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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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3 14:07:04
新年快樂
出得太快,睇唔切,加上我又忙
2024-01-04 07:20:41

第五百五十六章 雪屋





「袁大哥,過去了!」



散發濃烈屎尿惡臭的弟子房外。



雪無過手中黑劍插入雪地,像是切豆腐般劃出一個正方,接著運勁輕靈一挑。



厚實雪塊承勢高高飛起,很快失去力量,直直落下。



袁昊雪中青芒劍鋒斜朝半空,對準落下的雪塊,嗤嗤二聲,以輕柔劍勢修整、削去多餘的雪。



他劍未使老,長劍側轉而下,朝前平舉,運起大量道氣包覆住落到劍身上的雪塊,以免雪塊崩碎。



「好!劍中柔境,連綿不絕,倘若多一分力,雪塊必碎,少一分力,雪塊便無法稜角分明,好劍法!」



語氣激昂如火的雪無過大聲讚好,一提及劍法,他儼如性情大變,根本看不出平時是個寡言靦腆的劍客。



袁昊劍刃斜向下一傾,輕輕滑下雪塊。



「峨眉派四種劍勢果然不同凡響。」



袁昊收劍入鞘,小心翼翼搬動雪塊,道:



「快動手。還有,別指望我教你,這套劍法終究適合女子來用。以往倒還好,最近我一使峨山四劍就覺渾身不對勁,天曉得當初我是哪個劍路沒學好。」



雪無過依言搬動著切割成正方的雪塊,滿臉惋惜道:



「真好啊⋯⋯峨山四劍,天下最強大的女子劍法,我從來沒和峨眉派弟子切磋過。」



「知道了,知道啦。」



袁昊無奈地嘆息一聲,心裡大感後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說出來。



原來一得知袁昊會使峨眉派的峨山四劍,大吃一驚的雪無過,就此陷入既羨慕又渴望的模樣,不停纏著他,懇求比一場劍。



袁昊當然嚴正拒絕,然而雪無過並不死心,邊忙手邊活邊屢次詢問,似個煩死人又打不死的蒼蠅。



不堪其擾的袁昊,答應找機會與他切磋,才終於結束這場鬧劇。



『姓都的說過,愛劍之人,甚至會因此性情大變,這就是所謂的劍痴吧。』



袁昊、雪無過找了一處離得廂房不遠而背風的空地,清開地上覆雪,依書中描述,開始搭建切得方正的雪塊。



滿是屎尿的弟子房間,根本無法入住。



那已然超過惡作劇的範疇,而是純粹的敵意與惡意。



當袁昊、雪無過失望下山時,再次遇到先前那位中年女長老,本想求助於她的二人,卻換來對方一番說教,認為這是他們二人做人失敗的過錯,應當虛心接受,努力改進自我。



想當然爾,袁昊把那些說教的仁義道德通通當放屁,立馬看清現實並做了決斷。



這裡(外院)只有敵人,除了敵人還是敵人。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和雪無過。



乾脆放棄求助他人的袁昊,邊想辦法邊翻找行囊內的破書——這些都是笑老翁遺留在深谷的藏書。



找了許久,終於從書上找到一種用雪來建屋子的奇特法子。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趁天黑之前,二人總算完成書中描述的雪屋。



當下忍著撲鼻惡臭,從弟子房內拿了供給的燭台,以及倖免於屎尿之災的棉被,並把行囊通通塞入雪屋,接著點亮燭台。



不久,雪屋裡變得又暖又亮。



二人躲入雪屋,試了一會,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暫且是有了著落,不必擔憂活活凍死在外。



雪無過靜了下來,盯著搖曳不安的燭火,耳聽其他弟子房間傳來的談笑聲,無力地吐出一口濁氣。



在袁昊忙於搭建雪屋時,雪無過並沒有放下戒心,反而更加關注四周動靜。



儘管時不時會感受到其他弟子在意的目光,但竟無一人在乎他們二人死活。



雪無過有些哀傷道:



「想不到外院⋯⋯還有大夥,會如此對待咱們。」



袁昊聳肩道:



「你我都太小看劉家了。不過要我說,你們雪家也不遑多讓。」



「大哥,鎮海他們不會的!絕對⋯⋯不會,應、應該,不會⋯⋯」



說到後面,雪無過愈說愈沒有自信,很快陷入沉默。



袁昊看了他一眼,道:



「也是,應該不是那些人幹的。」



雪無過聞言抬起了頭。



袁昊壞笑道:



「那實在臭了過頭,換作是我,打死也不幹。」



雪無過抽抽嘴巴,露出一個苦澀笑容。



他聽得出袁昊的話毫無虛假,只不過——他相信不是雪鎮海他們親手所為,卻沒說相信此事與他們無關。



雪無過找不出任何話反駁,亦是站出來替他們喊冤,就連他自己,也認為自己二位弟弟與此事脫不了關係。



他們,是打從心底厭惡自己這個二哥,想盡辦法要逼走自己。



袁昊以手當枕,斜躺在鋪好的毯子上,眼凝燈火透明的弟子廂房,道



「無過,外院不可私鬥的派規,是哪一任英明神武的副宮主訂下的?」



「我記得沒錯⋯⋯應該是去年新訂的派規。」雪無過想了想道。他接著說明:「因為外院都是男弟子,聽說這樣有利於約束大夥。」



袁昊咧嘴一笑,想道:『這破派規麻煩得緊,本判官一日不能動手,那群狗羔子就會肆無忌憚來找麻煩。傷腦筋、這下該怎地辦好?要不是為了歷代前輩們的畫作,我根本不想留在這鬼地方。』



臨別之時,竹令謙的話,兀自如嫋嫋餘音般迴盪心頭。



——『好好聽著,三個月內,務必取得外院排行榜第一的名次。排行第一者,可破例進入寶物庫一回,以功藝兌換等值寶物。』



——『那寶物庫什麼沒有,琴棋書畫樣樣俱全,對內院弟子而言,就宛若真正的寶物。因此歷年第一的外院男弟子,往往是內院女弟子爭相搶奪的大肥羊。』



——『還有,我再說一次,小心外院的劉副宮主。』



袁昊輕吁了口氣,想道:『令謙姑娘,妳果真料事如神,什麼都被妳說中。』



二個月,足足慢了其他人一個月時日,時日緊迫,但假若錯過此次機會,又要多等整整一年。



「無過,我們需要多少功藝才有參加排行榜?」



雪無過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瞪大眼睛道:



「袁大哥,你打算參加今年的排行榜?」



袁昊道:「這破爛地方,待上半個月我都嫌長。」



雪無過苦笑道:「要參加排行榜,記得最少要十萬功藝。剩下二個月,換句話說,至少一個月需要三萬三千左右的功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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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5 18:26:17

第五百五十七章 你這是在命令我做事?





隔日,山巔練武場。



外院弟子盡數於此,聚集上百人武者的地方,竟是一片闃然祥和,場面甚是奇異而壯觀。



他們圍在練武場邊,正襟危坐,微仰腦袋,全神貫注盯著樓閣前的外院長老。



只不過——他們的眼神與其說是認真,不如說像被某種東西吸引而去。



只見那外院長老乍看三十來歲,短髮蓬鬆微捲,銳目英氣颯爽,高挑身段裹得緊實,水蛇腰襯著豐臀,殷紅唇旁點綴小小的美人痣。



絲毫不輸豪傑的女傑英氣,散發一股不同成熟女人的誘人韻味。



她目掃四方,一手插腰,動著紅唇道:



「你們既是隨從,也是本門女弟子的貼身護衛。靈瑤宮對女弟子素來只有一個要求:『四藝』。靈瑤宮對你們的要求則是:『武功』。」



「你們需要武功,不過,那不是用來殺敵逞英雄的武功。」



指著左前方一名男弟子,沉聲問道:



「你!起來,本門讓你們這些男人學武功,傳你們武功,是為了甚麼?」



比山巔雪風還冰冷的口吻,像極苛責部下過失的將軍。



那男弟子當即跳起身,挺直背脊,滿臉激動得通紅,道:



「是……是,是為了保護宮中的女弟子!」



那外院長老點點頭,銳目微緩,透著一股柔和善意,道:



「答得很好。坐下。」



那通紅著臉的弟子渾身一震,整個人變得如癡如醉,勉強答道:「謝……謝,謝紅長老。」



其他弟子投以羨慕至極的目光,恨不得自己也被紅長老點名答題。



賞了一計鞭子,也不忘送上些許甜頭,完美掌控著自覺可恥又無法抵抗快感的雄性們。



沐浴在時而害臊地遮掩,時而大膽而火熱的雄性視線。



那紅長老作為女人,對目光——尤其是男人投來的熱情目光十分敏感,她卻一臉毫不在意,扭腰款步,行到練武場正中央。



此起彼落的感慨聲,伴隨慢一步擴散開來的顫抖氣音。



紅長老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能勾動在場弟子內心最深處的慾火。



微微粗亂的呼吸聲,彷彿驅散了雪峰之巔的寒意,確實地為練武場一股注入熱度。



「你們的武功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本門的女弟子。正確來說,你們學武,是為了保護施展『藝陣』而無法動彈的女弟子們。」



「或許你們已經察覺到,本門的藝陣,需湊齊琴、棋、書、畫四宮各一名弟子,方能發揮最強大的威力。歷代靈瑤四瓊則能以一人之力,展開獨自藝陣。不過威力自然不如四人的『藝陣』。」



紅長老頓了一會,見底下不少男弟子面有困惑,皺眉歪頭,呵得一笑,似乎真的感到高興,道:



「很好,你們是會思考的武者,並非一昧聽從命令的蠢蛋。確實在靈瑤宮創派之初,宮中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弟子,因此湊齊四女的藝陣,就叫『靈瑤藝陣』……然而,本門藝陣幾經改良,湊齊四名女弟子的藝陣,再加上戎陣院弟子的護陣,形成裡、外雙陣的大陣,這才是如今真真正正的『靈瑤藝陣』。」



此言一出,在場弟子紛紛發出恍然大悟的驚呼聲。



湊齊四宮弟子展開的藝陣,包攬各宮優勢,互補各宮弱勢,再由戎陣院弟子守護四宮弟子,形成堅不可摧的護陣。



縱然敵人明白要找出施陣的女弟子,一來別說能否順利逃出藝陣,二來得應付守護女弟子的男弟子。另一方面,女弟子亦能投入在藝陣,不必擔憂遭人偷襲。



袁昊聽著靈瑤藝陣的完整面目,細想自己是靈瑤宮弟子的敵人,在武者直感近乎麻痺的藝陣裡,尋人尋了老半天,正感疲憊之時,不巧與精力充沛的戎陣院弟子碰個正著。



接下來的場面他不敢再想下去,暗暗流下冷汗,不得不感欽佩,想道:



『這缺德……呸,這等縝密陣法,若非絕頂聰明的女子,決計想不出來。這個宮中的女人……實在惹不起。』



又想半年前與聖教激戰時,竹令謙曾施展過的奇妙陣法,那果然也是藝陣的一種。



怪不得那群心比天高的江湖武者,見有女人(靈瑤宮)壓到頭頂,卻從來不敢表達不服。



或許他們——二域江湖的各派男人,過去領教過這群女人的厲害也說不定。



紅長老接著講解一些四宮藝陣的要旨,以及戎陣院「護陣」的不同,道:



「……這些陣法之事,你們暫且不用想太多,你們的身份是外院弟子,優先提升自己的境界,才是重則之重。」



一名專心聽講的男弟子舉起手,得到同意後,躊躇少許,才開口問道:



「紅長老,弟子不敢造次,但這些陣法……您之前似乎說過一次。」



就見聽到這話的紅長老,呵的一笑,道:



「我聽說……剛拜入宮中就被罰閉門思過的三名頑劣弟子,回來了二人。很好,你們二個,速速出列!」



隨著紅長老一聲叱令,飽含殺意、恨意、不屑、冷漠的目光集中在袁昊二人身上。



憑甚麼又是你們——那些視線彷彿在這麼說著。



袁昊、雪無過二人互看一眼,正準備走上前時。



那認真提問的男弟子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之色,他從沒聽過這位紅長老以「感到好奇」的口吻說話,很快壓意怒意,以溫柔口吻道:



「紅長老……那種人不值得日理萬機的紅長老您,特意關照他們的。」



他出生書香世家,深知無論風塵女子、還是大家閨秀,只要見了他這種溫潤笑容便會忍不住臉紅心跳,篤定這位紅長老也不例外。



他以又輕又低的話音,繼續道:



「相信大夥也不願為了他們,浪費聽您講課的機會。」



紅長老微微一笑。



「董問古。你過來。」



董問古偷喜,優雅起身一禮,展現他俊書生的外貌氣質。



——太容易了。甚麼靈瑤宮長老,還不也是女人,女人都喜歡我這張臉,爹和娘實在太大驚小怪。只要我成功進入內院,相信那靈瑤四瓊也逃不出我董問古的手掌心。



他隱瞞內心野望,走到紅長老身前,拱手笑道:



「是,紅長老。」



然而。



「——你這是在命令我做事?」



頃刻,話音失去溫度。



臉上表持不變的表情,就像看個一隻可有可無的噁心蟲子,殘酷而輕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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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8 18:45:23

第五百五十八章 護陣講求合作





少沖境氣勢降下,壓得在場弟子滿臉漲紅,胸臆呼吸不暢,但尚能挪動手腳。



毫無徵兆,瞬發而起的氣勢壓迫。



「董問古,我在問話。讓你答話。」



冰冷至極的話語幾乎凍結空氣。



明明紅長老佇立在原地,那冰冷凝重氣勢卻步步緊逼,宛若有隻不可視的大手,爬上皮膚,扣著咽喉。



撲通!



只見董問古慘無血色,一屁股跌倒在地,牙齒打顫不止,涔涔而下的汗水打濕靈瑤宮衣袍,留下深灰色汗漬。



他試著抬起目光,但感受到迎面撲來的殺氣,當即又低下腦袋。



支配練武場整個空間的少沖氣勢似乎一凝,咚的一陣悶響,沉重壓力竟又陡增。



董問古哪裡還有一開始的自鳴得意?豈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竭盡全力吸了口氣,吐出微弱力量的話語:



「弟……弟、弟弟子不……不敢……弟子知……知錯了!」



紅長老冷哼一聲,散去氣勢壓迫,看向倒得橫七豎八的男弟子,又哼了一聲,聲音透著不滿。



「不好好努力精進自我,成天做些偷雞摸狗的蠢事,內院女弟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們這種人。」



鋒利如刀的話語狠狠刺入心窩,那像在盯著髒東西的眼神,更是讓在場弟子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屈辱無比。



技藝才智不如人並不可恥,武功境界不如人也不可恥,然而,被懷著景仰之情並渴求得到認可的女子親口揭露見不得人的醜陋惡狀——



天底下豈有比這還可恥、還丟臉的事?



彷彿忍受不住,面如死灰的弟子群裡傳來低低笑聲。



紅長老眉頭一皺,目光迅速鎖定一處,瞪著那裝作無事的弟子,道:



「有什麼好笑?你⋯⋯嗯?你很面生,你⋯⋯該不會就是那個袁昊?」



那弟子搖搖頭,道:



「紅長老好,在下雪無過。」



他旁邊另一名弟子趕緊喊「不是」,苦笑解釋道:



「長老,我才是雪無過。袁大哥別鬧了,咱們——」



「住嘴!」



突然間,紅長老厲喝一聲。



袁昊、雪無過嚇得一跳。



喝聲震動半空,傳到遙遠山頭的另一邊,對面很快奉還共鳴般的回音。



「宮中長老親自問話,你一個弟子竟敢亂開玩笑?目無法紀,不知禮數,成何體統!」



含著怒意的殘酷鋭眸,這次找上了袁昊。



那確實不是與長輩說話該有的語氣。



江湖禮法——雖不成文,卻是深植人心,規矩中的規矩。



江湖門派用來約束門下弟子的規矩,本來不是流落江湖之人會去在乎的事。



必須活下去。死都要活下去。



島民的使命,槌主的責任。



這兩個信念不停支撐袁昊前進,再如何難看都要前進,苟活至今。



以往碰上的江湖豪傑,多半看在袁昊年紀小,其落拓言行很合他們脾氣,便不去計較這等瑣事。



可是江湖門派,尤以名門大派則不然。規矩,就是他們的傳統。



「最後一次,我問最後一次,你是什麼人?你再胡鬧試試?我隨時可以把你趕出靈瑤宮的大門!」



那些剛被紅長老罵一頓的弟子見袁昊吃癟,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過,他們高興不了太久。



強大的少沖氣勢再次席捲而來。



眾弟子紛紛慘叫臥倒,唯獨袁昊、雪無過身子一晃,後者踉蹌要倒,卻勉強被袁昊拉著胳膊,佇地回望紅長老。



「咦!」



紅長老吃驚不小,她雖然是假意憤怒釋放氣勢,意不在傷人性命,而是讓弟子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須時刻自我省思,莫要得意忘形。



因此,她動用道氣時十分慎重,不敢多用一絲力量,深怕傷到弟子脆弱臟腑。



照理而言,哪怕她僅用少許力量,兀自是少沖境等級的氣勢壓迫。就是剛晉升少沖境的弟子,也不可能抵抗得了她的氣勢。



不只紅長老吃驚,在場跪倒在地的弟子紛紛瞪大雙眼,痛苦的臉上除了錯愕,還有滿腔不忿。



反觀袁昊臉無怨色,抱拳低頭,道:



「弟子袁昊,拜見紅長老。紅長老,弟子狂傲無禮,不知長老真意,以為長老您也和某些人一樣,想找弟子麻煩。懇請長老原諒。」



聲音傳達明確的歉疚之意。



他算是看出來,這名紅長老是真正一板一眼的人,因為禮數不周而發怒,並非是劉家或雪家的手下來找麻煩。



紅長老臉色微緩,低低「嗯」了一聲,她同樣想到眼前這名弟子因爲諸多緣由,不只被身邊同袍針對,連長老閣樓的其他人亦對他頗為不善,他對任何人抱有懷疑,處處提防,實也在所難免。



她聲音漸漸失去憤怒的力量,道:



「罷了,諒你是初犯,今後須謹言慎行。武者無禮,與蠻族何異?你們其他人也是,都起來吧。」



她說罷,撤開壓制弟子的道氣。



董問古率先咬牙而起,深吸口氣,拱手笑道:



「袁兄,適才多有冒犯,見諒。」



袁昊根本不想理睬他,道:



「這位朋友有何貴幹?沒事的話,不可打攪紅長老授課。」



以出自董問古口中的話,予以回擊。



董問古皮笑肉不笑道:



「呵呵,袁兄此言在理。紅長老,敢問接下來可是二人護陣的課?」



紅長老點了點頭。



董問古眼中閃過狠色,親切道:



「既然袁兄是初次參加二人護陣的課,不如就由在下來當你的對手。」



「二人護陣?」袁昊不解道。



紅長老解釋道:



「二人護陣,是戎陣院護陣中的基本,講求攻守一體,二人齊心協力,誰攻誰守,同攻同守。護陣展開之際,彼此不得開口說話,只能以眼神交流。」



她話說至此,隔得片刻,又補了一句:



「給我好好聽課。」



鋭眸瞪來一眼。



看來這是方才的課程內容,然而袁昊毫無印象。



雪無過在袁昊耳邊道:



「袁大哥,你我對護陣的戰法不熟,此人明顯是來刁難咱們。」



袁昊心中壞笑,搖搖頭,義正嚴辭道:「無過,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人家董兄一片誠心好意,咱們當然要接受!董兄,請。」



紅長老見雙方都同意,她正好盤算讓袁昊二人趕緊熟悉護陣,道:



「好,袁昊、董問古的夥伴到中央,其餘弟子退到場外!」



董問古見狀,大喜不已,盯著大步走到場中央的袁昊,低聲冷道:



「等著丟大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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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9 18:54:11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不可能是少沖境





練完場中央,很快只剩紅長老、換上訓練木劍的袁昊、雪無過、董問古以及他的搭檔。



只見那名搭檔面白眉粗,身形略矮於袁昊,迎著徐徐吹來的微風,右手負後,左手自然垂下,稜角分明的下顎微揚,嘴唇刻意斜歪,一副又痞又賤的嘴臉。



袁昊不由有種想抽他巴掌的衝動。



「蘇兄弟,今日可要仰仗你了。」



「哈——哈哈哈!」那蘇姓弟子笑聲拉得極長,言行舉止十分浮誇。



「董兄弟,有奶奶親自傳授的武功,還有本神醫在,你放寬心胸好了!」



董問古不知為何抽了抽嘴巴。



周遭堪堪響起笑聲。



「蘇護,你可別丟你奶奶的臉。」



「對啊,咱們對你奶奶很是敬重的。」



「董兄,讓他們好看!」



不知為何,喊傷充滿譏諷、調侃、看好戲的意味。



紅長老看了看雙方,確認畢了,朗聲道:



「切記,點到為止。雙方列護陣,開始!」



話音剛落,猛聽得一聲暴喝,就見董問古手持木劍,催動執者十二脈道氣,大步流星衝上前。



他目光向後一瞄——蘇護跟著後頭,始終保持八步左右距離。



由於練習二人護陣之時,要求不可開口說話,他們彼此僅以眼神交流。



該攻該守,全憑二名弟子當下的默契與判斷。



袁昊本來想來個先發制人的一擊,轉念改了主意,收回踏出的右腳,以肉身擋在雪無過沒有持劍的左身。



手中木劍鋒斜斜朝下,道氣凝力。他以肩膀輕輕一碰雪無過左肩,點頭示意。



一旁的紅長老微微一笑,立時明白袁昊用意,那是隨時可因應情狀而動的守勢。



『無過的劍法乃是中庸之劍,只要他心不亂,對方一時找不出破綻,必會不停強攻。強弩之末,便是轉守為攻之際!』



戎陣院護陣,是為了守護他人而用的陣法,講求弟子間的互相配合以補足彼此破綻,陣法之型呈現一個「圓」,根據列陣人數多寡,圓狀大小亦有不同。



比起進攻,防守才是此陣擅長且精要之所在。



董問古長劍疾刺,袁昊從一開始就知他的目標是自己,木劍側轉,橫架胸前。



木劍與木劍擦撞而過,發出清脆的聲響。



同為執者十二脈境界的劍擊,每一擊交鋒,道氣與道氣相撞,肆意熱流只會愈發激進。



袁昊無視腰間判官槌響動,劍使半途,手腕一轉,突來怪招,掃向董問古下盤。



董問古急躍而起,手中木劍攻勢不停,由上朝下劈落,呼的一聲,挾著勁力的劍風削過向左側過半身的袁昊耳畔。



雙方一來一往,兀自是董問古攻多,袁昊守多,差不多迂迴十招之間才回以一招。



任誰都看得出董問古優勢更大,反觀袁昊出招經常遲疑,三不五時就得回頭望一眼,明顯是因顧慮夥伴而放不開手腳。



一面而倒支持董問古、蘇護的歡呼聲,愈發激昂似火。



所有弟子恨不得袁昊當眾出醜難堪,好發洩心頭不滿與忌妒。



董問古滿臉得意笑容,呵呵一笑,刺到袁昊虎口的木劍,再次逼得他不得不退。



然而。



交鋒數招後,異狀就此陡生。



「咳!」



猛攻不停的董問古左腹傳來疼痛,竟是吃了袁昊一記掃腿。



「嗚!」



又是猛攻不止的董問古,右膝竄過一陣電流般的痛感,腳步緩了下來,卻是邊倒退邊迎擊的袁昊,左足順勢踢向他的膝蓋。



然後——倒退。連連倒退。



一步、三步、五步⋯⋯奔流般的道氣,連續的快速劍招。



輕脆的木劍撞擊聲,忽快忽慢。



貢嘎雪巔徐來的寒風,緩緩凍結了歡呼聲。



紅長老詫異地睜大那英氣煥發的鋭眸,眸裡震驚很快轉變成某種理解之色。



可當下最愕然之人,莫過於董問古本人。他的劍法透著焦急,凌亂道氣變得忽強忽弱。



董問古向前猛攻,袁昊僅採守勢不動,然而,那不停被逼退之人——竟是董問古自己。



就見袁昊的劍速一次比一次還迅捷,劍擊威力一次比一次還剛猛,彷彿還在提升,永無止盡。



出手時機、回身動作、間隔距離、出招角度⋯⋯牽扯到與人交戰的所有技法,只能用「老練自如」形容。



感到深深駭然的董問古甚至有種錯覺,在他面前的並非同齡武者,而是一名老辣的「江湖前輩」。



化名黑白無常的那段日子,袁昊徹底磨練了「戰法」,豐富了「閱歷」,壯大了「心志」。



同輩之中,倘若徹底拋開一切束縛,除了各門派那些境界已然堪比天下第二流的核心弟子,袁昊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任何弟子。



不知不覺間,場中雙方攻防立場一改。



見準董問古破綻大露,大步踏出,就要挺劍回擊——



哪知雪無過率先踏出那一步,刻意擋住袁昊劍路。



袁昊一愣,心中不解之際。



雪無過運起修練定心訣而產生的純正道氣,木劍劃出從左向右的劍跡。



噹噹噹!



閃爍銀芒的細小之物緩緩落地,發出如鈴音般的脆聲。



無聲無息的暗器。時機恰到好處,宛若是看破袁昊的動向般。



只聽得董問古發出「嘖」的一聲,面露惋惜之色,拉開距離。



「哈——哈哈哈!」



從他身後閃身而出的蘇護臉上掛著誇張笑容,握拳的右手指縫捏著三根食指長的細針,在日光照耀下,細針針頭迸著瘮人的點點綠芒。



一陣山巔寒風自蘇護背後徐來,空氣中流淌一抹古怪的酸臭味。



袁昊恍然而悟,暗罵道:『龜爺爺的,暗器,還有毒!差點兒中了人家計倆。算這傢伙有種,居然敢拿自己做誘餌。』



短兵相接後的破綻,那並非刻意為之的破綻,否則以袁昊當前眼力,不可能瞧不出任何端睨。



那是如假包換也無庸置疑的破綻,只不過,董問古二人反過來利用了這個破綻。



攻則全攻,守則全守,如此一來破綻不再是破綻,而是欺敵誘敵之策。



袁昊算是領會到護陣「攻防一體」的要旨。這是習慣獨來獨往的他,絕不可能會用的戰法。



方才換作平時的自己,就算在最後關頭反應過來,也已然中了對方的毒針。



眼看袁昊差點中計大敗,卻又逃過一劫,滿座弟子扼腕,用力拍了大腿肉。



他們大聲替董問古二人聲援。



「可惜了,還有機會,讓那臭小子好看!」



「畫瓊師姐是咱們的!」



「上啊!打倒那囂張的傢伙。」



「蘇護,你今日和平常不一樣,你要替咱們一吐怨氣!」



「就是那兒,打啊,別放過這大好機⋯⋯對,就是⋯⋯哎,你們幹什麼啊?」



個人的武功能力,是袁昊、雪無過二人佔了上風,反觀在護陣的運用配合,則是蘇護、董問古佔據優勢。



雙方陷入一種暫時性的膠著。



袁昊忍受地上毒針竄入鼻腔的噁心異味,只覺腦袋略沉,莫名心煩意亂,運轉體內紫氣,先看了董問古,然後看了蘇護,尋思:



『比起前面那姓董的,那使暗器的才是最麻煩的傢伙。』



明明沒有放鬆戒心,卻察覺不到對方投來的暗器。



袁昊自認對暗器還算了解,如此一來,他心中只剩一個答案。



而彷彿就是要應證他心中答案,隨著過剩道氣流動的冰涼空氣,隱隱散發著刺痛皮膚的壓迫感。



高出自身境界者,才會有的壓迫感。



『那使暗器的人,果然是少沖境界!』



少沖境界,而且還要有不凡的暗器技法,要讓袁昊渾然未覺,二者缺一不可。



對面董問古似乎就是想看到袁昊露出的錯愕之色,露出得意而森寒的冷笑。



嗖嗖嗖!



挾著毒光的長針激射逼來!



「呵!」



與此同時,董問古木劍連動,劍光罩住袁昊左身。



同攻同守,時機仍然拿捏得精準無比。



袁昊皺了眉,面對護陣的包抄攻勢,他第一次施展泥鰍功,左擋劍招,右閃銀針。



就當他分身乏術之際,雪無過當機立斷、仗開輕功,衝向蘇護,他催發道氣,周身氣勢疊疊暴漲。



叫喊鼓噪的弟子突然倒吸口氣,失去了話語。



紅長老也是「咦」了一聲,緩緩睜大雙眼。



「什、什麼!」



「三哥,那個廢物他,他怎麼會,他怎麼可能⋯⋯」



雪鎮海、雪鎮鋒比任何人都要不可置信,更加不願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現實。



那個氣勢,那個威壓感。



所有人都感受到。毫無疑問——



「他怎麼可能會是少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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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0 13:50:38

第五百六十章 我不是少沖境





雪無過長嘯一聲,精純道氣宛若化為一面無形大牆,一鼓作氣把蘇護的少沖氣勢倒推回去。



蘇護瞳孔凝縮,一改浮誇笑容,周身釋放出更多道氣,他的氣勢也像是化為一面看不見的透明牆面,擋住來勢洶洶的氣勢大牆。



咚——!



氣勢與氣勢間的無形大牆激烈相撞,破空聲像是不停爆開的泡沫般,引得空間微微一震。



蘇護目光往董問古方向看了一眼,邊後退邊隨手射出細長銀針。



雪無過運起純正道氣,斜斜一削,掃開銀針,不斷逼向對方。



中庸的劍法之勢非攻非守,只是一步步逼著蘇護攻也不是,防也不是,只能被動拆招,無暇出手幫董問古。



這本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我有沒有看錯?」



「喂,那個雪無過不是經脈受創,終生只會是個執者境武者嗎!」



「到底是誰說他是個廢物的?」



「他、他當真是少⋯⋯少沖境?」



只因當年雪家二少爺劍術不凡,乃是雪家著重栽培的少年天才,然而因故受到重創的經脈,與皮肉傷勢不同,後者得以治癒,但壞死的經脈卻是終生無法復原,而經脈不全的武者,是無法跨越執者境鴻溝,邁入少沖境界。



雪家族長大為震怒,事情愈演愈烈,以至於整個靈瑤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少內院女弟子聽說此事,扼腕一嘆,徹底打消收雪家二少爺做隨從的念頭,外院男弟子則表面關懷備至,實則內心狂喜不已,少一名強力的競爭對手,他們無疑多了一絲進入戎陣院的希望。



那被認定終生卡在執者境界的雪無過,此刻卻散發不輸蘇護的強大氣勢。



這讓從不把雪無過放在眼裡的外院弟子如何不震驚?何如不慌張?



董問古的得意笑容徹底凝固臉上,他本就盤算著己方有少沖境武者,是以信心十足邀戰,眼下的意外情狀打亂了計畫,他當下不及想應對之法,或是重新展開護陣時。



——袁昊已趁機殺到面前。



高手過招,些許破綻極有可能改變戰局,儘管袁昊離要稱上真正高手仍十分遙遠,但比起面前的同齡少年,他或許能算得上是另類「高手」。



他沒有看漏那一個呼吸間的破綻,不如說,他就是在等待董問古破綻大露的瞬間。



「泥鰍功」隨著袁昊境界愈高,其身法愈神似泥鰍,一步抵過五、六步,滑溜動作捉摸不定,讓人看不出是攻是守,是左是右,是進是退。



董問古匆忙之下出劍,袁昊泥鰍功連閃,竄到他防備較弱的左身,大量道氣凝於手臂和木劍,劍勢一變,四種連綿劍勢呼之欲出!



正是擁有四種變化劍勢的峨眉派劍法,峨山四劍。



眼花撩亂的劍法令董問古方寸大亂,他勉強靠著本領擋下一種劍勢,哪裡知道後頭還有三種劍勢,打得他節節敗退,暴退不停。



劍光斜閃,磅礡的雄劍勢挾著沉重劍壓。



喀的一響,木劍騰飛半空,轉了數圈,落到練武場外。



「啊!」



忽地,一道不合時宜的慘叫聲衝破雲霄,響徹整個山巔。



「你幹⋯⋯住⋯⋯啊!噗要,啊!快⋯⋯」



與雪無過打得難分難捨的蘇護,聽得叫喊聲,不禁一愣,這「二人護陣」的切磋是不允許弟子出聲說話的,董問古焉會不知這事情?



「嘿嘿。」



正當他困惑之時,另一道笑聲擅自竄入耳裡。



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毫不停歇的擊打聲,像極了拳頭打在皮肉的悶響。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內院有⋯⋯」



咚。



「我⋯⋯內院有⋯⋯靠山!」



咚。



咚。



咚。



時不時挾來骨頭碎裂的噁心聲響,仍然無法阻止拳頭的主人慢下動作,下手毫不留情,又狠又快。



周遭頻頻傳出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董問古不停叨念著一些威迫之語,全然沒了平時彬彬有禮的談吐。



蘇護渾身一抖,原因無他,來自夥伴的罵聲漸漸低了下來,唯剩殺豬一般的痛叫。



他心亂如麻,想回頭探個究竟又無法回頭。他不曉得紅長老為何不喊停,繼續放任他們切磋,還是說,她此刻正在等自己開口認輸?



很快,那「嘿嘿」的笑聲再次傳入蘇護耳裡。



地獄的壞笑聲甚近、愈來愈近,從背後傳來。



蘇護大駭,終於忍不住要回頭,他剛轉過半身,猛地驚覺背心被一柄木劍抵住,凝在劍上的勁力令他背脊一寒,不敢動彈。



其時,雪無過木劍同樣停在蘇護胸前數吋位置,朝他——不,是朝他背後的人微微一笑。



蘇護感到背後木劍輕輕捅了一下,明白對方之意,雙手高舉,掌中數根銀針落地,發出叮叮咚咚的作響。



他慢慢轉過僵硬的頸子,就見笑盈盈的袁昊二隻拳頭沾滿鮮血,而倒在不遠的董問古,那張俊氣的書生臉龐已腫得跟豬頭一樣,鼻血與鼻水橫流,模樣狼狽好笑。



袁昊看了看一旁的紅長老,低聲道:



「紅長老?」



紅長老目掃董問古、蘇護二人,臉色有些古怪,似笑似怒,最後點點頭,道:



「勝負已分。袁昊、雪無過一組勝出!」



現場屏息無聲,旁觀的弟子臉色盡是慘白一片,深怕與袁昊四目相交,於是大多目光集中在雪無過身上。



他們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被斷言終生只能是執者境的雪無過,為何能踏上少沖境界?



雪無過笑道:



「袁大哥,你可讓我大開了眼界,峨嵋派劍法果然厲害。」



袁昊聳肩道:「你那劍法也不遑多讓,明明不是少沖境,單憑纏功就能纏住少沖境武者。」



紅長老正想著該不該詢問此事,聽到二人談話,仔細打量,懷疑道:



「雪無過,我見你氣息確實是少沖境氣息,但你卻說自己還不是少沖境界?」



雪無過苦笑抱拳,道:



「紅長老,弟子當真是執者境界。」



雪鎮海臉色陰沉得可怖,站出來喝問道:



「不可能,那你怎麼會有⋯⋯少沖境的氣息!」



袁昊咧嘴笑道:



「你不信愛不信,怎麼,難道你的好二哥晉升少沖境,於你雪家有害?還是說,只是對你而言?」



雪鎮海臉色丕變,道:



「你⋯⋯你少含血噴人!他是少……少沖境,自然於我雪家百利無害。」



「——他確實不是少沖境,而是無限趨近少沖境的執者境。」



說話之人,是失去浮誇笑容舉止的蘇護。



當他開口說話時,周遭又傳來陰陽怪氣的低笑聲。



袁昊隱隱聽見甚麼「不過如此」、「沒什麼了不起」、「還不是靠著那位老前輩」云云的話。



只見蘇護臉龐略微失落,搖搖頭,扛起倒地呻吟的董問古,道:



「紅長老,弟子可否去一趟春生堂?」



紅長老看了一眼袁昊二人,想了片刻,道:



「蘇護,你順道帶他們二個一塊去。好了,你們別發愣,下一組弟子,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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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1 18:49:46

第五百六十一章 春生堂





雪無過主動提議要幫蘇護搬運被打暈過去的董問古。



袁昊腹誹不已,早知如此下手就輕一些,這下可好,自找了麻煩,喊冤不得。



三人行至外院山腰,一路無話,走了不久,轉過一條小徑。一座門上掛著「春生堂」匾額的草堂映入眼簾。



只見草堂卻是不小,一條清溪旁連有五間屋舍,鄰著山壁的田地覆著融化一半的白雪,白雪底下露出諸般花草,彷彿不畏雪峰酷寒,花草鮮嫩,富有生命力的靈氣,瀰漫草堂。



就在離得甚遠之際,隱隱約約就聞到一股熬製的難聞中藥味,縷縷白煙與靈氣一路漂至半空,最後化為蒼天藍圖的一部分。



蘇護說道:



「二位,這裡是『春生堂』。是奶奶……此處由蘇長老一人主持大局,蘇長老醫術高超,你們要是受了傷,或有疑難雜症,均能到這取藥療傷。」



他話音平靜,咬字略沉,毫無起伏,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只有說到「蘇長老」三字時,臉上才露出些許笑容。



袁昊捏著鼻子,撇撇嘴道:



「無過,咱倆這點皮肉傷,抹抹口水就行了吧?」



雪無過聽出言外之意,苦澀一笑,道:



「袁大哥,不管怎麼說,咱們只要在外院一天,終究會碰到面。」



袁昊盯著攙扶董問古的蘇護行入草堂,無奈道:



「無過,咱們打了她寶貝孫兒,你說她會不會大發脾氣?」



「這個……」



「唉,我都忘了,她哪裡捨得罵你?」



對「那個人」而言,雪家出生的雪無過就如同她另一個孫兒,怎地捨得打罵?



袁昊、雪無過遲遲不肯走進春生堂──不,正確來說,只有袁昊步履遲疑,找藉口搪塞,始終不願靠近。



雪無過不好意思放他一人在外,因此也留在草堂外。



用不著猜想,也不必以道氣一探動靜,袁昊已然曉得這「春生堂」是誰的地盤。



若說整個外院除了二大家族的人,還有誰對自己懷有憎惡,莫過於眼前草堂的主人,那名蘇長老。



「袁大哥。」



雪無過躊躇一會,小聲催促道。



袁昊正因為明白有誰在等著自己,死命搖頭道:



「我不去,無過,你自己過去吧。」



正當他話才剛落。



「別吵了——都進來吧。」



草堂內當即傳來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



袁昊滿臉麻煩,無奈被雪無過邊勸邊拉,勉為其難走入草堂。



就見廳側一名小巧可人的女童來回渡步,雙眼不離生火煮藥的數名女弟子,滿廳刺鼻藥味,時而才飄出淡淡藥香。



那女童低聲指點幾句,接著大眼眨了眨,朝雪無過一笑,發出睿智的磁性聲音,道:



「無過,你身子怎麼樣?」



說著,踮起腳尖,伸手想輕摸雪無過腦袋。



雪無過彎下腰,方便讓對方摸頭,靦腆笑道:



「多虧姥姥,晚輩傷勢全好了。」



那女童露出甜美微笑,最後橫了袁昊一眼,變得面無表情,沒有說話,逕自朝連通的隔壁屋室走去。



袁昊抽抽嘴巴,想道:



『我又沒欠妳。』



那女童不是別人,便是極其護雪、劉二家人短,一度想出手教訓袁昊的蘇姥姥。



袁昊、雪無過跟了上去,見隔壁屋室擺設更加簡樸,僅有數張床舖、木桌、木椅,窗牖斜斜灑入的暖陽像是牢牢印在地面,一路蔓延到床緣。



董問古躺在靠左床鋪,床邊桌上放著一盆清水,似是那些女弟子剛準備好的。



蘇護靜坐在靠窗木椅,雙手放在大腿,低垂腦袋,似在沉思。



袁昊瞧去一眼,只覺他若是不開口說話,或以浮誇舉止和笑容引起旁人注意,儼然是個鬱鬱寡歡的不得志少年。



蘇姥姥正在細探董問古傷勢,發覺他沒受甚麼傷,就是臉上傷勢稍重了些,眉間盡顯驚恐之狀,八成是氣暈過去,替他膚了膏藥,奇問道:



「護兒,這名弟子發生甚麼事?」



蘇護面有難色,瞄了袁昊一眼,道:



「奶奶,不過是一點小意外,比武切磋,受點皮肉傷也是難免。」



袁昊暗暗打量蘇護與蘇姥姥,忖想:『我就知道,這傢伙果然和這位老婆婆關係匪淺。』



其實當他一聽到蘇護會用毒與針,又正好姓蘇,以及其餘弟子時不時朝他指指點點,頗有言詞的模樣,他就隱隱猜想到這層可能。



只聽蘇姥姥溫聲道:



「護兒,老身記得這是你『護陣』的夥伴吧?你們既是一塊過來,那就表示你們正在練習護陣,尋常的護陣切磋,怎會傷到這等程度?你沒有說實話。」



蘇護一時訥然不語,可他絕口不提董問古的傷是被袁昊所傷,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袁昊摸摸後腦,有些不好意思讓蘇護頂替自己被罵,道:



「老婆婆,這王……呸,是我動手的。」



蘇姥姥皺眉回頭,道:



「又是你這孩子。」



語氣雖然感覺不到絲毫敵意,但在熟知蘇姥姥性子的蘇護、雪無過聽來,那是隱隱發怒的前兆。



袁昊挺起胸膛,哈哈笑道:



「不錯,又是我。」



蘇姥姥吐出一口濁氣,道:



「你……」



袁昊打斷蘇姥姥的話,搶先道:



「老婆婆,我袁昊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經過上次的事,妳難道還不清楚?」



蘇姥姥目光有些複雜,嘆氣道:



「你打人還有理了?孩子,你把靈瑤宮派規當成甚麼了?」



袁昊指著董問古,道:



「老婆婆,妳怎地不問問這姓董的,還有雪、劉家那幫畜牲,他們心中有沒有靈瑤宮派規?」



蘇姥姥圓圓的眼珠子愈睜愈大,袁昊從中看出不快、矛盾,還有些許認同之意。她並未進一步反駁,默默瞪了袁昊一會兒。



雪無過深怕二人矛盾激化,趕忙道:



「姥姥,此事並非袁大哥一人所為,晚輩也有出手。」



蘇姥姥圓潤眼睛瞄向雪無過,指向挖著耳朵的袁昊,似乎感到詫異與不解,顫聲道:



「無過,你……你叫他甚麼?」



「大、大哥。」雪無過見蘇姥姥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接著又道:「姥姥,晚輩如今境界只差半步就能晉升少沖境,這全是袁大哥的功勞,晚輩不能忘恩負義。」



「你說甚麼?」



蘇姥姥瞪起眼來,語氣猛變,神情變得凝重。



雪無過苦惱該如何撫平對方怒火,想著該如何開口時。



就見蘇姥姥一個箭步上前,突然伸手抓住雪無過右臂,一探他脈搏,片刻過後,輕輕「咦」了一聲,連眨幾次眼,又探了一會兒,終於確信,低呼一聲。



「真……真……真……」



「姥、姥姥?」



「奶奶?」



蘇姥姥反覆深吸口氣,又吐出濁氣,用力抓住雪無過雙臂,小臉開懷笑道:



「無過!你、你的境界,你體內那無比純正的道氣,活絡了當年幾乎壞死的經脈,當真只差半步就能踏入少沖境界!呵呵,好,太好了。」



雪無過靦腆一笑。



出於過往遭遇,他在外人面前經常保持一種冷面劍客的矜持,只有在他認可的自己人面前,才會露出本性。



「當年發生那種事,姥姥無能為力,害得你飽受旁人冷語嘲諷。這件事姥姥一直掛在心上。」



雪無過聞言,大感動容,想到自己經脈受創以來的種種遭遇,眼眶一熱,道:



「姥姥,多謝妳。這全是多虧袁大哥的幫助。」



他激動之餘,並未發現袁昊拼命朝他使眼色,要他千萬不要提到自己。



蘇姥姥第一次仔細打量袁昊,問道:



「無過經脈的舊疾,真是你治好的?」



袁昊搖頭道:「晚輩不懂醫術,不會治病。」



蘇姥姥道:「不許打馬虎眼!無過體內那股純正道氣,為何與你的道氣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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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2 18:17:00

第五百六十二章 竟敢傷了我的臉





「孩子,你究竟對無過做了什麼?」



她與其說是詢問或感激,更像是逼問袁昊。



在旁聽著談話的蘇護抬起頭,落魄無神的臉上似乎泛起一絲波動。



袁昊不諳醫術,只知江湖道上的醫者多半是武者,他們治病會先以基本的望、聞、問、切,所謂「四診」探個大概,後再以道氣詳細內探傷勢、病人的內息、道氣情狀。



當日在靈瑤主峰的殿前,雪無過曾讓蘇姥姥探過一次脈象,她勢必是因此察覺他的道氣發生異變。



不過袁昊可不會好心說出定心訣的秘密,經笑老翁改良過後的功法,是他拿來拉攏人的利器,正因為相信雪無過本性,曾經走投無路之人是不會輕易背叛,他也無從背叛,是以才傳授改良的定心訣。



說句不好聽的話,眼前這童顏的老妖怪,無疑是自己的敵人。



袁昊轉了轉眼珠子,道:



「晚輩也不曉得,或許是天可憐見,隱世高人相助,陰錯陽差修復了經脈,真是太好了,無過。哈哈,哈哈。」



擺明就是裝傻的口吻,還刻意板著臉說,一副「我已經說出真相」的表情,回看著蘇姥姥。



蘇姥姥自然明白袁昊是在說假話氣自己,當下並不生氣,道:



「無過,過來姥姥這裡,姥姥重新檢查你的經脈。」



蘇姥姥讓雪無過平躺床鋪,右手指尖凝著少量道氣,依序摸過雪無過身上十二經脈位置,尤其是曾經傷到的經脈,仔仔細細內視好一會兒。



雪無過自習得改良版定心訣後,發覺不僅道氣的運轉速度暢快無阻,道氣量明顯激增,受過重創而堵塞的經脈,隱然之間,似乎也與以往不大一樣。



他只能憑感覺得知大概,直到實際運氣練功,過去那如同一塊巨石卡在細流的悶痛感,竟是煙消雲散。



體內十二經脈同時運轉,雪無過激動無比,他這才明白,自己的舊疾或許已成功治癒。



良久,但見蘇姥姥櫻桃小嘴吁出一口安心的氣,抹了淌下臉龐的晶瑩淚珠,邊哭邊笑,彷彿痊癒之人不是雪無過,而是自己一般。



「恭喜你,無過。姥姥好高興。」



雪無過聽到這話,臉上並沒有過於劇烈的波動——早在半個月前,痛哭流涕的他,推開拼命想阻止自己的袁昊,堅持跪地連磕三個頭,以表自己難以言述,甚至仍覺不足的感激之情。



在閉門思過期間,袁昊、雪無過的飯食均由竹令謙親自安排,早晚由戎陣院弟子親自送上山。



據當時盛傳袁昊二人有著難以言表的神秘關係,因而搶著要代替男弟子送飯的畫宮女弟子事後形容:



她從沒見過受人跪拜的人,臉色會比跪拜的人還要無奈且尷尬。



這讓暗暗關注袁昊、雪無過二人關係的女弟子,對再次蒙上一層別樣色彩的神秘,感到欣喜若狂。



「以你如今境界,隨時都可以晉升少沖境。」蘇姥姥道。



哪知雪無過搖搖頭,道:



「姥姥,這不急。」



蘇姥姥困惑覆述道:「不急?」



要知道當年雪家費盡心思栽培雪無過,後又不惜代價要治療他的傷勢,請來無數江湖名醫,卻都無功而返。



雪無過自幼承受家族期待、信賴與壓力,得知傷勢復原,應該會急不可耐才是,怎地會一副平靜態度?



蘇姥姥想不到答案,雪無過只苦笑道: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是袁大哥這麼說的。」



蘇姥姥再次看向袁昊,這次眼神更為不善,盯得袁昊背脊發涼。



袁昊無奈道:



「老婆婆,妳幹什麼這樣看我?」



「這是姥姥要說的。孩子,別說姥姥沒有警告在先,你要是敢害無過,哪怕畫瓊小妮子親口求情,姥姥也絕不饒你。」



袁昊嘿嘿怪笑,不願說出原因,更不怕威迫,挺起胸膛道:



「這妳放心好了,我不會害自己人。反倒是那二家人,嘿嘿,當他們那些親人尋無過的麻煩,妳老人家又在哪裡?」



蘇姥姥被意料之外的回馬槍打得措手不及,臉容一僵。



「老婆婆,我不信妳不知道,妳只是假裝視而不見!」



「別說了。」



「當他們在背後中傷、當面惡言相向,妳老人家又在哪?」



「不許說了!」



「也別怪本少俠沒警告在前!只要他們再來找事,下次我不會留情。不殺幾個兔崽子,滅滅他們威風,燒個幾座山,真以為自己是了不得的山大王,能隻手遮天。」



「你住嘴!」



蘇姥姥尖聲厲喝。



就見她臉色頓沉,一改對待孩子般的溫柔口吻,森寒目光已然要浮出殺氣。



袁昊咧嘴壞笑,不管雪無過阻止,推開想勸蘇姥姥冷靜的蘇護,正面直視蘇姥姥雙眼,抽出腰間雪中青芒。



蘇護大急道:「你想做什麼?」



袁昊提氣道:



「若是蘇前輩覺得晚輩盡是一派胡語⋯⋯」



他不稱呼「老婆婆」,而是改稱呼「前輩」,莫名讓蘇姥姥一愣。



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蘇姥姥、蘇護、雪無過三人大吃一驚。



只見袁昊倒轉劍柄,倔性一起,道:



「就請前輩用這劍殺了我。」



雪白剔透的劍身映照蘇姥姥睜得又圓又大,如同黑珍珠般的眼眸。



「若是前輩覺得晚輩話裡有那麽一丁點道理,今後就不要再替那夥人辯解。他們那種人,不配!」



氣氛,降至冰點。



聽得動靜的女弟子躲在牆角,偷偷張望。



室內無人再開口說話,唯剩混亂的呼吸聲。



彼此都有不能退讓的理由,蘇姥姥是堪比家人般的親情,而袁昊是履行最基本的武者之道。



笑老翁說過,歷代判官的意志,在判官成為判官之前,而在成為判官之後,始終未曾變過的理由——



便是「行俠仗義」四字。



判官們的濫觴與承接。



袁昊不想繼續待在春生堂,收了劍,轉身就道:



「無過,咱們回去吧。」



雪無過朝蘇姥姥行了一禮,就要跟著袁昊走出草堂。



「站住!」



霎時間,一道吼聲喊著袁昊。



話聲之人並非蘇姥姥。



眾人循聲看去,卻是躺在一旁床鋪,臉腫如豬頭的董問古。



他左手撫著腫得大包的眼皮,藏匿不住滿面憤慨,道:



「你竟敢⋯⋯你竟敢打傷我寶貴的臉,你知不知道,我平時花多少武幣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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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5 16:54:57

第五百六十三章 靠臉吃飯的董問古發怒





江湖曾經流傳一句玩笑話:人在靈瑤宮,要想混得好,臉要生得好。



這本來是出自二域那些無法拜入靈瑤宮的雄性,發自肺腑的妒忌之語。



茶餘飯後,酒酣耳熱時的閒話家常,照理說來,旁人不會放在心上。



但好死不死,說出那番話的江湖武人——他們斜對面的酒桌,正巧就是一伙外出辦事的戎陣院男弟子。



那些戎陣院弟子把江湖流傳的話帶回靈瑤宮中,他們不是為了陷害那群武者,也不是為了刻意討好宮中女弟子。



而是——為了分享。



然後,聽說這件事的所有男弟子,不禁捶胸頓足,大呼一聲:「兄台說到我等心坎,實乃我等知己矣!」



靈瑤宮是女人的江湖,女人的天下,男人不過是任女挑選的「玩具」。



她們也是人,亦有七情六慾,許多女弟子其實暗自包養中意的面首,這在靈瑤宮也不是多稀罕的大事。



因此,她們不僅在乎自己的外貌美醜,同樣在乎自己手中的玩具們,長得夠不夠俊、夠不夠高、肌肉大不大塊、激發母性、激起施虐性⋯⋯



總而言之,一定要比其他宮中師姐妹的玩具帥、高、強,如此方能展現眼光之了得,以襯托玩具的主人,力壓她芳。



千古以來,人心會變,人性卻不會變,正如男人所思所行,不過就那點破事,女人何嘗不是同樣道理?



董問古從小對自己的容貌自信不疑,經他暗中觀察,整個外院弟子也就寥寥數人能與自己較量一番,這讓他更加胸有成足,謀定著如何勾引紅長老,輕鬆得來好處,進入內院後,又該如何找藉口接近靈瑤四瓊。



他甚至想過先讓畫瓊愛上自己,要求她除掉礙眼至極的袁昊。



只要有這張臉,一切都能如自己所願。



可是這一切,今日此刻,通通化成虛妄的泡影。



不僅當眾敗給連一丁點護陣默契都沒有的袁昊,他那張俊臉,更被揍得不成人樣。



董問古從夢裡跌回現實,被迫面對屈辱與疼痛。他對袁昊恨之入骨,冷笑道:



「袁昊,你這輩子休想進入內院。哈哈哈⋯⋯不怕你知道,我堂哥是『無常幫』老大身邊的得力助手!只要我動動嘴巴,我堂哥的手下很快就會找上你,我要他們打斷你手腳,廢掉你武功,最後再折磨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歇斯底里的瘋狂話語,顯是怒火攻心的象徵。



董問古陷入自我陶醉的快意感,全然沒發覺一旁的蘇姥姥,小臉陰沉得可怖,目含冷霜。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不,或許就是故意,袁昊向雪無過道:



「無過你看,才剛說了,就有人找上麻煩。」



雪無過見蘇姥姥神情愈發僵硬,料袁昊不肯走了,忙轉移話題道:



「我若沒記錯,內院那個無常幫,是一個月前才成立的新生派閥。」



蘇護也想緩和親人的怒氣,點頭答道:



「是啊,四谷各自的戎陣院,正好區分成三塊勢力,無常幫、雪幫、劉幫,至於畫宮⋯⋯畫宮的戎陣院盡是一群盲目崇拜畫瓊的瘋人,無人敢成立派閥。」



袁昊依稀聽竹令謙提過這件事,但從沒放在心上,用他當時的話來說:



「開什麼狗屁玩笑,本判官曾經助紅纓幫推翻霍家統治,這種小娃兒玩泥巴的小打小鬧,本判官還看不上眼。」



於是他怪笑道:



「無常幫,無常幫⋯⋯膽兒倒是不小,若是黑白無常得知你們這夥人盜用他們名號,屆時⋯⋯嘿嘿,你們就等著讓靈瑤四瓊出面賠禮道歉。」



董問古罵道:



「放屁!區區山賊也敢讓四瓊師姐出面?他們的名號能為君大哥所用,已是他們畢生榮幸。」



袁昊一愣,道:「你剛剛說什麼?」



董問古怒目而視,道:「那群山賊的⋯⋯」



啪!



一巴掌飛甩到董問古右頰。



董問古臉頰火辣辣一片,道:「你⋯⋯你這混蛋還敢、還敢打我的臉!」



「山賊長山賊短的,誰問你這個?你剛剛說哪個老大?他姓什麼?」



原本被怒火佔據臉龐的董問古聽聞這話,轉而猙獰冷笑,道:



「現在才知道怕?晚了!張開耳朵聽好,我無常幫的老大姓君!」



無常幫的老大姓君?一個月前才剛成立?



董問古緊盯著袁昊的神情,等待他露出驚慌失措的醜態。



哪裡知道袁昊只是笑了笑,朝蘇姥姥道:



「老婆婆,可否借硯台、筆一用,還要信紙。」



蘇姥姥不解地挑了挑眉,低咳一聲,道:



「妳們這群頑皮的小妮子,快把東西拿來。」



藏身窺視的女弟子低呼不停,登時亂作一團。



不久,一名女弟子紅著耳根,走了過來,雙手遞過信紙,便逃也似的躲回牆角。



只見心情極好的袁昊站在桌旁,吹著口哨,磨墨濡毫,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吹乾墨水,交到董問古手上。



「喏,把這封信交給你口中的堂哥,我就在此靜候佳音。」



說罷,挑了一張床鋪,直接倒臥而睡。



董問古搞不明白袁昊的意思,揭開信紙,用僅剩的單眼一看。就見他臉色微變,隨後冷笑出聲,道:



「好,我就成全你,讓你死個痛快!」



他拿著紙張跳下床,逕自衝出春生堂。



「等等!你臉上的傷還沒⋯⋯」



「老婆婆,不用著急,他會自己回來。」



袁昊閉著眼睛,翹起二郎腿道。



蘇姥姥目光複雜地看著袁昊,道:「孩子,你在紙上寫了什麼?」



袁昊嘿嘿一笑,道:「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三人聽得一頭霧水。



蘇姥姥只一個瞪眼,道:「這裡是給病人躺的,起來。」



袁昊撇撇嘴起身,拿著一把木椅,大咧咧坐在春生堂門前。蘇護、雪無過不敢學著袁昊,只敢站在門邊。



過得好一會兒,春生堂前的小徑傳來吵嘈聲。



無數腳步聲紛至沓來,人數似乎不少。



蘇護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而相處過一段時日的雪無過似是想通過來,驚愕道:



「袁大哥,你、你在紙上寫的,莫非是⋯⋯」



袁昊笑道:



「終於來了。嗯,他不是想打嗎?我就邀約那位君老大的得力幫手打個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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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6 18:41:03

第五百六十四章 初見電劍





只見五名衣飾不大一樣的靈瑤宮男弟子信步走至春生堂外。袁昊仔細看了幾眼,見他們約是二十來歲左右,他們左臂綁著灰白色的臂章,應該便是戎陣院弟子。



「總算啊總算,等得花兒都要謝了。」



蘇護、雪無過驚異不已。




袁昊滿懷期待放出一條瘋狗,就是想引出更多瘋狗,找事——不對,應該說是替某人「栽培」一下良莠不齊的手下,加以導正,讓他們走上光輝燦爛的正道。



董問古朝袁昊得意冷笑,靠近為首青年,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就見那臉型與董問古有幾分神似的青年神色一沉,略顯圓扁的鼻子哼了很大一聲,目光不善瞪了過來,道:



「你就是袁昊?」



袁昊道:「天底下只有一個袁昊,靈瑤宮應該無人敢冒充我吧。」



邊說著,邊咧嘴笑了起來。



或許一開始還有人萌生相似想法,直到袁昊正面頂撞二大家族,又與她們當面撕破臉,整個靈瑤宮再無一名男弟子想假扮袁昊作怪。



誰能保證在假冒袁昊的過程中,會不會碰上仇視他的二大家族?



那青年對袁昊的落拓態度感到不悅,瞇起眼睛,有意無意側過左身,整平衣袖,彰顯臂章的存在。



「嘴皮子功夫倒是厲害。」



其他四人也學著相似的動作,驕傲地挺起胸膛,舉止比為首那青年還要做作,刻意彰顯自己的臂章。



蘇護、雪無過從他們動作看出端倪,神情凝重地看向袁昊。



那臂章八成是——



袁昊卻只是眨了二下眼睛,問道:



「五位師兄,你們胳膊有問題不成?正好,春生堂有位妙手回春的老婆婆,你們算是來對地方了。」



此言一落,雪無過二人「噗哧」一聲,連忙別開臉,咬著下唇,忍住衝上臉頰的笑意。



五名戎陣院弟子齊嗆了一口口水,感覺像是拳頭打在柔軟綿花,並反過來被人狠狠搧了一巴掌,臉上一會紅,一會青,十分精彩。



袁昊暗笑道:『小樣,繼續來啊。你們想逼我看見那臂章,我偏要裝瘋賣傻。』



那灰白色臂章八成是無常幫的象徵物,或是證明。



五人意圖再明顯不過——利用無常幫在內院的威名,脅迫區區外院弟子的袁昊。



一眼就看穿他們目的的袁昊,徹底裝作不知情,諒他們五人不夠厚的臉皮,便無法得逞。五名青年弟子似乎忍受不住來自雪無過、蘇護,以及聽得動靜探出頭觀望的女弟子視線,耳根愈來愈紅。



「混帳!區區外院弟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喂,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你小子有種啊,敢找我們無常幫的人麻煩。」



「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要不要師兄我寫給你看?」



「你知不知道你動手打的人是何許人也?我們君老大第一打手,人稱『謝牛頭』的謝克爽二哥,他唯一的堂弟。」



承受不住的四人紛紛以暴怒罵聲掩蓋羞恥。



袁昊頓時來了精神,先指著董問古,接著指向青年,道:



「牛頭?我只看到一頭豬,二頭豬,哪兒來的牛頭兄弟?」



錚。



忽然,聲音慢了下來,彷彿被某種東西拖住了腳步。



迸現的危險劍光,奪取在場所有人目光。



下個瞬間,道氣像是爆開的皮球,「咚」的一悶響,震起地上積雪紛飛,挾著尖銳劍鳴互擊聲的氣浪波及四方。



凌厲貫穿空氣的劍風,蕩開草藥田的靈氣,壓倒搖搖欲墜的無人木椅。



於是雪無過、蘇護二人恍然,原來聲音並沒有慢,而是超越了聲音——那挾來拔劍聲的劍擊。



聲音未到,劍招卻先一步抵達。



電光石火般的少沖境突刺,確確實實吞沒了目標。



防不勝防,同境界武者根本反應不來,更別說「執者境」的袁昊。



「袁大哥!」雪無過大吼道。



董問古拍手喝采,道:「哈哈哈哈,袁昊,我堂哥可是少沖初期接近中期的武者,你一個執者境武者,還敢大放厥詞。你活該!」



他幸災樂禍地笑著,還沒轉過目光,腦海已在遐想被這一劍嚇破膽的袁昊,會露出何等可笑糗態,心裡大為解氣。



至於袁昊有無大礙,少一條胳膊少一條腿,那也不關自己的事。



滿天飛舞的雪霧漸漸平息,終於見得袁昊的身影。



謝克爽率先見得袁昊,他瞇起眼,嘴角斜揚,也不知是怒是喜。



大笑不停的董問古突然靜了下來,狂喜之色凍結臉上,直到回過神,他眼皮瘋狂抽蓄,胸臆的傲然快意,再次變成不可置信的憤慨。



在靈瑤宮三關考核,袁昊確實展現不俗實力,董問古心中也承認這點。但自那之後過了整整一個月,他一個是被迫閉門思過的弟子,另一個則是已在外院打滾一個月的弟子,照理而言,後者必然優於前者。



然而。



「你……你,像你這種只會耍嘴皮子的傢伙!」



董問古不明白,論長相自己遠遠勝出,論家世背景也勝過不只一籌,薰陶四藝時,更從未荒廢武功,正因如此,他實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不如袁昊?



就見袁昊左腿朝前,右腿撐著身子,雙手持著雪中青芒劍柄,雪白劍身橫擋長劍劍鋒,整個人被突刺逼退十餘步,在地面留下二道深邃入土的足跡。



毫髮無傷——不對,袁昊咳出一口血沫,沾染鮮血的嘴唇咧起笑容,迎上謝克爽古怪表情,道:



「謝師兄,好快的劍招。」



「為甚麼,到底為甚麼!為甚麼你能擋下堂哥的『紫電一閃』!」董問古咬著牙,腫臉進一步扭曲變形,失聲叫道。



其時,袁昊耳根忽聽得擠壓的風聲,頭也不回道:



「你們二個,別發呆!」



雪無過、蘇護聞言抬頭,驚見另外四名弟子拔出兵刃,包抄而上。



他倆一陣對眼,各自一喝,仗開輕功,與袁昊拉開一段距離,主動迎擊四人。



那四名戎陣院青年吃驚不小,他們沒想到外院弟子對上內院弟子,前者居然沒有丟下兵刃而逃,反而瞬間做出決斷,為了不讓同伴陷入包抄之危,主動上前。



四名戎陣院弟子不由喝采一聲,投以頗為讚揚的眼神,追擊過去。



謝克爽見二人之所以能反應過來,全賴袁昊出聲提醒,臉上輕視少了一分,多了一絲玩味笑意,道:



「喔?這也讓你察覺,看來你確實有幾分本事。」



儘管右腕連同手臂已被震麻,經脈隱隱抽痛,衝體而來的道氣讓五臟六腑一陣翻江倒海,難受至極,袁昊兀自暗運更多紫氣,不想讓對方看出端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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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7 19:41:03

第五百六十五章 十四經脈





「好說,承蒙謝師兄相讓。」



察覺謝克爽透過劍刃逼來更強烈的道氣,袁昊當機立斷,左手運起大量判官紫氣,奮力格開謝克爽的長劍,右手趁著空隙拿著判官槌,握拳運轉判官槌威能。



縮小的判官槌明白袁昊心意,發出心跳般的規律嗡響。



道氣不斷收縮,化為實質的凝聚巨力,如同一層油脂包裹住袁昊的右拳。



蓄勢待發的判官槌力絲毫沒有外洩,經袁昊有意操控,完美緊貼掌心與拳頭表面。



眼前青年不像過去遭遇的高境界武者,心中極是瞧袁昊不起,或出招怠慢,或根本未盡實力,是以袁昊往往能打得對方出其不意,以小搏大。



同為靈瑤宮弟子,對方就算放了水,亦保有少沖境五成力的勁道與速度。



快若電閃的突刺劍招——之所以能正面擋下劍擊,不過是基於防人之心,糊里糊塗擋了下來。



要是方才電劍刺往袁昊的手腕,而非胸口……



袁昊一陣膽寒,不敢細想下去。



對方劍速之快,縱使有所提防,憑現在的他依然看不清劍路。



倘若再給袁昊一次機會正面承受相同劍擊,他毫無自信,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再次擋下電劍。



換而言之,面對收拾小覷心態的謝克爽,再有下一次交鋒,自己必敗無疑。



正當袁昊考量該主動出槌,亦是以同樣的快槌對付電劍時。



只聽一道冰冷冷的哼聲,自春生堂草屋傳來,那聲音並不大,卻宛若朗聲高呼,清清楚楚傳到短兵相接的袁昊、謝克爽等人耳裡,足顯出聲之人內功之深厚。



霎時間,一股驚天威壓猶如波濤駭浪般擴散開來,衝往外頭所有人。



謝克爽渾身一震,飛快放下長劍,身形略滯,散盡道氣,低頭道:



「蘇長老息怒!弟子絕無冒犯之意。」



其餘四名青年也學著謝克爽,面朝春生堂施禮。



袁昊、蘇護、雪無過三人只覺頭暈胸悶,手腳宛若灌入千斤之泥,難以動彈。



董問古同樣汗水狂淌,不解道:



「堂、堂哥?這……這是怎麼回事?」



謝克爽目光邊移到自己堂弟身上,邊收劍入鞘,頗是為難道:



「堂弟……此地終究是外院,並非內院,我等是不能再出手了。」



董問古睜大雙眼,不甘心地指著袁昊,道:「可是堂哥!」



謝克爽搖搖頭,在他耳邊輕聲道:「堂弟!這裡是那位蘇長老的地盤,連宮主也不敢貿然得罪她老人家。既然第一劍無法拿下,蘇長老也出手了,咱們就絕不能在這動手。」



他說話時,聲音略急,隱隱透著敬畏之意。



董問古暗暗吃驚,雖然聽說過春生堂的蘇長老來頭不小,但終究是外院的一名長老,應該不會為難內院的戎陣院弟子,想不到在內院混得風生水起的謝克爽,僅僅是聽得那蘇長老發出哼聲,便不敢再提教訓袁昊一事。



他隨後又補了一句,道:「放心,堂弟,只要他進入內院,我有的是辦法處置他。」



說到後來,聲音盡是一片冷峻。



董問古恨恨咬著牙,仍是不太甘願。



謝克爽朝春生堂再行一禮——至始至終,蘇姥姥也沒有走出春生堂大門一步。



「你們幾個,別太欺負師弟。」



話聲一落,四名青年收了兵刃,仗了輕功退回謝克爽身邊。



「謝牛頭,咱們是在跟二位師弟打鬧而已。」



「對啊,話別說得那般難聽,要是害蘇長老誤會咱們怎地辦?」



雪無過、蘇護大口喘著粗氣,見四人愜意退走,二人一屁股坐倒在地,臉上既疲倦又懊悔,深覺自己的無力。



謝克爽最後看了袁昊一眼,別有深意道:



「我堂弟的事,就是我謝克爽的事,今日一事暫且擱下。袁昊,你最好一輩子待在外院,只要你敢進入戎陣院,我會讓你知道,紫電一閃的真正威力。」



袁昊縱知如今的自己不如對方,心中倔性卻起,開口道:



「既然如此,謝師兄要不要打個賭。」



謝克爽停步回頭,冷冷道:「你想怎麼樣?」



袁昊壞笑道:「我若是敗給你的電劍,我就到四谷四宮,學豬叫爬一圈。若是你的電劍輸了,你們兄弟倆就學豬爬四宮一圈!」



謝克爽還未說話,四名青年已大罵一聲,運起少沖境的殺意與氣勢。



謝克爽呵呵冷笑,擺了擺手,他對自己的電劍胸有成足,一口答應道:



「等你到了內院,就來無常幫的地盤,我謝克爽隨時恭候。」



五人轉身離開,很快便看不見他們身影。



董問古有感此地待不下去,朝春生堂行了一禮,不甩袁昊等人,也跟著離去。



袁昊嘆息一聲,走到低頭不語的雪無過身旁,拍拍他肩,道:



「無過,別煩惱了,咱們實力不如人,唯有更加努力提升境界。」



雪無過搖了搖頭,問道:



「袁大哥,我甚麼時候可以晉升少沖境?」



一旁蘇護微感詫異,他聽出雪無過是問「可不可以」,而非「能或不能」,二者乍聽差別不大,實則大有不同。



袁昊想了想,道:



「萬事起頭難,此事急不得,你要打通最後的經脈,沒有一個半月,我看難矣。」



「袁大哥你呢?」



「我?」袁昊聳了聳肩。他苦笑道:「我和你情狀不一樣,你是因為經脈舊疾之故,否則早該是少沖武者。而我呢……單純是火候未到。」



二人互看一眼,皆吁了一口濁氣。



蘇護奇問道:



「喂,你們這話是甚麼意思?你們二個不都打通了執者境的十二經脈?」



袁昊聞話反應過來,這才想起他們身邊還有外人在,暗暗慌張:



『龜爺爺,糟了,不小心忘了那老婆婆的孫兒……啊,不好!那老婆婆武功高強,剛才的話,她定也聽見了。』



雪無過目光游移,支支吾吾道:



「這個……那個……」



蘇護皺眉道:



「甚麼這個那個的,雪兄弟,你倒是快說呀!」



就在這時,春生堂內傳來蘇姥姥話聲:



「護兒,你過來。奶奶有話和你說。」



「奶奶?」



「你快進屋。」蘇姥姥催促道。



蘇護依依不捨看了袁昊二人一眼,噘著嘴行入春生堂。



袁昊、雪無過如獲大赦,安心地鬆了口氣時,猛見屋內甩出二枚細小之物。



那細小之物速度極快,二人只來得及伸手接下,定睛一看,卻是二枚草褐色藥丸。



就聽蘇姥姥冷淡的聲音又道:



「吃下去,沒事別再來了。」



袁昊二人沒多想,一口服下藥丸,當即告辭蘇姥姥,快步離開春生堂。



登山之際,雪無過邊走邊問道:



「袁大哥,我看蘇兄弟性格還不壞,那事當真說不得?」



袁昊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道:



「無過,要是有個人說自己不是執者十二脈,而是執者『十四條脈』,你怎地看?」



「這……」



「這個人不是腦袋有病,不然就是練了古怪的『功法』,一個不該存於世上,前所未聞的『心法』。」



雪無過沉默不語。



十四條經脈。



昔日,都爭先總是說「瀛海島民豈只有有區區十二條經脈」之類莫名其妙的話,當袁昊好奇地問起原因,他又會擺出一副「我不想說」、「想知道就求我」的神祕笑容,氣得袁昊乾脆死了心,絕口不再過問此事。



直到境界趨於執者境圓滿,袁昊終於明白「不只十二經脈」之意,通過雪無過的事,進一步應證這份猜想。



修練「逍遙定心訣」的武者,不僅僅有執者境的十二條經脈,打通十二經脈後,尚須打通另外二條經脈,也就是任督二脈,合稱「十四經脈」。經定心訣打通任督二脈的「十二經脈」連結「奇經八脈」,道氣暢體,道氣的質與量皆是遠超尋常的執者十二脈武者。



然而世上除了瀛海島民,誰也不曉得執者境可以達到「十四脈」,是以看不出端睨的董問古,才誤以為雪無過已晉升少沖境界,實則他和袁昊皆是執者「十三脈」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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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8 19:26:52

第五百六十六章 受人關注的雪無過





外院弟子的一日十分繁忙。



他們不僅要精進修為,同才競爭,賺取參加排行榜資格的「功藝」,每日日出至正午之前,所有弟子須磨練戎陣院基礎護陣,培養陣法默契。



簡單用過午飯,午後至傍晚前,男弟子會一分為二,一半人負責洗衣煮飯,另一半人則可自由行動。



外院為了打造優秀的戎陣院弟子(隨從),但凡打掃、洗衣、煮飯、泡茶、磨墨等打雜粗活,樣樣皆要學習。



不論弟子家世顯赫與否,武功境界孰高孰低,既然牽扯到靈瑤宮女弟子,苟且不得,就算是雪、劉二家子弟,也得乖乖照學照做。



山巔練武場。



剽悍的短髮麗人靜靜佇立場邊,雙手交叉胸前,像是以手臂撐著份量不小的母性象徵,一雙鋭目緊隨場中四名男弟子而動。



場中四人明顯分為二方人馬,左方弟子攻則全攻,右方弟子守則全守。



劃破貢嘎山的冷冽雪風,刀劍歡快而嚴謹地舞著,發出彷彿共鳴般的鏗鏘聲。



場中鮮有人開口說話,多以眼神交會示意,稍有一滯,便會遭受另一方人馬襲擊。



其餘弟子或在場外觀戰,要不逕自打坐修練,少數人則時不時對短髮麗人投以炙熱的視線。



練武場中的戰局風雲變色,攻守雙方接連數變,直到場邊麗人出聲喊停。



底下弟子聞得話聲,挺直背脊,打起精神,四名鬥得氣喘吁吁的弟子解開架勢,快步到麗人面前。



只見二名弟子得意地挺起胸膛,微微露笑,一副等著讓人誇贊的模樣;另外二人顯得有些失望,垂頭喪氣,目光只敢凝視鞋尖。



麗人率先望向敗下陣的二名弟子,動著朱唇,笑道:



「馬亮,你們的護陣比上週好了不少,陣法的護圈完好,始終堅而不退,很不錯。繼續保持。」



那叫馬亮的弟子與他夥伴驚喜過望,紅著臉抱拳,高聲謝道:



「是,紅長老!」



紅長老點頭,目光轉到勝者的二人,疾言厲色道:



「王超!本門護陣並非江湖門派的劍陣,守勝於攻,守優於攻,你可清楚?」



本還得意洋洋的王超二人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一昧強攻,不知維持陣法護圈,你沒發現你的夥伴拼命拉住你這頭牛?」



紅長老說完,轉過身道:



「都下去吧。下一組,上前!」



王超二人有氣無力抱了拳,落魄走下練武場。



想當然爾,志在靈瑤宮內院的男弟子,幾乎是全心全意投入修練。



會說「幾乎」,自然是因為有例外存在。



支配天空的紅日斜照在長老樓閣,長而深沉的樓影像是烙印在地面,拖曳到練武場一隅。



只見二名弟子躲在樓影裡頭,閉目打坐,發出規律的吐納。



乍看似是如此。



但倘若有人靠近觀察,很快就會發現,二名弟子經脈猶若死寂,周身根本沒有半分道氣運轉。



他們——不過是睡著罷了。



這時,忽見一名弟子起身接近二人,正好停在樓影與陽光的交界處。



「哈——哈哈哈!袁兄,雪兄,你們不抓緊機會修練,還有閒情逸致睡大頭覺?」



浮誇卻輕聲細語的笑聲。



似乎化為某種刺激,引起左近弟子矚目。



假寐的二名弟子——袁昊、雪無過聞聲而醒,後者連忙驚起,抱著懷裡黑劍,靦腆笑了笑。



前者望著悠哉白雲,無所事事發呆,勉為其難抬頭瞄了一眼,道:



「是你啊。何事?」



「今日是輪不到你們練習護陣,你們打算白白浪費整個上午?」



袁昊懶洋洋回道:「我記得派規沒說不可以啊。」



那名弟子「啊」了一聲,一改誇張笑容舉止,神情斂下,低聲問道:



「我明白了,是不是與你們昨天說的最後一條經脈有關?」



雪無過咳了一聲,素來寡言而不知巧辯的他,一時想不到該如何解釋,為難道:



「蘇兄,我們這是⋯⋯這是,嗯。那個⋯⋯有些原因。我們並非不修練。」



蘇護貼近雪無過一步,整個腦袋栽入陰影,道:



「雪兄,你就說嘛。我不會跟其他人說的。奶奶曾說過你的舊疾藥石無從醫治,你得以恢復如初,果然是有什麼秘密?」



他自幼跟隨蘇姥姥學習醫道,深知整個靈瑤宮有誰生了什麼病,病狀如何,治癒與否,盡是一清二楚。



唯獨雪無過的經脈舊創,連蘇姥姥也自認無力醫治的傷,竟然荒唐痊癒,令人十分費解。



蘇護有種直覺,既是武者又是學醫之人的直覺,這一切秘辛,或許就和那「最後一條經脈」有關。



雪無過只是不停苦笑。



正如蘇護猜想,眾目睽睽之下,袁昊、雪無過怎麼可能敢放心修練定心訣?



「我理解你不肯說⋯⋯是我也不會說。但是,你要小心。難保某些人不會暗中搞鬼。」



聽得這意有所指的話,袁昊、雪無過紛紛往前一望。



數名弟子不經意與他們四目相撞,匆忙轉回頭,或大膽地佯裝無視,緩緩移開視線。



「原本是人人私下調侃嘲諷的雪家廢物,如今成了晉升少沖境的一大威脅。嘿嘿,無過,你有何感想?」



自雪無過舊創復原的消息一傳開,震驚整個外院,得知此事的雪家甚至派了一名族中長者,親自來確認此事真偽。



某種不同嘲笑的險惡紛圍。



隨時能感受到刺人的露骨目光,其中不乏雪鎮海等二家族的人。



雪無過心裡很清楚——那不是看待同族血親,而是針對有實質威脅的敵人的目光。



明明留有相同鮮血的親兄弟,得以恢復修為,本該是再好不過的事。



雪無過對雪鎮海、雪鎮峰的態度轉變感到無奈,苦澀笑了笑,低下腦袋,緊緊抱緊黑劍道寶斬空,最後嘆息一聲,道:



「袁大哥,雖然對他們感到過意不去,但我⋯⋯仍然是我。」



袁昊轉動脖頸,看向雪無過。



「傷勢無法復原,我也是雪無過。傷勢得以復原,我依舊是雪無過。」



蘇護不解道:「雪兄,你當然是雪無過啊?」



袁昊卻聽明白雪無過之意,咧嘴一笑,暗暗慶幸自己並沒有看走眼,他可不想身邊留著一個背骨之人。



「好!不遭人嫉是庸才,無過,你用不著在乎那些蠢人。只要你不忘本心⋯⋯天大的事有本……呸,有我罩著。不過,要是你忘了……」



雪無過聞得最後幾個字,身軀不禁一抖,明白袁昊不是隨口開玩笑,老實地點了點頭。



練武場中再次傳來紅長老的叱責聲,以及「下一組!」的喊聲。



袁昊看了看天色,打著哈欠道:「還早,還早。今日總算輪到咱們賺取『功藝』,無過,趁早歇一歇,咱們有得忙。」



雪無過點點頭,重新抱劍而臥。



蘇護眨眨眼睛,突然想到什麼,不滿道:



「險些被你們騙了,你們二個!把話說清楚啊!」



他那不再浮誇的正常話音,換來得卻只有二道細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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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9 17:39:53

第五百六十七章 功藝與護陣戰





午後,弟子陸陸續續行往石級,朝山下而去。

在雪屋整裝畢了,袁昊二人迫不及待跟上人流。

只見長長的人流一路蔓延到山腰附近,並非往春生堂的路,而是山腰的另一側。

「今日說什麼也要要賺到三千功藝!」

「大夥聽好!輸給誰都可以,就是不能輸給隔壁房書的那幫傢伙。」

率先舉臂朗聲的少年瞪了過去,道:「張勇,你找打不成?」

那叫張勇的少年昂起脖子,道:

「我怕你啊。柳雍,你若不服氣,就用今日的『護陣戰』一決勝負。」

那柳雍也露出不遑多讓的好戰之意,道:「好,我拿一千功藝,誰怕誰!」

張勇伸出手掌,笑道:

「一千就一千,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柳雍用力揮掌,掌掌相擊,發出輕快響聲。

——以上情狀,發生於行進間的隊伍某處。

正午剛過的高照豔陽,加劇雄性之間的火氣,令籠罩石級的熱流不停膨脹。

相同的發展層出不窮。

簡直像極了江湖道上互看不順眼的武者,打算相約某時某地痛快一戰,一了彼此恩怨。

——有的看某人不爽。

——有的看某人太帥。

——或江湖道上仇人冤家路窄。

——或因中意的內院女弟子爭風吃醋。

——或為了四宮哪一瓊最漂亮起爭執。

理由何其單純,何其複雜,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只是江湖武者口中的「比武」,換成了靈瑤宮弟子均不陌生的「護陣」。

袁昊邊聽邊看熱鬧,莫名想到一事,心道:

『說來我還不曉得,該如何賺取功藝。』

外院弟子透過賺取足夠的「功藝」,在數年一度的比武排行殺出重圍,前列前十者方能得到進入內院的資格。

——雪無過當時是如此說的。

袁昊那時對成為內院弟子毫無動力,更無興趣,因此聽過就罷,無意深入打聽。

譁眾取寵,爭風吃醋,拜服石榴裙下,博得美人回眸一笑的蠢事,他打死也不願幹。

然而,情狀卻由不得他。

不惜付出任何手段都要進入內院的目的——出現了。

那是承接的責任和使命。

歷代判官的畫作,就沉睡在靈瑤宮寶物庫。

「只有排行第一的外院弟子,可破例進入寶物庫,以功藝兌換寶物。」

既然知道畫作所在,明知是陷阱,兀自只有乖乖跳下去的份。

可是——

「哈——哈哈!你們二位應該不知道怎麼取得功藝吧?」

洋溢聳動笑容的蘇護,排在隊伍裡頭,他彷彿是想招引飛蛾的黑夜明火,最終卻遭趨光的飛蛾看破了目的。

低低的冷漠笑聲,混雜在空氣之中。

正確說來,蘇護是跟隨在袁昊、雪無過身後。

理所當然,袁昊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刺痛目光,頗是無奈回頭,問道:

「你幹嘛跟來?」

蘇護拍著胸脯,自信道:

「袁兄,我是怕你們吃虧上當。」

袁昊嘿嘿笑道:「吃虧?上當?我問你⋯⋯現在的靈瑤宮,誰有那膽量和腦筋引我上當?」

蘇護一愣,似乎沒想到會被反問這種問題。

他突然想到,眼前之人可是還未入靈瑤宮,便在宮主、四瓊面前痛揍二大家族的後人,更以一張伶牙俐嘴得罪二大家族,最後卻只得到一個月閉門思過懲處的大狠人。

如今的外院,二大家族子弟幾乎是避著他走,除了長老,哪裡有弟子敢當面說要教訓他?

「哈、哈——哈哈……」

浮誇笑容莫名變得僵硬。

袁昊靜靜凝視那張不敢看過來的臉,還是雪無過解圍道:

「袁大哥,蘇兄說得對,咱們畢竟晚了人家一個月。這件事上,蘇兄是我倆的前輩。」

蘇護見雪無過替自己說話,心中有了幾分底氣,再次誇張笑道:

「哈——哈哈,正是,正是!袁兄,交給我蘇護準沒錯!」

隊伍很快輪到袁昊等人。

只見一座略遜於長老樓閣的碧樓映入眼簾,兩道粗厚門柱一邊刻著「功藝」,另一邊刻著「切磋」。門口匾額木底黑字,字跡靈動優美,寫著「功藝樓」三字。

碧樓的大門直通對面,望眼過去,穿過門的另一側竟是大片腹地,以及無數個小型比武場。

功藝樓內的櫃檯分為左右二側,櫃前可見忙活的數名女弟子。除了少數弟子待在樓內,其餘弟子均是徑直通過功藝堂,前去對面的比武場。

蘇護帶著袁昊二人到左邊櫃前,一副老氣橫秋模樣,單手靠在櫃前,道:

「哈——哈哈!這位師姐,我兩位朋友打算參加護陣戰,勞煩給他們全新的功藝牌。」

那櫃前的女弟子聞言,有些古怪地看著蘇護,似是明白甚麼,接著掃過袁昊、雪無過二人一眼,露出微笑。

「原來是蘇師弟。」女弟子語氣頗像是揶揄。她接著道:「二位師弟,冒昧請教,你們知道護陣戰的規則?」

袁昊二人搖了搖頭。

那女弟子眸裡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戲謔之光,指著比武場方向,道:

「那裡是護陣戰專用的比武場,供外院弟子賺取功藝,至於方法嘛……如你們所見。功藝可以兌換宮中兵器、心法武功、丹藥等次等俗物。最貴重的,莫過歷代四瓊留下的琴譜書畫!當然,這也能通過功藝兌換。」

說到後面一句話,女弟子歡愉地調高了一個音調,她補充道:

「護陣戰,即是師弟你們上課所學的護陣,既比陣法,亦比武功,唯有一方親口認輸或失去意識,護陣戰才算分出勝負。護陣戰開始前,雙方須以功藝下注,若為十功藝,贏者共得二十,敗者則輸十。」

袁昊眼珠子一轉,只感十分新奇,問道:「師姐,敢問每次賭注的功藝上限為何?」

那女弟子似乎知道袁昊想問什麼,笑道:

「多可賭上全部的功藝,反之少則不能少於十。」

袁昊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隨後接過兩片摸起來有些冰涼的木牌,最後謝過那位女弟子。

蘇護笑道:「二位,你還還有不懂,都可以問我。」

雪無過見袁昊臉色微異,懷念地瞇起眼,於是道:

「袁大哥?」

袁昊搖搖頭,暗道:『這又是下注,又是比武,簡直就像另類的賭坊。』

一想起賭坊,不由想起在絕千賭坊的日子。

蘇護拿出懷裡的木牌,木牌上竟是浮現某種數字,數字猶如脆弱的玻璃鏡面,漂浮半空,看來並非尋常凡物。

「這是功藝木牌,據說是某一代四瓊藉靈瑤泉鏡之力製造出的物品。可以顯示各自擁有的功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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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 19:03:09

第五百六十八章 龜奴





依著蘇護指示,袁昊往功藝木牌注入些許道氣,但見木牌微微震動,發出某種運轉聲,緊接著顯現出如水做成的鏡面之物,鏡面上頭寫著一個大大的「十」。



雪無過的木牌同樣寫著一個「十」。



蘇護解釋道:



「袁兄,雪兄,當初大夥剛拿到木牌,每個弟子的木牌皆有十點功藝。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只有十點功藝……」



他話未說完。



就見二名年紀稍長的青年走近袁昊,舉手打著招呼,和藹笑道:



「師弟,你們看起來挺面生,應該是剛入宮的弟子吧?怎麼樣,要不要和師兄切磋切磋,打一場護陣戰?」



這是成為靈瑤宮弟子以來,第一次有同門師兄上前搭話,雪無過不敢失禮,抱拳道:



「承蒙二位師兄好意,不過我倆……」



二名青年見雪無過半是靦腆半是得體的舉止,臉上笑意更甚。



袁昊拉住正猶豫該不該開口的蘇護,壞笑搖搖頭。



其中一名有著剛毅方臉的青年,拍著光滑透亮的頭頂,道:



「師弟別這麼害怕,我倆沒有惡意的。都怪這傢伙,看你們有些緊張,說甚麼也不放下心。」



另一名陰柔之氣較重的披髮青年,笑道:



「別聽這人胡說八道,我不過是作為同門師兄弟,希望諸位師弟盡快融入外院生活。」



眼見二名師兄如斯親切可靠,雪無過不猶疑他,搖頭道:



「二位師兄誤會了,我倆不是不參加護陣戰,其實……」



袁昊像是等候已久,抓準時機,好心提醒道:



「無過,別忘了說,我倆身上只有十點功藝,要是想宰肥羊切肥肉,怕是要讓他們失望。」



雪無過笑道:「這兩位師兄一片誠心,怎麼會⋯⋯」



「⋯⋯你,你們二個,說什麼?你們二個只有⋯⋯十點功藝?」



袁昊見那剛毅青年愈說,和藹面容漸沉了下來。



雪無過愣道:「師兄?」



就見那披髮青年皺起抽蓄的臉,氣罵道:



「誰是你師兄!這都過了一個月,你們、你們⋯⋯你們他媽開什麼玩笑!」



性情大變的二名青年,在大庭廣眾的視線下,破口大罵起來。



彷彿剛才的好意與親切,全是做作假象。



破碎的美好鏡子背後,是源自人性的醜陋謾罵。



雪無過並非不諳世事的無知少年,雖然不到袁昊那種程度,單論良知常識,已然比大多雪、劉二家子弟正常許多,只不過對家鄉的美好嚮往與認同感,讓他拋下直覺的警告。



於是乎,直覺宛若發出了嘆息,現實狠狠抽了雪無過一巴掌。



二名青年氣沖沖離開,徒留愣在原地的雪無過,那隻舉在半空的手,顯得十分落魄而可笑。



一旁的袁昊保持靜默。



比同齡人更早混跡江湖,見慣人性冷暖的他,一眼看出二名青年笑容背後意圖──卻不打算做些甚麼。



對家鄉抱持過度不必要的遐想與包容,乃是人之常情。



不過,也是時候讓雪無過清醒過來。



他心中高尚美好的靈瑤宮——根本不存在。



過得片刻,蘇護似忍不住,安慰垂著雙肩的雪無過,道:



「雪兄,我想起來,那二個傢伙是慣犯,專門誘騙剛入宮的弟子,賺取不義功藝,幸虧你沒上當。」



——真是太好了。這是蘇護的話中之意。



袁昊則道:「你也該醒醒,上樑不正,下樑必歪。」



雪無過苦笑一嘆,那嘆息聲中,依稀把他心中的某種東西重重摔在地上,破碎成渣。



袁昊想著適才排隊的弟子隨口就一句「一百點功藝」、「五百點功藝」、「一千點功藝」,區區十點功藝,他們當真看不上眼。



蘇護道:「護陣戰不同江湖比武,不必顧慮不成文的規矩或目光,想答應就答應,拒絕就拒絕。」



「那若是人人都拒絕我和袁大哥……」



雪無過深皺眉頭,因面壁思過之故,讓他們晚了其餘弟子整整一個月,也許一個月前,功藝並不寬裕的弟子會為了少量功藝上門邀戰,但歷經多日的護陣比拚,武功高強的隊伍手擁大量功藝,離取得排行賽的資格更進一步,武功低微的隊伍幾乎被掠奪一空,與排行賽資格漸行漸遠,逐而失去希望與動力。



僅有十點功藝的袁昊二人,確實不足以打動任何弟子。



「袁大哥,那位師姐說過,今年排行賽的資格,要湊齊整整十萬功藝。」



袁昊朝蘇護問道:「蘇兄,上一回的排行賽資格,需要多少功藝?」



蘇護想了一想,語氣不太確定道:「那是三年前的事,我記得是……六萬五千三百功藝。袁兄,這是沒辦法的事,今年通過考核的弟子比預想多出不少,競爭異常激烈。我聽奶奶說,今年考核似乎出了點意外,副宮主她們還為此苦惱許久。」



袁昊心中偷樂,蘇姥姥不願和親孫兒明說的意外,八成就是指自己當面戳破二大家族舞弊之事。



雪無過感受比武場傳來熱鬧氣息,空有一身終於有望晉升少沖境的實力,卻只能望洋興嘆,無力道:



「如此說來,我們今年是沒有希望了?」



袁昊看去一眼,左手摸了摸懷裡。



蘇護急忙道:「雪兄,你也別太失落,其實……有一個辦法。外院弟子賺取功藝,一是經由護陣戰,二是透過櫃前的『委託』。」



雪無過聽到還有辦法,不經提高音量,道:「委託?」



蘇護伸手指向某處,袁昊二人循著方向看去,就見有十來名弟子排著隊伍,手上拿著一張張紙張,與兩側櫃前的女弟子交頭接耳,低聲說著甚麼。



行經「功藝樓」的弟子,時不時有人對那些接委託的弟子指指點點,暗暗譏笑。



不知為何,蘇護臉色變得有些低落,道:



「委託不同於護陣戰,大多是內院弟子或長老騰不出手的體力雜活。外院弟子不屑去做,所以把接這種委託的弟子,篾稱是青、青樓裡的……」



「──龜奴。」



一道似按耐不住痛快笑意以及毫無掩藏的鄙夷,二者混雜而成的顫抖笑聲,突然打斷蘇護的話。



(來自作者的畫:更新全新封面!詳見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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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3 19:04:48

第五百六十九章 來自二家族的報復





莫名的騷動聲擴散開來。



「蘇護,你找誰不好,偏偏找上這二個人。該說果然是同類相吸?無能之人會吸引更多無能之輩。」



蘇護聞聲,似已知道說話之人是誰,低低倒抽一口冷氣,不自然地垂下脖頸。



袁昊轉過目光,見保持冷笑走近之人——不對,是一夥人。



他眼珠子一掃,瞥見洋溢新奇的櫃前女弟子、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外院弟子,還有雪無過不停變化的臉色。



他在心中嘆息一聲,心想自己不去找麻煩,麻煩倒自己找上門,一拍雪無過、蘇護肩頭,道:



「無過,別理他們。蘇護,你不是說要教咱們護陣戰,快走吧。」



然而,一道身影擋住去路。



「怎麼,袁昊,你想逃嗎?呵呵呵,不會有弟子願意與你們切磋!」



數道奚落的笑聲和話語,遏止袁昊剛想邁開的雙腿。



袁昊瞪著面前少年,以及他身旁幾道熟悉面孔,吐出一口濁氣,厭煩道:



「畜牲挨了皮鞭會記起教訓,你們卻是連教訓也記不起,了不起,我自認無能為力啦。」



率先擋在袁昊面前的少年瞇起眼睹,冷笑道:



「呵呵,你也只能動動嘴皮子了。龜奴!」



另外幾名少年拍手拍腿,暢快而笑。



蘇護見狀不對,發出誇張笑聲,吸引旁人矚目,上前一步道:



「哈——哈哈,董兄,別這樣,大家都是同門弟子,我和你說過吧?奶奶她不希望……」



那少年——董問古怒容乍現,破口大罵道:



「煩死了!整天奶奶長,奶奶短的,有完沒完?」



蘇護吃了一驚,道:「董……董兄?」



董問古繼續罵道:



「蘇護,你不過是背後有蘇長老替你撐腰,別以為大夥不知道,正因為有蘇長老,外院才有你蘇護的一席之地!」



瞬間,笑容凝結在蘇護臉上。他眼中深處開始浮現某種恐懼,整個人像是剛出生的小鹿般,身軀隱隱顫抖起來,雙肩緊縮,道:



「董兄,你、你在說甚麼,就算是朋友,有些話也不能胡說。不、不是的……我確實有通過靈瑤考核!」



宛若要強調甚麼似的,說到後面幾個字,話音愈發激動。



旁觀弟子悄無聲息,可他們那恍然過來,像在說「是他沒錯」、「我認得他」二分畏懼,八分鄙夷的眼神,徹底出賣他們的想法。



蘇姥姥——靈瑤宮春生堂神醫,靈瑤宮最德高望重的長老,連靈瑤宮主、靈瑤四瓊也不敢貿然得罪的老人家。



有這麼一位至親在,蘇護理應得到與雪、劉二家人相當的待遇。



可是——



蘇護雙肩一跳,他敏銳感受到周遭開始產生變化的視線,抽了口冷氣,重複道:



「我、我有通過考核,我……我也是靈瑤宮的弟子!」



彷彿想證明甚麼似的,說到「靈瑤宮」三字,話音惶惶不安,愈說愈低。



脆弱而柔軟的自卑內心,遭到非難的無情利劍貫穿。



董問古冷冷笑道:「蘇護,你不會不知道……旁人是怎地在背後說你的吧?」



蘇護臉色變得蒼白,用來掩飾自我,誇張笑容築起的高牆終究垮塌下來,藏在那高牆之後——僅僅是一個不想再被人傷害,不想讓人嘲笑的可憐少年。



在惡意驅使下,暴露於眾。



雪無過目光不離董問古身旁數名少年,瞧著他們露出得意而滿足的笑容,不禁深深蹙著眉頭,他和袁昊二人並非毫無察覺蘇護浮誇笑容背後的古怪,只不過刻意裝作不知情。



生在這片江湖,是個人都會有不願讓人看見的一面。



雪無過同樣有不想讓人揭露的「傷疤」,因此十分理解蘇護此刻的感受,況且,他還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當下抱劍上前,散發出長劍出翹般的凌厲氣勢,道:



「董兄,得饒人處且饒人,蘇兄並沒有得罪你。」



董問古身旁的二名少年搶著話道:



「哼,雪無過,你想怎麼樣?」



「別以為你經脈痊癒,我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



雪無過不解喝問道:



「鎮海,鎮峰!你們有事大可衝著二哥來,為何要傷害蘇兄?」



那些少年,自然便是雪鎮海、雪鎮峰,以及劉世生與霍風等人。



暗流湧動,險惡的氣氛逐漸籠罩功藝樓。



「無過,大不了翻過整個外院,裝裝孫子,拐騙激將,我還不信邪解決不了這點破事。」



袁昊嘿嘿怒笑道。他沒想到董問古等人會無恥到這等地步,同樣壓抑幾乎快衝破胸膛的怒火,攬肩撐起蘇護。



董問古等人大笑搖頭,一臉聽到甚麼可笑之話的模樣。



袁昊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還是道:



「我很不想這麼問,因為一問定沒好事……唉,有甚麼好笑的?」



劉世生冷笑道:



「袁昊,你以為我們會毫無準備?哼,一個月前,我劉、雪二家早通告所有外院弟子,今後誰敢私自與你們打護陣戰,就是與我二家人為敵!」



雪鎮海跟著道:「不只如此,我們已經得到劉副宮主及一眾長老同意,你們若強迫其他弟子進行護陣戰,長老們就會奪去你們所有的功藝!」



霍風獰笑道:「咱們也不是狠心之人,因此特意留了另一條路給你們。」



雪無過聽到這裡,抱劍之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既驚又怒,道:



「你們!」



袁昊見雪鎮海目光一抬,循著望去,就見功藝樓二樓有一名女長老靜靜凝視過來,目無溫度,那眼神彷彿是在審視窮凶惡極的犯人般。



周遭傳來一陣驚呼聲浪,與此同時,還有許多忌妒袁昊,看他不快的弟子歡聲叫好起來。



獨佔畫瓊的罪過——哪怕並非出自袁昊本意,他們也不會忘記。



雪鎮峰嘲笑道:「今後……你們就乖乖當個『龜奴』,為靈瑤宮盡心盡力,努力完成委託。」



二大家族聯手之下的報復,有些出乎袁昊預想之外。



想不到對方是出手阻礙他們賺取功藝,藉此剝奪參加排行賽的資格,不讓他們進入內院。



袁昊思忖一會兒,喊道:「靈瑤宮……敢問宮主與四瓊,認同他們的做法?」



二樓那名長老面不改色,卻也不開口答話。



他又朝雪鎮海二人道:



「我就罷了,但無過是你們二哥,你們當真要對同族之人如此狠心?」



對靈瑤宮男弟子而言,進入內院是他們一生所盼大事。



雪鎮海等人只傲然冷笑,同樣沒有回答。



董問古通體沐浴在復仇成功的快感,帶著扭曲笑容道:



「袁昊,你不是很威風?呵呵,我倒要看看你們無法賺取功藝,二個月後怎麼進入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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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5 18:22:22

第五百七十一章 能幫我們的人





雪無過對那「雪二哥」的稱呼頗覺古怪,他和袁昊並非結拜弟兄,且蘇護這麼一喊,彷彿他倆身份均高過他半個頭,但思忖一瞬,並沒有多說甚麼,而是心頭微喜。



作為敵人,袁昊確實毫不留情,其手段堪稱狠毒冷酷,然而作為夥伴,他絕不會擅自拋棄他人,倘若他願意與自己結拜為異姓兄弟,那該有多美好——雪無過如此心想。



雪無過拿出功藝木牌,盯著上頭顯示的數字,道:



「暫且不說蘇兄,袁大哥,憑我倆眼下的功藝,恐怕趕不上今年的排行比武。」



蘇護臉露愧色,有些揣揣不安道:



「袁大哥,雪二哥……實、實在對不住,我又管不住嘴,我不是故意的。」



袁昊、雪無過互望一眼,輕笑表示不介意,他們從那些「龜奴」弟子口中得知,數年前,蘇姥姥為了這名愛孫,不顧靈瑤宮主與四瓊苦口婆心勸留,自內院搬到外院,鬧了不小風波,因此身份迥殊的蘇護,格外深受外院長老矚目,這讓二大家族以外的弟子妒忌於心,是以刻意排擠他。



外院長老對此是睜隻眼閉隻眼,她們雖然特別關注著蘇護,卻在劉副宮主的命令下,不打算偏頗於他。



連那個董問古,也是看上蘇護背後有蘇姥姥撐腰,才有意接近蘇護,與他組成護陣搭檔。



那些視袁昊等人為同伴的龜奴弟子中,有個面貌老實的弟子頓了一會兒,左右瞧了一圈,八成是在找蘇護,確認他不在此,才語帶保留而低聲道:



『蘇護他……像我們這些弱小的人無能為力,也不敢這麼說,可是其他弟子不同,所以蘇護不得不裝瘋賣傻。如果不這麼做,他的心可能會壞掉。』



袁昊與雪無過聽聞這話的當下,面有難色,曾趁著四周無人,找蘇護道過歉。



自春生堂對峙一事後,蘇護似乎下定某種決心,與袁昊、雪無過逐漸深交,和董問古堪堪疏遠,哪怕對方後來找了新的護陣搭檔,他也一副不聞不問的模樣。



對於袁昊二人的致歉,蘇護只笑道:



『不必介意,是我要感謝你們二位。我終於能往前踏出一步。』



有一日,他帶二人找上蘇姥姥,道:



『袁大哥,記得你們沒有自己的房間吧?我求了奶奶好久,她老人家終於答應,今後你們可以住在春生堂的隔壁房間。』



幹了整日委託,早已昏昏欲睡的袁昊和雪無過,一聽這話,頓時睡意全消,宛若忘了疲倦,愣了許久,痛哭流涕說著「大恩大德」云云的話。



深覺不僅剝奪了對方進入內院機會,又承蒙提供住所好意的袁昊,那把懊悔的利劍幾乎要刺破胸膛,見在眼裡的雪無過,主動找袁昊商量數夜,他又輾轉難眠二夜,終於下定決心。



蘇護拿出自己的功藝木牌,一運道氣,木牌浮現如水鏡般的畫面,上頭寫著「八萬五千三百二十」的驚人數字。他咬牙想了好一陣子,開口道:



「袁大哥,多虧你傳我神功,我少沖境的功力明顯更上層樓。這些功藝……就給你們二位吧!」



袁昊眼神突然銳利起來,瞪著他道:



「蘇護,你是不是腦袋撞到?我真有甚麼神功,早就放火燒了劉、雪二家人的山。」



他嘴上這麼說,眼神卻散發殺氣,像在說「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雪無過目光盯著門外,放開氣息一探,很快拉過蘇護,低聲道:



「蘇護,小心點啊。袁大哥的話,你又忘了不成?」



被袁昊嚇得一跳的蘇護點頭如搗蒜,道:



「我、我記得了,對不起。」



袁昊重重嘆息一聲,卸下浮誇言行舉止的蘇護,十分粗心馬虎,他又嘆了一聲,指著隔壁房門,道:



「無過,你只顧慮門外可不行,小心隔牆……不對,隔屋有耳啊。」



雪無過、蘇護轉頭看向隔壁的春生堂主屋。



「——堂堂高手,居然偷聽後生晚輩閒話家常,老婆婆。」



話落之際,就見一道嬌小身影從陰暗處現身,眨動又大又圓的詫異眸子,以略微沙啞的老音問道:



「孩子,你何時發現的?」



袁昊想了想道:「咱們說到功藝的時候。」



「原來如此,一開始嗎。」蘇姥姥道。她聲音中透著些許讚揚之意,但那雙大眼睛很快瞇了起來,續道:「無名邪功,果然了得。」



袁昊抽了抽嘴巴,不滿道:



「老婆婆,那才不是邪功!」



心中則想道:『逍遙定心訣若是邪功,那天底下所有正派武功活該不如它。』



哪知蘇姥姥冷冷反駁道:



「孩子,武律大道不承認的武功,就是邪功。」



「那好吧,邪功就邪功。」



袁昊在心裡罵一聲「去你的武律」,翻了翻白眼。



「反正……嘿嘿,老婆婆,妳應該很清楚,那些自栩名門正道的武功,全都比不上我這……邪功。」



蘇姥姥皺眉不答,既像是承認袁昊的話,又像在替名門正派否定袁昊的話。



就在袁昊剛傳授蘇護定心訣沒多久——差不多二日左右,憤怒的蘇姥姥找上門來。



原來心繫孫兒的蘇姥姥,每個月會挑一日替蘇護簡單把個脈,稍覺不對,便可出手醫治,徹底根除後患。



好巧不巧,蘇姥姥把脈的日子,就在蘇護學成定心訣的數日後。



『你對護兒做了甚麼!』



高境界的氣勢威壓與駭人殺氣襲體。



彷彿即將炸裂開來般的濃烈火氣瀰漫屋內。



見情狀不對的袁昊來不及解釋,一口氣仗開泥鰍功,竄逃到屋外。



惱火的蘇姥姥追在後頭,二人幾乎快打了起來。



打算現身判官槌真身,動用槌子全部威能的袁昊,以及認真釋放「體道境」氣息的蘇姥姥——



在蘇護、雪無過拚死勸阻下,才化解這場紛爭。



好在袁昊早有心理準備,照著預先想好的說詞,告知蘇姥姥「定心訣」是一名德道高人的畢生絕學,只盼後人以此武功行俠仗義,一再保證這武功絕無任何弊端。



蘇姥姥自然不大相信,直到確信袁昊說的是真話……已經是整整二周後的事。



蘇姥姥咳了一聲,耳根略紅道:



「孩子,功藝的事,你們打算怎麼辦?此事不歸姥姥我管,姥姥無能為力。」



言下之意就是:我無法出手幫忙。



袁昊感受身旁二道目光,從行囊拿出一個略大過手掌的長形精緻木盒,打開木盒,看著擺放在木盒裡頭之物,喃喃自語道:



「還想著為甚麼給我這東西,既然知道了,何不早點跟我說……」



蘇姥姥驚道:「那是……不會錯……」



袁昊對著雪無過二人,道:



「明日陪我走一遭。」



蘇護奇問:「袁大哥,咱們要去哪?」



袁昊指了指木盒裡頭之物,道:「找個應該有辦法幫咱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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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9 15:34:19

第五百七十三章 就這樣?





蘇護本想好心提醒簡駿,哪裡知道雪無過伸手阻止他,搖了搖頭。這搖頭之意,彷彿在說「一切都晚矣」。



果然袁昊壞笑起來,道:



「師兄,你當真不想好好『過目』一下這玩意兒?你說不定會後悔喔?」



簡駿沉浸在成群女弟子柔情似水的秋波,就算拜入靈瑤宮,努力成為戎陣院第子,成為內院畫宮的一份子,他從未如今日這般受人矚目,當下渾身血液沸騰,四肢氣力無窮,只覺自己無所不能,大笑道:



「後悔?哈哈哈……師弟,哈哈……你說我會後悔?笑話!你們才是,別怪師兄我不講情面,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速速滾出畫宮,否則……」



「否則怎麼樣?」袁昊立馬問道。



簡駿仍陶醉其中,半愣半想就道:



「否則……嗯,你們再冥頑不靈,我就打斷你們雙手、雙腳,若還不服,我就把你們倒吊在結界外的樹上,用浸泡辣椒的粗鞭抽得你們皮開肉綻!哈哈哈,怎麼樣?怕了吧?怕了就快滾!」



沉醉自我世界的他,並未發覺說出這話之時,旁觀女弟子漸而轉冷的視線。



他更不會察覺,起初一副力挺他到底的幾名戎陣院弟子,見勢不妙,低頭縮肩,悄悄向後退開。



像是要與簡駿撇清關係。



「啊?倒吊?鞭子?就……就這樣?」



聽聞這意料之外古怪的回應,簡駿突然回過神,皺著眉頭,納悶轉過頭去。



就見袁昊歪著腦袋,嘴裡嘟噥著「毒蛇」、「臭蟲」、「鹽巴」、「糞便灌鼻」等令旁人膽寒不已又不知所云的話。他恍悟地「啊」了一聲,又道:



「簡師兄,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師兄你剛才說的不過是牛刀小試,是不是?嗯,定是如此。就那點程度,頂多嚇嚇小屁娃兒。」



擅自理解,擅自點頭說明的袁昊,壓根沒被簡駿的話嚇怕。



至於簡駿——他整個人已如入定般僵在原地,目光緊盯著袁昊左手那面刻著鮮紅「蘇」字的靈瑤宮令牌。



結界分明隔絕了外頭的霜雪,但不知從哪兒徐來一道刺骨雪風,吹散充斥簡駿心中的慾望與遐想。



「你!那……那個是……」



重歸現實的簡駿冷汗涔下,終於發覺周遭女弟子的不滿目光,還有拋棄自己躲得遠遠的同胞。



「不、不是的!諸位師姐師妹,剛才……我,我只是想嚇嚇這三個小子,讓他們認清本分。我簡駿對天發誓,作為畫宮戎陣院的弟子,我絕不可能幹下傷害畫瓊師姐聲譽的事!對……對了!都是他們。這三名外院弟子犯了不得擅闖內宮的派規,應當立即懲治他們三人!」



他極力澄清——替自己辯解脫罪。自己沒有錯,自己也是為了畫瓊師姐,把過錯推給擅闖畫宮的袁昊三人。



袁昊怎麼可能放過這名得意忘形的師兄,賊笑晃著手中蘇姥姥的令牌,大聲道:



「冤妄啊!簡師兄,你……你怎麼能誣賴我們三人?喏,諸位看啊,諸位快看看,這是不是那位春生堂蘇長老的令牌?唉,咱們三人也不想來呀,但接了她老人家的『委託』,也只好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畫宮。」



說到後來,咬字顫抖,眼眶微紅,強忍委屈的淚水。



畫宮女弟子有人認出袁昊、雪無過二人,對於二人能自由進出畫瓊的畫堂,心裡難免感到吃味,但她們所崇拜的那個畫瓊,是出了名的慎重與神祕,袁昊二人既得到她的認可,便絕不會是危害畫宮與畫瓊的人。



況且,那位蘇姥姥可是連畫瓊本人都親自苦笑著說——自己得罪不起。



持著那位貼身令牌的袁昊三人,怎地可能會存有歹意?



女弟子望著似想哭又不願讓人看見的袁昊,心中憐惜,無數雙憤然的眸子瞪向臉色鐵青的簡駿。



簡駿見袁昊拿著蘇姥姥的令牌,早已亂了分寸,不知該如何是好,著急道:



「師姐們,師妹們,我當真是為了畫宮!王師姐,紅師妹,妳們……妳們相信我吧?」



那叫「王師姐」、「紅師妹」的女弟子避開目光,悄然躲到人群。



絕望的簡駿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滿臉茫然無措。



袁昊抹了眼淚,繞開簡駿,走到另外幾名戎陣院弟子面前,可憐兮兮道:



「諸位師兄,請你們過目。」



那些守門的戎陣院弟子一聽「過目」二字,不由頭皮發毛,連看都不敢看,急忙換上一副討好笑容,道:



「自己人啊,袁師弟,自己人不必這般客氣。」



「就是說啊,你……你早有自由進出畫宮的權利,我等怎麼敢攔你?」



袁昊兀自用悲愴的顫聲道:



「諸位師兄,雖然簡師兄犯了點小錯,但他也是奉公執法,請你們莫要責備他。」



那些戎陣院弟子暗暗鬆了口氣——這正是他們如今最擔憂的事。他們也不願出手懲治同胞。



持有長老令牌者,猶如長老本人親臨,簡駿攔下袁昊,等同攔下蘇姥姥本人,這無疑犯了宮中派規,他們連連點頭,感激道:



「袁師弟慈悲心腸,不愧是我靈瑤宮弟子。」



「好!衝著你這句話,袁師弟,你若能進入畫宮戎陣院,碰上甚麼麻煩事,找我張松就對了。」



「張松你小子居然偷跑,別理他袁師弟,找我就對了,師兄我叫李繁榮。」



袁昊笑著一一謝過這些莫名熱絡起來的師兄,心中頗不以為然,最後瞄了頹然的簡駿一眼,暗道:



『早知如此,你們還敢攔我?沒事找事,活該被本判官整。』



三人就在眾人的目送下,逕自穿過畫宮長廊。



蘇護從沒來過畫宮,好奇地探來探去,低聲問道:



「袁大哥,大夥都在說,你在閉門思過期間,自由進出畫瓊師姐的畫堂,這是真的嗎?」



袁昊指著前方最深處的大堂,笑道:



「當然是假的。」



守在畫堂外的二名女弟子攔住袁昊三人,見三人打扮先是一愣,看到蘇姥姥的令牌,又是一驚,二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快步進入畫堂通報。



過得不久,那女弟子回來,身邊還跟著另一名女弟子。



只見那女弟子露出無奈之色,揮手制止女弟子行禮,嘆息道:



「我還想今日宮中為何格外吵鬧,原來是你。」



雪無過見到那女弟子,渾身大震,登時滿臉通紅,蘇護古怪地盯著他。



袁昊笑嘻嘻道:



「菲菲師姐,許久不見。」



霍菲菲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苦澀笑容,道:



「免了。你不必稱我師姐,就像以往那樣就行。都進來吧,師姐在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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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30 17:06:39

第五百七十四章 早就知道的竹令謙





清幽明媚的畫堂,飄散剛磨好的淡淡墨香。



靈瑤宮男弟子在無數夜裡輾轉反側,夢寐以求的希冀,不……哪怕並非靈瑤宮門人的江湖男兒,假若問他們願不願意冒死一睹畫瓊的閨房,就是平時再怎地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會撕開做作的假面具,恨聲高吼一聲「願意」。



絕不可能拒絕,洋溢好奇與嚮往。



那個鼎鼎大名的靈瑤四瓊之一,絕俗之色遠非尋常女子能夠比擬的畫瓊,她最私密、不為人知的私室——



不分中原域外的所有雄性,沒有人不感興趣。



這自然包括雪無過、蘇護二人。他們的家族至親與靈瑤宮頗有淵源,也和四瓊有過短暫交流,縱有如此家世背景,在宮中不外乎被視為低賤的男人,別說要他們上前搭話,平時只能遠遠觀望靈瑤四瓊。



想不到竟有一日能進入畫瓊的畫堂,這要二人如何不激動?



蘇護感慨地左看右望,低聲道:



「這就是……畫瓊師姐的畫堂。」



聲音之中透著一片激動之意。



雪無過緊張地點點頭,雖然應袁昊要求來過畫堂幾次,然而此處幾乎可說是另類的私室,他始終無法習慣。



位於畫堂正中央的寬大木桌旁,佇著三名姿色不俗的女弟子,雙手抱著新舊大小不同的畫卷,以飽含狐疑、古怪、不滿的目光,上下打量闖入畫堂的不速之客。



袁昊深深皺著眉,道:



「這才過了多久?一個月?不對……一個半月,怎麼又、又……」



只見畫堂凌亂不堪,墨水橫飛,點狀般的墨跡一路滴到畫堂門口,又從門口折返桌旁,繡有百花的地毯東黑一塊,西白一塊,顯是有人拿著剛蘸飽墨汁的畫筆邊走邊畫。



諸多畫具、書卷堆成十分眼熟的驚人小山,保持一種崩塌邊緣的絕妙平衡,產生一種觸碰不得的錯覺。



——這就是,不計無數的男兒好漢拋撒熱血,他們心中的「聖地」。



袁昊只感到一陣頭痛,暗暗揣測:



『令謙姑娘讓我過來,不會是打算要我幫忙整理房間吧?』



至於真正的靈瑤宮弟子二人,仍陶醉在自我感動中。



「大師姐,這三個人就是妳口中的訪客?看他們這身打扮……這不是外院弟子嗎?」



「大師姐,這裡可是畫瓊姐姐的閨房喔?」



「就是呀,這裡不歡迎三個臭男人。」



三名姿色不俗的女弟子沒有放下懷裡畫卷——因為根本沒地方可放。



她們踏著巧妙而古怪的步法,穿過畫卷小山,走到袁昊三人面前,擋住他們去路。



三女離得袁昊三人很近,隆起的衣領口飄散著女子幽香,竄入三人鼻腔,雪無過、蘇護二人禁不住對方調笑的視線,臉頰酡紅,彷彿喝醉酒般踉蹌後退。



唯獨袁昊面不改色,盯著面前三女,滿腦子想著竹令謙要求自己打掃房間時,準備拿甚麼理由拒絕她,當下抱拳道:



「三位師姐,我是應約來見畫瓊師姐的。」



眼看三名女弟子眼中不信任之色愈發濃烈,霍菲菲忙出聲道:



「此事千真萬確,姐姐聽到袁少……袁師弟來了,十分高興,說馬上就會出來。」



高挑鳳眼的女弟子眼裡閃過一絲震驚,以略尖銳的聲音道:



「畫瓊姐姐她真的這麼說?」



相比之下,三人之中個頭最矮的女子比袁昊矮了半顆腦袋,露出可愛的虎牙,不相信道:



「大師姐,妳說謊!畫瓊姐姐守身如玉,愛畫成癡,眼中除了畫,只有畫。她不可能找這種臭男人進畫堂。」



剩下那女弟子嘴裡「哇哇」地低呼,一臉慌慌張張搓揉雙手,道:



「哇哇哇……二師姐,三師姐,怎麼辦?怎麼辦?畫瓊姐姐她、她果然有……有男人了!」



那鳳眼女弟子看了虎牙女弟子一眼,道:



「四師妹別胡說,二師姐。」



那位「二師姐」點了點頭,看向袁昊的目光一改狐疑,變成審視犯人的冷酷眼神,問道:



「我聽說過你。你說是畫瓊姐姐找你來,你要怎麼證明?」



袁昊想了想,從懷裡取出鄭重包好的木盒,遞給那虎牙女弟子,道:



「這是畫瓊師姐交付我之物。」



那二師姐接過木盒打開一看,大驚失色,道:



「這、這是!」



「這不是姐姐她的……」



「哇哇哇……是,是姐姐的『晝夜筆』!」



晝夜筆?



袁昊目光凝到置於木盒中之物——如溫柔包覆星塵的漆黑之夜,燦發璀璨黑芒般的黑毫毛筆。



霍菲菲也一臉詫異道:



「真虧畫瓊姐姐她捨得把這東西交給你。」



「哼、哼……這筆說不定假貨!」那虎牙女弟子兀自瞪著袁昊,不相信他的話。



那位三師姐道:「二師姐,咱們跟著姐姐身邊這麼多年,我只見過這一隻晝夜筆。」



那四師妹著急跺腳道:



「哇哇……哇哇哇,他、他難道是真的?他就是姐姐的……」



袁昊不管激動地辨認毫毛筆真偽的三名女弟子,湊近問道:



「喂,你們知道這筆是甚麼來頭?」



竹令謙曾逼迫他學了一點丹青技巧,可是說起丹青的流變與知識、筆的差異、紙的好壞、水的優劣云云,卻是一竅不通。



蘇護、雪無過聞言,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也不清楚。



畫菲菲道:「你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問人?」



霍菲菲頓了片刻,似覺袁昊不認識這筆也是正常,正想開口介紹這「晝夜筆」來歷時。



「菲菲,妳可千萬別上當,好好瞧著那傢伙的臉,那像是在乎這筆來歷的樣子嗎?」



清麗平靜的笑聲。



竹令謙一如既往黑白相兼之色裝扮,面覆薄紗,雙手牽著小福兒、顧希顏二人,從畫堂後方信步走出。



她靜靜凝望袁昊半晌,朝四名女弟子道:



「妳們四個都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和袁師弟說。」



霍菲菲之外三人雖然不太甘願,還是行了一禮,跟著霍菲菲退出畫堂。



雪無過、蘇護相互點頭,也隨著四女快步離開。



當袁昊恍然過來時,整個畫堂只剩下他和竹令謙三人。



竹令謙道:「你總算捨得來啦。」



袁昊總覺得這話乍聽起來有些古怪,困惑道:



「妳……早就知道我會來找妳?」



竹令謙瞇起滿是笑意的慧黠眸子,道:



「建雪屋、霸佔春生堂,外院如今最有名的『龜奴』弟子……你說是不是,袁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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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31 17:59:42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三個委託任君挑選





袁昊微微吃驚,道:



「妳⋯⋯」



「知道,我就是知道。」



袁昊咧咧嘴,隨口道:



「妳不會是命人監視我吧?」



「你猜對啦。」竹令謙輕聲呢喃道。



她話音雖低,但彼此相距不遠,又怎能逃過武者經道氣強化的敏銳聽力?



無非是刻意說出口,又故意要袁昊聽見。



果聽袁昊大叫道:「妳⋯⋯妳說什麼!妳當真讓人來監視?喂,我可是說了不少壞話,又幹了不少事⋯⋯啊!怪不得,怪不得!」



不出預料的吃驚反應,讓竹令謙格格笑了起來。



她目光溫柔道:「甚麼?」



袁昊瞪著她,彷彿在說「妳明知道還問」,仍是道: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那群囂張弟子滿口屁話,笑話我和無過沒地方可住。我下定決心給他們教訓,打算一把火燒掉所有的弟子房間,讓他們也無家可處,屆時誰也不能笑誰,哈哈,哈哈。」



說到痛快處,忍不住大笑出聲。



竹令謙道:「後來呢?」



「啊?後來⋯⋯後來⋯⋯」袁昊嘆了口氣,續道:「後來計畫不知怎地敗露,老婆婆⋯⋯蘇長老發現我費了一番功夫才弄來的乾柴,事情便不了了之。都怪妳!」



竹令謙搖頭,如瀑般的青絲隨著動作晃動,道:「我聽不明白。」



袁昊拿裝傻的竹令謙毫無辦法,好似拳頭打在軟綿花上,氣得齜牙咧嘴。



小福兒上前拉著袁昊左手晃呀晃的,道:「袁昊哥哥,你不要生姐姐的氣嘛。」



顧希顏雙手緊緊抱住袁昊右胳膊,道:



「哥哥,姐姐她不會害你的。」



二名小女孩像是扒住獵物的章魚,纏在袁昊身上,櫻桃小嘴吐氣如蘭,不停替竹令謙說好話,撫平袁昊不悅之氣。



袁昊被小福兒二人又拉又扯,嚶嚀撒嬌,初時還有話想說,但漸漸沒了脾氣,滿臉無奈,只因他不想當著二名小女孩面前說些不入流的江湖粗話,玷汙了她們純真無邪的心靈。



眼看袁昊尷尬鬱悶的模樣,竹令謙噗哧輕笑,極沒有堂堂「畫瓊」該有的端莊模樣,直至終於盡興,幽幽吁了口氣,道:



「畢竟某人惡名昭彰,屁股還沒坐熱,就急著得罪宮中權貴,我不主動擔下監視的事,怕是有人會假藉監察名義,趁機實施暗算。」



袁昊不禁一愣,瞇起眼道:



「那二家人?」



竹令謙靜笑不答,而是改口道:



「袁大判官無事不登三寶殿,會來找我,也就是說……情狀很不妙?」



袁昊聽到這話,皺著臉,像是要把至今為止所有不滿傾洩而出,滔滔不絕道:



「豈止不妙,簡直慘到不得再慘!我和無過晚了人家一個月,又被禁止參加護陣戰,僅憑委託的微薄『功藝』,根本趕不上。唉,龜爺爺的,這回哪怕是天神下凡,也定然無法應付勾結一塊的那些傢伙,趕上半個月後的資格賽。」



竹令謙沉吟半晌,道:「此事我也聽說了,那二家人與副宮主恐怕是……」



「她們的目標是我。」袁昊沒好氣回道。



其實這一個半月,袁昊已然察覺,雪、劉、外院長老針對他一人的次數,比起針對雪無過、蘇護二人,要遠遠高出數倍。



「既然下定決心要低頭,我也不會客氣。令謙姑娘,以妳畫瓊的身份,不能想想辦法治治那夥人?」



竹令謙有些為難地搖搖頭,眸裡散發一抹莊嚴氣息,以「畫瓊」的身份開口道:



「不行。她們二家人暗中串通副宮主,整個外院除了蘇長老和少數弟子,恐怕多數人皆是你們的敵人。僅我一人出面發話,只會讓情狀更加嚴峻。」



袁昊似乎已想到竹令謙的回答,既不失落也不期待,喔了一聲,不在意地點點頭。



解決問題的法子有千百種,此方法不可行,那換一種即可。



顧希顏、小福兒見二人談話似乎未了,悄悄退到屋後,過得片刻,一人端來茶壺,另一人捧著茶杯,當起小小的侍僕,替二人倒茶奉上。



袁昊、竹令謙二人十分疼惜這二個遭遇悽慘的小女孩,不願傷了她們的心,更不想糟蹋她們的好意,稍微清開凌亂堆疊的「畫山」,落座桌旁,等著二名女孩小心翼翼奉上茶水。



袁昊接過顧希顏剛泡好的熱茶,在杯緣輕吹二口氣,一口飲盡,笑道:



「好喝。不愧是顧傻妞,這是竹爺爺教妳的?」



顧希顏喜笑顏開,眨著歡喜的大眼睛,替袁昊重新勘茶,退到竹令謙身後。



竹令謙喝了口茶,忽然淡笑道:



「你能想到我,求助於我,我很高興。」



袁昊挑挑眉,放下送到嘴邊的茶杯,一臉「這話甚麼意思」的困惑表情。



竹令謙再次搖頭,道:



「我有三個方法。」



袁昊咧嘴一笑,道:「令謙姑娘蕙質蘭心,聰明絕頂,才智非我所能企及,我相信妳必有方法,看來我賭對啦。」



竹令謙耳聽袁昊當面稱讚也不改其色,道:「你別高興太早,這三個方法之中,有二個方法雖然輕鬆,但不大適合你。」



「那給我剩下的——」



竹令謙道:「——而剩下的那一個方法,既麻煩又繁重。」



袁昊當即正色道:



「我決定了,請給我前二種方法。」



竹令謙隨手從地上堆物找出一幅畫卷,攤在桌前,道:



「嗯。這三種方法其實並無不同,你們不被允許參加護陣戰,那就由我這邊提出委託。前二種方法也是委託……第一個委託,是前往雪家的白谷,替我取回至今仍未歸還的畫作;第二個委託,是前往劉家的刀谷,替我取來劉家花重金特製的大禮,享譽天下的白端硯。很輕鬆吧?」



她笑著抬頭——但見袁昊皺著一張臭得不能再臭的臉色,正如她心中所想。



「妳……想殺了我不成!」



竹令謙像是煩惱地歪歪腦袋,道:



「就是說呀,要是你肯自投羅網,那二家人一定會很高興。怎麼樣?」



袁昊哼了一聲,看竹令謙調皮笑色,就知道她是故意為之,擺出三條看似可選的路,實則只有一條路可行,當下無可奈何道:



「第三種委託呢?」



竹令謙瞇起慧黠眸子,道:



「這樣好嗎?第三種委託又麻煩,又繁重,又危險……平時的你絕不想去管的事喔?」



袁昊咬咬牙,心中不停暗想:



『這是為了判官,這是為了大志,這是為了瀛海島民……』



竹令謙呵呵笑道:



「一言既出?」



「駟……駟、駟馬難追!算啦,妳說吧,我幹還不行!」



「不愧是判官大人。你既然答應,那我就說了,這第三種委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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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2 16:55:31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不就是來砸靈瑤宮的場子?





王梅梅嘴角一抽,面容陰沉,周身氣勢挾著凜然殺氣,刻意對袁昊施加高境界者的壓迫。



「小鬼,別以為是靈瑤宮弟子,老娘就不敢動手。」



沐浴殺氣中心的袁昊處變不驚,心念一動,紫氣生機勃發,逕自抵禦侵體而來的威壓。



袁昊嘿嘿笑道:



「別白費氣力,妳嚇得著別人,卻嚇不倒我。妳的手下好像說了很有意思的話……妳們和靈瑤宮是甚麼關係?」



當下瞇起眼,打量面色隱隱緊張起來的女山賊,他並沒有漏聽對方脫口而出的話。



「聽說這附近還有個黑白無常,哼……當真是瞎了眼的飯桶,居然會漏掉妳們這群瘋女人。」



王梅梅瞪了眼那些自知說錯話而縮起脖子的手下,無畏笑答:



「不錯,我們是瘋了,身在這片江湖之地,任誰都會瘋掉……遲早的事!但那又如何?老娘背後有靠山,而那靠山……呵呵,諒你得罪不起,那黑白無常聽了也會怕!就是你靈瑤宮的長老!」



此話一落,隨著空氣傳播開來,周遭霎時失去聲音,陷入一種可疑的寧靜。



雪無過、蘇護時刻關注袁昊的動靜,一有不對就會衝上來相助,因此聽到這話時,理所當然停了動作,錯愕地轉過頭來。



其餘女山賊低聲竊笑起來,目光不離袁昊,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態度。



好不容易逃過死劫的俊俏少年,雙眼愈瞪愈大,他動著嘴唇,被掐得紅腫的脖頸想發出聲音,卻只能發出沙啞嗓音。



憤怒的悲鳴,混雜著激動至極的紊亂呼吸聲。



這也難怪——



堂堂名門正派的靈瑤宮,不出面保護老百姓就罷,竟私下暗助山賊,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可憐的愚善百姓一心堅信著,靈瑤宮總有一天會出手懲治這些山賊。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圖有空想的泡影。



善惡早已不再有報,老百姓注定活該倒楣。



俊俏少年腦袋嗡嗡作響,他想到村裡大夥哪怕痛失至親、屋舍、錢糧,落得喝水充飢的窘狀,依然咬牙挺了過來,就為等待靈瑤宮還他們一個公道。豈料倒頭來竟換得一場空,他悲怒之際,淌下極不甘心的淚水。



王梅梅看著那俊俏少年模樣,快意笑道:



「呵呵呵,怎麼樣?失望了嗎?很吃驚吧?堂堂靈瑤宮長老,不去保護老百姓,竟是居然暗中幫著山賊燒殺擄掠,好一個靈瑤宮,好一個名門正派!」



然後指向袁昊,大聲又道:



「好好看好,這就是靈瑤宮的意思。隨意派了一個執者境的弱小弟子,替你們主持公道,呵呵……哈哈哈,你們還不肯認清現實?人家靈瑤宮根本就不在乎卑微老百姓的命!」



老百姓愣愣瞧著挺身擋在女山賊面前的少年,失望地垂下目光,大受動搖的心靈,無情地奪去他們僅存的氣力。



不再反抗、不再逃跑,認命似地等待厄運降臨。



雪無過、蘇護察覺愈來愈多老百姓被女山賊擒住,深知這般下去不是辦法,二人眼神一對,點頭示意,縱身殺向左右兩側的女山賊。



「好膽兒,居然敢對女人動手!」



「殺了這二個小子!」



「沒聽見梅梅老大的話?靈瑤宮是我們的靠山,你們敢傷我們,信不信回頭靈瑤宮長老治你們的罪!」



女山賊亦不甘示弱,派出數名女流好手,以彷彿困獸之陣的圓圈包抄二人。



王梅梅滿臉嘲諷道:



「別理這三個小鬼。把其他人通通帶走!」



有女山賊被傷了肩子,鮮血染紅衣領,她咬牙瞪著袁昊,道:



「梅梅老大,就這麼放過這三人?」



王梅梅殺氣騰騰道:



「老娘的命令,妳沒聽見?」



那女山賊沐浴在王梅梅氣勢壓迫下,打了個激靈,臉色蒼白點點頭,不敢再說任何話。



就在這時,只聽袁昊朗聲道:



「慢著,誰說靈瑤宮不在乎老百姓?」



王梅梅冷笑一聲,挺起毫無起伏的胸口,以鼻子瞧著袁昊,道:



「就是老娘說的。怎麼,你不服氣?小鬼,你有膽兒就動手啊,只要你不怕得罪宮中長老。」



「這怎麼行?我好歹也是靈瑤宮弟子,名門正派的武者,素來公平公正公道,仁義於我心,道德於我身,正道的光,映著我靈瑤雪山的白雪,我豈能隨隨便便動手動腳?」



王梅梅面不改色,其餘女山賊則聽得一臉噁心反胃。



「唉……這種話我平時不好意思說,畢竟……我可是名君子,妳們這群八婆也聽過吧?所謂君子呢,就是以力量服人,人人臣服,稱我為德,那就是仁德。」



「因此,君子向來動手不動口——本判官就如你所願。」



袁昊嘴巴邊說個不停,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右拳邊沉腰,挾著大量判官槌力,轉瞬擊出!



「不自量力的小鬼!」



王梅梅瞬間反應過來,右手一翻,掌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支毫毛筆。



筆隨臂而動,一頭兇惡畫狼成形,撲咬向袁昊右臂。



眼看袁昊非但不躲,反而有意無意把拳頭靠向畫狼的血盆大口。



「哼,結束了。區區執者境,也敢挑戰少沖境的老娘?」



彷彿確信自己的勝利般,預料到之後發展的王梅梅,一臉無趣地背過身去。



然而。



當她剛想踏出腳步時。



咚——



凝縮的道氣炸裂開來,空氣猛烈倒灌,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先發制人的一擊,拳(槌)如電閃,正是槌法第一招,紫氣槌來。



只見那頭畫狼如同破布般甩飛出去,狼軀連轉數十圈,十分巧妙地落到王梅梅腳邊。



王梅梅大驚失色,低頭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更感愕然,就見畫狼的上半身空空如也,像是遭人連根拔起的脆弱花草,剩下的下半身抽蓄一會兒,很快陷入死寂,最終化為一灘黑墨。



「你!這可是少沖境的畫物,你不過是執者境武者,怎麼可能……」



一拳之威,讓現場所有女山賊張大嘴巴,瞪直雙眼,沉默下來。



袁昊運轉更多道氣,氣急敗壞道:「八婆閉嘴!說那麼多,妳們不就是來砸靈瑤宮的場子?無過,蘇護,給我狠狠打!打得她娘也認不出她們為止。」



他在心中以黑白無常的身份罵道:



『龜爺爺的,這不僅是靈瑤宮的場子,還是本無常的場子,知不知道妳們一作怪,那就是削了本無常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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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8:01:34

第五百七十八章 紅梅?畫梅?





「你……老娘忍你一次,你還敢叫老娘八、八……哼,給老娘死!」



王梅梅畫筆一展,轉眼數頭畫物畫成,畫物心有靈犀散開左右,從兩面夾殺袁昊。



面對勝過自己境界的武者,袁昊不敢馬虎應對,早早提起道氣,當畫物一動,他腳下泥鰍功當即溜開,饒是如此,畫物的動作兀自追上袁昊,僅以些微之差躲過狼牙虎爪的夾擊。



危機剛過,他心神不亂,判官槌力流經拳心,大量道氣纏繞拳頭表面,再使判官槌法,以拳代槌。



咚、咚、咚、咚!



連續四拳,四拳均是手臂剛動,拳招就已砸向露出破綻的畫物腦袋。



「偽槌法」連發。



四頭畫狼畫虎腦袋崩裂,失去頭顱的軀體軟軟倒在地上。



「什麼!」



王梅梅再次被眼前情狀震撼,一旁女山賊各各滿臉驚恐。



得逞一回可以稱是運氣好,但一口氣得逞四回,還是不使任何計策,正大光明對決,已然無法說是單純的「運氣」。



況且,雙方足足有二個境界的差距。



執者境圓滿的武者,以區區四拳打倒四頭少沖境界畫物——倘若有人把這事說出口,必然誰也不會相信,甚至會反過來嗤之以鼻,笑話怎地有人大白天說瘋話。



袁昊喝道:



「八婆,再吃本判官一拳!」



握拳逼近,直直砸往王梅梅心窩!



王梅梅聽袁昊自稱「本判官」,只覺他腦袋有病,向後退了半步,忽感悚然,就見執者境的拳招竟然比少沖境的身法還快,她畫筆飛快圈轉,黑墨成形,憑空畫出一個圓圈罩子。



「死……死小鬼,這到底……老娘居然要對一個執者境小鬼動用全力!」



少沖境中期的道氣源源而出,流經毫毛筆桿,化為形成圓圈罩子的能量,擋住來勢洶洶的拳頭。



裂帛般的道氣撞擊巨響,宛若二頭死命撕咬對方的猛禽,撼動半空。



判官槌法被罩子擋下,一時前進不得。



袁昊縱然明白自己境界不比對方,偽槌招的威力亦不如真正槌招,當真不必介懷,可是一想到使用判官槌的歷代判官前輩,他們曾以槌子力戰武律、法則……那些盛名於世的武林高手,而如今自己卻與一個無名小卒打得難分難捨,著實丟大判官的顏面。



他心中暗暗生氣,忖道:



『小破槌,你若還是個有骨氣的爺們,就給本判官砸爛這玩意兒!』



判官槌乃是道寶,哪裡有性別之分?袁昊這話乍聽之下,簡直像說判官槌是個充滿血性的男兒漢。



但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來自主人的心中吶喊,掌心縮小的判官槌嗡響不止,催動而出的道氣與槌力進一步提升。



相激的能量嚴重扭曲變形,拳頭用力擠壓圓圈罩子,圓圈罩子竭力抵抗拳頭的勢頭。



就在這時。



喀啦——



猶如河水潰堤,短暫而不穩的平衡,迎來化解的崩壞聲。



王梅梅臉色微變。



喀啦啦……



只見圓圈罩子產生細小龜裂,裂痕愈演愈烈,承受不住逐步提升的拳威,伴隨一道碎裂聲,罩子終於被拳頭貫穿。



「連畫訣的『罩』也,你……那絕不是靈瑤宮的武功,你這小鬼到底是甚麼人!」



王梅梅駭然詰問道。



袁昊只怪笑一聲,道:



「這話是本判官要問的,妳這山賊居然會『畫訣』的筆招,是靈瑤宮……不對,妳曾經是畫宮的弟子?」



王梅梅似被觸及什麼心傷處,咬了咬唇,喝道:



「是又怎麼樣,老娘已經捨棄過去,不再是靈瑤宮弟子。既然你們是奉命來除賊,你們就是老娘的敵人!」



袁昊盯著對方憤怒面容,淡淡問道:



「我們三人確實是奉命而來,是畫瓊師姐的命令……要我們找一個名叫『畫梅』的女弟子,除掉妳們這群山賊,不過是順手為之。」



說話間,繼而運轉更多道氣,拳頭收勢,換成左手提劍直刺,劍光罩住王梅梅持筆右身。



王梅梅一聽袁昊的話,充滿敵意的眼神大為動搖,回過神時,見劍尖逼到手腕內側,徹底封住手臂退路,無從動筆作畫,萬不得已之下,只好拿筆硬擋長劍。



袁昊心中隱隱有了幾分把握,略帶狐疑問道:



「莫非,妳就是那個……畫梅?」



「我……我是『紅梅』王梅梅!才不是『畫梅』!」



王梅梅目光沉痛,同時帶著悔恨之色,厲聲長嘯。



陡然暴漲的少沖境氣勢,化作驚人氣浪,連人帶劍震飛袁昊。



袁昊長劍倒轉,劍刃深入雪地,手臂運力,減緩衝擊力道。



頓時間,激起的雪霧白茫茫一片,伸手難見五指。



「小的們,東西已經到了,趕緊撤了!」



隨著王梅梅一聲令下,女山賊吆喝左右,模糊不清的重重黑影慌亂搖晃,踏雪聲逐漸遠去。



待視野恢復清明,已然不見王梅梅等女賊的身影。



滿地混亂紛沓的腳印朝相同方位蔓延而去,遠遠之間,依稀能見雪霧滾滾。



「「袁大哥!」」



雪無過、蘇護大步奔來,仔細一瞧,二人一身無事,卻是滿頭的雪和汗。



袁昊指了指二人腦袋,二人也回指袁昊的腦袋,他收劍拍掉頭上白雪,道:



「暫時不要去追,敵暗我明。那王梅梅武功雖然比咱們都高,但我們三人合力,要拿下她不成問題。」



雪無過點點頭,收劍入鞘,道:



「那個紅梅就是畫瓊師姐要找的人?」



袁昊稍微想了想,道:



「八成是她。」



蘇護面有怪色道:「……除了四藝,本門最重視的莫過於天下女子,她好端端弟子不當,為何要當山賊?」



袁昊正想回話,耳聞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循聲看去,見那頸子紅腫的俊俏少年呆坐在地,失聲痛哭。



沒被擄去的村中百姓聞得哭聲,紛紛探身出來,見女山賊終於走遠,滿臉失魂落魄,撿著地上遺留的破爛,哀歎連連。



當他們走經袁昊三人身旁——尤其是看見三人身上靈瑤宮的衣物,眼神盡是憤懣與不信任。



袁昊無奈道:「唉,在那之前,咱們顯然還有事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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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6 18:09:24

第五百七十九章 村霸是靈瑤美瓊





「交給我吧,袁大哥。」



蘇護一拍胸膛,昂起脖子,展現開朗的浮誇笑容,走近那些百姓,朗聲道:



「哈——哈哈哈!各位鄉親父老,你們千萬別怕!我們是好人,是來幫你們的。只要有我們在,那群宵小萬萬不會傷害你們。」



「那群女賊說了。」



就聽一名少婦開口道。她懷裡擁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女嬰,女嬰正不受控地哇哇大哭,小巧可愛的額頭瘀青一片,留下細細血絲。



少婦眼中滿是心疼,輕撫呵護女嬰受傷額頭,小心翼翼吻了幾下,冷面瞪著三人,咬牙道:



「你們是靈瑤宮的弟子。」



蘇護聽到這話,不加思索就道:



「正是!我們奉命前來,今後,我們會保護你們⋯⋯」



可他話未能說完。



或許應該說——察覺到詭譎氣氛逐步膨脹的武者直感,強硬地制止嘴巴繼續說下去。



「說謊!」



「你這傢伙騙人!」



「你們這、這群說謊不打……不打……哎,不打甚麼狗屁來著的,你們,你們都不是好人!」



「這些人一定是那群村霸的同夥⋯⋯」



「快⋯⋯快滾出去,可惡,可惡!俺、俺們不想看到你們!」



滿腔憤怒終於爆發開來。



明顯積累許久的埋怨、恨意、冷漠,宛若脫韁野馬般,促使聲浪疊疊高漲,暴動吸引來更多懷有恨意的百姓。



針對靈瑤宮的責難愈演愈烈,失去生機的殘破村子,轉而被怒火驅使,重新填入不同於平時的生氣。



憤怒的老百姓不知何時抄來耕地農具,堵住村子入口,圍成半弧,步步進逼。



雪無過、蘇護執起兵刃,二人絕無動手傷人之意,單單是出於本能的防範之舉。



但在百姓眼中看來,二人那是露出真正本性,紛紛以「你們果然想動手」之語,逼得無可奈何的二人放下兵刃,只能步步後退。



眼看情狀愈發不妙,二人轉頭望向袁昊,打算一探他的意思。



袁昊卻似沒發覺二人求助視線,埋頭想著:



『村霸?這到底是怎地一回事?』



雪無過忙問道:



「且慢……甚麼村霸?誰來給我們解釋一下?」



聞得這心中契合的困惑,袁昊也抬頭道:



「這其中或許有甚麼誤會。我等是為那女賊而來,並不清楚也不打算傷害諸位鄉親。」



「裝什麼傻,明明沆瀣一氣!」



有名裝扮粗陋的糟老者暗暗觀著一切,有意觀賞三人糗態,起初還覺滿心痛快。然而,見沐浴在尖酸刻薄的謾罵聲下,三人竟然面無表情,不為所動,這讓老者心中莫名感到後怕。



他突然如夢初醒,驚出一身冷汗來,想到三人年紀雖輕,卻有能耐趕跑那群無法無天的女山賊,倘若真正惹急三人,後果不堪設想。

他開口解釋道:



「這位⋯⋯三位少俠,約在三年前,正好是『紅梅』女賊猖獗之時,那群村霸來到村子,聲稱靈瑤宮派她們保護咱們村子。你們同為靈瑤宮弟子,這叫老朽等人……實無法輕易相信你們。」



袁昊詫異「咦」了一聲,低聲道:



「喂,我怎麼沒聽說這裡還有宮中弟子?」



雪無過、蘇護面面相覷,一副也不曉得這裡有其他宮中弟子的表情。



原來他們三人從畫瓊手裡接過委託時,剛曉得要前往一個叫「遠山村」的地方找人,畫瓊就下達逐客令,要他們一切自行處理,不讓三人問及詳情,霍菲菲等武藝高強的女弟子便聯手把三人踢出畫宮。



三人轉而求助蘇姥姥,打聽到這「遠山村」位處靈瑤宮管轄邊疆,長年飽受山賊侵擾,自認是「山賊剋星」的袁昊,既震驚靈瑤宮一帶居然還有山賊作亂,又覺黑白無常的顏面盡失,掛不住臉子。



馬不停蹄趕到遠山村,正巧碰上掠奪村落的王梅梅等女賊。



此地確實是靈瑤宮的管轄之地。



袁昊三人卻從未聽說靈瑤宮派遣過宮中弟子,更別說理應知曉這些事的畫瓊與蘇姥姥,對此隻字未提。



如今看來,這遠山村似乎不是普通的邊疆村落。



袁昊腦海中想著遠在靈瑤宮畫谷的美麗少女,腹誹道:



『這就對啦,那壞心眼的姑娘怎地可能這般好心,她這是把另一件麻煩事扔給我。』



但人都上了賊船,容不得他說想跳船就跳。



——『你不是想要取得排行賽資格?要乖乖處理好這事喔?』



耳畔彷彿能聽見某人笑著說出這種壞心兒的話。



袁昊思緒短短頓了一瞬,小小吁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越過雪無過二人,認真道:



「老先生,那些村霸當真說過自己是靈瑤宮弟子?」



「混蛋,你在懷疑村長嗎!」



「俺們根本不必說謊。」



「你不肯相信,就快滾出去!」



那老者搖搖頭,以眼神阻止仍大有不滿的其餘人,柱著拐杖走到袁昊身前,道:



「少俠,老朽敢以性命擔保,那些村霸當時就是這麼說的。老朽等人一聽他們是靈瑤宮來的,咱們從前能安心過日子,全賴有靈瑤宮保護,豈敢怠慢?況且,她們最初確實替咱們打退過那群山賊,老朽為感激她們,特意請她們住在老朽家裡。唉,想當年,那可是老朽祖上經商數十載,省吃儉用總算建成的宅邸,哪裡知道她們把老朽趕了出來……」



說到後來,那老者說不下口,激動之際,抽著鼻水,流下不爭氣的淚水。



袁昊瞧老者一身粗衣單薄破爛,縫補過無數次,佝僂身軀更顯骨肉如柴,他起了惻隱之心,感老者感到不平,笑嘻嘻道:



「老先生,這樣吧,咱們這就去替你奪回祖上宅子,你要把女山賊的事一五一十說給咱們聽。」



老者聽聞這話,愣得許久,似乎沒料到袁昊會這麼說。



「我帶你們去!」那哭泣少年抹掉眼淚,頂著一雙通紅眼眶道。



「阿華你這孩子!」



「阿華,你幹什麼?」



那叫阿華的少年強打精神,道:



「大叔,大嬸,哥哥他⋯⋯我必須救哥哥。你們是正義的大俠,對吧?你們和那些霸佔村中的人不一樣,是不是?」



袁昊笑道:



「呸,狗才當正義的大俠,我專打自稱正義的大俠,還有作惡為樂的大俠。」



阿華咬了咬牙,道:



「事到如今,希望你們說到做到。我叫阿華,我這就帶你們去找美瓊!」



袁昊正想大步踏出,卻又停住腳步,睜大雙眼道:



「你說甚麼?」



「我帶你們去找美瓊!」



「美……咳,美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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