



「這消息可信?歷代前輩的畫,當真在靈瑤宮?不,不對,假若這裡有判官畫,妳怎麼可能⋯⋯」



竹令謙很滿意袁昊既著急又苦惱的模樣,哼哼笑道:



「你不是說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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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2 17:15:54

第五百五十四章 外院





靈瑤宮弟子數量,約是男佔四成,女佔六成,內院與外院之別,以某四瓊之口來說,性別——雄性與雌性的區分。



新入宮的女弟子,能夠按照自身興趣與悟性,挑選其中一谷修習四藝,若中途改變心意,隨時可以更換到其餘三谷,少有派規約束。



反觀通過重重考核成為外院弟子的男性武者,不僅待遇大不相同,派規繁雜森嚴,要想進入內院,還須獲取「資格」,方有萬分之一希望得到女弟子青睞。



「不同內院以四藝分谷,外院是依累積『功藝』高低,排列名次……啊,這『功藝』就如同各門派的『功德』,不過名稱有所區別而已。」



雪無過邊走邊向袁昊解釋外院的規矩,袁昊問道:



「宮主說的那『排行榜』又是怎麼回事?」



雪無過解釋道:



「在功藝結算前……也就是當日宮主說過的三個月內,累積足夠功藝,就有資格參加最後的排行比武,排名前二十名者,有資格前往戎陣院,還有,排名愈靠前者,可優先選擇要前往哪一谷。」



靈瑤宮外院離得四谷內院甚遠,中間隔著劉家刀谷與雪家白谷,位在貢嘎雪峰最偏僻一隅,光禿禿大山虧得覆有厚厚雪衣,乍看圓潤不少,倒不算太荒涼。



袁昊、雪無過換上靈瑤宮的灰白衣袍,告辭竹令謙,先行前往主峰一趟,後依著女弟子指示,來到寫著「外院」蒼勁大字的山門前。



二名面貌頗俊的守門弟子見有人登上山門,近前盤查,一問二人姓名,聽到一人是雪家二少爺,臉容微變,立時流露出討好之色。縱使雪無過的武功終生無法再進一步,他兀自是雪家子弟,只要是宮中弟子,多少會忌憚他三分。



「原來是雪師弟,今後有甚麼問題,歡迎來找師兄。」



「久仰久仰。」



袁昊接著自報姓名,二名弟子宛若聽到甚麼可怖之物,面容又變,直盯著袁昊的臉,眼中透著一絲冷漠,以及幸災樂禍的笑意。



「你就是……那個袁昊?」



「笨啊,靈瑤宮誰有膽子假冒那個名字。」



袁昊料到大概,還是開口問道:



「二位師兄,我怎麼了嗎?」



果然二名弟子晒笑不答,逕自放二人過去。



雪無過雖知二大家族與袁昊鬧得不愉快,卻不知他早已成為二大家族的眼中釘,當下苦笑道:



「袁大哥,別在意。」



一路上山又遇到不少弟子,每當那些弟子聽到「袁昊」二字,再溫文儒雅、滿腹經綸的弟子,言行舉止都是一變,害怕、險惡、漠然、好奇,更多的是排斥。



等袁昊二人走得稍遠,就在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微妙氣氛,逐漸擴散開來。



雪無過耳根一動,聽到背後那些弟子的談話,微微蹙眉,喃喃道:



「袁大哥,情況不對勁,他們說劉副宮主打算對你不利。」



袁昊暗笑尋思:『這樣看來,整個外院都曉得我的事情,那個副宮主打算徹底孤立我。』



保持瀛海島民一貫「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對方沒找上門,自己便不去理會。



通往山巔的漫漫石階,留下踐踏覆雪的足跡,一路向上,盡頭有一座玉砌雕闌的樓閣,遠遠可見屋簷瓦片覆著潔淨白雪,灰雲低垂,雪樓與雪景幾乎融而合一,不分彼此。



袁昊二人在半路碰到一名長老,施禮報備一聲,告知來意。



就見那名面皮微黃的中年女長老聽聞理由後,僅是吃驚一瞬,很快面露笑容,領著二人到弟子起居的廂房,一路往最深處而行。



那中年長老停步不前,指著前方廂房,丟下一句道:



「就是那。好了,明日辰時,山巔練武場集合。」



便逃也似的快步離去。



起初二人還覺困惑,直到推門入屋,一陣屎尿臭氣衝鼻而來,薰得二人連連作嘔,眼前一黑,當即退出屋外,大口喘著新鮮空氣。



袁昊吐著舌頭,氣得大罵道:



「龜爺爺的!外院弟子都待在這種地方?」



饒是不拘小節、落拓慣了的瀛海島民,也難以忍受這等惡劣環境。



雪無過以袖口掩鼻,搖頭道:



「不對,這與我以前聽說的不大一樣。」



二人捏著鼻子,離得廂房十步距離,遠遠觀望,就見屋內灰塵漫天,凌亂雜物堆到天花板,藉著斜射入屋的天光仔細一瞧,那床鋪、舊牆、桌上沾抹糞土,滲入木板的深色污漬,正散發濃烈刺鼻的尿騷味。



袁昊捏住鼻子,用嘴呼吸,走近房門口,近觀幾眼,發覺有不少像是腳印的黑漬,暗道:



『這是有人刻意而為!是誰?難道是劉副宮主?不,不對……饒是再心狠手辣的女人,也不會玩這種噁心把戲。兩大家族的人?或許有可能,但他們那種人素來愛好面子,認為尊嚴比命重要,會願意做這種骯髒事?』



忽聽雪無過的聲音傳來,道:「袁大哥。」



他的聲音極低,顯得有些吃驚。



袁昊轉過頭,這不看去還好,一看才察覺,原來不知不覺間,不少弟子圍觀而來,或捏鼻子,或搧風搖頭,低聲嘻笑不停。



與路途碰到的弟子一模一樣,盡在幸災樂禍。



袁昊依稀認出幾張面孔,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同闖過三關考核的那七十餘名弟子。



可是他們投來的視線卻十分冷漠,敵意十足。



「喂,那不是袁昊嗎?」



「當然是他,你沒見那屋子沾滿臭屎臭尿?」



「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呵呵,人家能夠自由出入畫瓊師姐的畫院,一定瞧不起咱們這些人啦。」



「活該!」



「唉,不知畫瓊師姐看中這人甚麼地方,我看他武功既不比任何人突出,長相也平平無奇。」



酸言酸語,全然不像是在同情袁昊、雪無過的遭遇。



突然間,一陣吵嘈聲從圍觀人群傳了過來。



圍觀弟子紛紛退到左右,讓出一條康莊大路,六名少年並肩而行。眼看旁人讓出路來,五人不以為意,以一種看好戲的表情盯著袁昊二人。



雪無過低聲問道:「袁大哥,你覺得是他們做的?」



袁昊搖頭,道:「還不能確定。」



那五人不是他人,便是雪鎮海五人。



雪鎮海冷笑一聲,戲謔道:



「這不是一心逞英雄的袁大俠和我的好二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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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3 13:38:00

第五百五十五章 裝孫子





雪無過連忙拉住已經歪嘴嘿笑的袁昊,皺眉指著那充斥屎尿的房間,問道:



「鎮海,這是你們做的?」



雪鎮海眼中迸著詭異陰光,道:



「雪無過,原來你還記得你是雪家人。」



「三哥你聽,這傢伙居然還有臉自稱雪家人。」



雪鎮峰則是不屑笑著。



雪無過驚道:



「我……我當然是雪家人,是你們的二哥。鎮海,鎮峰,你們這是怎麼了?」



家人始終是家人,不曾改過,不會改過。



縱然有過不快,有過衝突,濃於水的血,絕不會背叛彼此──他是如此相信著。



因此為了家人,為了親兄弟,毫不猶豫低下腦袋,懇求袁昊的原諒。



在那段閉門思過的日子裡,雪無過時而觀察袁昊,時而切磋交流,然後他得出一個答案。



武者立世的計謀、武功、閱歷見識,至今為止,袁昊他──在雪無過看來,他不過是隨心所欲,翻雲覆手,耍著二大家族的子弟玩。



可雪鎮海二人哪裡會曉得雪無過的用心良苦?他飽含心意的話語,只換來二名親兄弟嗤之以鼻般的笑聲。



袁昊看向劉世生、霍風二人,心中暗笑一聲,道:



「看來有人還學不乖,我懂了。讓兄弟倆一塊躺著也好,免得感到寂寞。」



劉世生臉上浮現一瞬火光,此人不僅傷了自己弟弟,更害得劉家當眾丟臉,就見他很快壓下怒火,轉而變成一種神秘而自信的笑色。



「袁昊,你想動手?哈哈哈,我偏不信你敢動手。你要是敢動手,我劉世生絕不還手,來啊!」



袁昊眼珠子一轉,怪想:『這傢伙吃了怪東西不成?被打了還不還手,天下會有這等好事?』



雪無過緊張道:「袁大哥,不要理他們。」



霍風在一旁搧風點火道:



「哈哈哈,雪無過,你居然認這孬種當大哥?你可知道你這位大哥,當年與我霍家結下樑子,成天動嘴叫囂,我霍家邀他一戰,打算以武了結恩怨,此人卻趁夜潛逃,這事傳遍整個撫仙鎮,撫仙百姓都唾棄此人膽小怕事,丟盡我武者顏面。」



雪鎮峰面露快意惡色,道:



「袁昊,像你這種毫無信用的廢物,能夠進我靈瑤宮大門,已是你修了三輩子的福氣,是誰給了你狗膽,居然企圖染指畫瓊師姐!」



周遭弟子聞話,紛紛振臂稱是,以憤怒、輕蔑、嘲諷的視線望向袁昊。



「嘿,他也只敢對咱們這些無權無勢的人口出狂言。」



「畫瓊師姐果然看錯了人。」



「霍兄弟,我等支持你!」



「我就說這傢伙有甚麼能耐,原來是很會逃,哈哈,哈哈!」



「此人城府不小,他在藝陣裡施恩於人,果然是別有目的。」



惡意在蔓延。



起因不過是毫不起眼的星星之火,不足以燎原,可是人性的醜惡忌妒,竟一口氣吹起助燃的大風,直讓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些弟子眼中,袁昊不再是當初那個出手相助的善心之人,而是一個走了狗屎運氣,以花言巧語蒙騙畫瓊的極惡之人。



在他們看來,靈瑤四瓊不能屬於任何人,就算有人得到四瓊寵幸,也萬萬不該是袁昊這種人。



──沒錯,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畫瓊師姐,只要畫瓊師姐徹底清醒過來,定會十分感激他們。



想到能讓那個靈瑤畫瓊親口言謝,在場弟子心頭一陣狂喜,只覺正義與他們同在,聲浪再起。



「他媽的,通通讓開!我來和這卑鄙小人交手。」



「別衝動,副宮主的話你都忘了?外院弟子不許私下動武,違者取消當年的排行榜資格。」



「兄臺,你這話就不對了,難道該讓畫瓊師姐繼續被這惡徒誆騙?」



袁昊一直在細聽旁人罵語,雙眼微亮,忖道:



『原來如此,這些烏龜王八蛋逼我動手,嘿嘿,本判官豈會如你們所願?不就是裝孫子裝啞巴,難不倒本判官。』



當下偷偷捏了大腿肉,僵著一張憋氣似的臭臉,重哼一聲,轉身而去。



霍風哈哈大笑道:



「膽小鬼又想逃了?」



雪鎮海、雪鎮峰、劉世生,以及一眾弟子的嘲笑聲宛若大海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引來更多圍觀之人。



袁昊在心裡默念──我現在是孫子,我現在是孫子。龜爺爺的,霍家臭狗兒,我逃你老母!



他朝雪無過喊道:



「無過,咱們走。」



劉世生瞇起眼,獰笑道:「這裡是我劉家的地盤,你以為你逃得了?」



雪無過緊跟著袁昊,往後看了一眼不停高聲嘲笑「膽小鬼」的弟子們,所幸他們並沒有追上來,總算放下心來。



「袁大哥,幸虧你沒動人手。我以為你會,那個……」



「怕我會忍不住動手?」



「這……是。」



袁昊一笑,並不回答,伸手一指山巔樓閣,道:



「不提那些人,咱們走一遭吧,指不定還有空的弟子房間。」



二人剛登上山巔,映入眼簾的就是偌大一個練武場,不少弟子正在切磋過招,甚是熱鬧。



「站住,外院弟子不得靠近長老樓閣!」



守在樓閣門外的二名弟子出聲喝止袁昊、雪無過。



袁昊說明來歷,自報姓名,並沒有受到想像中的刺人視線。



反而從背後射來的目光,更讓人芒刺在背。



那二名弟子的靈瑤宮衣袍與外院弟子衣袍略有不同,袁昊只覺他們身上氣勢略有壓迫,胸口微沉,料二人應是少沖初期境界。



只聽他們一口一個「你們外院」之類的話,語氣驕傲,更不像是外院弟子。



──內院。



袁昊、雪無過想到同一種可能,眼前二人,是內院其中一谷的「戎陣院」弟子。



「未經允許,外院弟子不得入內,你們在這等著。」



留下一句話,那戎陣院弟子甩頭進入樓閣。



足足等了約半個時辰,那戎陣院弟子才姍姍來遲。



他彷彿把冷漠印在臉上,靜靜打量袁昊二人,道:



「長老們已經知道你們的事。」



雪無過抱拳道:



「敢問這位師兄,長老們怎麼說?」



那戎陣院弟子淡淡道:



「長老們說:『此等無聊瑣事,犯得著通報上來?做人處事是基本中的基本,品行敗壞至斯,是你們自己的問題。』,二位師弟,長老們對你們的事感到很不愉快,請離開吧。」



雪無過沒想到會得到這等答覆,一時不知該說甚麼才是。



「這⋯⋯這位師兄,這其中一定有甚麼誤會。」



戎陣院弟子搖頭,道:「離開這裡,我不會再說第三次。」



他聲音已然沉了下來,周身氣勢緩緩攀升。



一旁袁昊搔搔臉頰,謝過戎陣院弟子,拉著呆住的雪無過快步離開。



殊不知在長老樓閣的一處窗牖,有數道凝視袁昊背影的目光,盡是一派森寒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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