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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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0 13:45:04

第四百一十七章 被揍得鼻青臉腫






「都兄弟,咱們接下來去哪?」




一名滿臉是灰土的執法堂武者露出牙齒,興奮笑問。




都爭先低吟一聲,凝神瞧向不遠處的風火堂動向,其時,風聲中傳來的混亂聲浪漸漸止息,萬花棒幫武者低垂腦袋,穿梭廢墟之間,彷彿在尋些什麼東西。




思量片刻後,承受四周武者的期待目光,都爭先神秘一笑。




「下一步?沒了,沒了,見好就收,不可貪心,小心吃虧,咱們回去吧。」




轉身就要離開。




紅纓幫武者愕然一呆。




袁昊學著都爭先,遠遠挑望風火堂,瞇著一雙眼睛,只覺模模糊糊一片,依稀能分辨出幾個人影,其餘甚麼也看不清楚。




見都爭先要走,他撇撇嘴道:




「我還沒玩過呢,這萬花幫據點還有不少,要不再多放幾把火?」




其他紅纓幫武者聞話,紛紛大力點頭,表示贊同。




都爭先哼了一聲,停足回頭,拳頭一舉,飛快落在袁昊後腦。




咚!




「啊!姓都的,你⋯⋯你⋯⋯你竟敢打小孩。」




袁昊摸著後腦,瞪著對方,語帶不滿說道。




「我打你是為你好,怎麼不能打?」




「你放屁!」




都爭先根本不管即將撲上來的袁昊,又哼一聲,道:




「霍家不是蠢蛋,連放了三把大火,是個蠢人都會心有提防。好好瞧瞧風火堂,是不是不大一樣?是不是靜了下來?這代表——霍無紂開始行動了。」




此話一落,紅纓幫所有武者當即變了臉色,旋即轉變成一副置身死於度外的剛毅神情。




那是知道死鬥將至,早有心理準備的覺悟。




「都兄,既然如此,咱們更不應該回去,弟兄們,讓該死的萬花幫好看!」




一名執法堂武者走上前,滿懷正氣,舉臂正要高吼。




卻見都爭先匆忙制止其他要跟著振臂高呼的武者,道:




「且慢,且慢!」




「都兄?」




那執法堂武者不解的看著都爭先。




其他武者亦是如此,那掃興眼神彷彿在問:為何要阻止大夥?




都爭先微感懊惱,長年生活在群英後樓的武者,早已慣了動手而非動口的日子,是以根本不去思忖對方背後盤算,只想憑藉一股腦蠻幹胡打。文天義既然將這群弟兄託付於己,全是出於信任之情,他說甚麼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群願意反抗霍家的好漢枉死。




「你們不回去,那才是上了霍無紂的當。你們這一去,只怕是白白丟掉性命而已。」




都爭先嘆息說道,語氣十分無奈。




「你們也別怪我說話難聽,照你們這樣打,紅纓幫永遠贏不過萬花幫。」




那執法堂武者臉頰一僵,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




「胡說八道,那些臭娘們算個屁!」




「我紅纓幫不會輸給那些無恥歹人!」




「老子一個可以抵他們三⋯⋯不,五個人!」




其餘一眾武者聽到紅纓幫會敗,氣往胸臆直衝,氣憤地表達不滿。




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是正義之師,卻絕不認同紅纓幫不如萬花幫,絕不同意會敗給那惡毒女人的手下。




「不錯,一個萬花幫當然不會是你們的對手。」




聽到都爭先毫不猶豫承認萬花幫不如己,紅纓幫武者怒氣頓消大半,這才心滿意足一笑。




然而。




「——若是再加霍家呢?」




淡然到近乎殘酷的話語,重重打在紅纓幫大夥臉上。




「上次的襲擊,你們難不成都忘了?」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通通為之凍結,很快地,如同雪崩般迅速化解。




當時萬花幫大舉侵入紅纓幫,除了黃少新和萬花幫,甚至有霍家人出手相助,若非文天義即時到來,以驚人武功逼退有所顧忌的霍家,那天之後,紅纓幫能否安然無事,一切全是未知數。




都爭先知道不趁現在說個清楚,恐怕難以說服這些人,還有一旁仍不死心想繼續偷襲萬花幫據點的某個矮子。




他慎重、緩慢地編織話語,語重心長道:
2023-06-10 13:45:42
「萬紅那八婆根本無心管群英樓的事,紅纓幫或許是個隱憂,但只要有花毒,哪怕萬花幫敗了,終究不成問題。」




「所以,她從未想過讓霍家人殺入群英樓,一舉滅掉紅纓幫,而是放任霍無紂代為掌管群英樓。」




「萬紅不管事,但霍無紂可不同,他也是霍家人,平時也就罷,如今有本家人來到大宅,換作是我,就會請來本家人相助。倘若萬花幫聯合霍家武者,此刻就正隆重候著諸位——你們還認為自己能贏?」




都爭先的話客觀而犀利,冷靜分析事實,並轉化成語言吐露出口。




與之相比,周遭陷入寂然,靜得可悲。




適才的激昂和熱血,瞬間冷卻下來。




無人再有不滿,無人再提要繼續攻打據點,他們固然慣了不動腦只動手的日常,卻絕非愚蠢之輩。




證據就是——經都爭先提點,眾人大是恍悟,尷尬地咳嗽或別過臉。




「霍無紂想要打,咱們就不打,他們不打,咱們就要打。正面交鋒我們不是對手,一點一滴消耗對方實力,鋒芒內斂,等待真正的機會來臨。」




顧老六刻意沒有阻止這一切,而是靜靜觀望都爭先向幫中弟兄解釋,此刻才看準機會,從旁問道:




「敢問都兄弟,真正的機會何時會來?」




都爭先嘿嘿一笑,往旁瞟去一眼,道:




「天曉得,就盼某人有按照計畫,乖乖辦事。」




袁昊瞪眼回去,引得大夥一陣發噱。




三堂風波過後,數十日轉眼又過。群英樓紛擾漸息,重歸一片風平浪靜,然而,無論群英樓或萬紅大宅,紅纓幫、萬花幫,隱隱約約都多了一分詭譎的氛圍。




滋事動武的萬花幫武者莫名銳減,從未吃過悶虧的萬花幫遲遲未有表態,整日緊閉不出,絲毫不見半點風吹草動。




觀望的群豪又詫異又不解,縱然無人敢當面明言,也並無對證,但心中多多少少猜想此事和紅纓幫有關,憂心這又是另一場暴風雨前的短暫寧和。




他們豈會曉得──




所謂另一場暴雨風,不過是多慮的泡影。




原來在三堂大火過後數日,萬花幫在霍無紂的一系列號令下,滿懷惡意守在其他據點,引頸期盼紅纓幫再次上門,他們盤算著紅纓幫初嘗甜頭,必會故技重施,只要對方敢來,哪怕文天義親臨,也絕無可能活著走出去。




萬花幫人人滿懷戰意,遐想著勝過紅纓幫,君臨群英樓的情狀,更覺興奮難當,這一等,就是龜守整整三日不出。




但等到第四天、第五天,萬花幫身心俱疲,兀自等不到紅纓幫的蹤影。




正當他們開始感到疑竇時,幫地傳來二個驚天消息:第一是霍無紂氣得大吐鮮血的消息!第二是約五日之前,紅纓幫早早打道回府,根本不打算再次偷襲萬花幫!




萬花幫群豪還沒從第一個消息緩來,人人滿臉緊張,不知霍幫主為何氣得吐血,當即被第二個消息賞了重重一巴掌。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所有人都被紅纓幫當成猴兒戲耍,又是怒又是驚,原來對方根本沒打算短兵相接,放了火、偷了寶貝,見好即收,儼然是個不要臉至極的偷兒。




滿臉火辣辣的疼痛,耳中彷彿能聽見某人的竊笑聲──無怪知道此事的霍幫主會氣得吐血。




遭人放火、遭人盜寶,又被人反算一計,這等醜聞萬萬不可傳出去,是以在旁觀群豪乍看而來,萬花幫上下僅是閉門不出。




另一方面,這十餘日,文天義仍時時關切萬花幫的一舉一動,他和霍無紂恩怨已久,最是清楚霍無紂為人,知他屢屢吃虧,絕不會乖乖坐以待斃。




燒毀三堂,盜取財寶、受騙上當──萬花幫連連受挫,脆弱平衡已然傾倒。




僵持得以打破,是天大好事,亦是天大壞事,文天義忙召回在外的所有紅纓幫武者,又命顧老六等人約束好一眾弟兄,親自述說袁昊等人的壯舉,告知或許大戰再即,大大振奮一眾不知情的弟兄。




袁昊見無數紅纓幫武者振臂歡呼,向自己投來感謝和激動的目光,顯對自己的行為大是讚賞,不禁挺起胸膛,哈哈想笑,目光碰巧和斜眼而來的文天義撞在一塊,連連咳嗽幾聲,扭過頭去。




眾豪心生感動之際,胸中豪氣干雲,說甚麼都不願白費這小娃娃的努力,一時人人自危,猶如成了枕戈待旦的將士,紅纓幫人人亦如萬花幫,平日鮮少有人離開幫地。




日子一天天過去,二幫勢力縮減,低調度日,猶似陷入冬眠的猛禽般,再無透出半點風聲。




一日,萬花、紅纓二幫採買柴米的武者不巧狹路相逢,正當旁觀諸豪認為風波將起!




哪知道情狀大大出乎眾人預料之外,以往見面少不了一番大打出手的二幫武者,竟對彼此視若無睹,逕自低頭做自己事兒,採買畢了,又逕自而去。




群英樓諸豪愣在原地,瞪大雙眼,張大嘴巴,皆察覺到二幫的不尋常。




人心浮動,各種流言風聲四起。




他們卻是不知,紅纓幫自然看不順眼萬花幫,但人人念及從執法堂弟兄口中傳開的話──都爭先那日的話。因此硬是壓下脾氣,對萬花幫佯裝不見。




又說這袁昊,自他來到群英樓,鬧出的事情一件大過一件,轟動整個群英樓,如今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年少武者,不少諸豪欽佩他這娃娃的膽識和腦筋,也有人惟恐他打破群英樓多年來的惟妙平衡,一旦二幫真正殺紅了眼,將是萬劫不復的慘況,因此暗惱他這娃娃的人也不在少數。




得知此事的袁昊,非旦不以為意,反而拍手叫好,四處找人炫耀,實讓都爭先和文天義頭痛不已。




文天義知自己這位膽大心細的同門師弟,明言約束根本無用,同時他又深得三位結拜義弟的疼愛,假使放任他一人,顧、陸、張三人甚難阻饒他四處胡鬧,有感於前車之鑒,他把派中一切事務交由顧老六,親自看照袁昊,打著親自鍛鍊的名義,沒日沒夜指點袁昊武功。




「師弟,你說那霍山武功比你高,你甘心輸給霍家人?」




「是啊,姓袁的,群英樓眾生能否恢復自由之身,還得仰賴你一人。」都爭先覺得有趣,從旁搧風點火。




「呸!輸誰都可以,本小俠就是不能輸霍家人。」




「好!那師兄來助你一臂之力。」




「咦?」




說話不經大腦的悲劇就此展開。




一逮到機會,文天義就會出手痛揍袁昊,眼睹更是不離片刻,不讓他找到機會外出鬧事。




袁昊對上同境界年少武者,素來以靈活狡猾的腦筋和手段,玩弄對方於手掌間,幾乎勝多敗少,然而碰上文天義這等混跡江湖多年的高強武者,武智均不是敵手,饒是他再能動歪腦筋,在絕對的實力差前,也惟有吃上苦頭的份。




袁昊被揍得二、三回,腦筋很快想通文天義的想法,欲動嘴辯駁,只是文天義的拳頭來得更快,一陣拳腳招呼之下,袁昊發覺自己幾乎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更被揍得滿頭是包。




就算他打著轉進口號,試圖逃離文天義魔掌,卻又發現洞外有執法堂弟兄守著,縱然費盡無數口舌,他們亦是不為所動,毫無退路並百般無奈之下,只得以低微境界抗衡。




理所當然爾,每日每夜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又過去數日,顧老六三人心有擔憂,時不時會前來探望袁昊,每回前來,皆見袁昊被打得滿頭是包,仰倒在地,累得呼呼大睡。




反倒是都爭先來過一回,指著袁昊的腫臉大笑,便失去興趣,向文天義要了一處靜地,靜心修練去了。




有一回,三人碰巧撞見袁昊和文天義的比武過程,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竟見袁昊武功又是突飛猛進,二人先以木劍交戰,後以拳腳相接,偶而能還以文天義一、二招攻勢。




文天義雖然半步未退,雙足如鐵釘般穩穩扎根於地,卻還是被袁昊的招數嚇得一跳,頓了半晌才扭頭躲招,幾乎嚇傻在旁觀戰的三人。




袁昊起初受盡文天義拳腳折騰,拼命叫苦連天,知道此法無果,改而大嚷「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臉」云云的嘴皮子話,文天義對此笑而不語,非得狠狠揍上幾回。




他這才總算學乖,暗罵自己蠢,文天義既能夠忍辱負重如此多年,怎地可能會受自己的話影響?他想了想,似乎毫無辦法,逃也逃不過,只好乖乖地專心練武。




一日,都爭先找上文天義,二人低聲嘟噥幾句,不知說了些甚麼,文天義苦著臉勉強同意。




袁昊夜裡修練道氣時,都會把臉上瘀青化開,此時臉上消腫得差不多,見都爭先、文天義二人走來,一人在笑,一人苦著臉,怪問道:




「怎麼?」




都爭先笑道:「姓袁的,咱們出去見客。」




「見客?」




文天義遲疑片刻,道:




「都少俠,本座還是覺得此事不宜由師弟去辦。」




「文幫主放心,有我看著,姓袁的鬧不出多大事兒。」都爭先嘿嘿笑著。




文天義臉上更加苦澀,心想正是因為你連管都不管,頻頻放任胡來,自己這師弟才會有今日這般胡鬧性子。



(作者的話:這幾天有點忙,只好提前放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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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1 20:00:54

第四百一十八章 毒發





袁昊跟著都爭先步出窯洞,往旁探頭過去,見他笑得十分陰險,一雙如虎目般的瞳孔微微睜大,藏不住歡快之意,腳下步伐愈行愈快,轉眼就和袁昊拉開幾個人身距離。



都爭先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樣,絕口不說要見甚麼客,也不說打算做些甚麼,令袁昊好覺莫名其妙。



「姓袁的,你走快點,要是得罪了賓客,那該怎地好。」



都爭先嘴上固然這麼說,語氣卻十分悠哉,既不慌也不忙。



袁昊滿臉疑竇,自從三堂盡毀後,紅纓、萬花二幫情勢格外緊張,外頭盛傳霍無紂為此甚至氣得吐血,群英樓稍有點眼力者,無人不知二幫大戰在即,哪裡可能有甚麼賓客到訪?



「姓都的,你一直不肯說來客是誰,等會怠慢人家,惹惱了對方,還不是一樣?」



「嘿嘿,你不知道人家是誰,人家卻知道你是誰,用不著你怠慢人家,人家早恨透你小子。」



他後面這話說得小聲,袁昊並沒有聽得清楚。



「你說了甚麼?」



「什麼也沒有。」



都爭先搖了搖頭,道: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乖乖跟我來,你自會明白。」



袁昊聽都爭先始終話中有話,皺著眉頭,雖不明其意,依然緊隨在後。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袁昊被迫關在紅纓幫地,朝夕修練武功,萃煉道氣,日復一日,本來以他這般年紀的娃娃,好動愛玩,極沉不住氣,就算自幼修習道家之學,明悟大多人生至理,以及有「逍遙定心訣定」從旁定心穩性,終究禁不住孩童心性。



只是文天義格外認真之故,每回過招都打得袁昊難以回手,渾身是傷,激起袁昊不服輸的性子,為了跟上文天義的鍛鍊,壓抑本性,一頭栽入修行,幾乎沒有閒暇心思想東想西。



這時身邊沒有文天義,不必強迫自己練武,數十日未曾動的心念一起,便如終於潰堤的山洪般,無數雜念蜂擁而至,一時心癢難耐,好奇心大起。



走得少時,窯洞外拂來一陣微弱風聲,風聲中隱隱伴著不少人的說話聲,很快又被下一陣風聲掩蓋而過。



袁昊一聽前方有動靜,略一凝神,依稀能聽見「怎地是他們」、「霍無紂想甚麼」、「莫非是陷阱」云云的話。



二人剛到洞外,竟見顧老六、陸象鋒等一夥人聚於此處,圍成一圈子,神情嚴肅,正自低聲談論。



袁昊個頭矮小,一顆腦袋約在群豪腰際左右,目光一抬,隱隱約約能瞥見顧老六等人身後,似乎還有一群人馬。



忽聞有人「啊」的一聲低呼,目盯袁昊,用微微顫抖的食指指來,其他人相繼側目凝來,同樣發出吃驚低呼。



袁昊有些詫異望向他們,見顧老六等人臉上閃過一絲窘急,彷彿沒想到他會出現在此,又像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袁昊眼珠子轉了一圈,看了都爭先,問道:



「為何顧二哥他們在這?」



都爭先笑了笑,抓了袁昊的手,不等顧老六等人制止,穿過紅纓幫人陣,走到最前頭,指著前方,道:



「瞧,我說有客人來了,可沒有誆騙你。」



都爭先手指方位,是幫地外一片空闊野地,此時黑壓壓聚集許多人,約有五十餘人,站在最前頭的是三名和都爭先年紀差不多的青年武者。



只見三名青年面容白皙,唇薄齒白,衣冠整潔,手上各持一柄香扇,看來風度翩翩,神態十分得意,無論看誰都是一臉嫌棄之樣。



正巧一陣清風徐來,傳來三人身上的淡淡麝香。



反觀三人身後的其餘大漢,驚恐之色溢於言表,尤其當袁昊現身後,騷動聲盡是一片哀嚎。



袁昊掃過一眼,察覺面前這五十多人並非紅纓、萬花二幫武者,而是屬於第三勢力,維持中立態度的武者。



當下再細瞧那三名青年武者面目和香扇,臉上登時大喜,已然猜到三人是誰。



「姓都的,你真不厚道,這天大美事你怎地不早點來找我?」



袁昊佯裝平靜說著,絲毫未覺大大咧起的嘴角,早已出賣他的想法。



這三人為何會挑在今日、此刻,又為何找上門來──



「你就是袁昊?算你小子有種,沒夾著尾巴逃走。」



說話之人,正是那三名青年武者中一人。



「聽說你小子殺害我霍家子弟,你以為做出這等事情,我霍家會放過你?」另一人話音沉沉,臉上流露陰森之氣。



最後一人半瞇眼睹,扇骨輕輕敲打掌肉,睥睨道:



「族長爺爺親口下達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敵意。



──對袁昊而言,都不重要,只要清楚他們是霍家人,那便足矣。



顧老六心中有不好預感,忙道:



「袁小兄弟,文大哥說過,你千萬不能……」



話未說完。



空氣頓時凝結,三道氣勢爆發開來,宛若翻騰不停的怒濤般,鋪天蓋地襲向周遭左右。



氣勢很快化為實質的境界壓迫。



───二名執者十二脈武者,一名少沖境初期武者。



從氣勢感知三人真實境界的紅纓幫大夥,難掩臉上吃驚之情。這三名霍家人看來不過二十初頭年紀,境界和氣勢竟已與群英樓的高手不分軒輊。



「哼,一群沒見識的俗人,這有甚麼好稀罕。」



「通通滾開,我等對一群囚人毫無興趣,袁昊,我們的目標只有你小子。」



「乖乖跟咱們走,不然就得死!」



霍家三名青年很滿意周遭的驚異反應,傲然態度更甚。



他三人言語傲慢,咄咄逼人,三雙戲謔眼睛凝到袁昊身上,想像他因境界威壓而動彈不得的模樣。



在氣勢威壓下,就見袁昊一張小臉用力地通紅,手腳像是痙攣般不停抽動,雙腿定在原地,整個人如同一具僵硬的木偶,動彈不得。



「不好,快救小兄弟!」



顧老六邊大聲呼令,邊衝上前,其他不受威壓影響的少沖武者紛紛擋在霍家三人面前。



只見霍家三人冷冷露笑,其中一人從懷裡取出一精巧桃木盒,站出半步,平舉桃木盒,正好略高於肩膀。



「對付你們,根本用不著動手。」



桃木盒開口對準群豪,緩緩敞開,盒內黑漆漆一片,彷彿裝滿了肉眼可見的濃稠惡意。



見此情狀的所有武者,不知是出於經驗,還是武者直覺,忽生某種很不好的預感。



此時,天井外吹來一陣冷咧寒風,霍家三人就佇於背風處。



時淡時濃的芬香,飄散開來。



芬香散逸的速度比任何武者的反應都要迅捷。



下個瞬間。



咕咚。咕咚。



離得桃木盒最近的二名少沖武者,突然撲地不起,彷彿是離開水就無法呼吸的魚般,瘋狂地抽動,伸長脖頸,雙手憑空亂抓,臉上凸起駭人青筋,浮現一抹殷綠之色。



群豪通通愣了住神,血液變得滾燙,心臟不由加速,又像是停止了跳動,一時忘記該如何呼吸,忘記在做些甚麼,甚至忘記一直以來頻頻告誡,自己該如何反應。



群豪在無盡的花海惡夢中見過無數回。



為了扼殺自由,桎梏身心,深深的惡意。



從經脈深處,沉睡的種子呼應芬芳,萌發。



「啊啊啊啊啊啊!」



「是……是、啊!啊!」



「救……」



蕭瑟的風再次拂過,搔弄眾人耳畔,似極了嘲笑般的宣告。



比殺人凶器更加可怖的某種東西,迅敏、悄無聲息擴散開來。



當眾人發覺過來時,一切為時已晚。



那東西已然降下。



咕咚咕咚咕咚。



無論境界高低,不分紅纓幫還是第三勢力,所有群英樓武者通通倒臥在地,或口吐白沫,或七孔流血,或打滾掙扎,或扒土塞嘴,陷入瘋癲。



顧老六、陸象鋒、張大狂陸續倒地,滿齒是血,痛苦地打滾不停,但三雙目光仍關切著袁昊,極力鞭策發軟的雙腿,想更靠近袁昊一步。



晃眼之間,慘鳴四起,群豪盡倒。



唯剩滿臉冷酷笑意的霍家三人,以及佇候不動的袁昊。



花香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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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2 20:00:16

第四百一十九章 境界威壓





保護袁昊的紅纓幫人陣,一瞬瓦解。



倒地不起的群豪像是被人斬去雙臂,抽斷腳筋,儼然成了連話也說不清的廢人。



無色無形的花香愈烈,那摘膽剜心般的哀嚎聲就愈發慘烈。



花毒之威,徹底綻放。



霍家三名青年踏出自信步伐,邊睥睨在地上扭動的群豪,邊愉快道:



「甚麼紅纓幫萬花幫,簡直是小孩子小打小鬧,笑死人了。」



「袁昊,你想保住其他囚人性命,就乖乖隨我們走。」



「聽說你不懼花毒?哼,勸你不要動歪腦筋,一有不對,咱們就殺了這裡所有人。」



一步步接近,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



雙方距離近得僅有二隻臂長。



在場已無人能保護袁昊。



花毒毒性發作的當下,群豪甚至連逃也辦不到。



一名霍家青年拔劍出鞘,渾身少沖氣息不散,劍鋒指向袁昊,道:



「霍平、霍正,按照約定,由我來看著這小子。」



另外二名青年聳肩笑了笑。



「反正今年的『名額』還有不少,捉拿袁昊的功勞就讓給你。」



「霍義,屆時族長論功行賞,可別忘了我二人。」



眼看惡意步步逼近袁昊,猙獰笑聲不絕於耳,而顧老六等人只能心急得乾瞪眼時。



嗖!



忽然一道銀光撕裂空氣,射穿霍家三名青年的笑聲。



那銀光一瞬罩住霍義,刺痛他鼻尖皮膚,幸是少沖境的反應速度讓他倉皇扭頸躲了過去。



嗖!



銀光接二連三迸現,攻勢未停。



驚人的破風聲間隔愈來愈短。



霍義發覺那銀光速度愈來愈快,軌跡變化多端,加上本就毫無慎防,一陣手忙腳亂之下,以劍架擋,手腕還是被震得大麻,手指一軟。



只聽「噹啷」一聲,長劍應聲落到地上。



嗖,銀椎打在另一手掌背,那裝有「萬紅花毒」的桃木盒也跟著脫手飛落。



「霍義!」



「來者何人!」



霍平,霍正境界只弱霍義一境,僅半了一拍,很快察覺異樣。



嗖!嗖!



他們話聲剛落,代替話語,二道銀光幾乎是同時招呼過去。



這二道銀光速度更快,角度更為刁鑽,充盈的道氣使銀光若隱若現,頗有先聲奪人之意。



「小⋯⋯小心暗器!」霍義以左手護著發軟的右手叫道。



適才閃躲瞬間,霍義肉眼看清那銀光真面目──是錐子。



飽含少沖境道氣的錐子。



「啊!」、「嗚!」



就在霍義還未想通為何有人能不受花毒影響,猛聽得二人短促痛吟,接著傳來撲通二聲,料他二人中了那少沖武者的暗器,正想回頭探個究竟。



「霍平、霍正,你們且先……」



噗!



趁著霍義無暇分神,思緒大亂之時,一道悄然而出的劍閃。



只見本該橫在地上的長劍斜斜刺入霍義左膝,半截劍身沒入膝間,閃著冷光的劍脊染紅一片,鮮血從創口狂流而出,轉瞬染紅褲管。



鮮血沿著劍身流淌而回,經過劍脊、劍鄂,最後流到緊握劍柄之人的手。



霍義因劇痛而大怒,他左手握拳,扭身橫揮,卻只打到軟綿綿的空氣。他甩頭而回,雙眼用力一瞪──臉上怒色很快被震驚之色蓋過。



「是⋯⋯你?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近乎崩潰的喃喃自語,化解了左腿僅存的最後力量,整個人踉踉而倒。



本來是絕不可能成功的偷襲。



哪怕從何種角度,獨自嘗試數百來回不同法子,結果也不會改變。



彼此巨大的境界差,正是如此絕望。就算少沖境的霍義明顯分神,心不在此,但要反應過來,絕非難事。



只不過拜那銀光暗器所致,以及全然不認為對方——不認為袁昊能夠掙脫境界威壓的桎梏。



如此,奠定了敗因。



「你……你一個六脈武者,怎地可能……」



持劍之人,不是別人,只有袁昊。



嗖!



彷彿早料到如此,亦或是出於某種信任,霍義人才剛倒,暗器銀錐便來得恰巧。



銀錐子正中霍義胸口穴道,毛孔微微滲出血水,並未刺入皮膚,就聽他嘴中發出古怪呻吟,四肢變得僵硬如石,彷彿是中了境界威壓。



頃刻,少沖境威壓消散。



袁昊身子晃了一晃,一派輕鬆平常地笑了笑。



「嘿嘿,就這等程度,還不夠看,想本小俠天天被少沖武者欺……呸,鍛鍊,小意思,小意思。」



這時,一道嘆息聲從紅纓幫洞口傳來,卻見都爭先從洞中陰暗處走出。



「姓袁的,你好意思說,還不快叩謝老子和文幫主。」



袁昊哼了哼,扭頭不理會都爭先。



江湖武者的氣勢威壓,本來是利用境界差距的強烈氣勢,無限放大發自本能上的未知感和恐懼心,配合純粹殺意,低境界者要想打破威壓桎梏,幾乎毫無可能,但反過來說,一旦恐懼心淡下,未知轉變成已知,威壓的作用自然差強人意。



袁昊三天兩頭飽受文天義、都爭先少沖道氣的摧殘,並在二人有意地釋放殺氣磨練,天天被揍得鼻青臉腫,天天昏厥而醒,不知不覺間,四肢百骸竟能承受高境界者的威壓和殺氣。



換而言之──因為被揍得習慣了,威壓對他的效果大不如前。



霍義適才一動用氣勢威壓,袁昊身子頓了一會,當即緩過來,正想見準時機施開「泥鰍功」,豈料對方又動用「萬紅花毒」,一時紅纓武者人人盡倒,對方三人武功又高過他,害得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本暗暗盤算趁對方放下戒心接近自己時,或以泥鰍功逃回洞中,或迂迴而戰。



直到都爭先扔出錐子,他腦筋急轉,想到第三種可行法子,配合都爭先行動,混入自己計畫,成功打得對方措手不及。



袁昊走到那霍義面前,見對方分明落到他人手中,兀自一副毫無懼意模樣,再看了看周遭呻吟不止的群豪,心中不覺有氣,一腳踹在他肚腹,緊接著雙拳齊落,分別打在他鼻上、眼上,打得對方鼻血狂流,慘叫連連。



「住、住噗!你……你要是撒了偶!夥、霍家噗……」



拳頭連發。



「讓你得瑟!讓你得瑟!本少俠連那八婆和你們幫主都沒放在眼裡,你這霍家嘍囉算哪根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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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3 20:00:31

第四百二十章 晚輩明白





都爭先放著胡鬧的袁昊不管,逕自運轉定心訣,閉息回收那裝有花毒的桃木盒,接著替臉色慘白的顧老六等人簡單探了情況,確認體內花毒重歸平靜,不再活躍,體內道氣暢通不少,總算心安的吁了口氣。



瀛海島二人有「逍遙定心訣」抵禦花毒,縱然要消耗不少道氣,但基本上不受花毒影響,所以不甚明白身中花毒者,究竟會有甚麼症狀反應,要是毒性發作,又該以何種法子應對。



過得少時,大多武者在道氣相助下,痛麻的四肢漸復,嘔出泛著一抹微綠的深血,頂著病懨懨的臉,已能自行起身。



除了少數武者毒發太深,經脈內的道氣和花毒發生嚴重排斥,口吐白沫、七竅淌血,須鎮上大夫親自診探,紛紛讓能行動的武者送往鎮子。



不久,文天義等人陸續出洞,所有人臉上同樣慘白一片,氣息十分紊亂,一問之下才知,他們也深受剛才的花毒之苦,一緩過來就立刻趕了出來。



其餘第三勢力的武者找上都爭先,熱情地握著他手,一把鼻涕一把淚,頻頻謝他救命大恩。



都爭先忙稱卻之不恭,心中始終有個疑竇,只問他們:



「在下知道你們不願受紅纓、萬花的波及,只想安安靜靜生活,以陳老為首,組成不屬二幫的第三方勢力。你們又為何要助霍家人?是因為他們手中有花毒?」



每每聽到這問題,那些人無一不扭曲著臉,瞪著桃木盒回答:



「呸!要是曉得這三人手中有花毒,哪怕是丟掉性命,我等絕不會答應帶路。」



「霍家人要你們幫忙帶路?」



都爭先挑了挑右眉,詫異道。



「不錯。」



「正如都兄方才所言,我等不願涉入貴幫與萬花幫的紛爭,因此平時極力不靠近貴幫幫地,深怕惹禍上身。」



「唉,但他們三人挾『萬紅夫人』之名,逼迫咱們就範,還說倘若不從,就要讓萬紅夫人催動花毒,屆時……恐怕我等所有人只會生不如死。」



「咱們身在江湖,並不懼死,但……但……」



第三勢力的武者說到這裡,人人面有為難,似乎有些愧疚看著都爭先。



都爭先心有了然,知道這些人承自己救命之恩,確實想報答恩情,不由懊悔起帶霍家人到紅纓幫幫地。他搖頭笑了笑,道:



「別在意,既然身在江湖,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聽聞這話,第三勢力的武者只覺有把又體貼又溫柔的無形匕首狠狠地捅進胸臆之間,更感內疚。



與此同時,更對因中錐而動彈不得的霍家三人埋怨於心。



要不是他們三人執意,大夥豈會無故遭罪(花毒)?



「住……住噗……」



也不知袁昊究竟出手多重,又打了多少黑拳,但聽霍義那不成聲的哀求愈發微弱,漸而帶著些許抽噎哭腔。他滿面鼻水淚水混著鮮血,牙齒落了數顆,一雙眼珠子又青又腫,看來極為猙獰可怖。



原本因無故蒙受花毒之刑而惱怒的群豪,看得霍義模樣,竟一時忘了發怒,不由心驚膽寒,別過目光不敢再看。



「誰準你求饒?本小俠有允你嗎!誰給你天大肥膽放花毒?本小俠有說好嗎!」



袁昊邊噴著口水,邊說些不講理的話,拳頭雨一會往塌陷的鼻樑打,一會兒變形的下巴打。



顧老六來到袁昊身邊,眼看霍義被打得面目全非,每一拳落下而起,就是一陣鮮血噴濺,滿地都是血,撫著胸口,低低咳了一聲。



袁昊聞聲回頭,小臉亦是血染一片,道:



「顧二哥,幸好你沒事。」



他握起濕濕熱熱的左拳,高舉過肩,冷然道:「不然本小俠不會放過這三人。」



「別……別,我……錯……」



霍義一改剛才氣焰囂張的態度,低聲哀求起來。



袁昊鼻子冷哼一聲,雙手扯住對方衣領,罵罵咧咧道:



「龜爺爺的,你以為認錯就夠了?你以為群英樓大夥是自願待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甚麼都好,你偏偏敢用花毒!」



「告訴你,姓霍的!本小俠今日不把你扁鼻子打成禿鼻子,絕不罷休!嘿嘿,你放心,你另外二位好兄弟,本小俠也不會忘的。」



留有意識而無法動彈的霍平、霍正二人,聞得這話,當是鐵青著臉。



顧老六在旁聽著,心中感動之餘,深怕發怒的袁昊真要活活打死對方,忙道:



「袁小兄弟,別……別,咳咳,別,衝動。」



「顧二哥,你想饒了這三人?」



正當咳嗽不停的顧老六還未回話時,一旁的都爭先伸手按住袁昊腦袋,阻止他的暴行,道:



「我有話問你們,你們只要如實回答,我就放你們離開。」



袁昊突然被一把推到後面,有些不滿瞪著都爭先,反而被對方回瞪一眼,撇撇嘴,碎念不停。



一旁陸象鋒、張大狂緩緩扶著顧老六坐地,三人臉色都十分慘烈,而顧老六甚至失去了血色。



「明知紅纓、萬花情勢日漸緊張,你們為何要來群英樓?不……來群英樓也罷,你們是為了甚麼,獨自找上門來?」



霍家三人起初一聽能活著離開,大喜過望,臉上閃過一絲希冀之光,可是一聽到後話,立時又變了臉色,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又像在和甚麼天人交戰一般,難以啟齒。



都爭先靜靜盯著三人,彷彿在觀察他們三人的反應,道:



「你們說過要『捉袁昊回去』,還說『名額不少』,那是甚麼意思?」



這整件事情彷彿存有蹊蹺,不管是霍家人反常造訪群英樓,還是無視二幫緊張情勢,貿然闖入紅纓幫地要人,一切無謀之舉,實讓人摸不著頭緒。



霍義三人嘴邊肌肉微微抽動,垂著腦袋,仍然不答。



袁昊眼珠子轉了轉,確實想起三人說過要捉自己回去的話,不禁忖想:「那萬紅似不殺我,又似要殺我,這三人似要殺我,也似不殺我,怎地霍家人都是這副德行?」



「你們不願說,那好,姓袁的!」



突然被都爭先一叫,袁昊下意識抬了頸子。



「甚、甚麼事?」



「咱們走!」
2023-06-13 20:00:43
袁昊愣愣地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總要知道霍家的目的,既然他們三人不肯說,咱們就去找肯說的人。」



都爭先沒好氣嘆息一聲,和始終皺著眉的文天義四目相交。



「──如此這般,陳老伯,所以咱們就來啦。」



比平時僅冷清一些的酒洞,兀自酒氣薰天,熱鬧非凡,賓客如雲。



承著四周投來的好奇和戒備目光,袁昊看著桌上騰著熱氣的茶水,往旁瞟了都爭先面前的溫酒,指了指,道:



「陳老伯,我也要。」



「要你個屁!小屁娃兒,乖乖喝你的茶。」



都爭先啜了一口溫酒,故意吐出一口氣,咧起壞笑。



在他們身旁還有放不下心跟來的顧老六、陸象鋒二人。



老陳瞟了一眼顧老六二人臉容,道:



「幾位大駕光臨,老夫自然歡迎,不過老夫並不認識這三名霍家人,更不清楚他們為何要捉袁少俠。」



說話間,往下橫了一眼,就見被縛了手腳的霍義三人,如同捆粽子般,蜷縮軀子倒在桌邊,忍受周遭異樣目光,屈辱地瞪著袁昊。



「是姓都的這麼說。」袁昊側過頭,像要徵求都爭先同意。



都爭先邊吃菜邊飲酒,一派輕鬆而又神秘,道:



「快了,遲早會來,你別著急。」



老陳老臉上笑意濃厚,道:



「不過……這敗霍家、燒三堂,袁少俠的大名,已不是如雷貫耳足能形容。群豪心中生畏,哪怕少俠武功遠不如他們,但少俠所做之事,他們一件也辦不到。」



袁昊手中筷子才剛上手,聞言又感鬱悶,放下筷子,道:



「陳老伯,晚輩所做的事,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小事。」



自己武功低微,他能辦到的事,這群英樓武功遠勝他者,多如繁星,怎地會辦不到?



老陳呵呵一笑,道:「袁少俠,老夫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他話頓半晌,瞄了都爭先和袁昊一眼,接著道:「二位少俠早在撫仙和霍家有不解之緣……」



只聽袁昊「呸」的一聲,臉上流露厭惡,瞪著眼睛道:



「陳老伯,我和那霍家勢不兩立,這種緣分不要也罷。」



老陳一愣,苦笑改口道:



「二位和霍家結下樑子,因緣巧合來到群英樓,落入萬紅夫人手中,莫怪老夫說話不留情,不說都少俠,依袁少俠武功境界,照理而言,惟死路一條。」



老陳邊說話之時,邊觀察著袁昊反應,見他眨了眨眼,點頭笑道:



「是啊,那八婆放我一馬,以為我會領她的情,當她霍家年輕子弟的練手對象。」



「少俠,你千萬不能小看萬紅夫人。自從她上位以來,霍家年年派出過不少好手,有欲取代萬紅夫人的地位,可始終未果。她雖是霍家人,這些年卻以一介女流身分,與霍家周旋,控制群英樓數千好漢,長達十餘載之久,智謀絕不會差。她放過你一時,多半是有圖謀。」



「那八婆能圖我甚麼?」



老陳搖搖頭,表明自己也不清楚,道:



「總而言之,萬紅夫人放過你,這是第一件奇事,要知道整個群英樓得罪了夫人,從未有人能夠活下來,以你當前境界能夠活命,有人認為是夫人不想殺你。」



袁昊險些笑出聲來。



那八婆讓霍家年少武者拿我試身手,當日在大宅,三人聯手打我一人,她也不曾喊停,擺明是不惜我性命。



老陳看袁昊不說話,模樣有些古怪,似在憋笑又似苦惱,道:



「少俠不相信,那是再正常不過,可是往後云云,又該如何解釋?」



「大敗霍家三名年輕武者,火燒風火等三堂,盜去財寶,大大重創了萬花幫,少俠可曾被萬紅夫人嚴刑詰問?」



袁昊微微一愣,眼珠子愈瞪愈大,甚至屏住了呼吸。



連一旁的都爭先、顧老六、陸象鋒也都停下手中筷子。



只聽老陳又道:「這下少俠明白,其他人都辦不到的理由?」



袁昊不甘不願道:「晚輩明白。」



「這麼說來,萬花幫那些人之所以想殺我又不敢動手……」



「少俠猜得不錯,你口中那些人……包括霍無紂在內,害怕一旦出手,會惹惱萬紅夫人。」



袁昊登時眉宇緊蹙,不滿地噘起嘴,道:



「可是,可是……陳老伯,當日我在大宅比武,那八婆說了不少要我性命的話,難不成也是作假?」



他滿腹疑竇,但覺萬紅那婆娘對自己好也不是,壞也不是,時而出手相助,時而又以霍家人身分加以陷害,極是矛盾,但要說她是一片好心,卻是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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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4 20:18:29

第四百二十一章 霍家要的是一幅畫?





「呵呵,少俠,所謂女人啊,男人愈想去了解,反而愈不了解,你……」



他本想說「你又不是不懂」,只不過話到嘴邊,才想到袁昊雖然平時行事十分幹練狡猾,卻不過是年僅十三左右的少年。這男女情事對他而言還太過艱深難懂,這話說了等同白說,因此又吞回腹中。



那情愛一事,本非一言一語可以道盡,就算要強加解釋,說出來的東西想必也會因各人差異而存有偏差。



正如大道之「道」,殊途同歸,但解釋起來人人各有各的解釋,聽者能否融會貫通,則又是聽者自己的事。



袁昊不明不白看著老陳,道:



「我為甚麼要了解女人?」



老陳呵呵又笑,沒正面應答。



「不提女人家的事,老夫倒是對萬紅夫人圖謀之物有些眉目。」



袁昊聞得這話,一雙眼睹立時變得炯炯有神。只見他正襟危坐,拿了桌上空酒杯,替老陳倒上一杯酒水,恭敬奉上,並拉來新的凳子。



「陳老伯快請坐。」



老陳擺了擺手,並未落座,老目一轉,凝視鎮子上方如天井般的大洞。



此時已至午後,秋日躲到厚厚的雲層縫隙,玩起孤獨的捉迷藏,不見其蹤影。那蕭瑟寒風彷彿沒了心腹大患,一人獨霸整片蒼穹,空氣中的冷意更甚以往。



「這群英樓……對老夫而言,是安身立命之地。」



「就算離開此地,原來的家也早已不在。」



袁昊知道老陳話未說完,只靜靜等候後話,就聽他目光轉回袁昊身上,滿是皺紋臉上笑得豁達,毫無悲意,眼中只透著一抹懷念。



「自老夫被捉來此地,算起來已有一十三個年頭。那時老夫堅信,憑這身武藝,定能闖出一番名堂,享譽江湖四海,因此當老夫落入萬紅夫人的陷阱,挫敗與日俱增,憤懣啃食著老夫的心志,老夫以為離開群英樓,惟有順從萬紅夫人一途。」



老陳拿了桌上杯酒,一口乾盡,盯著空空見底的酒杯,像是想到甚麼般,苦笑道:



「說起來,十餘年前,老夫算得上是你們文幫主的敵人。」



這話一出口,話聲並不大,可是對袁昊來說,猶如敲響的大銅鐘,鳴鳴大響,撼動於心。



文天義的敵人——這代表什麼意思,答案再明顯不過。



袁昊險些「啊」的叫出聲來,忙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和藹可親的老人家,竟曾是萬紅夫人的走狗。



由於過於震驚,他渾然未覺一旁還有文天義的二位兄弟,他們卻是頂著一張蒼白而平靜的臉龐。



老陳呵呵笑著搖頭,低頭發覺有人替自己空杯盈滿酒水,往前一看,見都爭先朝己一笑。



「姓袁的,這有甚麼好訝異,世事難料,人心不古,你忘了李正志和絕千閣?」



袁昊小小軀子一震,臉上一副難以言喻之色,偷瞟都爭先一眼,見他親自舉了例子,露出頗些寂然的神情。



「若虛姐姐不一樣,若虛姐姐就是若虛姐姐。」



都爭先哈了一聲,不知是不是聽出話中勸慰之意,擺擺手,逕自低頭啜酒吃肉。



老陳、顧老六眼界卓然,一看就知都爭先神情不對,甚是識趣沒去追問。



袁昊接著問道:



「陳老伯,後來你知道那八婆沒安好心,毒害江湖好漢,霍家人不把咱們當人看,痛定思痛,決定離開那八婆,本想投奔文師兄,可一想到過去的諸多對立,心有愧疚,因此選擇自立門戶,不再過問萬花幫的事,是不是?」



老陳大為吃驚,道:「你怎麼知……」



話說到一半,發覺袁昊兩眼發光,似笑非笑,他老臉一紅。



「咳⋯⋯咱們剛剛說到哪兒?」



「我知道了!陳老伯,當初你推薦張四哥加入紅纓幫,是不是對文師兄……」



不肯放過的老陳袁昊邊奸笑,邊繼續說了下去。



老陳聽到一半,已覺不妙,忙捂住袁昊的嘴,道:



「好了,好了!你這娃娃留點口德,整天說這些玩意兒,仍不厭煩,怪不得群英樓數千好漢,整日提心吊膽,若聽得你的一點風聲,便嚇得魂飛魄散。」



都爭先哈哈大笑,右手拍著木桌,震得桌上木筷落得一地,一旁顧老六、陸象鋒左看右看,剛想微微露笑,又是一陣激烈咳嗽。



袁昊有些擔憂看著二人——從幫地來到酒洞,二人就像是舊創復發般的病人,臉色愈來愈差,咳嗽得更加頻繁。



其實一開始瀛海島二人只想自己前往鎮上,讓顧老六他們留在幫地,調息逼出催發而生的餘毒,可是顧老六二人實在對袁昊放不下心,僅調息半個時辰,還是決意要一塊跟來。



不過那病懨懨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是二人是少沖境的高手。



「老夫可要聲明,獨力開間小飯館,供酒供肉,是老夫從小的一個夢想。」



老陳刻意解釋了一句,斜眼瞪袁昊一眼,見他轉回目光,花白腦袋靠了過去,低聲道:



「說起萬紅夫人,老夫聽說她當初被下嫁於此,黃家人其實很不待見,認為霍家此舉意有圖謀。」



「他們圖黃家什麼?」



「⋯⋯當年,萬花幫眾私底下流傳一種說法,說是這黃家宅院的某處,藏有一件寶貝。霍家圖的就是那寶貝。傳聞只要得到那寶貝,就足以影響江湖各勢力,甚至是道盟五霸和……域外聖教。」



道盟五霸,域外聖教。



袁昊聽到這二大勢力之名,忍不住倒抽了冷氣,足足僵了有三息左右,才緩慢吐出肚腹的空氣。



腦袋向旁轉去,發覺都爭先早已挺直腰桿,眼神十分認真望著老陳,一點也沒有平常那隨興放縱的模樣。



畢竟悠關瀛海島民的職責,武律大道和法則大道,正是袁昊和都爭先出島的最大原因。



而霍家野心勃勃,底蘊深厚,儼然是中原道盟五霸之下第一人,他們所圖之物,對整個江湖影響既深,瀛海島二人就不能放任不管。



更別說能夠噁心霍家人的事,哪怕是要把天捅了破,袁昊都十分樂意去幹。



只見都爭先滿臉嚴肅,慎重低問:



「陳老,敢問那件寶貝,可是道寶?在下聽說上古時代的天地道寶,猶如武者境界,共有五境,地境、玄境、天境、大法境、太上境。」



「若依陳老之言,這道寶足以改變整個江湖勢力,道寶的境界絕不會低……」



顧老六聽得這話,一時心神大震,呼吸急促起來,咳得十分厲害,撫著胸口,滿臉痛苦。



一旁陸象鋒見狀忙放下酒杯,左掌貼在顧老六後背,打算運起柔氣,卻被顧老六伸手阻止。
2023-06-14 20:18:56
「大、大法境和太上境道寶,陳老,這……這有可能嗎?」



「那種⋯⋯那種上古時代的道寶,貧道僅在古書中略見一二。」



陸象鋒放下左掌,蒼白臉上同樣透著一抹凝重之氣。



道寶縱然有等級之分,能力之別,然而既能稱作道寶,沒有一件會是凡俗之物,到了最上乘等級的道寶,會有何等威能,根本無從想像。



倘若那種等級的道寶落入霍家手裡,對紅纓幫百害而無一利。



老陳重新替二人勘好酒水,以眼神示意二人冷靜,道:



「二位多慮,老夫從未說過,萬紅夫人所尋之物是道寶。」



袁昊「咦」了一聲,連連眨眼,目光射向都爭先,轉念想到,剛才的話都是都爭先率先起頭,老陳確實沒提到「道寶」二字,僅僅說是「寶物」或「寶貝」等字眼。



但見都爭先微微愣住,很快反應過來,察覺三道不滿目光射來,順勢別開目光,哈哈笑道:



「陳老,在下這不是見氣氛太過沉重,開開小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姓都的,就你這張臭嘴,甚麼都好,偏偏提甚麼道寶。」



「閉嘴!陳老,敢問萬紅夫人到底所尋何物?」



前話自然是對袁昊而說,後話則是對老陳,他語氣一轉,顯得恭敬謙遜。



老陳看著袁昊、都爭先二人惡言相向,眼中微有朦朧,呵呵輕笑一聲。



「萬紅夫人所尋之物,是一幅畫。」



畫?



那個字眼一出,袁昊心中猶似漏了一拍,腦海浮現那大片白楊林,甩了甩頭。



「陳老伯,那八婆她……她尋甚麼畫?」



唇音在隱隱發抖,僵硬的臉頰既忐忑又後怕。



想起了那黑白如竹的少女,自己還也還不清的恩情,以及第一次答應他人卻沒有做到的承諾。



霍家找的是件古物,為此下嫁萬紅夫人到黃家,和「她」絕無關聯。



袁昊反覆說服自己,只覺思緒紊亂,一陣心煩意亂,腦袋閃過一個念頭──要不乾脆運起定心訣,消彌這煩心不安之感?



「這老夫也不清楚,萬紅夫人從不與人談及此事。」



本來嚴陣以待的顧老六聞得這話,雙肩一塌,只覺放跑一個重要線索,啜了溫酒,一股暖流沁入心脾,胸口疼痛稍緩,喘了口氣。



「您老人家別這麼說,能知曉萬花那婆娘的真正目的,對我等已是獲益匪淺,回頭和文大哥說一聲,今後讓弟兄們小心提防就是。」



袁昊咬咬牙,躊躇片刻,問道:



「那八婆想尋的畫,莫非……莫非是……是人所作?」



他低著腦袋,本想問是不是「墨竹小姐所作」,但轉念之間,話卻哽在咽喉,竹令謙雖沒有刻意隱滿身份,然而由他這外人道破她真實身份,未免太過無禮。



「少俠,畫是眼中所見之物,亦是心中思及之物,自然是由人來作。」



老陳有些古怪望著袁昊回答。



顧老六察覺袁昊語氣有些不對勁,關心道:



「小兄弟,你可還好?」



一旁都爭先輕輕歎了口氣,他一眼就看出袁昊想法,沒好氣道:



「姓袁的,你想甚麼呢,陳老說萬紅那婆娘尋了這畫十年,十年,整整十年之前啊!」



袁昊「啊」了一聲,臉上明悟,忖想:「唉喲!是了,十年之前,令謙姑娘尚不足五、六歲,焉會有如今的驚人畫功?那八婆既尋了十年,那就絕不會是令謙姑娘的畫作。」



想通這道理,煩心之感盡去,突然心安下來。



便在這時,耳中忽聞一陣騷亂聲響,由遠而近,仔細一聽,那聲響充斥著各種粗俗喝聲,又急又猛。



袁昊等人循聲望去,只見東南方向黃土滾滾,彷彿是一層褐黃土色的薄薄紗帳,人影綽綽,不久一班人馬衝破黃土紗帳,縱身快奔入鎮。



所過之處,群豪通通似逃竄般向左右散開。



眼見那班人馬離酒洞愈靠愈近,袁昊、顧老六、陸象鋒三人定睛一看,看清楚來人面目。



對方見到袁昊等人,顯然也有些吃驚。



直到看見倒臥桌下的霍義三人。



「是他們!在這!」



──敵意和殺意以及道氣,一瞬膨脹、爆發。



袁昊三人幾乎是同時瞪大雙眼,並下意識跳離凳子,手按兵刃,深深皺著眉頭!



緊張的空氣。



對峙的人馬。



以及又是袁昊。



在場酒客一察覺不對勁,酒意頓消,紛紛扔下桌前佳餚美酒,拔腿逃離此地。



那娃娃(袁昊)就是個災星!



他們屢屢被袁昊扯入各種事情,這次記起前幾回的教訓,一見事態有異,當即躲得老遠,不願再次被波及。



「嘿嘿,千等萬等,可總算來啦。」



不同袁昊三人的慌張,彷彿一切正如自己所想,都爭先悠悠哉哉喝盡杯中最後一杯酒水,緩緩起身。



袁昊緊張道:



「姓都的,為何他們會在這!」



顧老六、陸象鋒彼此互望一眼,臉色比袁昊更加窘迫。



「姓袁的,你不也想知道霍家人打甚麼盤算?他們家的事,那就得問他們自家的人。」



「霍平!霍義!霍正!」



婉轉的少女喊聲,從那班人馬裡頭傳了過來。



就見一名少女撥開人群而出,冰冷冷的眸子透著關切之意──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霍菲菲。



而這班人馬更非別人,便是大宅的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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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俠的故事」,如若諸位朋友覺得滿意,還望點個「喜歡」和「收藏」!
2023-06-15 19:56:28
主角所過之處,不停製造矛盾衝突。
唔錯,保持故事可看看性。
2023-06-15 20:00:08

第四百二十二章 為了靈瑤宮名額






霍菲菲迫切地想上前,但被左右的霍家人制止,僅往前半步,氣憤地瞪視袁昊,道:




「袁昊,你這是甚麼意思?」




「沒甚麼意思,我說啦,咱們以武會友,切磋比劃,就是……就是下手有些不知輕重。」袁昊無奈回答,發覺霍菲菲目光冷意更甚,咳了一聲,道:「大夥都是男兒好漢,這點皮肉傷,抹抹口水塗塗藥,過個幾天就沒事兒。」




「袁昊,沒想到你竟如此卑鄙,算甚麼好漢所為!不,不對,你還有臉提甚麼好漢?」




袁昊抽抽嘴巴,有些不快道:「喂,說話要摸著良心,是這三人闖到咱們幫地滋事,咱們出手教訓,那是剛好而已。」




「那、那是……你、你下手也不該如此慘忍!」




「究竟是誰慘忍?到別人幫地投放花毒,這對群英樓武者而言,其苦楚比死還要慘忍百倍。」




霍菲菲聞言,臉上大驚失色,道:




「你、你說他們放了花毒!」




霍家人一聽到那「花毒」二字,登時響起一片譁然聲。




「哼,不錯,因此我不下重手,這三個王八羔子豈會記得教訓?妳們霍家人那品性,我不說出口,妳心裡會不清楚?」




「可是他們……他們,他們說不定……」




「他們怎麼樣?我放過他們一回,他們勢必會捲土再來。」




霍菲菲本是由極北之地的小妾所生,自幼性子冰冷,卻對家族看得甚重,原本她在本家的地位遠不如霍風、霍山等直系子弟,幸而頗具練武天分,年僅十四歲就有執者六脈境界,全然不輸五霸的年輕子弟,因此備受家中長老寄予厚望。她清楚霍家人有不少惡習,但作為自家人,理應相互容忍包容,是以當見到受重傷的霍平三人,無疑是觸及她的罩門,這讓她如何能不怒?




霍平三人尚有意識,他們目瞪口呆凝視著霍菲菲,其餘人不知曉也罷,但他三人平時和霍菲菲生活一塊,知曉這名年紀相仿的少女,深得本家不少年輕子弟的青睞,她武功固然遠勝同齡人,可其人就如同一塊終年化不開的寒冰,冰冷淡漠,幾乎不見她的喜怒哀樂,此時此刻,她竟對袁昊發嗔發怒,實是讓人難以相信。




他們更加不會曉得,當霍菲菲一聽說三人偷偷跑到群英樓找紅纓幫麻煩,當下就覺大大不妙,那袁昊武功雖弱,心計、手段卻是何等厲害,連長者都不敢掉以輕心,他們三人這一去,簡直如入虎口的肥羊,只怕一去便是難以復返。




於是連忙和萬紅夫人說明原因,不顧萬紅夫人勸話,親自率領本家人手來到全是男人的群英樓。




這一切,是出自那甘願為「家人」犧牲奉獻的心。




無奈的是,無論霍菲菲怎地替他們發聲,仍改變不了袁昊占理的事實,根本辯不過對方的話。




霍菲菲甩甩頭,道:




「他們不會的!袁昊,請你把人還來。」




袁昊一想到霍平三人以花毒傷害紅纓幫大夥,其意非善,為何自己要被霍家人反過來指責?要是這回被拿下的是自己,他霍家又豈會替自己求情?




想到這點,他心中頓時有氣,冷聲道:




「笑話,天大的笑話!」




「你說甚麼?」




霍菲菲冷眸愈瞇愈細,道氣微微流淌而出。




袁昊非但不怕,反而站前一步,正面直視霍菲菲雙眸,道:




「女孩人家,整天都幹些甚麼去,沒點腦袋。」




一旁都睜先、陳老聞聽此話,口中酒水險些噴了出來,滿臉駭然盯著袁昊看,先是搖頭,接著相互一看,全是苦笑。




下個瞬間,但見霍菲菲眼神變得格外危險,嘴中發出最為陰冷的聲音,道:「袁昊,你再說一次看看。」




「說幾次都行,妳霍家要人,不會自兒來拿?憑甚麼本小俠要親自送過去。」




「你……好!我就不信你會無恥到對弱女子動手。」




霍菲菲又看了看霍義三人,心中又氣又急,推開左右,信步而出。




其時,一道人影從旁閃到霍菲菲身側,恭敬道:




「小姐,這些歹人的話不可相信,在下願代勞小姐。而且,小姐還是不宜離開在下等人的身邊……比較好。」




說話之人,卻是顧老六等人很熟悉的霍飛。




霍菲菲搖搖頭,自然知道霍飛話中之意,打從她來到鎮子,周遭男人混雜各種慾望的露骨視線,讓她十分不適,不由憶到萬紅夫人親自送行時的不安眼神。




她以純粹的武者之心壓下不適,凜然道:




「不行,霍飛表哥,這事必須由我去做。」




霍飛十分戒備地瞪著袁昊等人,他曾在紅纓幫親眼見過袁昊身旁幾人的實力,不敢大意,道:




「小姐既然如此堅持,在下也不會多說甚麼,但還請讓在下同行,以防萬一。」




霍菲菲聽對方語氣強硬,當下也不好拒絕,只好答應對方。




二人離開霍家陣仗,緩步靠近,停在袁昊等人十步距離遠。




「袁昊,我照你話前來,把人還給我們。」




霍菲菲冷目看著袁昊,袁昊同樣看著她,似笑非笑,就見他右手悄悄地,不安分地往桌上──那裝有酒水的瓷瓶摸去。




都爭先咳了一聲,袁昊似隻受到驚嚇的狐狸,飛快縮了右手,臉面朝天,吹起口哨。




霍菲菲見狀,在這等緊張氣氛下,袁昊還敢開玩笑打鬧?當下細眉深蹙,道:




「袁昊!」




袁昊嚇了一跳,目光轉了又轉,望向都爭先。




都爭先向顧老六二人看去一眼,另外二人點頭起身,三人分別扛起地上霍義等人,來到霍菲菲面前。




彼此僅約五步左右距離,幾乎是踏前一步就能殺到對方要害。




十分緊張的空氣充斥一股躁動之意。




正當都爭先要放下肩上的霍義時,如虎般的目光射向霍菲菲,道:




「霍姑娘,奉還三人之前,在下可否問一個問題?」




「你說。只要能說,我會如實回答。」




霍菲菲清楚袁昊等人不可能白白奉還霍義三人,勢必會提出要求,因此聽到都爭先的話,並不覺得詫異。




不如說,一個問題就能換回霍義三人性命,實是再划算不過。




然而──當都爭先拋出問題,她很快就覺後悔。




只見都爭先點點頭,臉上浮現不合時宜的笑意,問道:




「這三人到本幫投毒時,說甚麼『名額』,那是甚麼意思?」




此言一出,霍家所有人臉上的緊繃神情突然一愣,一副似了然似傻眼的模樣。霍菲菲、霍飛同樣如此。




很快地,無數非難的目光紛紛落到霍義三人身上。




他們顯然知道,那「名額」代表甚麼意思。




霍義三人低下頭,像是做錯事被當眾爆出的小孩般,耳根和臉上脹紅一片。




霍菲菲有些為難看著袁昊和都爭先,見這二人一臉「你不說我就不還人」的態度,貝齒暗咬薄唇,放低聲音道:




「那是爺爺……族長和長老的意思。他們打算讓本家弟子拜入『靈瑤宮』門下。可是靈瑤宮本非男人門派,不會收那麼多男人,那所謂『名額』,也就是……就是……」




靈瑤宮?




都爭先一愣,接著又問道:




「也就是說,只要『捉拿袁昊』這個本家之敵,立了大功的三人,就能得到拜入天下男人夢寐以求之地的名額?」




「……是。」




「唉,換而言之,這三人為了色膽,為了不讓其他人搶走『名額』,於是單單三人就闖入紅纓幫?然後放了花毒?」




彷彿像是被戳破心事,又彷彿是被扒開身上衣物,霍菲菲聽到話,臉上一會紅一會白,雙手摀胸,輕輕點頭。




聽到真相的袁昊、顧老六、陸象鋒三人張嘴傻了住,他們設想過許多可能,卻從沒想過霍義三人不惜冒著風險,以僅僅三人之力投放花毒,竟是為了一個全是女子的門派。




就為了拜入靈瑤宮的名額,放出那萬惡的花毒。




都爭先又嘆息一聲,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奈道:




「他媽的!我算是服了這三人。」




「我已經說了,那……」




「唉!人,你們可以帶走了。」




霍菲菲大喜,忙讓霍飛接過被點了穴的三人,轉身離開前,低頭不知想些甚麼,突然道:




「袁昊,你我之間勢必一戰,還望你認真應戰。」




袁昊臭著張臉,想到他們是被霍義三人的色心偷襲得逞,感到十分鬱悶,隨意揮揮手,壓根不願多聽一句話。




哪知霍菲菲的話音又傳入他耳。




「其實……我對你早有幾分興趣,袁昊,你似乎……似乎和大姑姑口中的人不大一樣。」




袁昊勉強一笑,回道:




「小姑娘,妳也和本少俠想得不太一樣,本少俠之前就覺得,妳和那群狗兒截然不同。」




「袁昊,不許你說我家人壞話。」霍菲菲突然冷著臉道。




霍菲菲靜靜盯著袁昊一會兒,見他縮縮肩膀轉過身去,隨後向陳老抱拳一禮,道:




「陳老,許久不見。」




哪怕霍家人馬出現於此,陳老依舊面不改色,老臉呵呵笑著,道:




「霍小姐,別來無恙,老夫有禮了。這一陣子不見,小姐武功又有精進,這就邁入七脈境界,果真愛武如癡。」




霍菲菲聽陳老誇讚,也不見喜色,低頭又施一禮才走。




因衝擊性的事實讓袁昊等人幾乎呆了住,他們全然沒察覺,霍飛把霍義三人安置好後,一雙銳目始終凝在顧老六身上,彷彿觀察著甚麼,很快浮現一抹冷笑。




霍家一支隊伍浩浩蕩蕩而來,很快又浩浩蕩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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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6 20:00:05

第四百二十三章 對手是霍菲菲?





在花毒鬧劇後又過數日,再次迎來上宅比武切磋的日子。



悄然無聲的現場。



通往大宅的石階左右,依然擠滿紅纓幫、萬花幫二幫人馬,雙方人馬冷冷逼視對方,誰也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劍拔弩張的空氣中瀰漫著沉然戰意,更隱隱流淌一絲詭譎氣氛。



萬花幫人人目光如刀,面露挑釁笑意,反觀紅纓幫人人臉色發白,精神頹然,氣息微微紊亂,硬是挺直腰桿回瞪過去。



霍無紂嘴角微揚,一副幸災樂禍笑道:



「文天義,你們紅纓幫上下是受了內傷,還是生了怪病?臉色一人差過一人。要不本座讓幫中大夫熬些補身的湯藥,送去貴幫如何?」



「不必如此多禮。霍無紂,你我終究會有一戰,本座可不領你的情。管好你霍家的蠢人,再有下一次,本座必讓他們有去無回!」



文天義挺著微白的臉色,胸口用力,沉聲警告。



「可笑!文天義,你以為還有下一次機會?」



「不錯,你們霍家——也沒有下一次了。」



話語背後的真意,毫無掩飾,露骨至極。



極為險惡的殺氣,比泥濘還黏稠,以幾乎要把所有人拖入深淵般的勢頭,籠罩全場。



二大少沖境高手的氣勢,節節高漲。



就在此時,一名黑袍之人彷彿絲毫不受二人道氣碰撞的氣浪影響,快步來到霍無紂身側,低低說了幾句話。



都爭先盯著那黑袍之人,見對方行走之姿,足音全無,氣息隱蔽,無疑是使暗器的高手。



他不由驚想:「這人是誰?群英樓有這等暗器好手?」



只見側腦傾聽的霍無紂瞳孔微微睜大,抬頭看了文天義一眼,也不知是聽到什麼,臉上閃過一瞬驚喜不已的笑意,那笑意如膨脹而起的火焰,很快壓下。



瞬間——少沖氣勢頓散。



霍無紂哼了一聲,承著文天義不解目光,閉目養神,不再答話。



文天義見對方如此反常,固然感到困惑和戒備,但當前袁昊的事更加要緊。



「師弟,一切就拜託你。」



袁昊點點頭,簡單聽過文天義的話,告別大夥,因為習以為常——無視以霍無紂為首的萬花幫武者冰冷目光,大搖大擺走往石階。



石階之上,路英念等候已久。



這是袁昊第二回上宅比武,只不過他心中有數,切磋比劃的口號喊得再響再美好,實則都是將群英樓好漢當作霍家年輕子弟的練手對象,而霍家紈褲子弟草管人命,倘若惹得他們一個不樂意,就欲殺人洩憤,不知有多少群英樓好漢如斯丟掉小命。



原本武者比武,勝敗是兵家常事,正如古人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此言在理。



然而,上一回切磋比武,袁昊親眼看著霍山殺害自家血親,全因那霍山不肯承認失敗,為了不讓家族聲譽受辱,竟洩憤殺人。



那日,霍義三人為了無聊瑣事投放花毒,害得群豪毒發的情狀——袁昊永身難忘。



萬紅花毒等同控制著整個群英樓好漢的命脈,花毒一日不除,眾豪就一日不得解脫。



路英念道:「少俠,夫人上個月答允二少爺和菲菲小姐的要求,霍家三十名年輕才俊都對這場勝負極為關切,況且……可不能讓菲菲小姐好等。」



他雖言是「讓菲菲小姐好等」,但袁昊聽出其意,知道他言霍菲菲,便有暗指萬紅夫人之意。



袁昊嘴中刻意「唉喲」好大一聲,讓下方所有人聽見,道:



「老路,這可不好,咱們趕緊走,不能讓菲菲小姐再等下去。」



路英念沒聽出袁昊話中調侃之意,連忙稱是,立時帶著他行離群英樓,按照和上一回一模一樣的路,穿過大宅長廊。



「話說回來,老路,你剛才說我的對手是霍菲菲?」



「正是。」



袁昊眼珠子一轉,憶起當時一副急欲對自己出手的霍山,他居然肯把機會讓給霍菲菲?



「其實⋯⋯當初少俠離開後,七少爺和菲菲小姐為了由誰和少俠你比武,大吵一架,誰也不肯退讓,於是私下切磋了一回,才決定讓菲菲小姐擔任少俠對手。」



袁昊聞言,震驚得停下腳步,連連眨著瞪大的眼睛,道:



「霍菲菲贏了?」



路英念有些緊張左看右看,咳了一聲,道:



「少俠,菲菲小姐『險勝』了七少爺。」



「她……她真的贏過霍山?以執者七脈勝過八脈的霍山?」



袁昊補上「七脈」跟「八脈」境界的話,十分認真又問了一次。



要知道武者境界縱然不是絕對,眾多懸念均可左右勝負,好比如瀛海島民透過定心訣修練而成的道氣,乃是天地間罕有的精純之氣,無論在道氣的流轉速度、威力,都遠勝過尋常武者的道氣,因此能輕鬆做到與高自己一境界之人抗衡,但霍菲菲並非瀛海島民,她能以尋常武者身分,以七脈境界勝過八脈的霍山,實非說說就能辦到的易事。



袁昊暗忖:「莫非那小姑娘使詐?不,那小姑娘雖是霍家人,並不像會使詐之人,難道……她是正大光明贏過霍山?」



一旁的路英念深知隔牆有耳的道理,深怕自己不經意的話會得罪了霍山,只敢以點頭回答。



懷著疑竇心情,袁昊來到那老舊練武場。



其時,練武場邊佇候不少身影,盡是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正暢所欲言,有說有笑。



袁昊約略一算,恰好三十人,想來便是路英念口中的三十名霍家子弟。



那三十名霍家子弟注意到袁昊,笑語聲一止,所有人靜默不語,一雙雙帶著敵意和嘲笑的目光齊射而來。



有人奇道:「你們瞧,是他,袁昊。」



有人冷笑道:「哼!竟敢挑戰菲菲小姐,簡直不知好歹。」



「聽說這袁昊滋事本事不小,讓群英樓無數人聞風喪膽,霍平、霍正、霍單三人也是敗在此人之手。」



「他不過會動點歪腦筋,咱們是武者,武者就該以武功分勝負,他那僅僅是使詐,霍平三人太大意了。」



「執者六脈境界,確實不算差,這境界是不差,但根本不會是菲菲小姐的對手。」



還有人道:「那還用說,菲菲小姐年紀和咱們相當,已邁入七脈境界,除了霍風少爺,族中長老格外看中的就是菲菲小姐。」



袁昊耳聽這些霍家子弟的話,臉上暗暗冷笑,忖道:「一群沒腦袋的慫包,這段日子本少俠每日每夜和文師兄過招比劃,見識大漲,就憑那霍平三人聯手,哪裡比得上文師兄的一招一式?你們霍家的老王八蛋看中霍菲菲,乾本少俠何事?」



起初還覺這些霍家子弟未免太小覷人,不過轉念一想,當日在撫仙小比,他大敗霍文霍武二人,霍風甚至暗中使出無恥下策,這些風聲通通沒傳入霍家子弟耳中,顯然是被人壓了下來。



「啊!是菲菲小姐,還有夫人和霍山少爺,他們來啦!」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人循聲望去,果見霍菲菲、霍山、萬紅夫人三人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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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7 20:00:26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她的武器是畫筆





三人信步走近,以萬紅夫人居中,霍山、霍菲菲分站左右,行進之間,霍菲菲二人始終配合萬紅夫人的步伐,離得半步距離。



他們人剛到場,三十名霍家子弟就如蜂蝶尋得花蜜般,簇擁而上,夫人長夫人短的叫著。



萬紅夫人艷麗如血的紅唇微揚,輕輕點頭示意,一旁霍菲菲、霍山二人目光全然不在霍家子弟身上,而是凝在身在人群後方的袁昊。



袁昊對霍家人大拍萬紅夫人馬屁的情狀興趣全無,翻翻白眼,扭頭挑望遠邊青山翠林,吸著自由的新鮮空氣,享受自在之感,胸臆當是爽朗一片。



他突然感受到二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轉頭回望,發覺一人目含不快,另一洋溢欣喜戰意。



前者自然是霍山,後者則為霍菲菲。



霍家三十名年少武者的視線、態度,很快化為實質的嘲笑聲。



那視線是基於對霍菲菲的信賴,等著看袁昊丟盡顏面的眼神。



那笑聲是嘲笑袁昊的不知好歹,膽敢抱有一絲勝過霍菲菲的期望。



在場所有霍家少年少女,認定袁昊必輸無疑。



袁昊眨眨眼,毫不懼怕周遭的敵視氣氛,嘿嘿回以一笑。



霍家少年少女愣了愣,似乎沒料到袁昊會有這等反應,當他們回神過來,見他笑得更加得意,紛紛皺起眉頭。



「菲菲,妳不必手下留情,一有機會,殺了這廝也無妨。」



帶有強烈反感的挑釁話音——從霍山口中吐露而出。



袁昊聽霍山嘴上這麼說,看向霍菲菲的目光卻是一片敵意,心中覺得有趣,笑嘻嘻道:



「這不是霍七少?唉,七脈武者的手下敗將,可惜你不是我今日的對手。」



周遭霍家少年少女聞得這話,不由緊張起來。



他們十分清楚,霍山輸給霍菲菲的事,正是他這幾日成天擺張臭臉的原因所在。



此刻讓袁昊說出口,無疑會讓他更感屈辱——果然憎惡扭曲了霍山整張面容。



「混帳!你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你不過是躲在他人的羽翼庇護,倘若沒了文天義,你甚麼也不是。」



「小樣!你以為你是誰?霍家排名第七的少爺,那排名第一的少爺怕得不敢和本小俠打,區區第七的少爺,怪不得輸給七脈武者。」



袁昊學著對方的話,打趣回道。



周遭少年少女、路英念臉上更加驚悚駭然。



只見霍山眉毛頻跳,緩緩瞇起眼,森寒道:



「盡逞口舌之快,袁昊,你果然只會動一張嘴。」



「不然呢?一個手下敗將沒資格和本小俠打。」



「你說什麼!」



霍山臉上又變了色。



「只動嘴是為你好,怕你一個受不了,便疼得哇哇大哭。嘿嘿,那本小俠可受不了。」



「你!你⋯⋯放你個屁!」



霍山經不住激將,氣得渾身發抖,八脈的道氣在怒氣驅使下,勃然而出。



萬紅夫人、霍菲菲靜靜觀望二人言語交鋒,你一言我一語,始終並未出言。



直到霍山又一次敗給袁昊的三吋不爛之舌,萬紅夫人面有無奈,暗地吁了口氣,忖想:「山兒這是太小看袁昊,還是從來不願正眼面對他?此子能在群英樓混得風生水起,見人人怕,文天義的功勞自不用說,可他要是沒點腦筋,群豪豈會拿他毫無辦法?文天義這等人傑,又焉會和他結交?」



在場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袁昊作為瀛海島民,本就受武律大道、道盟五霸、西域聖教憎惡,甚麼惡言辱語沒聽過?加之島民人人深有道家之風,縱有一時的喜怒哀樂之情,只消運轉「逍遙定心訣」,心神一定,忘懷所以,便能達到不怒不悲。



這些少年少女的冷言冷語,霍山的措辭,對袁昊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這時,霍菲菲信步走到袁昊面前,一對漂亮眸子依然冰冷冷,道:



「袁昊,按照約定,由我來和你過招。」



袁昊隱隱察覺霍菲菲話音含著熱度,不似平常冰冷,有些古怪看去一眼。



「好,你我是切磋比劃,不管誰勝誰負,都不可傷對方性命。當然,我會說到做到。」



言下之意卻是:妳霍家人能否說到做到?



霍山聽出他言外之意,怒道:「袁昊,你莫要太……」話不及說完。



霍菲菲搶先道:



「好!我霍菲菲答應你,你我一言既出……」



袁昊望著她伸出的素手,伸掌一拍,道:「駟馬難追!」



他僅僅碰到一瞬,只覺霍菲菲手掌溫暖滑膩,如塊軟玉,心中微蕩,隱隱有某種說不出的感覺。



袁昊拿了兵架上的襯手長劍,在萬紅夫人、霍山等人注目下,來到練武場中央,抽劍出鞘,左掌反握,手背朝前,劍尖朝上。他一見霍菲菲手上空空如也,靜靜佇候原地,心中滿是疑竇。



「妳不揀一把趁手兵器?啊,是了,莫非妳擅長使的是拳腳功夫?」



練武場邊的霍家幾名少女聞言,噗哧一聲,低笑起來。



「妳……呵呵,妳聽見那袁昊說甚麼沒有?」



「噗噗,他……他竟問菲菲小姐為何不挑兵刃。」



「就是,哪怕找遍整個群英樓的兵器庫,也找不到菲菲小姐要的兵器。」



嘰嘰喳喳的嬌笑聲,並未影響場中二人。



但見霍菲菲像是天人交戰般,低腦想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



「我能否使自己隨身兵刃?」



袁昊左耳有聽得場外三名少女的話,正猜想霍菲菲善使的究竟是甚麼兵器,也沒想太多,當下點頭答允。



只見霍菲菲輕輕嗯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長型木盒,那木盒又細又扁,木質油亮,正好半個手掌寬,她緩緩打開木盒,登時散發一抹淡淡的陳年木香。



那些霍家少年少女一見木盒,人人情緒高漲,爆出驚為天人的喝采聲。



「來了!是畫功!」



「是菲菲小姐的筆功!」



「哈哈哈,靈瑤宮的武功,你袁昊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菲菲小姐無敵!」



「菲菲小姐可是那位畫瓊的貼身隨從,平時有畫瓊親自指點畫功,袁昊,你只有跪地求饒的份!」



袁昊耳聽左右激動話音,不禁有些納罕。



畫功?



畫瓊?



靈瑤宮三瓊,對應琴、棋、書三藝。



袁昊曾與三位女子有一面之緣,本以為靈瑤宮只有三瓊,可如今聽來,除了三人,實則還有另外一瓊。



霍菲菲纖細食指輕輕一拈,取出木盒之物——那是一隻細長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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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8 17:17:07
LM 推
2023-06-18 18:28:12
2023-06-18 19:59:45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一再震驚





袁昊心神大震,呆呆凝視那隻毛筆,霍菲菲持著毛筆的那姿態,整個人彷彿陷入回憶漩渦——回到撫仙,回到白楊林,那畫功出神入化的黑白少女(竹令謙)就在面前。



當日他和都爭先為救李若虛,遭絕千閣武者圍於垓下,竹令謙就是以細長毛筆使出靈妙武功,令眾人眼界大開,她那一筆一墨間究竟蘊藏多少祕密,在場無人可知,但墨竹小姐之名,確不負其名。



自那日爾後,墨竹小姐之名更勝於往,袁昊每每思及竹令謙的武功,總覺她的武功路子全然不同江湖任何一派,以筆畫入武,世上獨有她有這般能耐,再難見到這等人。



正因如此,此時一見霍菲菲同樣以毛筆作為兵刃,做出和竹令謙一樣的事,如何不感震撼?



當下眼珠子瞪得不能再大,心跳莫名加快,本該放下的悔恨思緒(約定)再次湧上心頭。



「妳……妳……妳那是……」



不知如何編織話語。



緊張情緒時而壓過懊悔之情,懊悔之情時而推開緊張,令袁昊陷入難以開口的窘境。



霍菲菲冰眸往下看著手中細筆,道:



「這就是我的兵刃,多謝你,咱們開始吧。」



話語有些輕快而喜悅——霍菲菲動作未了。



只見她道氣周旋於體,衣袂飄舞,另一隻玉臂從懷中拿出一白瓷小瓶,潔白毫毛筆尖往瓶內輕輕一蘸,筆尖蘸著一點黑墨,黑墨迅速沁濕毫毛,堪堪暈開,凌空一甩,飛墨接觸空氣,散發肉眼可見的奇妙道氣。



那道氣很快歸於寂然,但留在半空的飛灑墨水,竟是凝而不散,以極緩極緩的速度消逝。



袁昊更感愕然,臉頰扭曲,腦中思緒幾乎亂成一團,忖道:「那……那是令謙姑娘的……不,這怎地可能!」



像是一面鏡子,映出鏡中之人。



霍菲菲持筆擺出的架勢,和當日竹令謙臨敵之姿,簡直如出一轍。



只聽霍菲菲一聲嬌喝:「小心了!」



呼,一聲悶響由慢至快,那毛筆自右向左劃來,伴隨道氣的迸發,毫毛尖上的黑墨揮灑而出,凌空勾勒出一道從右至左的黑墨軌跡。



空氣中的道氣變得奇妙,跳動著、舞動著,猶若與黑墨冥合。



袁昊向後退開一步,甩甩頭,讓自己專注於前,不過心中仍存遲疑——區區墨水當真能擋住貨真價實的兵刃?



豈料他這念頭剛起,背脊猛地竄來一抹寒意。



武者直覺發出咆哮般的恐嚇,逼迫本能做出反應。



當下猛運道氣,劍刃挺上,架擋向逼來的墨跡。



他長劍剛架出,便感大悔,想收勢卻已不及,暗道:「不好!這一劍非要傷了對方不可。」想道霍菲菲身為霍家人,尚存良心,並非極惡之人,又是女子,自己怎能狠心出手?



正當袁昊以為劍刃會穿透墨跡,削到霍菲菲白皙纖腕時,下個瞬間,不可思議的情狀再次出現面前。



噹!



長劍像是碰著甚麼堅硬之物般,擦撞出微微火光,再不能前移半寸,一股道氣自墨跡中衝向劍刃,強烈衝擊,反而震開劍刃!



衝擊力透過劍刃,傳到袁昊手掌,指尖頓時被震得微麻。



袁昊傻愣愣望著那道凝而不散的墨跡,左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肉,知自己絕非作夢,心神紊亂不已。



他暗想:「這到底是甚麼功法?不對,這……這擺明是令謙姑娘的筆功!這霍菲菲為何會使?竹爺爺呢?難不成霍家又對令謙姑娘使了甚麼骯髒手段?」



竹令謙鮮少於人面前使武,或許是淡然性子所然,就算被西域聖教捉去,也不見她嘗試動武脫身,是以連聖教士兵均不清楚竹令謙身負武功,久而久之,自然放寬對她的戒心。直到袁昊強硬救她逃離,不慎受迫包圍,危急之下,她才展現出靈妙無比的筆畫武功。



在修習「泥鰍功」的日子裡,袁昊暗中打聽過那筆功來歷,可是就連身為至親的竹雲堂,同樣少有機會見竹令謙動用武功,哪怕二人苦求她再使幾招筆功,開開眼界。



竹令謙始終淡笑婉拒,或又被袁昊纏到煩心,以一手不凡點穴功法點倒袁昊,畫他個一臉,直接閉門作畫,壓根不再理會袁昊。



正當此時,就聽霍菲菲微微含喜的聲音傳來:



「與靈瑤宮武者過招還能分神,袁昊,你恐怕是天下唯一一個。」



袁昊驚而回神,目光一轉,當見毛筆挾著墨跡潑灑而來,過程中竟無聲無息,輕巧如風。



只見這一道墨跡剛揮灑而出,上一道墨跡轉瞬消逝。



袁昊手中長劍倉促一格,這回透過墨跡傳來的道氣衝擊更猛,輕易撞開長劍,令他門戶大開。



霍菲菲沒有放過這大好機會,毛筆圈轉,墨跡於空轉動成圓,毛筆往下一點,墨跡跟著以圈心向下一點,直逼袁昊右胳膊。



一旁三十名霍家子弟臉上均露喜色,紛紛叫道:「好!」



他們那是筆功中的點穴之法,倘若中了此招,無法再使兵刃,對方(袁昊)就無任何翻盤可能。



然而他們那「好」聲還未落下——



緊要關頭。



就見袁昊腳下一轉一動,身影變得模糊,畫筆再往前移動寸許,便落了空。



轉眼之間,袁昊的身子滑溜迅敏,避過畫筆,欺身迫近霍菲菲左側,長劍跟著刺出。



萬紅、路英念、霍山等人瞳孔微微睜大,知是霍家極力討好的那位高人(竹雲堂)的武功。



霍菲菲冷眸難得透著讚揚之意,道:「漂亮!」



畫筆墨跡未盡,纖腕內翻,連勢頭也不收,直往左身劃去,擋住袁昊長劍去路。



袁昊見毛筆來得好快,忙施加道氣,和毛筆墨跡正面相迎,墨跡中挾足霍菲菲的七脈道氣,二者交鋒不過一息,毛筆輕易彈開劍刃,震退袁昊足足八步,方能停下。



他眼皮微跳,心想自己不過接下幾道墨跡,右臂已然又痛又麻,暗想:「袁昊啊袁昊,你怎地這般蠢?一隻小毛筆就算使了十成力,依舊輕如鴻毛,怎地會如使長劍一般?她要收勢就收勢,想揮灑就揮灑,犯不著擔心使力過猛。」



霍菲菲低眸看了一眼畫筆,不知想些甚麼,冷淡的眸子綻出光采,道:



「袁昊,你果然很有本事,霍平、霍正、霍義三人會落到你手中,確實並非偶然。」



她話音似欣喜似讚賞,聽者均能察覺,一旁三十名霍家子弟臉上微有不滿。



霍山盯著霍菲菲,又看了眼一眾霍家子弟,冷笑想道:「霍菲菲,妳武功雖強,終究是個女人,霍家的掌權者,只會在我霍家男兒漢手中,永遠輪不到妳們女人。」



袁昊是霍家必除大害,霍菲菲誇他一句,何嘗不是反過來罵自家人一句?



袁昊有些吃驚,完全沒料到霍家人竟會誇耀自己,暗暗握緊右手,道:



「好說,好說,倒是妳霍家那三條狗兒沒什麼本事,跑來本少俠頭上撒野,膽量更不小。」



霍菲菲沉默片刻,細月般的眉梢微皺。



「袁昊,據我所知,你並非中原任何世家出身,為何處處和我霍家作對?」



袁昊可不打算當霍家人之面,透漏關於自己和竹雲堂的約定,笑嘻嘻道:



「妳不是來和我比武切磋的,說甚麼多幹甚麼?」



霍菲菲一愣,不知想些甚麼,旋即恢復平時冷顏,道:



「那好,接招了!」



說著,筆鋒輕起,又有了動作。



筆墨墨跡向著胳膊點來,耳中竟難察半點風聲,僅能聞得三十名霍家子弟的驚呼聲。



袁昊眼盯著霍菲菲,時時關切對方動向,此時也知該出劍架擋,然而區區毛筆比之長劍,更是輕巧靈動,收放自如,他手腕剛轉,毛筆筆鋒來得更快。



只見揮灑凌空的墨跡以點畫圓,劃動之際,黑壓壓的墨中,道氣愈轉愈快,源源而出,一股奇妙而龐大的道氣肉眼可察。
2023-06-18 19:59:56
袁昊不敢有半點猶豫,左腿蹬地,往左避開。



霍菲菲提筆跟著轉動,筆墨橫灑,唰唰唰,三道墨跡攻勢盡出,每一筆墨渾是帶著七脈勁力。



袁昊左閃右竄,三道筆墨動向詭譎難料,每回都需仔細觀察,方能動作,是以總慢了一步,三道墨跡每每和他僅數吋之近。



霍菲菲畫筆靈游,又如蜻蜓點水,乍看輕柔無力,似有放水之嫌,可惟有以劍刃接下墨跡的袁昊清楚,她每一擊攻招均挾著七脈的真實力勁,震得他整支手臂軟麻發顫。



霍山冷笑以對,見袁昊被霍菲菲逼迫至此,心中大樂,一時忘懷自己敗給霍菲菲的事,當下高聲道:



「袁昊,你也就這點實力,還敢口出狂言,終究不是我霍家的對手!」



底下三十名霍家子弟聞言,為討好霍山,跟著叫好嘲笑,心想霍七少都如此認定,那袁昊自然非輸不可。



「袁昊,你不必在意旁人。」



短兵相接,距離極近。



彼此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火燙呼吸。



霍菲菲眸中似乎有些無奈。



「我沒有⋯⋯」



袁昊笑著打斷她,道:



「一旁狗兒吠得多大聲,與本小俠何關,妳小心了,本小俠自有妙計。」



實則心底暗暗叫苦,想道:「龜爺爺的,這確實是令謙姑娘的筆功,這霍菲菲雖未到令謙姑娘的絕妙水平,但也足夠驚人,可是她為何會使令謙姑娘的筆法,始終不得其解。」



霍菲菲點頭,冷眸看了一旁大為惱火的自家子弟,以及沉臉的霍山,輕吁一口氣。



「我絕不會放水,以本派三位姐姐的名義立誓。」



冷然的話音中似乎有了些許熱度。



袁昊心中古怪:想道:「甚麼姐姐?」



霍菲菲冷眸凝視袁昊,喃喃道:



「倘若就這麼贏了,那多掃興。」



袁昊一愣,沒聽清楚這話,心念剛轉,正想藉機詢問筆功來歷,忽聽得「唰」的一聲,竟是霍菲菲手上的畫筆已然逼來。



只見霍菲菲凌空劃動,纖手翻動,一筆一劃的速度遠非適才能夠比擬,瞬息之間,似畫好一物。



「小心了,這是本派的畫訣功,乃是派中第四位姐姐的招式。第四位姐姐年紀輕輕,前些時日才正式得到「瓊」字認可,其畫技本領,非我所能企及,你若分神留情,輸了可別怨人。」



袁昊一開始聽對方說什麼「三位姐姐」、「第四位姐姐」云云,兀自不明不白,直到聽見「瓊」字,心中大震。



「靈瑤三瓊?」



「——妙筆生花!」



霍菲菲嬌喝一聲,輕易蓋過袁昊的疑問。



異象當起。



霎時間,但見凌空所繪之物,伴隨道氣催動,其形緩緩暈開,恰似如朵含苞待放的花兒,漸而綻開。六脈的氣浪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以墨繪成的花兒愈加綻放。



道氣正在凝聚,自四面八方源源而來。



袁昊想也未想,腳下當即施開「泥鰍功」,低身往右竄逃。



霍菲菲知袁昊要逃,毛筆輕點,那朵墨花向下傾斜,朵朵花瓣包向袁昊。



墨花如真,綻得豔美。



袁昊見那墨花居然會動,壓下震驚,「泥鰍功」連連使動,左滑右竄,當是使出渾身解術,總算逃開墨花的包圍。



霍菲菲畫筆未停,向前逼近袁昊,墨花翩翩又起,包圍袁昊。



眼看包圍網又來,袁昊咬咬牙,泥鰍功又動,竟欺身靠向霍菲菲,一步踏左滑出,手中劍刃順勢出招。



霍菲菲見袁昊非旦不逃,反而鑽空隙回招,眸中微有喜色,側頭避劍,墨花團團將袁昊圍於垓下。



袁昊那一劍落空,就知雙方第一回交鋒,自己落了下風,瞧到墨花再次壓來,當下施展泥鰍功,閃身欲躲,卻是左肩躲得慢了,隱隱讓墨花撫過肩子。



就見那墨花彷彿是鋒利無儔的利刃,嘶啦一聲,輕易劃破袁昊的衣物,在肩上留下一道細長血痕。



袁昊一瞥自己左肩上的血痕,怵目心驚,逃開五步距離,戒備盯著那墨花,心想若再晚上半步,自己這條左臂非要受重傷不可,強笑問道:



「那是什麼功法?」



霍菲菲冰冷的眸子透著更深笑意,似驚喜似讚揚,道:



「我不是說了,這是靈瑤宮派的畫訣功,你那師承竹大人的身法,又是什麼名堂?」



袁昊沉下臉,心想:「霍菲菲當真是靈瑤派的門人?靈瑤三瓊三個娘們究竟想些什麼,竟然收霍家人為徒。」



「我問你話呢。」霍菲菲催促道。



「這叫泥鰍功。」



霍菲菲眸中閃出異彩,道:



「泥鰍……這是竹大人親自命名?」



「是又怎地,不是又怎地,妳才是,妳是靈瑤派的門人,確有其事?」



霍菲菲往旁看去一眼,道:



「你不相信呀。」



袁昊哼了一聲,道:



「我和書瓊、琴瓊、棋瓊三位姐姐有過一面之緣,她們是大大好人,我就不明白她們為何收霍家人為徒。」



「靈瑤派乃是武林大派之一,和靈瑤派一比,我霍家雖還不成氣候,但也不容⋯⋯江湖武者小覷。」



霍菲菲有些不服氣,她本想說「不容靈瑤派小覷」,轉念又想,自己是派中門人,蒙靈瑤派傳授武功,怎地能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袁昊冷笑道:



「就因為妳們霍家人在外的所作所為,為人詬病。霍菲菲,妳既然說妳是靈瑤派門人,靈瑤派乃武林正道,該當懲奸除惡,義不容辭,那妳能狠下心對自家人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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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9 20:00:25

第四百二十六章 峨派劍法對靈瑤筆功





「你想說甚麼?」



霍菲菲眸子微瞇,因激烈動武而微微通紅的臉上,多了一絲嗔怒之意,旁觀霍家人以為她必會有所表示,滿心期待。殊不知此時,她內心卻因大受震撼而波瀾難定。



本來她對自家人就極其護短,也當然曉得江湖武人對霍家的惡評,但她至始至終相信並等待著,本家人能夠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以她從來不願以「靈瑤宮門人」的身分,刻意刁難自家人,讓他們難堪。



起初聽得袁昊這話,霍菲菲確覺忿忿,有意反駁,話未出口,突然憶起在靈瑤宮時,靈瑤三瓊及幫中姐妹知她接獲霍家書信,打算前往萬紅大宅時,屢屢耳提面命,要她一切以和為貴,非到危及關頭,就算得動用派中武功,也絕不能以霍家人的身分使用武功。



她本還難悟其中道理,直到經由袁昊的嘲諷之言,總算想通過來。



霍菲菲心亂如麻,忖想:「原來三位姐姐和姐妹們早料到這般情狀?中原各地均有本派姐妹,她們是我派中菁英子弟,身負高強武功,心思端莊,忌惡如仇,她們本應不該放過行惡的霍家,但因為派中有我在,多多少少會睜隻眼,閉隻眼,我……我……」



她拜入靈瑤宮已是第五個年頭,一切因緣還是由霍家長老們而起。她在霍家展現出的習武才幹,立馬引起霍家長老們關注,爾後決定將她送入貢嘎雪山,拜靈瑤宮宮主為師。



其因無他,江湖上赫有名望的女流之輩,若非師承峨嵋派出身,便是靈瑤宮子弟,二者中又以靈瑤宮武功路子尤為殊異,以琴、棋、書、畫等四藝入武,對野心勃勃的霍家而言,能得靈瑤宮的支持,那比任何事都要來得重要。



袁昊根本不知霍菲菲陷入天人交戰,見對方筆功突兀一止,墨跡停滯半空,過了整整三息,下一筆仍未落下,就見本來凌空成形的墨跡漸淡,逐而消逝空中。



袁昊眼珠子一轉,知是機會,暗道:「長劍使得再好再快,也快不過一隻細毛筆,更別說她境界比我還高,純比速度、力勁,我是勝不過這霍菲菲。我若想比她先出招,惟有先聲奪人,打得她措手不及。」



機會。



瀛海島民能夠無視境界差距的精純道氣,在靈瑤宮的四藝武功面前,可以說是毫無用處,效用奇差無比。



袁昊心念剛動,彷彿呼應著高漲而起的戰意,六條經脈中的道氣源源而出,流淌通體上下,右臂灌輸四脈全力,長劍嗤的一聲,急刺而出。



「小心了!」



霍菲菲聞聲,拉回心神,匆匆抬頭,見一道流光飛快逼近,勢頭猛烈,欲劃動筆桿,以靈瑤宮特殊的濃墨格擋。



忽然之間,那流光中蘊含一股雄壯氣勢,隨劍愈逼近,磅礡之感愈發強烈,霍菲菲隱隱覺得若以濃墨一擋,定然擋不住這劍勢頭。她不敢多想,右腳向旁一踏,側身閃避劍招。



袁昊多少料到她不會硬接這劍,收勢轉身,長劍斜傾,斜斜削到霍菲菲左肩。這回劍中勢頭一變,一抹截然不同方才的細膩劍勢,呼之欲出。隨著劍勢一變,劍招亦有變化,正是「峨山四劍」中雄、秀二種劍勢!



場邊霍家少年少女不由驚呼出聲,屏息凝神。



靈妙筆法與連綿劍法互別苗頭。



瀟灑飄飛的黑墨,延綿多變的峰巒。



一如江海浩瀚之水悠遠不息。



一如挺拔入雲之山屹立不搖。



江與山,象徵長遠的二物。



儼然是江湖兩大女子門派,靈瑤宮與峨眉派的正面對決。



飄然高妙的筆法如蜻蜓點水般,正在描繪百川之海,連綿輕快的劍法如深山詭譎氣候般,正在體現山勢之多變。



霍菲菲眸子微微睜大,上一回她親眼見識過這峨嵋派劍法的了得,當下不敢輕忽,七脈道氣運轉開來,以畫筆施發,凌空墨跡連連擋住劍路。



袁昊劍幾回未果,腳下施開泥鰍功,左溜右竄,身子變得捉摸難定。



霍菲菲筆功忽出,卻讓袁昊一個假動作騙過,溜到她左脅,劍刃直指霍菲菲持筆右腕。



霍菲菲冷眸驚異連閃,短暫交鋒傳來彼此的炙熱吐息,化開她臉上冷顏,驅散胸中悲愴的寒意。



她流露出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玉足輕轉,宛若婆娑起舞般,轉過半個身子,畫筆順勢一起一落,似有大開大合之意,道:



「捉刀代筆!」



袁昊眼珠子一瞪,不僅是瞥見霍菲菲笑顏,更對對方險中回擊的膽子,深有欽佩,低身向下一躲,左手向地暗推,趁勢翻出一圈。



霍菲菲平時冷淡的臉上全是笑意,輕輕一笑,這一笑登時引來所有人注目,但見她毫不在意,靜靜凝望袁昊,道:「峨嵋派的峨山四劍和竹大人所授步法,袁昊,你雖是六脈境界,但我可以保證,你如今實力已不輸任何七脈武者。」



話中讚賞之意,聽者均能察覺。



袁昊沒有應答,而是深深吁了幾口氣,離得霍菲菲三步距離,霍菲菲呵呵笑道:「甚麼勝負,甚麼面子,那都不重要啦,境界相當的武者切磋,並不算少見,但多是同門子弟間的比劃,像你我這般不同門派、境界相差無多的切磋,那倒少見。」



「咱們接著打,你說好不好?」霍菲菲話頓半晌,眼中洋溢著火熱之情說道。



「打就打!」



霍菲菲嬌笑不停,筆墨潑灑而出。



噹!噹!噹!



三道流光猛烈交鋒,二股道氣似乎誰也不服誰,氣浪衝向四面八方。



只見一方以迅敏輕靈的筆功擋住來招去路,抓準機會反擊,筆墨橫飛,揮灑自得;另一方以二種不同劍勢頻頻變化,時而再以滑溜步法打個出其不意,應戰方式極似一個混跡多年的老江湖。



雙方各有優勢,各有勝出機會,卻依然纏鬥了五十餘招,不分勝負。



在場旁觀的萬紅夫人、路英念、杜承悲、霍山、霍家人目光始終不離袁昊,他們最初或有訝然之色,全然沒料到袁昊能在霍菲菲手中撐過五十招不敗,尤其是三十名霍家子弟,幾乎嚇傻了眼。要知道自霍菲菲拜入靈瑤宮門下,其武功獨樹一幟,就連身為族中菁英子弟的霍山都敗給霍菲菲,更何況這袁昊不過六脈境界,竟能橫跨一個境脈差距,和霍菲菲戰得有聲有色。



霍山臉色最是陰寒,倘若霍菲菲敗給袁昊,那袁昊這廝豈不就勝過了自己?



可是漸漸地,霍山甚是在場霍家少年少女,臉上均露出一抹笑容。



其時,場中雙方又是一陣交鋒,紛飛的星火迸現,很快消逝無影。



黑壓壓的墨跡自上往下劃動一豎,噹的一聲響,這回袁昊被震退數步,整個人面露疲態,呼呼大喘起來。



反觀霍菲菲呼吸相對平穩,香汗潤濕鬢髮,挺著一張紅得誘人的臉蛋。



六脈武者和七脈武者,雙方終究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那就是——



霍山陰笑道:



「哈哈,這廝果然累了!區區六脈武者,焉能和七脈相抗衡?」



——純粹的道氣量。



僅僅因為,少了一條能夠屯存道氣的經脈。



「霍菲菲,這是大好機會!快,殺了那廝!替我霍家挽回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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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0 20:00:21

第四百二十七章 結果?





霍菲菲皺著彎月般的細眉,她自然聽出霍山的言外之意,眸中閃過一瞬厭惡之情,筆勢一斂,突然往後退了大步,竟就此佇足不動。



勁風頓散,道氣平息。



不只對面的袁昊詫異得睜大眼,霍家少年少女更是錯愕不解,不安低鳴四起。



無視霍山的話。



放過趁勝追擊的機會。



見此情狀的霍山,臉頰肌肉重重一沉,很是難看。



這霍菲菲竟又不聽自己的命令!



「霍菲菲!」



「七哥,咱們說好了,這是切磋比劃,而非生死相鬥。」



「霍菲菲,妳知不知道放他一時,對我霍家未來大業會造成多少阻礙!」



霍菲菲默然不語,一雙冷眸靜靜凝望袁昊。



半晌後,淡淡一笑道:



「倘若他真有這般能耐,以一人之力扳倒整個霍家,時也命也,成全一名英雄人物的崛起,有何不可?」



她這話盡管說得小聲,但在場均為習武之人,五感之精,如何會漏聽這話?



就見在場霍家人、連同萬紅夫人相繼大吃一驚,更見霍山扭曲的怒容全是敵意,彷彿霍菲菲不再是霍家之人。



頃刻,練武場靜了下來。



一股詭譎氣壓,圍繞著霍菲菲打轉。



「霍菲菲,這由不得妳,妳是忘了──家規不成?」



霍山的話音又緩又低,咬字極沉,根本藏不住話語背後的強烈怒火。



霍菲菲聞得「家規」二字,頓時花容失色,嬌軀微微一抖,垂下白嫩頸子,目光甚是悲戚。



「七哥,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霍山沉喝道:



「那是誰準妳擅作主張?妳忘了自己是霍家的女人?老老實實聽從男人的命令做事,才是霍家女人的職責。」



「七哥!」



「怎麼?妳還想違抗我(男人)的話,是不是?妳以為離開本家,拜入了靈瑤宮,妳就能違抗霍家家規?霍菲菲,是霍家生妳育妳,不是靈瑤宮!」



霍菲菲臉上慘白一片,貝齒緊咬下唇,像是與甚麼糾結般,躊躇好一會兒,最後半放棄似的嘆了口氣,纖手一動,畫筆圈轉,左點、右點、上點、下點,半空中一個個墨圈成型。



一旁袁昊見霍家二人起了口角,抓準機會喘幾口氣,體內道氣早已捉襟見軸,有些力不從心,持劍胳膊正發出嚴正抗議,一切都是為了抗衡霍菲菲的筆招。



但下個瞬間,突見那墨圈自左右上下包抄而來!



袁昊一驚,剛想舉劍擋招,大大出乎預想之外的是,霍菲菲出招比預想要快上不少。



——至少比剛才任何一招筆功都要專注而犀利。



只見那一圈圈的墨圈圓心一點,墨圈迅速暈開,飛墨四濺,已然點到袁昊右肩和胸口。



袁昊登感體內道氣似受衝擊,深入骨髓的疼痛傳遍周身上下,咬牙退了一步,喉嚨發出咕咕的低沉,死也不讓自己痛叫出聲,強自咧嘴而笑,長劍撐地。



「好招,好招,小姑娘,咱們接著打!」



要是換作平時和人切磋,他定會想些小聰明伎倆,以攻心之法尋人破綻,尤其對手還是那霍家之人,但對於霍菲菲這少女,他無法使些卑鄙伎倆。



尤其是面對這筆法功夫,他實在無法——也不願做。



霍山聽袁昊話音顫抖,似在忍受痛楚,心中大呼快活,篤定對方是死到臨頭在嘴硬。他又聽周身左右的三十名霍家子弟,嚷好叫囂,更覺今日要取袁昊性命,那是勢在必行。



霍菲菲見袁昊中了筆功,面容有苦,卻是連哼也不哼一聲,十分硬氣,眸中似憂似喜,突然問道:



「江湖上傳聞峨嵋派的四種劍勢,一旦出手,錯綜複雜,變化無端,今日能讓我開開眼界?」



袁昊哈哈一笑,強忍不適挺起胸膛。



「本少俠雖和三瓊姐姐有一面之緣,這輩子卻還沒見過靈瑤宮的真正功法,今日能開眼界,還是多虧有妳。一禮還一禮,妳想見識峨嵋派劍法,那有甚麼難。」



當下長劍一抖,流光閃爍,先是雄、秀二種劍勢並起,彷彿要抽乾所剩不多的道氣,每一劍出手,都是呼呼風聲大作。



峨山四劍各劍路均有五招,總計十招劍招,環環相扣,盡出無遺。



江水與山勢的交鋒再臨。



霍菲菲眸子微瞇,畫出橫墨,剛擋下一招雄劍勢,纖腕震麻,不及吃驚,下一劍招已然逼上,當她以為仍是雄劍勢,竟唐突變為秀而細膩的秀劍勢,爾後下一招再變,連擋了五、六招,劍勢時而相同,時而不同,正因預料不及,她只得提筆連擋,步步而退。



「這才是真正峨山四劍中的雄、秀二勢!」



霍菲菲忍不住喝采道。不禁想起適才袁昊所使的雄、秀二勢,前後對比大不相同,胸中不由一片火燙。



「剩餘二勢又如何!」



袁昊咬咬牙,忖道:「今日我若不使出另外二種劍勢,怎對得起她展現出的靈瑤宮筆功?峨嵋派的武功,可不輸靈瑤宮!」



心念甫轉,強是揮動發麻乏力的手臂,那出奇不意的奇勢、靈妙飄渺的靈勢相繼而出,其時,雄、秀、奇、靈四種劍勢全然使將出來。



峨山四劍齊發而動,繁複雜遝,四種劍勢剛出一劍招,正如當日所見小琉璃所使的峨山四劍,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只是沒有她所使劍招中的寒勁和威勢。



袁昊一使出四劍,一口氣都不及緩來,當覺氣力透支,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摔跤,但想到身邊都是霍家人,死命地強撐兩腿,挺出劍刃。



峨山四劍之勢,所過之處,一瞬碾碎了空氣中的道氣。



霍菲菲感受劍中威勁,第一次改變神色,七脈道氣爆發,畫筆連動,黑墨潑灑,一道道墨跡而出,一改先前矯夭輕靈的筆招,忽現一抹奔放壯麗之感。



「筆掃千軍!」



噹!



噹!



噹!



噹!



流光湧動,潑墨飛揚。



劇烈的勁道與能量相互衝擊、抵銷,進而又有下一波衝擊、抵銷,如此反反覆覆了四次。



撼動的熱空氣透著微微焦臭味,凌亂的道氣吹起滿地枝葉塵土,咧咧聲息不止。



咚——



袁昊、霍菲菲同時被衝擊震退數步,於練武場石地板烙下二道如燒焦般的黝黑鞋跡,雙方臉色均是發白,佇立不動,彼此凝望對方,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霍家人人屏氣凝神,他們很是清楚——誰勝誰敗,就在這瞬息之間。



過得整整五息,終於打破靜謐。



噹啷,長劍應聲落地。



就見袁昊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一倒,癱坐在地,臉上微現不甘,道:



「唉,是我敗了。」



宣判勝負的話音。



霍家人人大喜,三十名子弟紛紛睜大眼睹,左右相望,又看了看霍山藏不住的驚喜笑容,胸中吸足空氣,正要振臂歡呼——



「不,輸的是我。」



卻聽得霍菲菲同樣這麼說道。



她不管愣住的自家人,嘴中呼出口氣,同樣癱坐在地,那張高冷臉容一點也不見敗北後的落魄,反而微微一笑,道:



「峨嵋派能與靈瑤宮並稱於世,果然不同凡響。」



納罕寫滿霍家所有人臉上。



袁昊、霍菲菲紛紛開口認輸,不願承認自己勝過對方,究竟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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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1 18:08:56

第四百二十八章 霍菲菲上鉤





不只場邊霍家人──



場內的袁昊同樣眉宇微蹙,瞧著霍菲菲,想洞悉她的真意,霍菲菲回望過來,那素來冷漠的臉龐,浮現一抹滿足和慵懶的笑意,猶如春來雪融般,甚是動人,難以移開視線。



「哼,妳別胡說,我袁昊還有自知之明,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我可不像某些人,死不認輸,死要面子。」



霍家少年少女聞言,紛紛怒瞪而來,袁昊則是得逞似的一笑。



「不,要我說幾次都一樣,這次是你贏了。」



霍菲菲再次開口,話音輕快而友善。



「就說我……」



不等袁昊還想反駁,她搶先道:



「你說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武者間的切磋,不就是這一回事?」



袁昊一愣,話語哽在喉嚨,見對方臉上露出更加燦爛的嬌笑。



然而,霍家三十名子弟當即發出不滿的聲浪:



「菲菲小姐,這怎麼可以!」



「菲菲小姐妳沒有輸!」



「菲菲小姐,咱們都看見了,分明是妳贏了,妳為何要勝利讓給袁昊?」



「七少爺,您也來說說菲菲小姐。」



「咱們霍家的面子,不得有失啊!」



一旁的霍山臉色難看已極,雙手緊緊握住香扇,扇骨發出格格聲響,他不知想些甚麼,也不理睬三十名子弟的喊聲。



其實無怪三十名子弟反應如斯之大,此次造訪群英樓的霍家子弟,就屬霍山、霍菲菲二人境界最高,而霍山不敵霍菲菲,倘若連霍菲菲也敗下陣,等同在說霍家年輕一輩通通不如袁昊一人,這要是傳到群英樓,傳到江湖外頭,霍家人的面子該往哪兒擺?



就見三十名少年少女狠狠瞪向袁昊,咬牙切齒,目中憎惡猙獰之意,不言而喻。



袁昊只覺丹田微微刺涼,暗暗叫苦:「不好,這些人一聽霍菲菲認輸,正想著要殺人滅口,我已用光道氣,一時半刻可不是他們對手。」



萬紅夫人走到練武場中央,僅瞥袁昊一眼,隨後望著霍菲菲,目中全是關懷之情,道:



「菲菲,妳確定?」



霍菲菲伸出持筆右手,緩緩攤開掌心,就見本來好端端的一隻毛筆,毫毛開花,筆身龜裂,彷彿只要輕輕施力就會應聲斷裂。



眾霍家子弟相繼失色,總算明白霍菲菲為何認輸,毛筆既斷,筆功自然是使不得,可是他們難以接受的是──



「姑姑,菲菲確實輸了。」



霍菲菲臉上毫無陰霾,反而透著一絲喜悅之意。



萬紅夫人有些為難點點頭,在撫仙本家的所有子弟中,她最疼這位姪女,不曾反對她的決定,當下目光自左往右一掃,霍家子弟全低著頭,無人再說話,氣勢低沉。



她輕嘆口氣,正當打算開口之時。



「等等!」



萬紅夫人美目半瞇,有些不快道:



「袁少俠,你還有事?」



袁昊翻翻白眼,忖道:「這死八婆,是妳姪女親自認輸,又不關我的事,妳瞪我做甚麼?」



他輕咳一聲,承受周遭殺氣騰騰的目光,拾了地上長劍,遞給霍菲菲。霍菲菲不解地看了過來。



「妳好好瞧瞧!我這劍同樣破破爛爛,怎地就是妳輸啦?」



霍菲菲眨了眨眼,接劍仔細一看,果見長劍劍柄同樣龜裂,劍尖歪斜,損壞嚴重,亦是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崩碎。



她想了片刻,還是搖搖頭,道:



「那又如何,說是你贏,就是你贏。」



袁昊氣得又翻白眼,氣血又是一陣翻騰,吐了一口血沫,罵道:



「我沒有贏!」



「不,你贏了。」



「小姑娘,妳……妳,本小俠勸妳做人不要太謙虛。」



「你才是,我可是堂堂靈瑤宮門人喔?贏過我,代表峨嵋劍法更勝一籌,你身為前峨嵋派弟子,難道沒有半點比拚之心?」



二人互不相讓,大動唇舌,曉以利弊,推託不停。



怪哉的是,二人不是為了爭奪勝利,而是為了爭搶敗北,誰都不肯退讓。



袁昊激動過頭,撫著悶痛的胸口,心繫文天義託付之事,眼下說甚麼都不能『勝出』,也不能『落敗』。



必須──製造機會。



他心念電轉,說道:



「小姑娘,妳我兵刃皆毀,所以妳也不算輸。」



「那……算我贏?」霍菲菲眸子一眨,忽地巧笑。



霍家人人面露不可思議神情,那個寡言少笑的霍菲菲,居然會開起玩笑話?



袁昊雙手叉腰,道:



「小姑娘,屁可以亂放,話不能亂說,本少俠雖然說妳沒輸,但也打斷妳的寶貝毛筆,怎麼是本少俠輸?」



霍菲菲細眉緩緩皺著,眸子又恢復冷色。



「你會不會說話?」



「呸,我這不是在說話?」



萬紅夫人聽著袁昊的話,美眸大翻,暗罵:「這沒情商的小屁娃兒!」



「那敢問袁‧少‧俠到底想說甚麼?」



袁昊指了指毛筆,又指著長劍,再指了霍菲菲和自己,道:「既然妳的筆打壞我的劍,我的劍打斷妳的筆,咱們不分勝負,算平手,怎地樣?」



霍菲菲冷眸閃過一絲驚喜,逐而臉頰又緩,呵呵又笑,道:



「不分勝負,不分勝負──你言下之意是……改日再戰?」



「可惜,可惜,依照群英樓規矩,下次比武要等一個月後,這改日……哈哈,用不著改日,給本小俠十日,本小俠定能勝過妳!」



這話一出口,一時引得霍家子弟勃然大怒,罵聲四起。



可是身為當事人的霍菲菲不但不怒,眸中反而流露好戰之意,笑道:



「只要十日,你真能贏過我?」



「不錯,靈瑤宮筆功確實驚人,但我想到了破解之法,只是……唉!不說了,不說了。」說到後來,滿臉鬱悶之色。



「只是甚麼?你說呀。」



「還能是甚麼,為了那點破規矩,還得等上整整一個月,罷了,一個月就一個月。本少俠打打萬花幫的蠢蛋,放火燒燒萬花幫的老巢,這一個月過得也不慢。是了,你們霍家若有蠢蛋欠人教訓,本少俠也盛大歡迎。」



說著,轉過身子,和老路招招手,承著霍家子弟怒目,信步離開大宅。



路英念匆匆跟上,當他來到袁昊身側,赫然察覺──



袁昊乍看在邁開步子,卻是走得極緩,說有多慢就有多慢,走了二、三步,幾乎還在原地踏步。



「等等!」



激動而顫抖的話音,令袁昊佇足回頭。



「小姑娘,還有甚麼事?一個月,很快就過。」



霍家人見袁昊一副索然無味的態度,話音十分自信,不禁開始揣想:莫非袁昊當真看出靈瑤宮筆法的破綻?



殊不知──當霍菲菲出聲時,袁昊心中早樂得開懷。



他尋思著:「怪不得當初陳老伯說她愛武如癡,我以切磋之名誘她上當,她果真上勾。」



只見霍菲菲低頭思慮頗久,似猶豫不決,最終咬咬櫻唇,靠到萬紅夫人耳邊,竊竊私語幾句,但見萬紅夫人臉色一變再變,從最初的詫異到不解,不解到懷疑。



她倆二道眸光齊射向袁昊,袁昊眼珠子東轉西轉,逕自和身邊路英念談笑低語。



不知等了多久,萬紅夫人美目格外凝重和戒備,開口道:



「袁昊,既然你自信滿滿,十日之後,就讓菲菲和你再切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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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2 19:04:16
又打一場
2023-06-22 20:02:54

第四百二十九章 新任畫瓊





袁昊暗暗緊握左拳,心頭一陣激動狂喜,不敢多說話,唯恐露出馬腳讓人起疑,簡單和霍菲菲拱拱手,仍一副笑嘻嘻模樣,拉著路英念,離開練武場。



當萬紅夫人親口說出要更動比武日子時,不管周遭霍家子弟盡露困惑之色,那霍山如何惱火不甘,面目扭曲,又或霍菲菲如何喜露於面,戰意高昂──



就算因靈瑤宮筆功受些皮肉疼痛,對袁昊而言,目的既能達成,也就算苦盡甘來,不虛此行了。



因為打從一開始──他根本不在乎能否勝過霍菲菲。



是勝也好,是敗也罷,過程如何都無所謂。



袁昊想要的,不過是萬紅夫人的一句話。



原來在上到大宅前,都爭先、文天義二人商量多日,認為上到大宅一次,須耗時整整一個月,其中變數云云,實難以預料,不利計畫施行,而最艱困之處,在於怎地讓萬紅夫人不察覺過來,同意讓袁昊每過數日就上宅比武切磋。



萬紅夫人能夠長年掌控整個群英樓,花毒功不可沒,但此人心智之狡詐,絕不下袁、都二人。倘若由袁昊親口說,難免會引起霍家眾人疑心,更加騙不過萬紅夫人,然而由霍菲菲親口提出要求,其意義則全然不同,是以袁昊刻意爭個「平手」,一切都是為了引霍菲菲上勾。



文天義、顧老六等人見袁昊安然歸來,並得知目的已成,而萬紅夫人也未起疑,心下大寬,大力讚揚袁昊。



「師弟,你做得很好。接下來……」



「文師兄,百密必有一疏,我知道的。」



文天義微笑一點頭,聽說袁昊於比武中受了傷,細探之下,見他內息正常,經脈受輕微反震,道氣消耗過劇,身上傷勢也十分古怪,不像被刀劍等尋常兵器所傷,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才知那霍菲菲竟是靈瑤宮弟子。



靈瑤宮以四藝入武道,武功異於尋常武人,連同所使兵刃也異於常人,眾人了然,當下文、顧二人提出要替袁昊輕輕推拿,疏通瘀血,忙被袁昊和都爭先阻止。



「師兄、顧二哥,我這點小傷塗塗口水就好,你們不必擔心。」



袁昊瞧著文天義二人病懨懨的臉孔,知紅纓幫大夥自從毒性發作,功力每況愈下,大不如前,哪裡捨得讓強忍花毒餘威的他們耗損道氣替自己療傷?



約好數日後加緊練功,文天義等人尚有事要商量,便放任袁昊四處溜達。



「姓都的,怎麼樣?怎麼樣?」



都爭先看著袁昊一副驕傲笑色,繞著他打轉不停,鼻子翹得比天還高,本來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吞回腹中。



「哼,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也不用回來了。」



袁昊聞得這話,瞪著一雙眼珠子,氣得不輕,不顧身上毫無道氣,當即撲上前和都爭先大打出手。



三日後,袁昊三人用過早飯,歇息片刻,張大狂、陸象鋒二人相繼來深洞見袁昊。



尤以張大狂最是開心,他一知袁昊和霍家七脈武者打成平手,無疑是挫敗了萬紅夫人的氣焰,壯大紅纓幫氣勢。



袁昊心感驚奇,追問二人為何而來,二人盡皆默然一笑,目光往旁一投。



文天義承受著袁昊不明所以然的神情,苦笑道:



「師弟,你的敵手是江湖中最為奇妙的靈瑤宮弟子。師兄我交手過無數江湖好手,卻從來沒和靈瑤宮弟子交手過,那小姑娘以筆使出的筆功,不僅抵銷峨嵋派劍法,還讓你受了些傷,不容小覷。」



「小友,咱們這些粗漢子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讓你獨自去往大宅,一點忙也幫不上,實在慚愧。」陸象鋒歎息說著,又道:「今後你要與那……那靈瑤宮小姑娘周旋,能多拖一日是一日,因此不得輸她,更不得勝她,不勝不敗,那可是天下最艱難的事。」



袁昊深有所感,當時自己出劍確實沒有放水,不過他也察覺到──霍菲菲並沒有使盡全力。



「那靈……靈瑤宮功法,以四藝入武,江湖罕有這種武功,咱們四兄弟中,就屬貧道尚懂幾分。」



陸象鋒不知想到甚麼,目中懷念,眉間含愁,輕嘆一口氣。



張大狂搭著陸象鋒肩膀,另一手拍著自己胸口,豪邁笑道:



「三哥,咱們兄弟中確實你懂得最多,為了大夥和小兄弟,老弟就任你差遣,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絕不抱怨一句。」



袁昊見陸象鋒神態有異,正想問話,卻被一旁都爭先暗揍一拳,瞪眼而去,都爭先瞪眼回來,二人大眼瞪著小眼。



文天義從旁介入,在袁昊耳邊娓娓道來:



「師弟,其實三弟他……」



原來陸象鋒自幼舉目無親,流落四海,以乞討為生,十歲那年,他幸是讓一對好心農家夫婦收留,以往經常睡不好,吃不飽的日子不復見,夫婦二人不僅收留他,供他吃住,他感激於心,視二人為再世父母,甚是孝順貼心。這對夫婦育有一女,小嘴挺鼻,目如秋水,生得貌美,夫婦二人是老來得女,更是捧在手中都怕化開,寵愛備佳。



陸象鋒和夫婦之女兩小無猜,十四歲那年,農家夫婦相繼因病而逝,二人無依無靠,決意拜入正派宗門,他一人讓武當派相中,另一人讓靈瑤宮相中,此後二人各分南北,常以書信來往。
2023-06-22 20:03:28
每逢過節,二人定會相聚,一同替父母掃墓,只不過自被囚於群英樓,陸象鋒就和這位青梅竹馬斷了聯繫,數年過去,一開始的思念之情愈發深刻,思念勘勘轉變成苦楚,苦楚又變成情愫,至此心結難解。



袁昊聽完話,凝望陸象鋒悲愴模樣,只覺滿心不忍,滿腹怒火,罵道:



「這群英樓有多少漢子和陸三哥一樣,有人盼著他們回家,萬紅那八婆為了一己之私,實是可惡之極!」



他惡氣難忍,更加篤定信念。



「陸三哥,你放心!待我把萬紅花燒得一乾二淨,你便馬不停蹄趕赴靈瑤宮,尋你的青梅竹馬。至於這破花園,哼!我就不信拿它毫無辦法。」



陸象鋒知袁昊是為己發怒,大是感動,一想到得拜託比自己還年幼的武者冒險,又覺愧對不已,道:



「小友,小友,唉,這事只能託付於你,貧道實不知如何答謝……」



袁昊嘿嘿一笑,拿了長劍,作勢空揮,以陸象鋒的心思,怎地可能察覺不了他意?當即轉悲一笑。



「既然如此,貧道就獻醜了。」



袁昊當五人面前演練一遍峨山四劍的四種劍勢,文天義找準機會,道:



「師弟,你且來演示一下那霍家小姑娘的功法,咱們幾人從旁指點你破招之法。」



袁昊稱是,闔眼默思片刻,邊以劍代筆,邊說當時情狀。



在場之人中,以陸象鋒對靈瑤宮理解較深,他邊壓抑酸楚情思,邊憶著從前所見所聞的靈瑤宮武功。



過得片刻,他點點頭道:



「不會錯,小友,那是靈瑤宮『畫瓊』的畫訣功。」



袁昊眼珠子轉了又轉,想道:「原來靈瑤宮真有這麼一位『畫瓊』,不過當日在撫仙派,怎麼不見這位畫瓊?」



文天義沒感到意外,他雖沒有和靈瑤宮弟子交手過,卻知靈瑤宮在琴棋書畫各有獨門武學,那霍菲菲是使畫筆的靈瑤宮弟子,自然是師承畫瓊的武功,問道:



「三弟,如何?」



陸象鋒皺著眉頭,思量許久,神色不大好看,道:



「靈瑤宮有琴棋書畫四大宮,琴宮以撫琴武,棋宮以定棋武,書宮以立書武,這最後的畫宮,和書宮既神似又不相似,以墨畫武。本來書法、丹青本一律,丹青承襲書法不少的筆法,隨著每代畫瓊的不同,都會衍生出全新功法。」



「貧道這些年聽到不少風聲,這第四宮的畫瓊,其實已遺缺多年,好不容易定下一位新瓊主。小友所說這套畫訣,和貧道當年見過的舊畫訣乍似大同小異,卻更甚前代畫瓊的筆功。」



「三弟,天下功法均有套路,就算瓊主更迭,終究是靈瑤宮的功法,難道這位新瓊主的畫功,全然跳脫了靈瑤宮功法的路子?」



陸象鋒又良久未語,緊閉雙目,額頭淌著涔涔汗水,似在逼迫自己回憶往事,道:



「大哥,我並非靈瑤宮門人,不好判斷高低,但以我這外行人看來,這位新瓊主的筆功,實是⋯⋯實在……了不起。」



「陸三哥這話怎麼說?」都爭先問道。



陸象鋒嘆口氣道:



「倘若貧道當年所見前代畫瓊的筆功,謂之天邊妙物,昂首可觀,那這位新畫瓊的筆功,便是超脫天涯,天外有天,怕是抬了頭,也難見真妙。」



袁昊、文天義、都爭先等人嚇得一大跳,似乎沒料到陸象鋒給予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文天義瞥見袁昊臉色微變,低頭想著甚麼事情般,道:



「三弟,你想多了,咱們不是要袁師弟勝過霍家小姑娘,只需爭取進入大宅的機會。依師弟之言,那霍家小姑娘一心好武,不同其他霍家人,不要露出破綻,讓她得知咱們的盤算,應當不會有太大威脅。」



「咱們這群人和萬花幫打打殺殺慣了,倒是忘了這世上除了勝敗,尚有重要之物。」



陸象鋒臉色也是一陣恍悟,苦笑搖頭,頓得半晌,續道:



「若只要立於不敗,貧道確有幾個好法子。」



當下細細說明起靈瑤宮其餘三宮的武功路子,說完還覺不放心,又將上一代「畫瓊」的筆法詳加告知。



文天義、張大狂等一眾久經沙場的江湖老手,等陸象鋒說完一招,便逐步拆一招。都爭先沒有幾人那般豐富閱歷,鮮少打岔,卻往往道出一些攻人出奇不意的小伎倆。



如此一來一往,東教一會,西教一會,反正眾人知悉勝負只在其次,袁昊雖有強記之才,礙於習武經歷尚淺,很多過招間的細節,尚不能解,因此教過八分,很有可能遺忘二分,文天義等人索性也罷了,不去強求,花了數個夜晚,總算記住大半應招方法。



十天過去,袁昊再次來到萬紅大宅,剛從長廊行到練武場,目光略掃,只見來的霍家子弟比上一回少了幾人,霍山和萬紅夫人倒是早早就來。



那霍菲菲已候在練武場中央,但見她一身如皚皚白雪般的潔淨白襖,鵝黃色長裙襯著纖纖蠻腰,黑髮如瀑而下,清風一盪,正微微飄動。



她一見袁昊,彷彿如見多年未見的老友,冷眸瞇笑。



反觀霍家眾人一看到袁昊,瞪眼咋舌,盡現惡色,毫不隱藏心中的殺意。



霍山目光輕移,蹙了眉頭,嫉惡之色僅出現一瞬,很快恢復平淡模樣,香扇一開,遮掩臉面。一旁的萬紅夫人則始終不見喜怒,靜靜觀察袁昊。



袁昊落落方方走到場中央,朝霍菲菲笑道:「我來了。」



霍菲菲笑答:「你來了。」



袁昊聽她語氣溫婉悅耳,和最一開始冰冷刺骨模樣,簡直天壤之別,想道:「我武功能入她眼,她便這副嬌柔態度,倘若我武功不到家,定還是那冰冷冷的姿態。」卻沒想不管是他還是霍菲菲,以他二人執者境界,根本算不上一流好手,那「不到家」的想法,頗也古怪。



袁昊道:「今非昔比,我可不會輸。」



霍菲菲捂嘴而笑,道:「上一回也不見你輸呀。」



袁昊聞言,抽抽嘴巴,暗道:「當日一事,事後我怎地想都覺得奇怪,她境界比我還高,道氣比我還多,她藉口沒了毛筆,分明不說尚有力再戰,處處相讓,硬是拿了一個平手,到底有何盤算?」



袁昊拿了兵架上的長劍,抽劍出鞘,一手持劍,一手持鞘,道:



「那是你相讓,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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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3 20:00:17

第四百三十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並沒有刻意相讓,就是矢口否認,你也不信吧?」



袁昊撇撇嘴,又道:



「妳是畫瓊的弟子?」



「不是,靈瑤宮優秀的女弟子好比天上繁星,多不勝數,但。」



霍菲菲冷眸微微睜圓,也不知是疑是驚,神色頗為奇妙。



「算啦,管妳是不是畫瓊的弟子,本小俠今日可不會輸。」



「呵呵,我也不會輸。」



霍菲菲微微露笑。



二人只說「不會輸」,卻無人說自己「會贏」。



袁昊壞笑一聲,耍個劍花,等了片刻。



「嗤」的一聲,長劍盪氣逼近,勁風呼嘯,居然起手就是「峨山四劍」!



峨山四劍一出,即見雄劍勢的起手式,正是以刺招為開頭。



霍菲菲拿出新的毛筆,向後退了半步,運氣橫橫一劃,輕易化開劍招,筆身翻手一勾,反將袁昊震開數步。



袁昊穩住身子,眼看霍菲菲沒有主動出招,心中早有定數,當下邊想邊依著十天來所學的靈瑤宮套路,接著連出三劍。



袁昊第一劍所指,乃是霍菲菲五步之前位置,第二件所刺,乃在二步之前,第三劍所削,已然到了霍菲菲的左肩子。



「咦?」



霍菲菲眸中驚訝僅現一瞬,剛踏出蓮足,就被逼得收勢回守。



並非是劍上勁道、出劍速度陡升數倍,也不是自己分了心神,防範不及。



霍菲菲清楚面前襲來的無疑是峨山四劍,可是刺來三劍又似乎有些不同。



彷彿被人看破手腳般,劍指之處——無一不是畫筆下一刻將至之地。



劍刃早早候著,霍菲菲和畫筆逕自自投羅網而來。



「你怎麼……」



霍菲菲臉色登變,扭動纖腰,筆上發勁,震開劍刃。



噹!



崩裂而激烈的星火,迸現又散。



袁昊長劍拉回,凝勁不散,側轉半身,斜斜斬向霍菲菲左脅。



同時尋思:「依陸三哥料想,這新畫訣固然不同舊畫訣,但大多套路仍不離靈瑤宮基本功法,好比我這一劍過去,她靈瑤宮筆功若不架招,惟右下避招一途,然後立刻接上下一招筆功,意在攻人不備。」



劍使半途,暗暗收了幾分力,留了心眼,倘若霍菲菲真如預測那般避招,以鋌而走險的筆功回擊,自己劍刃尚能收勢架擋,不至於慢人一步,落入被動。



果不其然,只見霍菲菲仗開身法,蓮足頻動,低身往右側一避,畫筆圈轉,筆鋒輕輕上挑,自下往上點向袁昊左臉頰。



她這一筆動得飛快,輕巧如風,無聲無息,要是心神有所鬆懈,任武功再強的高手,吃驚之際,倉促回守,必當慢上一步。



袁昊腦袋一歪,像是早料到般,躲掉這一筆。



「咦!你果然⋯⋯」



袁昊既知對方招式套路,從何而攻,是快是緩,是剛是柔,哪怕境界不如對方,亦可提前想好應對招數。



霎時之間,連連使出峨山四劍,霍菲菲驚得低呼連連,被逼得不停倒退。



由劣轉優,不斷進逼。



旁觀的霍家眾人嘴巴大張,靜默一片,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睹。



雙方交鋒數回,七脈的霍菲菲竟被六脈的袁昊一路壓制?



十日之前,二人交手,袁昊明顯受到霍菲菲壓制,出招總慢上一步,可是如今二人再次交鋒,袁昊已能和霍菲菲打得有來有回,更甚是快上霍菲菲一步。



場中峨山劍法呈一面之倒。



靈動江水被龐然大山圍於垓下,迎來盡頭,再也逃不出去。



袁昊暗暗偷樂,比起上一次交手,這回果然輕鬆不少,忖想:「接下來只要適當放放水,戰得平手,激得這小姑娘不服氣,接著邀戰就成啦。」



比起「勝負」,「再戰」要重要得多。



霍菲菲眉毛愈蹙愈深,筆還未下,劍招已掃過她周身,滑過鬢髮、耳邊,愈逼愈緊。



畫訣功的大多套路盡被識破,無從串聯招與招間的攻勢。



凌空的黑墨筆跡被斬開、刺破、撕裂,愧不成形。



正當情急之下,霍菲菲不知想到甚麼,貝齒輕咬唇子,眸中喜意的光芒愈來愈盛。



「看招!」



呼呼二聲,黑黝黝的墨跡似無章法般滑到袁昊面前。



袁昊心中微驚,竟不看出這二招畫功來歷,慢了一步橫劍格招,二道墨跡中的強勁震得他倒退三步。



——這是甚麼招法?



心念電轉間,只聽霍菲菲輕輕嬌笑一聲,冷眸中帶著調侃之意,道:



「想不透這是甚麼招式,是不是?」



「甚、甚……」



袁昊詫異瞪著眼。



「當然啦,這不屬靈瑤宮畫功的任何一招。畫瓊姐姐曾說過:『靈瑤宮畫功固然高妙,承載無數前輩先烈的心血,卻過於苛刻死板,丹青之術,是心的畫筆,眾心云云,自然大不相同,心之所向,是甚麼便是甚麼,一昧追求前人的筆墨,畫出的東西只會是些死物。』」



瞧著袁昊一副似發愣似不解的模樣,霍菲菲禁不住又笑。



「雖不知你是如何識破靈瑤宮畫功,卻令我想起畫瓊姐姐的話,前人的筆墨是前人的武道,我的筆墨是我的武道……畫瓊姐姐想說的就是這道理。」



「袁昊,沒有你的話,我怕是多年過去也難以明白。」



袁昊看著霍菲菲發自真心的燦笑,嘴角不停抽蓄,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這都是你的功勞。」



他苦費數日學來靈瑤宮畫功套路,本意是為克制霍菲菲,卻哪裡想得到,這反而成了霍菲菲悟出新武道的推力,當下氣得頭痛,只覺自己這幾日做了無用白功。



袁昊勉強一笑,道:



「那再好不過,不然我一人欺負妳,得多無趣。」



霍菲菲似乎心情大好,倩影一轉,欺身到袁昊耳畔,低笑道:



「你不必口是心非,你和我霍家雖有恩怨,不過咱們二人是切磋比劃,不會有性命安危,好啦,咱們接著來。」



袁昊滿心懊悔,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他這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害自己陷入窘境。



──黃昏傍晚。



依稀見得樹上枝頭有烏鴉呀呀鳴叫,亦有數隻愈飛愈遠,最後成了細小黑點,消失在西下的朦朧餘暉。



「今日真是盡興。」



霍菲菲香汗淋漓,吐著炙熱的呼吸,微微笑著,畫筆一收,拍拍衣上灰泥,很是高興坐到袁昊身邊。



袁昊──大口大口吸著空氣,胸臆起伏不停,汗水沁飽衣衫,傍晚冷風打在身上,更是寒到骨裡。
2023-06-23 20:00:29
他整個人呈一個「大」字,癱倒在地,凝望天空。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傷、墨水,道氣空空如也,拼命全力,勉強撐了過來。



眼看場中二人坐在一塊,萬紅夫人目光複雜看著霍菲菲,嘆了口氣,轉身就走,霍山等人僅瞪了袁昊一眼,三兩成群逕自散去。



袁昊有一句沒一句應話,滿臉嘔氣的模樣,引得霍菲菲咯咯笑個不停。



待得霍菲菲總算肯放人,早是星月交輝,陷入沉沉的黑夜。



萬紅夫人臨走之前,似乎留了路英念下來,至於那杜承悲更不可能留下。



路英念見霍菲菲走遠,走近前,發覺袁昊半開著嘴,眼皮似又沉又重,幾欲闔上,苦笑一聲,撐扶袁昊到石門前,打開群英樓石門,正想陪著袁昊一同回去,卻是走出一步就止,想道:「袁少俠累了大半天,我若再跟著他,不免讓他又費心神戒備,反正入了石門,絕無出去的辦法,不如且讓他自行去罷。」



心念一定,便沒有跟著走入石門,而是望著袁昊一步挪一步,矮小身子搖搖晃晃,緩緩沉入陰影。



他又露苦笑,搖搖頭,運轉道氣,重新封上石門。



紅纓幫一夥人遲遲未見袁昊回來,心中難免不平靜,顧老六等人盡管表面作風如常,同樣感到憂心忡忡。



文天義、都爭先素知袁昊好玩性子,指不定是跑哪兒胡鬧去了,淡笑而過,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天色完全轉黑,兀自不見袁昊歸來的身影,文天義二人才覺大事不妙,忙命顧老六率幾名長老來到鎮上,陸象峰、張大狂聽說袁昊未歸,自命跟來,靜靜佇候石階前,眼巴巴仰望洞口。



袁昊未歸的傳聞很快傳遍整個群英樓,許多武者聞訊而來,有人面喜有人面憂,喜的自然是歸順萬花幫一派的武者,憂的自然是歸順紅纓幫一派的武者。



萬花幫武者聚在不遠處,談笑聲不止,顯是來滅紅纓幫威風,湊熱鬧罷了。



陸、張二人凝神關注上方動靜,過得不久,察覺有腳步聲靠近,聽聲辨得這步履有些虛浮,心頭一震,提氣奔上石階,果見是袁昊。



二人大喜過望,待袁昊走近,正想搭話,驚覺他滿臉鼻青臉腫,渾身被墨所傷,幾乎是跛著腳走路。



張大狂怒容乍現,抓住袁昊肩膀,氣勢滔滔道:



「他媽的,小兄弟,是誰把你打成這副德性?跟四哥說,老哥哥我替你十倍奉還!」



他說這話時,鼻音甚重,說完話時喘息連連,臉上微白。



袁昊有氣無力翻了白眼,不知如何啟齒,要說自己學了靈瑤宮畫功套路,本來逼得霍菲菲無力反擊,卻助她情急下想起畫瓊的話,領悟全新武道,爾後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他想了片刻,掙脫張大狂的手,盡力擠出笑容,道:



「張四哥,霍家人才能這般本事,是……是……是我自兒摔的。」



「自兒摔的?那婆娘的大宅究竟是何等鬼窟,這一摔,竟摔得臉上有掌印和墨水?」



陸象峰或許料到一二,苦笑制止張大狂說下去。



眾人回到幫地,顧老六三人帶著袁昊到深洞。



都爭先、文天義均是少沖境武者,一點風吹草動都難逃出二人探知,他們早察覺洞中動靜,略略放下心,可是他們一見到袁昊臉孔,不由又驚又愣,見袁昊左頰又紅又腫,右頰、下巴、眼圈全是黑墨,畫了一個大圈圈和一朵花兒,模樣甚是逗趣可笑。



二人只看一眼,文天義忍俊不禁,側過頭去,而都爭先倒沒心沒肺笑得大聲。



袁昊有氣無力道:



「笑甚……我……我這……我這是讓她!」



都爭先捧腹大笑道:



「我話都沒說,你就忍不住辯解,其心可知,哈哈,哈哈!」



文天義目光往旁一瞥,搶先說道:「三弟,照這麼看來,破解之法似乎起不了作用。」



陸象峰道:「小友,咱們探討出來的破解之法,當真對那霍家小姑娘無用?」



其時,五人目光集中在袁昊身上,他心不甘情不願點點頭,將今日發生的事情經過通通道了出來,尤其說到霍菲菲從自兒說出當代畫瓊的話,又自兒領悟新武道,更是氣得咬牙。



到後來,霍菲菲畫功套路果然大變,幾乎讓他幾乎無從出手,乾脆連劍法也不使,僅以「泥鰍功」拼命逃竄,逃了整個下午,總算換來一個「平手」局面。



「不愧是當代畫瓊,江湖傳聞當代畫瓊年紀輕輕,功力已遠勝前一代畫瓊,此言確實不假。」陸象峰忍不住讚道。



文天義道:「三弟。」指了指袁昊,陸象峰目光轉去,見他氣得臉頰狂跳,這才恍然過來。



顧老六正色道:



「小兄弟,那姑娘雖是霍家人,心地似乎不算壞,你傷勢極輕,不過是一些皮肉傷。」



袁昊聞言低著頭,心想身為堂堂瀛海島民,自己讓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竟還被對方放手相讓,大感心力憔悴,已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文天義四人瞧袁昊頹然神情,知他今日勉強拚個「平手」,心中根本無法接受,當下溫言勸慰袁昊幾句,依然沒什麼用,都爭先提議讓四人放他一人靜靜,明日之事明日且說。四人想了想,也覺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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