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第三百七十章 惟有鬥智

萬花幫六位長老神情微愕，靜悄悄凝望滿臉笑容的袁昊，明明身處如此絕境關頭，手邊更無半個援手，加上自身武功低微，這小子可以說是孤立無助，只得等死，為何還能發笑？



一名體態虛胖的長老道：「少俠為何發笑？」他話聲含蓄，嘴中帶笑，甚是有禮。



袁昊瞧著那老者，笑嘻嘻道：「這位老前輩，不都說人一開心就會發笑？我笑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虛胖長老笑意不改，追問道：「喔？敢問是何事得以讓少俠如此開心？」



袁昊裝模作樣嘆了好大一口氣，道：「看見蠢人幹蠢事說蠢事，換作你們，自也會哄堂大笑。」



那老者臉上齊是一僵，溫和笑容逐漸沉下，轉而微現淡淡怒意，顯是聽出袁昊話中有話，指桑罵槐。



「少俠！咱們萬花幫說要請少俠，那是真真正正邀請少俠，咱們說的話全是發自肺腑，一片誠心好意，絕非虛言，少俠這麼說，恐怕有失妥當。」



袁昊道：「不錯，你們確實對我一片好意，發自內心如此認為，這點我自沒有話說。」六名老者聽了這話，這才臉色轉緩。



「不過你們的好意，卻是要我丟掉性命，嘿嘿，沒了本小俠，除了文天義文幫主，自然沒人敢阻饒你們整頓群英樓的野心。對萬花幫而言，那不正是天大好事？」



此話一出，萬花幫六名老者臉色轉冷直下，六道目光死死盯著袁昊，愈發冰冷。



最早向袁昊好言相勸的那名老者，站前一步，捋著長長白鬍，瞇著眼睹，語態一改適才有禮模樣，哼聲道：「袁昊，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莫怪老夫等人用武迫你就範。」



袁昊哈哈一笑，他分明沒有半點道氣可以動用逍遙定心訣，心中卻平靜一片，毫無波瀾。哪怕知道對方六人將對自己動武，而自己下一刻就有可能命喪黃泉，依然心緒平穩。



正是處於這般困厄之境，他方覺胸臆既高昂如火，又沉寂如水，一點也不急躁。



他尋思道：「我能如斯平靜，這自然是『心齋』的奇效了。逍遙定心訣，一是萃取道氣的『坐忘』，一是消弭心中雜念，穩性的『心齋』，可是我沒有催動定心訣，怎能使『心齋』而鎮定心神？」



當年創立逍遙定心訣的瀛海島先民，以「坐忘」、「心齋」的妙效供島民子弟修練，目的是讓那些子弟從修練當中，體悟道家絕學之窮妙，因此加以編纂，融會出一套「逍遙定心訣」，島民修行時間一久，境界愈高，感悟愈深，不必依靠定心訣，自然而然也能悟得箇中道理。



袁昊如斯年紀就出島闖蕩，也多虧他武功實在太低，江湖上任一名武者對他都深具威脅，短時間經歷無數危機關頭，心境大有深悟，這次更在因緣際會下，不靠定心訣就悟出「心齋」運用方法，是以他就算正面臨危機，身上亦無道氣可使，還能強鎮精神，原因出於此。



只見那萬花幫老者臉上更加冰冷，心想此子面對長輩，態度無禮至極，甚至還有說有笑，有意要讓袁昊吃教訓，想道：「大長老只要咱們捉拿此子，卻沒說不能斷了一隻手一隻腳，倘若捉拿下來，大長老非要責難，咱們找個替罪羔羊，推卸責任便是。」



他目光一轉，看向眾長老，見有名長老正摩拳擦掌，笑道：「六長老，不如就由你來捉拿此子，咱們幾人替你掠陣。」



其中長老聞話，彷彿聽見甚麼好笑事情般，紛紛叫好起來。



那位六長老聞話也笑，道：「二長老的話，老夫豈能不從？」說著，向其他長老連連拱手，其餘長老紛紛笑著回禮。他抽出腰間長劍，道：「小子，拔劍！依江湖規矩，老夫是長輩，老夫讓你十……不，二十招。」



其餘五名長老聽了這話，歡笑聲不止。



袁昊知道此戰避無可避，眼下能多拖一時是一時，爽快道：「好，就二十招，咱們江湖漢子說一不二。」話畢，就一屁股打坐在地，緩緩吐納起來。



六名萬花幫老者正心懷期待想要瞧著好戲，突見袁昊在沙土瀰漫的荒地上閉目打坐，彷彿把周圍一具具的屍首視為無物，心正不亂。



過得片刻，但見裊裊道氣竟緩緩匯聚在袁昊周身，消散不見，顯是袁昊在萃取天地道氣。



六老有些不敢相信，以為袁昊是想搞甚麼把戲，那六長老皺眉道：「起來！你小子搞甚麼把戲？」



袁昊被他罵了一句，停下萃氣，沒好氣道：「你們七名老前輩是想損我武功太低，還是想罵我不夠小心？你們人人武功高強，平時盡是瞧些江湖高手，怎麼沒看出我一身了無道氣，氣息紊亂，這是受了內傷所致。比武之前，我自然得調理好經脈，萃取好道氣，否則還打甚麼呀？」



那萬花幫六長老嘴角微抽，仔細探去，果真見他體內經脈微弱，氣息紊亂，確實是受了內傷不假。他低哼一聲，自己等人雖和紅纓幫乃是死敵，彼此積怨多少年月，但袁昊卻算是半個外人，姑且不論此子是不是有意刁難萬花幫，這群英樓裏的數千漢子，均都是江湖四海的朋友，熟知江湖道上的規矩，他一個年長之人和袁昊切磋比武，實已犯了江湖人的大忌，倘若再對一個空無道氣的晚輩出手，更是罪加一等，怕是要惹人不恥。



「好，好，老夫就等！等到你準備妥當，咱們再過招。」



袁昊心中冷笑，自他能不靠逍遙定心訣運用「心齋」的效用，已不似方才懼意盤旋心頭，心神一定，只覺勇氣百倍，說道：「那是自然，想我一個小小執者境武者，打到半途略有不慎，道氣直衝五臟六腑，反噬經脈丹田，就此一命嗚呼，你們縱然拿下我，我早成了一具臭皮囊，看你們拿甚麼理由和黃少新解釋。」



萬花幫六老聞話，臉色閃過一絲詫異，接著又變，宛若想到甚麼般，神色煞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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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在那之前

六長老滿臉懊悔之色，他已一口答允比武切磋，然而此時聽袁昊這麼一說，這才驚覺過來，一旦不慎出手重了，黃少新一怒下怪罪六人，首當發難的便是自己。他低聲罵道：「原來五個老傢伙早想到此理，他們不願出面動手，就是懼怕大長老的怒火。他媽的，老夫竟是上了當，怪不得一個比一個還安靜。」



六長老想到這裡，很是不滿瞪向二長老。



二長老察覺六長老臉色，尷尬笑道：「袁……袁少俠說得不錯，比武切磋，本就該公平競爭，六長老，咱們不如就等一會兒，倒也無礙。你說是不是，七長老？」



那七長老唐突被問話，剛一呆愣，發覺有道惱火目光射來，也忙答道：「不、不錯！咱們和他紅纓幫雖為仇敵，但怎麼說也是同出源流，就待他調息畢了，再切磋也無妨。」



其他四名長老知道被六長老識破，心中多少有愧，亦連連稱是，同意讓袁昊萃足道氣再打。



六長老氣惱歸氣惱，明白說出口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如今改口說不打，豈是大丈夫所為？反要讓袁昊小瞧了自己，因此只在心底埋怨，悶哼一聲，長劍收回鞘中，手抱胸前，道：「好，老夫等你。」



如斯約莫半炷香時間過去──



雙方屏息，誰都沒再開口。



江湖武者的喊殺聲忽近忽遠，兵器拚搏聲響卻十分清晰激昂，迴盪耳畔。



對袁昊而言，此刻間的沉靜，無比艱難而漫長。



六長老一雙老目始終凝在袁昊身上，見他氣定神閒盤坐於地，彷彿整個人入定，又似沉沉睡了過去，動都不動，試探道：「袁少俠，你可準備好了？」



袁昊緊閉雙眼，凝神於雙耳，耳聽八方，不願放過任何一丁點動靜，心想：「憑我這點武功，就是有一百、一千個我，都不是這老兒的對手。他們六個老傢伙已把我當成甕中之鱉，說和我比武，也不過是尋笑話看，唉，只盼紅纓幫其他長老弟兄能趕上。在那之前──」



「老前輩莫急，這不才剛開始。」他聲音莫名卑下，吐出的字語十分恭謹。



六長老聞話也不覺如何，只點了點頭。



又過一會，六長老右腳連連抖動，神情逐漸不耐，道：「袁少俠，你萃好道氣沒有？」



袁昊道：「老前輩別急，你們六位老人家何不閒聊幾句，我就快好啦。」



六長老鼻子哼出粗氣，花白長鬍微微抖動，一張皺紋老臉幾乎要糾結起來，他正對另外五個老傢伙正氣頭上，和他們根本無話可說，倘若真要聊上幾句，怕是不出三句話，彼此就要大打出手，道：「用不著，你動作快些。」



又等片刻，他皺眉道：「少俠，好了沒有？」



袁昊閉目搖頭，道：「還沒！」



少時過去，六長老雙手橫抱胸前，眼角餘光瞥見五人正自竊笑偷樂，整張老臉已然陰沉下來，語氣不善道：「你到底好了沒有？」他一連問了幾回，始終未果，惱火在心，這一次開口，連「少俠」二字也不願意說了。袁昊還是搖頭。



再等好一會兒，六長老終於忍受不住，站前一步，正要開口，就聽袁昊道：「唉！今兒道氣比較彆扭，我又身受內傷，渾身乏力，這萃取道氣格外不順，這都還不足三成呢。」



六長老聽到這胡鬧話，差點沒被滿嘴口水嗆到，他雖讓另外五名長老聯手矇騙，人卻也不笨，當即凝神探去，見袁昊本來慘白的臉頰紅潤不少，氣息穩定，道氣充盈，哪裡像是甚麼不足三成的模樣？



當下氣得臉紅耳赤，抽劍在手，喝道：「好啊，你小子原來一直在看老夫笑話。」



袁昊知道被識破，跳起身退開，笑嘻嘻道：「晚輩豈敢，晚輩只不過以為能再撐上一、二個時辰。」



六長老聞言大怒，怒喝一聲，喝聲化作氣浪，呼呼作響，登時震往四面八方。他劍指袁昊，道：「拿劍，今日不除你這禍害，往後不知得有多少人要遭罪，老夫要替天除害。」



袁昊不去碰劍，雙手藏在後背，笑道：「老前輩好氣魄，好氣度，晚輩深感欽佩。但是老前輩，你……你這般可好？」



六長老沉道：「甚麼可好可不好？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他一字一句都洋溢著怒火，根本不待見袁昊。



只見袁昊忽然面色一改，佯裝嚴肅道：「老前輩，你若真動手殺了我，黃老前輩會怎麼說你？」



六長老一愣，滿肚怒火頓時煙消雲散，老臉閃過慌亂之色，一時難以回答：「你……我……」



袁昊又道：「你不願殺我，又想教訓教訓我這無禮晚輩，其實辦法不是沒有，自也簡單得很。」



六長老聽到此話，心頭大喜，但他知道袁昊絕不會輕易說出那辦法，是以只盼來一眼，也不開口問話。其他看戲的五位長老均也想到這點，同樣斜目望來，不抱半分期待，卻凝神細聽。



只見袁昊一改先前尊敬有禮的態度，臉上笑嘻嘻一片，道：「我怕我不敢跟你說，是不是？不對，不對，你是必然要出手，卻怕失手殺我，我何嘗不怕你失手殺了我，這辦法你不問我，我還是得告知於你。」



六長老不由喜道：「你快說說，只要肯說，老夫答允你，絕不會……」話到半途，愣了半神，心想此子是萬萬殺不得，非得留給大長老，但他既當著五名長老面前說要出手，就不能隨意反悔。況且那五名長老還等著看好戲，定然不會讓他輕易反悔。他想了片刻，腦中靈光一閃，接著道：「老夫答應你，只要你肯說，老夫只讓你受些皮肉傷，定保你四肢完好。」



袁昊嘴角一抽，背脊一涼，想道：「龜爺爺的，甚麼叫保我四肢完好？難不成我不說之前，你想還弄斷我一二隻手腳？」只覺這萬花幫無論長老、門人均無一個是好人，欺辱到人家頭上，還想占盡便宜，當下壓著心中不滿，又想：「你們大人不要臉，想找我一個小孩麻煩，定得讓你們吃上大虧，學到教訓不可。」



袁昊點點頭道：「好，那我說啦，老前輩你只需要自封修為，將修為維持和我同等水平，以執者境三脈的功力，你我切磋，一來這就避了以大欺小的嫌疑，二來就算前輩本來武功高強，就算不慎出手狠了幾分力，也是執者三脈的力勁，又如何能殺得了我？」



此話一出，六長老登時大喜過望，整個人如獲瑰寶般，眼中閃出異彩，哈哈大笑道：「妙，妙！」



說話間，渾身氣勢歛下，當真將自封修為維持在執者境三脈。



「好了，老夫確確實實將修為維持在執者三脈，這下你我切磋，公平公正，來，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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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願放下身段

六長老這一劍出手刺招，直指袁昊胸膛，劍上雖然挾著勁力，劃破空氣之際，卻只聞又低又弱的風聲，不似他適才一怒之喝，喝聲引動氣浪，震懾四面八方，前後二者差距之大，肉眼足見。



袁昊見長劍刺來，並無套路招式，想來是有相讓之意，心中偷樂，想道：「這老傢伙確實說過要讓我二十招。」



當下後躍一避，見那六長老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樣，料想他封住修為後，不怕傷著自己，心神大慰，卻沒想過落敗的可能。



不禁又想：「姓都的說過，咱們島民修練的逍遙定心訣，乃是萃取天地間最純正的道氣。江湖人人崇敬『武律』為大道，殊不知它們眼中的大道，釋放出的道氣和咱們島民萃取的道氣大相逕庭，因此同等境界下，島民根本不懼任何武者。」



他長劍橫架胸前，道：「老前輩，小心啦。」嗤的一聲，劍鋒同樣是向前刺出，可是他一劍出手，卻是比六長老那一劍快上不少。



六長老盡管封住修為，手腳功夫兀自是少沖境的好手，他一見袁昊這劍襲來，猛覺不妙，下意識欲要躲開，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躲開半身，狼狽滾地躲過。他一回過頭，當見袁昊身影一閃，第二劍已向腦袋逼來，忙幌頭一躲，長劍自臉龐掃過，劍刃和他皮膚相距不過數吋之近，劍勁刺得他皮膚隱隱生疼。



袁昊動作忽然一變，東刺一劍，西挑一劍，劍招連綿不絕，既雄又秀，時而磅礡雄健，當是從峨嵋派學來的「峨山劍法」。只見他出招時而細膩秀美，劍法如在登聳立高山，雄勢節節攀升，秀勢緩緩又落，至於剩下那奇勢和靈勢，礙於道氣尚不足使動四種劍勢，始終未使。



本來六長老已對袁昊頗是驚駭，同為執者境三脈，袁昊使劍的勁力和自己截然不同，哪裡知道他劍招陡然一變，眼前微花，登時出現兩種不同劍勢，逼攻而來。



六長老橫劍架招，二劍交鋒，只聽噹的一聲亮響，手腕微麻，竟是被震退三步左右。六長老和一干長老均是被這劍嚇了一跳，目中流露納罕之色，重新看著笑嘻嘻的袁昊。



二長老眼中忽亮，叫道：「那是峨嵋派的峨山四劍！」



六長老臉色微微一變，仍讚道：「不錯，好招。」他前一句話是對二長老說，後一句是對袁昊說。



袁昊偷眼看向顧老六離開的方向，心道：「顧二哥尚且不能脫身救我，我得盡可能拖延這些老傢伙，所幸他們六人聽命於黃少新，又自認是江湖前輩，不願放下身段聯手捉我，只讓這六長老一人捉我，說甚麼也不肯傷我半分。眼下我以言語激這六長老封住修為切磋，一時也不怕讓他們擒住。」



袁昊叫道：「老前輩，方才我出了五劍，你老人家還要讓我一十五招呢！」說著，長劍側轉，對準六長老手臂，斜削而去。



六長老臉上又驚又苦，連忙退開，他一知袁昊會使峨嵋派的絕學劍法，忽地想起年輕時聽聞過峨山四劍使將出來，四種劍勢任意轉變，如天女散花，繁複連綿，江湖上罕有敵手，他哪裡還敢對方硬碰硬，更別說要出劍還招。



六長老讓峨嵋派的名頭震住，渾然忘了袁昊不過是個執者境的小娃兒，就是悟通峨山四劍的諸多要領，也無法隨意轉換四種劍勢，他只是學到峨山四劍的一點皮毛，其中精妙之處，當初圓如、圓容二位師太都尚未傳授，袁昊就被迫離開峨嵋山。



倘若六長老能穩住性子，仔細探查袁昊的一舉一動，就能看出他的峨山四劍固然使得有模有樣，卻是劍路空乏，徒有其表，只要壯起膽子出劍，用不了五招功夫，便能破了袁昊的峨山四劍。



袁昊一連揮出多少劍，那六長老就退了多少步，眼看當初所說的二十招馬上就過。六長老每次見出袁昊露出破綻，都會滿心戒備，考量許久才要架招，畢竟峨嵋派的名頭在前，堂堂道盟五霸，換作任何江湖武者，自都會謹慎再謹慎。因此六長老每回出劍，都要比所想晚了半步，他劍未動，袁昊便已提劍攻來。



袁昊連連揮空，只覺道氣四處揮灑好似浪費，愈打愈生氣，不由叫道：「老前輩，你……你別躲呀！」



六長老頓時氣得大翻白眼，壓根不理，心想：「你讓老夫不躲，難不成要正面接下峨嵋派的看家本領？」



眼看好不容易萃好的道氣愈使愈少，兀自沒讓六長老吃著半點悶虧，袁昊正自氣惱，出招漸漸魯莽起來，本來手上使動二種劍勢，不知不覺惟剩雄勢劍招。



突然之間，只見袁昊身影一陣滑溜，竟不知不覺欺身到六長老左身側。



六長老渾然未覺，待反應過來，不禁為之一驚，趕忙向右急退，目光往左探去，卻是不見袁昊蹤影。正感困惑之際，當覺右側腹傳來劇痛，又熱又麻，一旁五老更在大聲斥責。他手往腰摸去，溼溼熱熱一片，低頭一看，掌中竟全是鮮血，腰間更是血如泉湧，流淌不停。他又是驚又是怒，朝袁昊瞪去，見對方一臉吃驚，瞧著帶血劍刃，又瞧了過去，來回看了幾回，歉意一笑。



原來袁昊接連好幾劍都碰不著六長老，頻揮空氣，愈打愈是煩悶，眼見又讓六長老躲開，一心只盼能追上他，居然下意識使了泥鰍功。這泥鰍功一經道氣催動，游戈而去。袁昊亦是在驀地間出劍，心想這一劍對方必然也能躲過，是以使勁出招，並未留手。



但見六長老宛若受了傷的猛禽，突露猙獰之色，眼中渾是血絲，袁昊乾笑幾聲，道：「這我……老前輩，我不是故意的。」話畢，他眼前頓黑，不知怎麼回事，背脊猛地一撞，倒抽一口空氣。



另一頭顧老六和黃少新鬥得激烈，二人出招愈來愈快，愈發不留情。那掌招與爪招一碰，半空中勁力碰撞聲不絕，氣浪四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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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萬花幫的動機

「黃少新，本座救袁小兄弟性命要緊，待本座確認小兄弟安危，你想打本座自然陪你戰個痛快！」



顧老六十分急躁，他和黃少新過招之際，時時心繫袁昊安危，一想到自己這位小兄弟將受萬花幫折磨，熱血上頭，整個人出招有些大手大腳，褲頭、後背不慎中了幾爪，衣褲登時被撕個破爛，皮膚上留下幾道深深五指爪印，瘀血凝而不散。右掌一拍一推，擊往黃少新，可是往往掌招要到，對方人影已走，撲了個大空。



黃少新冷笑道：「那可不行，老夫等人就是為捉拿袁昊而來，你顧老六想要他平平安安，除非老夫等人一命嗚呼，不存人世，否則我萬花幫這一千弟兄就算死在這裡，也定要拿下他。」



顧老六聞言駭然，心道：「萬花幫究竟打甚麼主意？他們竟寧願死了這一千名弟兄，也要袁小兄弟的命……不可，我不得再和這廝浪費時間。」雙掌沉下，凝勁不發。



黃少新繞著顧老六打轉，霎時間，爪招又出。



顧老六耳中聞得破風聲，循聲而動，迎頭欺近，不顧黃少新右爪抓著自己肩子肉，整個肩膀血肉模糊一片。顧老六左手緊緊扣牢他右腕，右掌跟著送出。



黃少新正愣神間，發覺掌招迫近，想退卻晚，喀啦一聲，不知打斷何處骨頭，整個人倒飛出去直有六七尺遠。



顧老六見自己左肩子留下的五個駭人血洞，每一個小洞均為手指大小，血流不止。他忙點周身穴道，暫時止住血，看也不看黃少新如何，轉身提氣狂奔，眼中所見之物過眼即逝，彷彿一切都慢了下來，但唯恐自己慢下了一步，袁昊就會慘死在萬花幫惡賊手中。



幾息之間，顧老六已然趕回幫地外頭，只聽四面八方傳來叫囂怒罵的聲音，以及叮叮噹噹的兵器聲響，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更加濃烈刺鼻，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當下強壓心中悲憤，憑印象繞了許久，始終不見袁昊身影，更加著急。他蹬地躍上一處高地，欲從高處探個究竟，然而放眼探了許久，兀自不見袁昊身影，又是急又是懼。



就在這時，忽有笑聲自腳下不遠傳來，接著數道腳步聲紛至沓來。



顧老六心中戒慎，忙縱身落下，躲到一塊巨石後，偷偷探出目光。



只見有五道身影行到石前不遠，五人笑罵不停，臉上滿是血汙，衣衫胸口大露，其中四人手握兵刃，兵刃血跡斑斑，上頭均是因砍殺而缺了個口子。



顧老六見那五人都是執法堂弟兄的打扮，心頭一寬，閃身出去，叫道：「幾位弟兄，可有看見袁小兄弟？」



那五人見有人突然出現，頓時靜成一片，待知道對方只有一人，心中紛起歹意。



此時塵土飛揚，視線極為模糊，能見有限，五人只能略為辨別來人身影，無法見得長相如何。



那五人聽顧老六話音，只覺此人年紀和他們相當，身上衣物似乎破破爛爛，肩膀血肉模糊，顯是有傷在身。



霎時五人臉露壞笑，互相對眼，當是拿起兵刃，二話不說就往顧老六砍去。



顧老六吃了一驚，伸手格開兵刃，道：「你們……」突然想到萬花幫黃少新和六名長老同樣穿著執法堂裝束，念頭一轉，眼中冷下，問道：「你們並非本幫弟兄，是不是？」



那五人不答，只是聽顧老六語氣高壓，臉色更加惡毒，一名拿刀漢子道：「他媽的，區區叫化幫的囂張甚麼？給老子聽好，你若想活命，就叫五聲大爺來聽聽。」其他四人應聲而笑。



顧老六冷冷問道：「本座若不說，你們待何如？」



那拿刀漢子賊笑道：「呵呵，你以為自己是誰，還敢自稱本座來了？好，好，老子……本座的話，你聽見沒有？你不說那也好辦，弟兄們，讓這叫化幫的好看！」



另外四人應聲四散開來，自左、右、上、下、後等五個方向，將顧老六圍在垓下。



也不知是誰說道：「你們別搶啊，說好的，這次換我先動手。」其他四人笑著答允了。



顧老六冷哼一聲，雙掌齊使，左手自左向右劃圈，右手自右向左劃圈，虎嘯一出，掌風剛猛凌厲，竟是兩掌齊用「虎嘯震掌」。雙掌一過，那左、右、上、下四名萬花幫漢子胸口各吃了一大掌，四人連慘叫也不及，直倒飛出四五呎遠，重重撞在岩壁上。四人頭上腳下，動都不動，似已死去。



位在顧老六後方那名拿刀漢子，見四名同夥通通被一掌擊斃，轉瞬之間，惟剩自己一人，面容染上絕望之色。他見顧老六轉頭來，近距離之下，總算認出顧老六面目，整個人驚愕不已，滿心懊悔。一股強大氣勢撲面壓來，他更是連出手也忘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牙齒不住打顫，道：「顧……顧……顧前輩饒……饒命……」



顧老六冷冷蹬著那萬花幫漢子，突然聞得一股臭騷味，低頭看去，才知這萬花幫漢子竟是嚇得尿溼褲子，眼中鄙夷更增，道：「本座有事問你，你老實回答。」



那萬花幫漢子哪敢不從，連忙道：「是，是！小人定然如實回答，絕不敢欺瞞前輩半句話。」



顧老六道：「袁……袁昊此子，和你們萬花幫並無恩怨，你們不惜捨命也要捉拿他，卻是為何？」



那漢子聞言，遲疑一會，見顧老六一瞪眼，嚇得忙道：「我……小……小的不知。」



顧老六右掌放在那漢子肩上，一股熱勁凝而不發，指尖隱隱用力，威迫又問：「你當真不知？」



那漢子肩肉感受到那股流淌而過的勁力，皮膚刺痛難忍，當下抖得更加厲害，想了片刻，道：「小……小的，只聽過幫中流傳的一些傳聞，這些小道傳聞來路不明，連小的也不知其中真偽。」



顧老六面無表情，道：「說！」



那漢子害怕道：「其……其實早在一個月多前，幫中盛傳，江湖上有個小娃娃，手中有一把威力驚人的道寶。」



顧老六聽他沒由來說甚麼外頭娃娃，一陣奇怪，道：「這和袁小兄弟有何關係？」



那漢子看了顧老六一眼，頓了片刻，感受到掌力有意無意又迫近過來，嚇得一機靈，繼續道：「小的聽說，夫人老家計畫奪取那道寶，曾為此吃足苦頭……後、後來咱們才曉得，那個娃娃就是袁……少俠。半個月前，夫……夫人老家來信，讓夫人想辦法捉住袁少俠，逼他交出道寶。夫人沒少為此事頭疼，畢竟當時袁少俠是峨嵋派弟子，堂堂五霸名門的弟子，別說是夫人，就是夫人老家親自動手，也未必能從峨眉派師太手中奪人……」



「繼續說。」顧老六催促道。



「誰、誰曉得這陰錯陽差，當真讓夫人捉到袁少俠，可是夫人命人搜了袁少俠數次身，始終未見甚麼道寶，因此懷疑袁少俠事先將道寶藏了起來。霍幫主聽聞袁少俠被抓……啊，大、大駕群英樓，打算替夫人解憂，因此急命咱們前來捉拿袁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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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合力出手

袁昊突露驚喜之色，馬上又低著頭，不願讓萬花幫一夥見出不對，他心臟砰砰跳得厲害，嘴角微微上仰，想道：「真……真是他？我真沒聽錯？當真是他！」



童萬人怒道：「閣下不願現出真身，下手卻如此心狠手辣，殺我萬花幫長老，到底甚麼意思？」



只聽那聲音笑聲拉得極長，怪裡怪氣道：「人人都說萬花幫和紅纓幫均有八名長老，此次你們萬花幫浩浩蕩蕩而來，卻只來了七名長老，我問你們，那第八位長老當在何處？」



童萬人五人聞得此話，臉色閃過一瞬慌張，很快又壓下，並未應答。



那暗中之人繼續道：「嘿嘿，童萬人，我倒來問你，貴幫第八名長老，可是姓洪？」



五人中不知是誰輕輕「啊」了一聲，立馬惹得其他人一陣白眼。



童萬人臉色沉沉，道：「尊駕究竟是誰？」語氣竟變得十分慎重小心。



那暗中之人笑而不語，聲音似低怒似奸笑，聞者無不皺起眉頭，覺得瘮人。待他笑到第三聲，笑聲頓止下來。



「你們萬花幫此次為了袁⋯⋯袁少俠手中的道寶槌子，當真費了不少力，特意請來群英樓外的幫手，拖延紅纓幫六名長老，嘿嘿，萬紅那婆娘居然肯答允，這卻是出乎我預料。」



童萬人五人聽到「道寶槌子」、「幫手」等字眼，終於維持不住神色。



「此人……他當真知道本幫的……」



「他究竟是誰？」



「不管他是誰！他殺了本幫長老，此仇不報，若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他人恥笑我萬花幫？」



「殺了他！」



「此事該如何稟報幫主？」



袁昊根本不曉得萬花幫是為道寶而來，愣了一愣，瞪往童萬人一夥，罵道：「龜爺爺的，本小俠屁的道寶也沒有，你們萬花幫有病不成，倘若我真有道寶，還不打得你們萬花幫哭爹喊娘，屁股尿流？」



童萬人冰冷冷盯著袁昊，心下怒極，那暗中之人當面揭露幫內秘辛，袁昊還在旁冷言熱諷，這讓他如何不讓他惱火？當下罵道：「袁昊，你若是嫌命太長，老夫這就送你上路。」說罷，長劍嗤的一聲，急刺而出。



顧老六以掌擋開劍刃，攜了袁昊仗開數步，袁昊嘴上仍不停罵著：「說理不成就動手，果真是小人也！」



童萬人更加惱火，他先前封住境界和袁昊切磋，意外敗下陣來，當眾大失顏面，對袁昊早是恨之已極，殺機隱現，此時聽他罵了句「小人」，氣急而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油嘴滑舌多久！」



陡然之間，嗤的一聲，只見童萬人身影一動，仗開輕功，欺身迫近，持劍朝袁昊腦門刺去。這一劍招迅即如風，使了少沖境真正功力，袁昊反應未及，一旁顧老六卻有準備，左臂伸出，將袁昊攔到身後，右掌上前一格，卻突然變招，向下一抓，扣住童萬人劍腕。



童萬人全然沒料到顧老六回招竟如此之快，劍腕被捉，當下動彈不得，左手握拳正要急打他受傷肩頭，腰間一痛，往下看去，見顧老六左掌卻是打在他劍創傷口。



就聽喀啦一聲，童萬人忍不住發出慘叫，手中長劍噹啷一聲，脫手落地。



顧老六和萬花幫一干人互為仇敵，結識多年，暗中派出不少奸細，打聽過萬花幫的秘辛，知道紅纓幫和萬花幫的長老地位大為不同，傳聞萬花幫是依戰功排名，那戰功是由斬殺紅纓幫人頭的多寡而定，排名愈前的長老，手上的紅纓幫冤魂不計其數，那位二長老武功不及另外幾人，地位卻僅在黃少新一人之下，全是倚仗計謀權術，才能走到如今地位。且若有長老不幸身死，又是死在紅纓幫手中，只消有誰親手替他報了仇，便可輕易取代其地位。



果然那二長老一死，其他幾名長老蠢蠢欲動，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樣，是以早備足道氣，就待對方找上門。



顧老六動作未了，左足朝童萬人胸口一踢，他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飛了有七、八呎遠，才重摔在地。



顧老六耳根抖動，聽得呼呼風響，幾道細碎腳步聲迫來，輕哼一聲，渾身氣勢大漲，氣浪一震，連出四掌，頭也不回道：「你們五人想跟本座打，本座自然求之不得，我紅纓幫無數兄弟慘死你們手中，這血海深仇，就趁今日此時，一一還了罷。」



碰碰碰碰四響，萬花幫四人均被掌勁震開七八步，臉上帶著幾分驚駭，幾分慎重，猛地齊聲大喝，再次聯手圍攻顧老六，招招都攻往顧老六受傷左肩。



事到如今，萬花幫一干長老知道再不聯手出擊，必然會被顧老六一一拿下，性命當前，誰也不顧甚麼江湖規矩，更無人去管袁昊，殺招頓出，齊心合力對付顧老六。



顧老六見四名長老連連逼來，一開始還心有後怕，就怕騰不出手顧及袁昊，突然轉念一想，想起有那暗中之人勘照，心神大定，全心全意投入其中。這次大戰讓他清楚知道，萬花幫盡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倘若不斬草除根，群英樓將不得安寧。



袁昊在旁看著，心中愈發焦躁，深深痛感自己武功太弱，無法幫上任何忙，暗暗估量：「這些老傢伙不理我，要不我偷偷打出幾招，指不定能傷他們一條胳膊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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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這裡是還在論文地獄的囚犯。

第三百七十九章 金色道氣

那暗中之人笑罵一聲，道：「你個老烏龜，那姓萬的想逼我現身，害得你們二長老白白送死，他自己也沒好下場，如今你還要我現身？嘿嘿，那這回要輪到哪一個死在我錐下？」



黃少新臉上一變，遠遠望見童萬人身影，哼了一聲道：「不知閣下刻意壓低嗓音，裝作年邁之人，又是為了如何？同為少沖境境界，誰輸誰贏，可還難說。」



那暗中之人話音一頓，一改壓嗓沉聲，本來含糊沙啞的聲音變得年輕不少，道：「你個老烏龜眼力倒是不錯，居然能看出我的境界。」



黃少新臉色陰沉難看，他在群英樓地位超群，從未讓人有一句沒一句「老烏龜」地罵著，心頭惱火，想道：「顧老六和袁昊已不足為懼，待你現出真身，老夫第一個就先殺你。」



「既然知道被人識破，閣下還不願現身？」



那暗中之人道：「老烏龜，我只是說你眼力不錯，可沒答允出去見你。」說著，笑得更加快意。



黃少新冷哼道：「閣下是耍老夫不成？」



那暗中之人道：「不錯！不過也好，去！」話畢，銀光迸現，這回銀錐子自西南角激射出來。



黃少新更加惱火，他既知對方年紀不大，不肯雙手迎敵，只伸出一隻左手，一招「大鵬怒爪」，自右向左格開銀錐，可是爪招剛和銀錐一碰，隱隱覺得左掌微麻，大為吃驚，忖道：「這人錐上的勁道，竟有顧老六、七分掌力！」忙暗加幾分力，才格開銀錐。



忽聽那暗中之人接著喊道：「哈哈哈，來，拋磚引玉！」



──嗖！



銀錐自東南角射來。他每一個射錐地點大不相同，黃少新五人根本尋不出他所在，只得被動擋招。



黃少新這回不敢疏忽，雙袖一抬，遲遲不見銀錐襲來，正困惑間，卻聽身後傳來顏烈、許堯的哀嚎聲，循聲看去，驚見二人肚腹各中了一錐，血流不止。



奔到二人身旁，見那銀錐離得丹田位置只有幾吋之餘，彷彿一塊紋絲不動的尖石，直挺挺崁入肉裏。黃少新不敢動那兩枚銀錐，只怕一動彈，傷口加劇，登時血如泉湧，二人就要不活了。



那暗中之人道：「下一招來了，無中生有！」話剛落，待聽得暗器聲響，另外二名長老便已發出慘叫。



黃少新連忙飛奔過去，見這回錐入二人左腳掌，鮮血汩汩而出，整隻鞋浸泡鮮血當中。



黃少新駭異萬分，此人發暗器毫無聲息，讓人無從防範，正苦惱間，突然怒從心頭起，忖想：「我堂堂萬花幫大長老，讓一個年輕晚輩耍在手掌心，成了宰割魚肉，這要是傳出來那還得了？」心緒電轉，仗開身法，右手作爪，竟朝臥地不動的袁昊捉去。



顧老六大驚失色，他看出黃少新這爪僅用上一成功力，並非想要袁昊性命，而是對暗中之人毫無辦法，打算拿袁昊當作人質，急叫：「小兄弟！」



那暗中之人本來正自大笑，見此情狀，止了笑聲，只沒好氣道：「他媽的，人都過去尋麻煩，你還想睡到何時？裝到何時？」



「嘿嘿。」



只聽本來毫無動靜的袁昊笑出聲來，往旁一連滾出五圈，躲過黃少新右爪，雙手撐地翻身，泥鰍功全力施開，卻非趁機溜得老遠，他順手提了長劍，居然奔回去，劈頭朝黃少新刺去。



眾人登時瞪大了雙眼，誰都沒想到袁昊的舉動，一個執者三脈的武者向著少沖境強者發起挑戰，實是從未有過的驚世駭俗之事。



黃少新同樣吃驚不小，很快沉臉冷笑，雙手化爪，喝道：「無知小兒！」



暗中之人笑罵道：「無知老兒！」



嗖嗖嗖，三枚銀錐化作道道銀光，分別射向黃少新腦袋、咽喉、丹田三處位置。這三處位置乃是人體死穴，倘若三處位置同時中錐，非死也得重傷。



黃少新見識過銀錐的厲害，不得不防，雙手撤回，飛快拍落三枚銀錐，袁昊的長劍劍鋒一指，已朝他胸口刺來。黃少新左臂內縮，向後退了半步，伸出食指中指，夾出劍鋒。另一隻右掌舉起，直朝袁昊後腦劈下。



嗖的一聲，彷彿算準時機般，一枚銀錐自斜後方射去，來得恰到即時，黃少新不得不救，右手轉向，拍落暗器，突覺左手背一陣疼痛，低頭看去，竟是不知不覺間中了一錐子。而袁昊早扔下長劍，溜之大吉。



袁昊道：「來啊，老烏龜，你要是捉得到我，我喚你一聲祖宗爺爺。」



黃少新雙目瞪得老大，幾欲噴出火來，右手拔下左手背銀錐，登時鮮血汩汩淌出，怒道：「殺！殺！你們一個也別活！老夫向武律發誓，定要你們所有人──碎屍萬段！」



下個瞬間──



「────」



威壓。



一股滔天威壓。



足以籠罩整個群英樓的無窮威壓，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



悠遠如天，浩瀚如海。



只見整個天地彷彿為之一凝，眾人只覺胸口悶得難受，忽然半空中浮現一道模糊不清的輪廓，輪廓成形，似是塊長碑，碑上隱隱透出金黃色篆文，眾人對這金文石碑分明眼生，卻發自內心不覺陌生，腦袋下意識明悟而來。



──那是武律石碑。



那塊武律石碑浮現全貌僅短短一瞬，彷彿通得靈性般，看了袁昊和都爭先一眼，無盡魄力和威壓更增不少，一股金色道氣呼之欲出，緩緩降到黃少新身上。



很快石碑消逝無蹤，只留下一道悠長聲音：「準。」



黃少新沐浴在金色道氣當中，一時甚至忘了怒火，他只聽人說過「武律石碑」的存在，從未親眼見過石碑出現，從前也沒少對天立下誓言，卻從未有過石碑現身見證他的誓言，更從未見過金色道氣，愣愣道：「那莫非是……是武律石碑？」



與此同時，黃少新只覺渾身上下一陣說不出的暖洋洋，五臟六腑、通體經脈彷彿得到調和滋補，氣血充盈一片，手腳輕鬆自如，皮膚和血肉微微發癢，低頭一看，那手背上創口竟也不在淌血，不知不覺已然痊癒！



忽然間，只聽那暗中之人道：「釜底抽薪！」聲音中尤是透著一股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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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天道者

武律石碑突兀而來，又突兀而去。



袁昊愣在原地，眉宇愈蹙愈緊，吁了口長氣，又吐了出來，上身突然微微一抖，這才發覺衣衫沁濕一片，自己竟是激出一身冷汗。當那武律石碑釋放出金色道氣──他感到體內某處，某種接近本能的直感，發出無聲的咆嘯。



那是前所未有的敵意和憤怒。



袁昊再清楚不過，身為瀛海島民，不可能不明白那敵意和憤怒從何而來。



生而為人，無論男女之別，誰都有一條不可跨越的底線，而武律石碑、武律大道，毫不猶豫踐踏瀛海島民的唯一底線。



那暗中之人的話聲入耳，他心懷怒火，當即仗開泥鰍功，以詭譎腳步繞到黃少新背後，悄然迫近──



就在這時，只見黃少新雙眼一睜大，眼中深處迸出一抹精光，大量的金黃道氣自他全身暴漲而起，接著爆發開來，以他人為中心，逕自化作道道氣浪，激起漫天黃沙。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原來如此，從今爾後，老夫就是武律認同的『天道者』！」



黃少新扯開嗓子大笑起來，金黃色道氣彷彿呼應他的笑聲，跌宕起伏，不停暴漲。他哼了一聲，左手向後一伸，五指微彎作爪，朝襲來的長劍落下。



這爪一出，速度猶如電閃，爪勁剛猛無儔，只聽喀啦一聲，居然硬生生震斷劍刃！



「好，好！老天有眼，武律在上，只要有這力量，夫人勢必會高看我黃家，不！是老夫黃少新！哈哈哈……」



袁昊一陣駭然，望著手上從中斷成兩截的劍刃，想道：「倘若這爪是落在我胳膊上，好端端的袁昊就成了斷手袁昊啦。」



其時，耳中忽聽暗中之人叫喊：「姓袁的，小心！」



袁昊不及聽完話，黃少新已閃身到面前，接著胸口一痛，咽喉彷彿被甚麼東西猛地撞上，氣血翻騰，五臟六腑幾乎要跳出嘴來，吐出大口鮮血。他茫然回神才知，脖頸竟遭黃少新五指緊緊扣住。



黃少新爪上左手一抬高，袁昊登時吸不到半點空氣，臉上脹紅一片，雙腳緩緩離了地，不停凌空空踢。



黃少新手上並未施勁，狠笑道：「老夫豈會那麼容易讓你死？你個娃娃壞了咱們如此多事，定要在顧老六面前慢慢掐死你，這才快意。」



顧老六眼看袁昊落到黃少新手中，心知只要他爪攻一發，袁昊絕無可能倖免，他苦於無力相助，當下只得驚怒叫道：「還不快鬆手，黃少新！你要是敢傷小兄弟性命，本座發誓，必殺你兩個孫兒！」



嗖嗖嗖嗖嗖！



道道銀光連閃，精準罩住黃少新上身死穴。



每一錐都飽含莫大勁力。那暗中之人射錐不停，一波出，另一波又起，宛若狂風驟雨般，密而不止，轉瞬之間，已發出十多餘枚銀錐。



黃少新右手輕甩，心念一動，金黃色道氣化為氣浪，衝落射來的銀錐，銀錐紛紛落地，叮叮作響。他滿意一笑，眼中透著無比自信，傲然道：「顧老六，你還不懂嗎？老夫身負武律天道之力，乃是『天道者』，你不過是個少沖中期的庸碌武者，爾敢威脅老夫？」



他本來不是顧老六的敵手，每每交鋒只敢迂迴過招，如今一得武律之力，只覺自己無所不能，堂堂少沖境中期的武者，在他口中卻成了低劣的庸碌武者。



只見黃少新右手掌肉朝天，緩緩高舉，金黃色道氣勃然騰升，如溪水堪堪暴漲，愈發強大的氣勁衝向四面八方，岩壁紛塌，磊石碎裂，四處破壞，毫不受控。



黃少新朗聲大笑，笑聲響徹半空，道：「老夫手握武律之力，就算是霍無紂，就算是文天義，哪怕是整個江湖，又有誰是老夫的敵手？哈哈哈哈！」



顧老六同樣被方才那情景震撼，他作為江湖武者，自然聽聞過「武律石碑」的傳說，卻未聽說武律石碑賜予道氣，更別提甚麼「天道者」，他踏入武道多年，自從被萬紅夫人的花毒困在群英樓，對武律大道的信仰早已淡然，他惟一能倚托的，只有一眾弟兄和一身武藝。他和袁昊相處雖不過一日，卻深有相見恨晚之感，此時對武律選擇幫助黃少新而非袁昊，深感憤懣，竟隱隱質疑武律的作法。



他只想著：「武律在上，數百年來公正公道，賞益罰惡，如今為何是助黃少新，非讓袁小兄弟死不可？」



霎時間，只聽嗖嗖嗖三響，三枚銀錐彷彿不受金黃道氣影響，射將而去。



黃少新臉有微異，金色道氣再次一掃，這回三枚銀錐凌空失去力勁，又是叮叮叮三響，紛紛落地。他冷笑看向一方岩壁，道：「你用不著著急，待老夫殺了袁昊，下一個就輪到你和顧老六。眾長老聽令，好好看著顧老六，作為老夫多年來的敵手，老夫要最後了結他。」



四名長老親眼見證黃少新身負的武律力量，又覺害怕又覺敬畏，一聽到這番話，眼中閃過光彩，心下不由一陣激動，忖想若能跟隨黃少新，以那股武律之力的威能，往後必然洪福無窮，前途不可限量。



四人想也不想拜倒在地，齊聲道：「屬下願誓死跟隨大人腳步。」



黃少新得意大笑，他雖不曉得武律為何唐突相助，但手中這股武律之力絕不會有假，心緒熱血，嚮往群英樓外的廣大江湖，道：「好，好，往後就有賴諸位長老，現下老夫就先……」他話未說完。



「你待要如何？」這話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從遠而近，話音一片威風凜然，聽不出半點喜半分怒。



黃少新笑聲赫止，循聲四探，未見人影，白眉深鎖，以為是那暗中之人的同夥，冷笑不已，道：「在武律之力面前，就是有千百個伎倆，也是螳臂擋車，不堪一擊。」當下左手高高拎著袁昊，冷喝道：「老夫要殺了此子，你又想如何？」話畢，未見任何人現出身影，譏笑一陣。



下個瞬間，但聽那不喜不怒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淡淡道：「倘若本座說要保下這位袁小兄弟，你黃少新又能如何？」



黃少新愣了住，正要回頭，作為武者的危機直感令他後頸一寒，金黃道氣釋放，雙腿蹬地，忙暴退而去。他這一退，因有金黃道氣相助，速度要比往昔快上數倍。突然間，黃少新只覺左胳膊傳來劇痛，低頭看去，當見左身側空空如也，血如泉湧，狂流不停，痛哼一聲，右手忙封住左身幾處要穴，以防傷勢愈烈。



那不喜不怒聲音道：「多年不見，你的輕功倒是精進不少。」



黃少新以為這話是暗諷他控制不住金黃道氣，往前一瞪眼，只見眼前佇立一道人影，來人一襲黑袍在身，亂髮紛飛，面容莊嚴，銳有英氣，看來三十多歲年紀，卻彷彿早已見慣世間冷暖，眼中卻透著淡淡惆悵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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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二小姐死活

顧老六放聲吼道：「四弟，二哥沒事，二哥沒事！」喊了幾聲，才想到自己道氣用盡，無法以道氣傳聲。



一旁文天義見此，笑著朗聲傳道：「四弟，本座在此，誰敢找你二哥麻煩？」



話音剛落──



下個瞬間，那黃沙翻騰的中心，那血腥沙場的彼端，爆出道道振奮不已的狂熱吼聲。



純粹的戰意堪比烈火炙熱。



欣喜咆嘯幾乎快淹沒戰場。



袁昊知道張大狂一人就要趕來，正覺大喜，眼看黃少新一夥臉上都現急色，捧腹大笑道：「原來黃敏、黃恒當真是你孫兒，嘿嘿，果真是家有老王八烏龜，就有龜孫子，既然咱們文幫主來了，你們臭花幫趕緊棄械投降，否則就讓你們知道花兒為何紅，哈哈，哈哈。」他只道敵寡我眾，局勢大大轉變，一陣舒心，不由和那暗中之人大開玩笑。



黃少新遭斷臂之辱，心頭惡火正無處宣洩，此刻聽得這番嘲諷之語，臉頰不住抽動，雙手作爪勢，金黃道氣湧動，大步跨出，竟縱身撲到袁昊。



顧老六竟一時反應不及，叫道：「黃少新，你好不要臉！」



豈料一旁文天義早有防備，他對黃少新的理解不亞於顧老六，料定此人心氣極高，狡猾狠毒，受言語譏諷之下，必會出絕招殺人，當下衣袂飄揮，擋住黃少新去路，道：「去！」說著，一陣清風呼呼而起。



只見清風堪堪轉大，風勢彷彿受文天義控制，他衣袂朝左風就往左，衣袂朝右風就往右，衣袂轉了一圈，指到黃少新五人，那陣勁風當真不偏不宜朝五人臉面撲去。大風勢頭甚是急烈，沒一會兒，五人的眼睹均被大風吹得生疼，又是乾又是酸，紛紛側臉閉眼。



黃少新釋放出金黃道氣，全力施開「大鵬怒爪」，欲要震散這古怪大風，卻屢試未果，心下揣揣然，對文天義又多了幾分忌諱，想道：「叫化幫一夥人多勢眾，又視我為萬花幫頭號死敵，絕不肯放我離開，我一人之力再強，也難敵千人之手。」



「文天義，你身為紅纓幫幫主，敢不敢和老夫一戰？」



文天義聞言一笑，衣袂收回，那大風頓時而止，消逝得無影無蹤。只聽他淡淡道：「一戰？黃少新，別人不識得你，或許會中你圈套，但本座對你可是瞭若指掌，你說的話十有七假，萬不能信，若是為真，必然有詐，你覺得本座會答允一戰？」



黃少新見大風停歇，悄悄鬆了口氣，向四名長老一番眉來眼去，冷然道：「你怕老夫勝過你，你害怕天道者，是不是？」



文天義笑而搖頭，他如何不清楚黃少新是想以言語激他一戰？道：「黃少新，本座不吃你那一套，古人有云『勝敗乃兵家常事』，敗就敗了，勝就勝了，這些年下來，本座對這些瑣碎事兒厭煩已極，本座敗了不過是聲名有損，但你就是勝了，本座也不會放讓你離開。」



黃少新見文天義根本激將不得，心想此次大舉來犯，精心策畫奸細行動，一一處理掉執法堂眼線，本來胸有成足，以為能趁著文天義閉關未出，拿下紅纓幫和袁昊，想不到箇中變數太多，以致局面出乎預想之外，一發不可收拾。



眼看滾滾黃沙愈來愈近，文天義有意無意拖延時刻，黃少新又窘急又惱怒，口不擇言道：「文天義，你……你就不管二小姐死活了？」



此話一出，文天義素來淡然的神色第一次變了，低喝道：「你說甚麼？」



黃少新冷冷一笑，道：「你果然對二小姐眷眷不忘。」



文天義看了身旁顧老六一眼，見自己這義弟面有困惑，咬咬牙，極力克制心神，沉聲道：「萍兒……二小姐她、她還活著？」話音出口，卻是微微發顫。



顧老六見文天義臉上有異，洋溢無限愛戀，不似平常平淡模樣，低聲道：「大哥，你怎麼樣？」



黃少新知道此次滅紅纓幫計畫無望，一夥人今日能否活著離開，全憑這位「黃家二小姐」，當下不敢打馬虎眼，道：「文天義，男子漢說一不二，你若答允放人，老夫就告訴你二小姐的下落。」



文天義身軀一震，心中躊躇不已，低頭遲遲未答，呢喃般道：「原來……原來她還……」



一旁顧老六不由罵道：「黃少新，你害了我幫內多少弟兄，罪當萬死，別以為咱們會放你離開，否則的話，咱們哪來無顏見那些死去的弟兄？」



黃少新突然嘿然一笑，平靜道：「老夫就是死了，也絕不會透漏二小姐半句消息。」言下之意就是：你文天義若肯放人，就會透漏二小姐下落。



顧老六皺了皺眉，道：「甚麼黃家二小姐，我們紅纓幫和你黃家毫無關聯。」



黃少新嘿嘿冷笑，看也不看顧老六，只盯著文天義道：「我黃家確實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哈哈哈，和你們文幫主卻是大有關係。」



文天義輕輕抽了口冷氣，臉上閃過一絲苦悶和決然，搖頭嘆息，正欲答話。數聲長嘯聲剛到。循聲一看，當是紅纓幫一夥浩浩蕩蕩趕到。



只見三長老為首四名長老、張大狂、陸象鋒等少沖境高手衝在前頭，各各滿臉血汙，流露疲態，一眾幫內弟兄遍體鱗傷，後頭更有不少人少一隻胳膊少一條腿，兀自跛腳提著兵刃，緩緩趕來。他們一見文天義，紛紛一改疲態，精神振奮，欣喜叫好。



這回萬花幫大舉來犯，盡管紅纓幫眾人始料未及，死傷慘重，然而眾人是愈戰愈勇，此時氣勢依然犀利高漲，一雙雙目光凝在黃少新五人身上，猙獰發笑，彷彿是看準獵物的猛禽般，就待文天義一聲令下，便會毫無顧忌衝上前撕裂五人。



文天義瞧著這些弟兄，知道他們臉上猙獰兒笑，實則心中悲憤無比，紅纓幫大多數都是深受萬花幫迫害之人，能夠集結一塊本是因緣際會，加上遭遇頗是相似，人人深有所感，交情一深，彼此就如情同手足。如今眾多弟兄死在萬花幫手中，他們是化悲憤為動力，就欲殺光所有來犯的萬花幫幫眾，以告眾弟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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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原是霍家人

那削瘦漢子陰陰一笑，並未發怒，那雙凸眼瞇成一線，道：「伶牙俐齒，油嘴滑舌，不會錯，你就是袁昊。」



袁昊有意惹對方發怒，哪知那削瘦漢子極為沉得住氣，任他罵個多少難聽話，根本不怒，頗感吃驚，眼珠子一轉，心想：「江湖上自栩不凡的武者，大多不喜聽我這些難聽話，一辱得那些江湖前輩不快，就要出手傷人，但這人卻怎麼都不怒，實有幾分古怪。啊，是了！如今有文幫主坐鎮，紅纓幫長老齊聚，諒這五人再怒，也不敢隨意造次，這正是大好機會，好探一探這些人口風。」



「嘿嘿，不錯，本小俠就是袁昊！幾位大爺又是江湖道上哪路朋友？道盟想要我小命的人比比皆是，區區旁門左道，阿狗阿貓，就休要提了出來，本小俠看不上眼。」



言下之意就是：若不是大有來頭之人，我袁昊還不屑知道你們是誰。



那削瘦漢子陰沉臉色閃過一瞬怒火，復而又笑，道：「袁昊，你不會不曉得我們是誰。」



袁昊佯裝苦惱一會兒，臉色一改，笑嘻嘻道：「你這樣說，唉……那我可怎麼，唉……嘻嘻，我確實不曉得，六位前輩，你們哪位？」



他話剛落，萬花幫四名長老齊喝道：「大膽！」



更有一長老站出來，道：「袁昊，你見了這幾位大人，不知行禮也罷，居然敢口出狂言，當真不知死活！」



其他三人介面道：「不錯！」



他們適才見到金黃道氣的威力，一時醉心其中，禁不住黃少新誘惑，一口答允要歸順於他，此時一見局勢不妙，四人紛紛澄清立場，口口聲聲心向著萬花幫，絕無二心。



袁昊聽到四人的話，眼中一亮，笑道：「本小俠大膽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你們四個老傢伙當真不知？你們萬花幫成天自以為是，趾高氣昂，逢人就不順眼，除了萬紅那婆娘一人，你們可正眼瞧過誰？」



「不過，本小俠確實要多謝你們，多虧你們，我總算知道他們是誰啦。」



他話一頓，眼珠子眨了眨，嘆了口重氣，道：「竹爺爺曾說過，你們就是條瘋狗，此話簡直再對不過。你們一路自撫仙窮追不捨，峨嵋山、群英樓，何處都能見到你們霍家的身影，怎麼？那霍風不敢和我切磋，使些小伎倆趕我離開撫仙鎮，到頭來沒法娶令謙姑娘，是不是？霍‧家‧的‧狗‧兒！」



當那「霍家」二字一出口，在場紅纓幫群豪已然吃驚不小，當見對面六人並未否認，大多人一開始仍覺不信，只是轉念之間，均想他六人如此年紀能達到少沖境境界，必有武道大家指點。



於武學境界愈加高深者，體道愈深，便不屑去撒無關小謊，一時間，所有人駭然更深。



顧老六心中種種疑竇終於豁然開朗，他初時有幾分猜疑，不敢篤定對方就是霍家人，直到聽袁昊這麼一說，恍悟道：「這就是了，萬紅夫人來自霍家，倘若是自家人，她自然是心甘情願放霍家人通行。」



「胡說八道！」忽見六人裡頭的一名馬臉男子竄出身來。



「霍風少爺天資過人，有道寶氣運在身，乃是百年……不，千年難得一遇的練武之材，可竹大人是何等人物？那位老人家武功蓋世，當年威名震攝江湖四海，只要是撫仙武者人人均知，眼界自然非常人所及。他沒有拒絕少爺提親，便是覺得少爺甚是順眼，有心栽培。待少爺武功有成，他老人家滿意了，自然會將竹姑娘嫁到我霍家當少奶奶。」



另外五人聽了這話，點點頭，接二連三道開口。



「不錯！」



「正是此理。」



「竹大人乃家主莫逆之交，視少爺為己出，自是應該。」



「竹姑娘和咱們少爺乃是天造地設一對，佳人理應配上才子，幸福美滿，有你袁昊甚麼事？」



「你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妄想癩蝦蟆吃天鵝肉不成？」



霍家六人說得起勁，紛紛大讚竹雲堂有先見之明，大拍馬屁。



袁昊卻是聽得滿臉愣色，心想竹雲堂當初費盡苦心，傳授他泥鰍功步法，又逼他參加撫仙小會，就是要讓霍風丟盡臉面，好叫霍家休再提竹令謙婚事，怎地到了這六人口中，好似竹雲堂看上霍風，巴不得要和霍家結為親家？



袁昊暗笑想著：「倘若這些話讓竹爺爺聽了見，這六人怕是要被竹爺爺一掌拍死不可。嘿嘿，當時竹爺爺和我說起霍風，時不時暗示讓我一槌砸爛他腦袋瓜子，我還道他老人家是開開玩笑，如今想來，他老人家應該是認真想宰了那霍風。」



當下朗聲道：「你們霍家少爺想和娶誰為妻，和本小俠無關，你們幹甚麼大費周章跑來群英樓？」他話頓了一會，接著道：「那破槌子早讓人拿了去，不在本小俠手上。」



那削瘦男子上下打量袁昊，冷然道：「既然沒有道寶，那只好拿你小命回去赴命。」說罷，少沖境氣勢如江水潰堤般，登時暴漲開來。



與此同時，其餘五人氣勢同樣釋放而出。六雙目光射到袁昊身上，殺氣逼將而來。



那削瘦漢子瞥了黃少新一眼，見他周身那股金黃道氣，道：「黃少新，你如今已是『天道者』，以你之能，尚能對付三名長老，其他四人，通通聽我號令行事！」



四名萬花幫長老何敢不從？忙道：「是！」



黃少新聽那削瘦漢子語氣十分傲慢，皺了皺眉，但很快恢復正常，淡淡道：「恕難從命，從今爾後，你們霍家的事，和老夫再無瓜葛。老夫決定退出萬花幫！袁昊這小娃娃的命，你們想取便取，恕老夫不再奉陪，告辭！」



磅礡的金黃道氣刺眼奪目，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周遭旁人肉眼承受不住道氣金光，紛紛瞇著肉眼，別過腦袋。



下個瞬間，只見刺眼金光退散，黃少新竟仗開輕功，奔逃而去！



黃少新這一逃，在場所有人不禁都愣了住，無論萬花幫、紅纓幫，誰都沒有料到會是這般發展。



顧老六反應過來，緊盯面前霍家人，想都沒想就喊道：「攔下他！不能放跑黃少新！」



紅纓幫武者聞聲就動，怒吼撲追而上，但見黃少新單臂運氣，金黃道氣外吐，連出數掌，震退面前數人，回身翻掌，碰碰碰三響，又震飛數人。



那些遭震飛的紅纓幫武者中掌位置有別，傷勢有重有輕，卻無一不死命咬牙撐著身子，手不離兵刃，瞪著眼睛找尋黃少新的身影。



「哪裡走！」



「拿下他！」



「傷我弟兄者，必殺之！」



黃少新猛見四面八方同時殺來數十名武者，漸漸形成包圍陣，厭惡地皺了皺臉，掌運金黃道氣，作勢出掌，趁紅纓幫武者人人提防，突轉方向，朝群英樓鎮子縱身逃竄。



紅纓幫武者反應慢了一拍，要撲去已然不及。



正當紅纓幫眾人以為要放跑黃少新之時。



「──黃少新，你當本座的紅纓幫，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含著十足怒火的莊嚴聲音，在龐大道氣的烘托下，轟轟直響，堪比春雷。



只見一陣剛猛烈風呼嘯而起，風本無形無色，此刻卻是人人肉眼可察某種風形之物，風到掌到，一隻大手抓向黃少新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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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隨我殺

黃少新察覺到衣袍一緊，頭也未回，心裡早有盤算，道：「文天義！你若是不管二小姐死活，盡管要老夫的命便是。」剛說完話，果覺背後傳來的拉力頓了一瞬。



這一躊躇，對高手而言就如同露出偌大破綻般，黃少新見準機會，金黃道氣流轉雙腿，凌空用力一蹬，向左橫移，急竄出去。他既得武律石碑的道氣相助，功力已不可同日而語，這一奮力竄出，已然在數丈之遠。



眼見黃少新身影變得愈來愈小，三長老低頭瞥見滿地屍橫遍野，兩幫之人都是身穿執法堂衣物，足足有數百人之多，遙想到聶發三兄弟，心頭仇火熊熊燃燒，幾欲發狂。



紅纓幫傷亡如斯慘烈，都是因黃少新而起，弟兄血仇，不共戴天，焉能眼睜睜放跑罪魁禍首？



就見三長老滿目猙獰，憤懣怒嘯──仇火不僅滿溢於胸，早在聶發三兄弟和執法堂弟兄身死之際，就燒遍他四肢百駭。



「黃少新，你這殺千刀的王八蛋！你害我幫內無數弟兄死於非命，居然還有臉要走？沒門，給老夫留下！」



明明剛歷經一連激戰，道氣損耗嚴重，三長老卻不知從何生出氣力，周身氣勢逼得旁人呼吸一窒，縱身大躍，地面為之龜裂，一陣死命急追，居然追上黃少新，二人當即扭打成一塊。



只見三長老使的一手判官筆，出招如同靈蛇，變化多端，道氣施發，筆鋒一出，有如群星閃爍，一一迸現，連連點到黃少新下盤要穴，顯是意要阻他逃離。



黃少新不得以出掌還擊，大鵬怒爪掠出，不敢多作停留，就怕被拉入招數套路。



三長老和黃少新二人的武功，一人講求「變化」二字，一人講求「快」字；前者出招就如夜空中閃爍的群星，繁複多樣，見者無不眼花撩亂，後者出招則如禽鳥抓捕獵物，一出手便是果決剛斷，快如電閃，一招索命。



當黃少新的手爪攻到三長老筆鋒前數寸，隱隱覺得判官筆上軟綿無力，實不如所想那般，目光一凝，見三長老脹紅臉上甚是吃力，冷汗涔下，恍然過來，冷笑道：「老傢伙已經沒剩多少道氣，原來是逞一時之勇。」



他既識破出來，更不待留下，轉身欲逃──



──而三長老心中同樣明白，要留下此人，自己惟有性命相拚！



正當他運轉所有道氣，打算搏命出招時。



嗖嗖嗖！



突有三枚錐子化作銀光，自黃少新左頸旁射來。



黃少新聞聲已知暗器襲來，這暗器乍聽又沉又重，微感古怪，心念一動，金黃道氣化作氣浪震開銀錐。可是金黃道氣和銀錐一碰，非但沒有震落暗器，竟被銀錐射穿過去，瞬間消散。



黃少新一陣吃驚，幸虧及時扭過頭，這才免遭暗器穿頸而死。



黃少新回頭瞧了那銀錐暗器，就見那銀錐居然有拳頭那般大小，向一處岩壁飛去，只聽轟的一聲，砂石紛落，銀錐深深嵌入岩壁，深不見影。



只聽一道嘿嘿笑聲響起，道：「這位老爺爺說得不錯，哪有抽人一巴掌還能全身而退的道理？況且我還有些事想要問問你。」正是那暗中之人。



黃少新臉色登變，終於停足不敢動彈，倘若僅有三長老一人，他大有信心可以逃之夭夭，就算紅纓幫再多讓二名長老齊上，他仍覺尚有辦法應付，可是那暗中之人就不同，此人未曾露面，使得又盡是群英樓前所未見的暗器技法，這敵暗我明，對方又無心戀戰，若只想留他下來，那是再輕鬆不過。



紅纓幫眾人見黃少新要逃，本來亦是大聲怒罵黃少新，此時又見他被三長老困在原地，四周頻有暗器閃過，大夥均明白有高手相助，紛紛叫好不止。



文天義臉現愧疚，暗暗鬆了口氣，目光瞄到霍家一夥人身上，道：「今日一事，是霍家和紅纓幫的恩怨，紅纓幫眾人聽令！從今爾後，袁昊小朋友就是我紅纓幫貴客，想要他性命者，那就是我文天義和本幫的敵人，門也沒有。」



顧老六、張大狂、陸象鋒一眾人見文天義發話，心知這是紅纓幫幫主的命令，各各振臂高呼，兵器敲地，噹噹大響，齊聲道：「門也沒有！門也沒有！」



「文天義，你紅纓幫當真要和霍家幾位大人過不去？倘若夫人知道此事，絕不會放過你。」



忽地，萬花幫人陣中傳來一道吼聲。此人動用道氣說話，話音卻又沉又緩，似是咬著牙說完這話。



紅纓幫眾人循聲看去，驚見說話之人卻是讓人攙扶而起的童萬人。



張大狂哈哈獰笑，大刀扛肩走上前一步，道：「過不去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你們這群臭娘們今日殺咱們的人，下手從不覺得有悔，那咱們還管個屁？你們敢動手殺人，還怕別人殺你們，可笑不可笑？」



霍家一夥靜靜觀望一切，哪怕黃少新說要退出萬花幫，也不見一夥人有所動搖、發怒。



霍家那馬臉男子靠近削瘦漢子，低聲道：「霍飛大哥，不如趁此機會，將這紅纓幫也一併除去，省得姑姑……萬紅夫人整日愁眉苦臉，煩心勞神。」



霍飛眼眸中閃過一瞬精光，點點頭道：「霍東，由你來率萬花幫一眾對付紅纓幫，那些少沖境長老由咱們霍家人親自對付。」



霍東依言連連搗頭，暗暗心想紅纓幫眾人都說上，卻始終沒提文天義和袁昊由誰對頭，接著又問：「大哥，那文天義那廝和袁昊……」



霍飛冷冷一笑，道：「區區文天義，一個被囚於地下十多年的凡才，何足為懼？這人和袁昊由我親自動手。切記，萬不可留任何活口，咱們霍家的聲名，在外絕不能丟。」



霍東會意點頭，抽劍在手，道：「諸位英雄好漢，萬紅夫人有令，今日一戰，是為群英樓安寧，定要將紅纓幫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萬花幫四名長老為求表現，率先呼應道：「永絕後患！」



萬花幫一眾人慢了一拍，也跟著齊聲高呼：「永絕後患！永絕後患！」



袁昊暗暗吃驚，想道：「龜爺爺的，他們真要動手？」心想紅纓幫這回中了敵人詭計，死傷慘重，已然元氣大傷，倘若繼續打下去，或勝或敗，都是無關緊要小事，但紅纓幫必會從此一蹶不振。



霍東點點頭，吼道：「很好，聽我號令，殺！」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始終不聞那「殺」字喊聲，以及萬花幫人的響應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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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鰍功可以保命

可以讓袁昊保命~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想死

群英樓諸豪面面相覷，竊竊低語，顯得十分困惑。



他們對竹雲堂的名諱備感陌生，年輕一輩直搖頭說不認識，二幫當中的年邁武者沉吟挑眉──似乎對這名字有些印象，卻也一時說不出此人究竟是誰，或是在何地、何人口中聽說過傳聞。



群英樓二幫好漢，無一人識得竹雲堂的大名。眾人見身為一幫幫主的文天義口吻十分恭敬有禮，猜想此人應該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



只不過，也就如此爾爾。



沒有親眼見識過，沒有親身感受過，因此毫不忌諱，名為恐懼的毒藥並沒有蔓延開來。



惟知情者，才能深深明白「竹雲堂」三字的重量，以及其人代表的意涵──整個群英樓，除了一夥人，誰也不知情。



可是，文天義的目的正是如此。



不必任何人都清楚，不必大聲斥責旁人，只須打出那位的名諱，讓他們──讓霍家明白，也就足矣。



「……我……不……」



果聽一道悲鳴聲劃破對峙的寂然，霍東唇嘴狂顫，一瞬之間，竟讓他不顧自尊與屈辱，當眾拼命求饒起文天義。



淚水和鼻水混雜一塊，無從言語的偌大恐懼，體現在那扭曲醜陋的悲情神態。



「我不……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再也沒有驕傲自負的面具，向著身為敵方大將的文天義，一心求饒。



「文天……文……文幫主，我、我知錯，我當真知錯了！求你大發慈悲，千萬不……不可和那位說，求你大人大量，饒我一命！」



他求饒到中途，話鋒一轉，拼命道：「是……是族長！都是族長命我們前來，奪取那槌子道寶，還要咱們尋幾張畫紙，其餘事情我一概……一概不清楚。文幫主，你……你千萬要相信我！」



霍飛沉喝道：「霍東！你給我住嘴。」其實他心中也揣揣然，作為霍家人，自然清楚竹雲堂的當家絕學，正是那「御風八境掌」，想道：「竹大人寧可傳授此人成名掌法，卻不願答允我霍家的提親……哼！這文天義暫且是動不得，此事我得趕緊稟告族長，由他斷定。」



「怎麼，看你表情，似乎不願相信本座的話？」



文天義邊是說著，邊左袖一揮，風聲呼呼，勢頭倒也不盛。



萬花幫一眾人見了霍東近乎跪地求饒的模樣，已然察覺那位「竹雲堂」來歷非同小可，不僅是霍東，霍飛等一眾青年無不鐵青著臉。



他們親眼識過文天義的神妙掌法，眼見大風又隨掌動，心中又懼又驚，撒腿想逃，豈知大風像長了眼般，挾著猛勢撲了過來，一眾人當即被吹得東倒西歪，慘叫不停。



霍飛知文天義突來一手，是刻意使之，僵著臉笑道：「原來文幫主當真識得竹大人，如此說來，咱們很快就會是一家人。」



文天義冷哼一聲，道：「他老人家的脾氣，似極群岳上的老天爺，一會兒雨一會兒晴，向來說變就變。本座當初拜師學藝，未曾見過他老人家的孫女，卻時時聽他老人家提及自家寶貝孫女，言語關懷備至，你們霍家想娶他老人家孫女，恐怕是難上加難，這點道理，你們霍家焉能不知？」



霍飛臉色煞是難看，心想確實如文天義所言，霍家有意和竹雲堂結為親家，屢屢提親不成，箇中原由，他們霍家上下心知肚明，卻仍不死心，這時讓文天義點了出來，彷彿家醜被當眾洩漏出來，臉上一會紅一會黑，恨恨瞪著文天義。



他忽然面色一改，哈哈笑道：「文幫主哪兒的話，不過這男女情事，講求情投意合，咱們霍風大少和竹小姐那確實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文幫主，既然咱們往後都是自家人，黃萍小姐的事，自然也是我霍家的事。霍家願盡微薄之力，替幫主尋找黃萍小姐下落，今日冒犯之事，日後定會找機會向幫主賠個不是。」



文天義聞得「黃萍」二字，瞳孔微微睜大，盯著霍飛等人良久，袖口收勢，大風一止，點頭道：「……那好罷。不過黃少新的性命，本座要了。」



霍飛仍是笑道：「文幫主有此意，霍家自然沒有意見。」



文天義轉頭向著三長老所在望去，傳音道：「三長老，你道氣所剩無多，再和黃少新鬥下去，難保傷及丹田經脈，你且先回來。」



三長老並不知文天義等人的情況，只吼道：「文幫主！萬萬不可放跑了這惡賊，否則我幫內弟兄泉下得知，如何能安心去了？」



文天義道：「三長老放心，本座絕不會放跑黃少新。」



三長老將信將疑，可是文天義既已發話，不得不聽，手中判官筆虛動筆桿，意欲刺向黃少新雙眼。



黃少新兩面應敵，對任何招數都不敢輕忽，見招一來，腦袋後仰。



三長老趁機縱身退回，他一退到文天義身側，吁了口長氣，胸臆一陣悶痛，氣血翻湧，吐了一口血沫，苦苦笑道：「文幫主果真料事如神。」



文天義淡淡一笑，道：「黃少新，本座處事向來說一不二，答允三長老的事，自然要辦。來！」他最後那「來」字一出口，狂風驟然而起。



黃少新在數十丈之遙聽得那「來」字，不由暗自譏笑，壓根不信文天義能拿自己如何。



豈料下個瞬間，周身金黃道氣逕自倒流回去，黃少新一愣神，整個人就如同方才的霍東那般，毫無招架之力讓無形大風猛推一把，倒飛回頭。



文天義空著的左手一伸，牢牢扣住黃少新後頸。



黃少新後腦要穴被一手壓住，頓時半身酸軟，當下不刻多想，將體內所有金黃道氣釋放出來，就見金黃道氣從周身迸發，強大氣場衝破文天義的桎梏，往袁昊方位竄逃而去。



袁昊根本沒想到黃少新會突來此舉，大為驚訝，腳下泥鰍功來不及施展，只感寒風罩臉，後心一麻，整個人已被捉了起來。



顧老六驚怒道：「黃少新，你個狗王八蛋！」他待人處事平和，平時和萬花幫交鋒，也鮮少口出惡言，但這回恁地忍不住，跟著追出數丈，苦於道氣尚未復原，那黃少新的身影已愈來愈遠，心下焦急萬分。



一旁的文天義見黃少新動作，就料他心思狠毒，想挾袁昊為人質，怒道：「放肆！」左掌放腰，狂風肆虐又起。



這回風勢並未逕自推向黃少新，而是聚於文天義掌肉，一股無形之力凝掌推出。



只聽咧咧風聲大作，掌動風隨，文天義這一掌凌空打出，實在奇漫無比。



黃少新則已挾著袁昊縱出數十丈，然而風勢一轉，文天義整個人居然霎時已至，一掌擊到黃少新腦袋。



堂堂武律認可的「天道者」，連最後的慘鳴也不及出口，便被打得腦漿迸裂，一掌斃命。



顧老六忙接住掙脫落下的袁昊，瞧他滿臉都血，擔憂道：「袁小兄弟，你怎麼樣？」



袁昊抹掉臉上血水，罵咧咧道：「龜爺爺的，太大意啦，要是知道這臭烏龜想挾我，我定會準備大禮讓他好看。」顧老六心安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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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怎麼是你

霍飛僵著笑容，抱拳道：「文幫主，這罪魁禍首既除，不知……」



其他幾名霍家青年也是面帶諂笑，拱手欠身，和適才倨傲蠻橫態度大相逕庭，簡直似換了個人一般。



他們既知文天義師承竹雲堂不假，哪裡還敢肆意造次？要知道與竹雲堂一家的親事，事關整個家族昌盛衰亡，霍家高層人人極其重視，假若得罪竹雲堂弟子而壞了婚事，那便得不償失。



文天義淡漠掃去一眼，隨手甩出霍東，霍家幾名青年見狀，匆忙上前接住霍東。他提起道氣，沉喝道：「犯我紅纓罪人已死，一切到此為止！今日本座不再開殺戒，非我紅纓幫者，速速滾罷！」



此喝聲一出，直傳四極，方圓數里內的所有武者，猶覺文天義的聲音近在耳畔，清晰可辨。



顧老六忙道：「大……幫主，當真要放過這些人？」說著，十分複雜瞪視萬花幫武者。



陸象鋒也挨著道：「幫主，要是錯過這大好機會，往後要除掉萬花幫，恐怕……」



文天義如何不知二人所想，神秘一笑，提氣再喊：「本座心意已決！霍家人和萬花幫，速速給本座離開，誰敢多留一時，下場就如黃少新！」



他聲音又穩又沉，明明是對著殺害弟兄的仇敵喊話，話音卻絲毫不喜不怒，聽者無不心生嚴肅，暗暗欽佩。



萬花幫四名長老想到黃少新下場，深覺後怕，文天義要殺他們，那是再輕鬆不過，此時不知為何放他們一馬，均大大鬆了口氣，紛紛向文天義行過一禮，道：「謝過文幫主不殺之恩。」說罷，率著萬花幫眾，浩浩蕩蕩而去。



紅纓幫眾人眼巴巴看著仇敵揚長而去，有人咬牙切齒，拿岩壁出氣；有人撕開上衣，仰天怒嘯；有人心有悲怒，無處可發。



有名年輕武者忍不住滿腔怒火，奔到文天義近前，只見他眼眶通紅，似欲流淚卻強忍住，不解道：「文幫主，為何要放那群雜碎離開？弟兄們的血海深仇未了，他……他們如此豈能暝目？」



有人不滿喝道：「胡鬧！你這孩子，怎能質疑文幫主的決定？」



又有人回罵：「他媽的，這你意思，難不成就該讓那群狗王八蛋活著？」



那人更怒，道：「草你的，你敢讓老子的娘？」



另一人冷笑道：「老子就敢罵，你想如何。」那人怒吼一聲，奔上前去，二人扭打成一團。



眼看眾人幾乎吵成一片，欲要大動手腳，顧老六等長老一陣慌張，可文天義仍是一副平靜態度，放任幫眾大吵大鬧。



霍飛為首的霍家人使了使眼神，幾人輕輕抬了霍東，不敢逗留，也要跟著離開，幾人向文天義拱手，道：「此等情操，不愧為那位的高徒，霍家不會虧待閣下的，告辭。」



文天義突然道：「霍家諸位且慢走。」



霍飛等人、紅纓幫一夥聽到文天義發話，前者面有困惑停足下來，後者吵鬧聲頓歇，紛紛靜默下來，一雙雙目光都凝在文天義身上。



「咱們都是江湖人，那些書生的道德仁義，咱們素來嗤之以鼻，但你我皆明白，一個人失去道德仁義的底線，究竟是甚麼模樣。」



眾人似乎想到甚麼，轉頭盯著漸漸遠去的萬花幫眾人。



「江湖武者的恩怨，不就是你打我我打你，今日他們來尋咱們麻煩，殺了多少弟兄，你們且好好記著，下一回……就輪到咱們和萬花幫噓寒問暖。」



言語之間，乍看平靜如常，卻隱隱透著一抹殺氣。



眾人聞言，這才明白，均想：「原來文幫主並非不生氣，而是另有盤算，說要噓寒問暖，自然是要親自去萬花幫一趟。」



想到此理，所有人心中熱血上湧，各各笑著滲人無比，再無人反對讓萬花幫離開。



文天義接著看了看霍東，道：「本座要你們全部人通通離開，不留一人。」



霍飛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異光，道：「文幫主的意思是？」



文天義靜靜看著霍飛，語氣突變，道：「本座若不說個明白，你霍家就想讓毒瘤繼續留在我紅纓幫？」



「那黃少新確實有幾分聰明，但以他之能，哪裡可能讓我紅纓幫損失如此多弟兄？背後必有高人指點，依本座所想，那高人，就是你們霍家。」



霍飛面不改色，冷冷和文天義目光相對數息，堅持道：「文幫主，凡事講求證據，這事和我霍家毫無關係。」



顧老六在旁聽著，心下恍然過來，他替文天義打理紅纓幫多年，和萬花幫大小衝突不斷，早覺整件事情存有貓膩，萬花幫若有這等本事，大有無數機會攻來，何以要挑在這時動手？原來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指點，而這背後高人，極有可能就是霍家。



文天義左袖飄然又動，大風驟起，正是那「御風八境掌」引起異象，道：「你不願承認自是無妨，本座說了今日不殺人，那便是不殺，但你們的人，通通給本座帶走。」



霍飛心中雖懼「御風八境掌」，卻不願讓文天義小瞧，臉露不屑之色，笑道：「文幫主，咱們是看在竹大人的面子上，不和你為難，奉勸你莫要得寸進尺，剛才也說過，凡事講理講證據，文幫主既將罪名指到我霍家，敢問這人是誰？」



文天義道：「讒言佞語，害人不淺，乃是小人所為，為人詬病，本座自然不屑如此，若沒有十足把握，哪敢在這胡說八道？」



霍飛臉色微微一緊。



文天義目光四掃，很快定眼一處，道：「少俠，他們討咱們要證據，還請將證據請出來。」



就聽那暗中之人笑嘻嘻道：「霍家橫行霸道，欺辱良善，自恃不凡，居然想找人討理由？這江湖果真無奇不有，善人會佯裝惡人，惡人會自認無過，嘿嘿。」



只見一道黑影出現東南方位的岩壁，仗開輕功，縱身落下，眾人見此人落地迅即，輕功不俗，瞧去面目不過是個十八、九歲左右的青年。



這青年左肩扛著一名老者，那老者臉鼻又紅又腫，整個人被五花大綁，口中塞了塊破巾，臉上神情既頹然又可憎。



眾人尚不及細看，那青年隨手一拋，將老者摔到地上，抽出他口中破巾，笑道：「你方才不是很想說話，快請快請，你機會來啦。」



顧老六不由驚得「啊」了一聲，震驚道：「怎、怎麼是你？」



袁昊同樣「啊」的一聲，震驚道：「怎麼是你？」



二人口中的話乍聽毫無二別，但話音卻是一怒一喜，目光所及之處，也不盡相同。



顧老六臉上由驚轉怒，由怒轉恨，詰問道：「難道真如幫主之言，一切都是……都是你？洪風立！」其他長老和紅纓幫一眾武者，均也詫異不已。



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不見蹤影的八長老，洪風立。



「文幫主！老夫、老夫一心向著幫派，你怎麼如此輕慢老夫，還不快放了老夫！」洪風立氣得破口大罵，口沫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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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風波去

眾人又是震驚又是憤怒，震驚的是那令牌居然能夠改變刻好的字體，憤怒的是那本家原來是指萬花幫背後的霍家。



害死執法堂及諸多弟兄的罪人，不僅僅是黃少新一人。



紅纓幫大夥難以遏止的怒火直衝臨界，可是過得一會兒，卻無人張口大罵。



就見這些無懼廝殺、不畏死亡的血性大漢，捶胸頓足，不禁悲從中來，淌下不甘和失望的幾滴淚水。



他們怎地也想不明白、想像不到，那柄沾染幫中弟兄鮮血的惡毒匕首，來自曾寄以信賴的長老之手。唯一想明白過來的是：當他們為死去的弟兄慷慨赴義，報仇雪恨時，為何始終不見洪家爺孫蹤影？



答案已昭然若揭──只因這爺孫倆暗中聯手萬花幫，趁亂藏匿他處，冷眼旁觀戰場局勢，恥笑他們這些蠢人。



眼看文天義一一拆穿令牌上的祕密，並揪出霍家打入紅纓幫的奸細，霍飛知道再瞞不下去，一改方才堅持態度，拱手道：「智勇雙全，不愧是那位挑選的弟子，果真不同凡響，文幫主是甚麼時候發覺的？」



文天義搖頭道：「本座早已知曉。」



霍飛卻是壓根不信，想道：「要是早已知道，你文天義豈會放任他們胡來？」



洪風波、洪風立知道身分已被識破，渾身沐浴在紅纓幫眾人悲怒視線當中，大覺後怕，驚恐叫道：「霍大人！」



「大人救命！」



霍飛冷冷瞧著洪風立爺孫倆，絲毫不覺憐憫，反而有些輕蔑，文天義說甚麼也不會輕饒這二人，當下冷冷道：「文幫主話說完了？」



文天義道：「說完了，人，你可以帶走。」



霍飛聽出言外之意，笑了笑，道：「不必，這種卑鄙奸人，我霍家用不著，隨文幫主處置。」



洪風立大驚失色，急吼道：「霍大人，這和說好的不一樣！當日你們霍家明明說過，只要老夫助你們捉拿此子、消滅紅纓幫，就要放老夫離開！」



洪風波更加後怕，他可顧不得甚麼面子，邊苦邊道：「是、是啊！大人，夫人當初不是這樣說的，我……我們要見夫人！」



只見霍飛向二人投以冰冷冷的目光，接著看向文天義，道：「文幫主，這對爺孫倆不知發甚麼瘋，滿嘴胡言亂語，在下等人還有要緊事，就不打攪諸位雅興。告辭！」說罷，當即帶著霍家人隊伍離去。



文天義清楚這事追究下去，終究會撲了個空，也就沒多說甚麼，望著萬花幫、霍家人相繼離去，渾不覺喜。



喧囂的黃沙緩緩隱去，周遭視野逐漸明朗，轉而濃烈難聞的鐵鏽腥臭撲鼻欲來，流血千里，伏屍無數。



此戰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萬花幫一千多人大舉來犯，走時只餘不到百人，但紅纓幫這邊何嘗不是如此？



多少人左右瞧不著自己的好弟兄，心中已知結果，不禁又悲又愁，對洪風立爺孫倆更是恨意滔天，極欲衝上去食啖他們血肉，否則難泯心頭大恨。



文天義已看不見霍家人身影，慘然一歎，道：「諸位弟兄，都怪……都怪文某識人不明，悔之晚矣！累得多少弟兄屍骨無存，含恨而亡。倘若諸位要怪，就先怪文某罷。」



他本來對誰都會自稱「本座」，可此時卻自稱「文某」，足見他愧疚難當之心。



一旁顧老六還未說話，驚見文天義竟朝紅纓幫眾人深深一揖，眾人均是吃驚不小，忙道：「幫主使不得呀！」



「這不是幫主的錯！都是那群王八羔子。」



「不錯，文幫主，咱們都信服你，你千萬不可如此。」



「幫主，你不欠咱們，只盼幫主要報仇雪恨，叫上俺就是。」



「去你的，憑甚麼要幫主找你？要找也是先找老子。」



「滾犢子，誰敢跟老子搶第一？」



「你算個屁，你砍了幾個萬花幫武者？老子足足有一十五。」



那一身青衣已快成血衣的劉長老忍之不住，罵道：「滾！都給老夫滾，你們這群毛小子，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十五了不起？老夫弄死他們一名長老，誰敢跟老夫搶這個第一？」



張大狂笑咧咧道：「劉長老，你老人家年紀大了，還是悠著些，老子也砍了一名長老，由老子來罷！」



眾人都曉得劉長老脾氣甚好，只是一拿劍傷人，定會性情大變，均不以為意。只見劉長老哼了一聲，道：「渾小子，老夫還不用著你擔心，你說你一個小子在老陳的店裡大打出來，還不宰了那劉振天，簡直給咱們幫派丟大臉。」



張大狂指著洪風波，怒道：「這關老子屁事，還不是當初砍了這貨，你們長老會沒事有事就找老子麻煩，老子實在煩了，才沒下重手。」



顧老六見二人鬥起嘴來，連從中緩和氣氛，苦笑道：「劉長老，本座知你老人家武功高強，但還且先歇一會兒，換件衣物喝杯茶水，堂堂『青衣三劍』，你老人家再殺下去，都要成『血衣三劍』。」眾人聞言，果見劉長老一身青衣吸飽血水，逐漸泛成深色，不由哄堂而笑。



文天義歎了口重氣，如何不明白他們心中並不怪自己，可是追根究柢，洪風波能夠升格為長老，確實是錯在自己身上，他心中大痛，實不知如何啟齒才好。



卻在這時，一道話音搶先道：「不行，不行！要說由誰來打頭陣，該當由本小俠來。」



眾人循聲看去，見袁昊雙手叉腰，挺著胸膛，一副捨我其誰的模樣，更覺發噱。



但聽他接著說：「這些狗王八整天要殺我，我還道是怎地回事，原來都是霍家人的意思，龜爺爺的，本小俠和他們在撫仙的恩怨未了，若不是我武功太低，定要……」



袁昊話沒說完，一旁都爭先忙摀住他嘴，道：「沒事，沒事，哈哈哈，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文幫主，我和袁少俠算是半個外人，就事論事，群英樓處處都有萬紅夫人的眼線，這事怪不得你。」



文天義聽聞這話，身軀微微一震，這話倘若由幫中弟兄來說，確實難以打動文天義，但由都爭先來說，則大為不同，只因都爭先並非紅纓幫的人，說出口的話公正公道，不會有假。



他瞧著身旁眾弟兄的面容，縱然人人神情各異，眼神中卻透著深深的信賴，大為感動，不由眼眶微熱，深吸好幾口氣，心道：「文天義啊文天義，你雖有自己的兒女私情，卻險些棄如此多江湖好漢不顧，倘若這事讓萍兒知道，她……她如何不生氣？她要你當個言而有信的好漢，你難不成都忘啦？」



他想到這裡，彷彿見得昔日佳人的笑顏，心一橫，牙一咬，振臂道：「諸位弟兄，本座向你們保證，今日此仇不報，本座願被武律唾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得翻身！」



紅纓幫眾人眼中一亮，瞧著幫中弟兄的屍體，滿懷悲憤，齊聲嘶吼叫好，聲震四方，不絕於耳。



顧老六感激地看了都爭先一眼，和文天義忙勸好眾人，收拾滿地殘骸，替死去的幫中弟兄整理遺體，埋葬入土。



忙忙碌碌過去大半天，總算處理妥當。至於剩下萬花幫武者的屍體，本想找塊地方一併葬下，豈知袁昊、都爭先二人相繼阻止，賊笑說有其他辦法可使，千萬別葬下，文天義、顧老六知道二人絕不會為難紅纓幫，自也沒阻止，全都交給二人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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