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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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11 20:00:17

第八章 結識(2)





司馬烏爾躊躇片刻,道:「這……確實如道長所言。」他確實是從西邊而來,稱為西域人,倒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虯髯道士連忙拍了腦袋一把,道:「糊塗啦,小兄弟,我這人腦子笨,這才想通。莫怪,莫怪。」



司馬烏爾奇道:「道長這是何意?」



虯髯道士指著門外,已見之不著那三道人影,道:「那小狗子出言不遜,我本是無意插手,奈何那狗子仗勢而為,丟大了咱們中原人的顏面,爾後更是變本加厲,竟是脫口將異土來人視為草管人命,燒殺擄掠。這若是傳了出去,西域高手可不會坐視不管,當西域中原高手盡出,這片豐饒土地可又得陷入腥風血雨之中。想來複去,以致我飯不下嚥,酒不入腸,實在忍無可忍,便替你教訓教訓。」



「小兄弟,中原不願和西域交惡,惟有這點,望你明白。」說罷,抱拳行上一禮。



司馬烏爾聽聞這話,不由心下一凜,想像西域、中原高手盡出,戰火連天,塵沙飛揚,廝殺亂戰,最終汩汩鮮血染紅大地的慘況,大感驚悚。



他想道:「這位道長說得不錯,若是讓……若是……唉呦!西域人定會毫不遲疑出兵踏境,屆時三千高手盡出,這撫仙可得淪為火海之都啦。」心念甫轉,見虯髯道士直直張望而來,頓時想了明白,忖道:「是了!這道士是要我替他保密這事,不讓中原西域為了這點小事大動干戈。」



他當即笑道:「道長用不著感到愧歉,那吳狗子武功雖不如道長,但若由晚輩出手,那可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一點兒也沒路用。晚輩道謝都來不及,怎敢怪罪道長?」



虯髯道士笑道:「袁姑娘,司馬小兄弟,我姓武,字什麼就別提哩!人人都譏笑我為屠夫,但從沒一人知道我對這『屠夫』二字喜愛得很。」說罷,替司馬烏爾倒上一杯酒水,猶豫片刻,想著該不該給袁月遞酒。



袁月見其他三人都喝酒,自己一條小漢子,豈有不喝之理?胸中豪氣大起,搶過酒杯,自己倒酒,道:「他爺爺的,既然三位都喝,我若不喝,未免不夠意思。」



他仰頭便飲,酒剛入喉,只覺一股熱流淌過喉頭,便如烈火狂燒,氣為之一窒,不由咳嗽起來。



這是袁月第一次喝酒,對酒味不甚瞭解,卻不知這是烈酒,汾酒。



司馬烏爾哈哈一笑,他剛才喝過中原的酒,只覺中原釀的酒,和他往常喝的西域酒,勢頭都是不足,因此接過酒水,想也不想仰頭就幹,哪知這汾酒剛入喉,酒勢強勁,回味悠長,咽喉一熱,不由一陣心曠神怡。



他大贊:「好酒!」胸襟大爽,想道:「屠夫,屠夫,若連這般俠士都是屠夫,那天底下可還有人敢稱作好人、常人?」



武屠夫一雙眼珠子從未離開過司馬烏爾身上,見司馬烏爾神色無懼,幹酒如飲水,毫不推辭做作,很是稱心。一臉佩服,讚道:「好酒量!不過司馬小兄弟,你身為西域來人,這漢語說得可真是標緻。可是出自西域哪位名師?」



司馬烏爾笑道:「屠夫道長,我漢語說得可一點兒也不好。」伸出右手。



武、葉、袁三人眼望過去,見他右腕上有個銀鐲,隱然散著柔光。仔細再看,那手鐲制工精微,鐲上雕紋奇特,似種排列文字,正央鑲著一塊奇珠,那柔光和排列文字正是圍繞奇珠一圈圈推展而出。



袁月見那鐲子長得奇特,心中詫異,多看了幾眼,奇問:「司馬朋友,這是何物?」他也不管什麼長幼之分,心想結交朋友一事,本就該憑心而為,因此這一口「司馬朋友」叫得直快無忌。



只是他一個女娃兒的模樣,說起道上兄弟的話,倒有些不倫不類。



司馬烏爾笑著搖搖頭,道:「這是西……在下家鄉產物,名為『語言鐲』。哪怕不深漢語,只需戴上這鐲,亦可和漢人溝通。」



袁月暗暗吃驚,想不到世上竟這等奇物,想道:「何等詭譎奇特之物,我可沒聽賭狂說過,西域竟有如此能耐之人。」



武屠夫心下好奇,問道:「小兄弟,莫非這鐲是西域那群『妖術師』之作?」



武屠夫、葉道源二人近年闖蕩江湖,接觸不少異地來人,知曉這些年來西域有群奇異之技的能人,和中原江湖武人有些神似,皆有不小本領,他們原是心中嚮往,有朝一日想會見這群西域能人,但礙於雜事纏身,始終難踏出中原一步,只得飲恨至今。今日見司馬烏爾腕上手鐲,絕非中原陶工能以造之,心中對這西域能人更感興趣。



司馬烏爾聞言一愣,道:「兩位道長,那群人不稱這為『妖術』,他們現在更中意『咒術』這個名稱。」



武屠夫喜道:「咒術,咒術……好個咒術。」說罷,又和司馬烏爾觥籌交錯。



便在兩人連幹數杯之際,猛聽得窗外一群人齊聲高呼:「陸少俠萬歲!范姑娘萬歲!」



聲勢之浩大,儼然嚇了司馬烏爾、袁月一跳。



那歡呼此起彼落,如同滾滾翻湧的浪江一般,一波未止一波又起。細聽之下,那人聲中有大漢低沉雄厚之聲,有女子清麗悅耳之聲,有孩子童音打趣之聲,有老者中氣甚衰,巍顫顫之聲。



初時聽來還略有區別,但過不多時,雜聲齊作,便分辨不出誰是誰。



司馬烏爾本來心下甚奇,欲要發問,可微微一愣,又不敢張嘴去問。



他尋思:「司馬烏爾啊,司馬烏爾,你倒是全將母親的話拋在腦後?中原處處盡是暗藏兇險,是以戒慎行事,方是上策。兩名道長雖然可以信任,但如若這般肆意妄為,口無遮攔,想問甚麼便問,當真不會出事?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你可千萬千萬要聽話行事。」



司馬烏爾自西域驅馬急馳了一天一夜,東行而來,一路東掩西藏,避恐『聖教』的眼目,格外戒慎恐懼。可是一入中原,見中原境內一物一人一景皆是大感新奇,就有如成癮劇毒般,奇得心癢難耐,難以自拔。所幸這一路上,腦海經常會閃過那群聖教教徒的身影,這才不敢胡來亂想,唯恐漏了馬腳,惹來禍端。



他左右看了看,見店內無人,忖道:「撫仙之內,人聲鼎沸,就是在這兩道士面前問上幾句,但又何妨?」



想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好奇,揣測不安道:「二位道長,在下對陸少俠、范小姐仰慕許久,可否……可否和在下說說那兩位的豐功事情?」他平生從未見過中原大婚是何等舉世盛況,眼下更是興奮不已。



武屠夫聞言此話,頓感困惑。想道:「這可奇了,司馬小兄弟這話,分明說了他既不認識陸兄弟也不認識范姑娘。這撫仙一帶,西行三百里內的邊疆域土,就是西域……豈有不知陸少俠和范姑娘事蹟之人?」



當下不知該如何啟齒,望見葉道源搖了搖頭,便即想了明白,忖道:「是了!司馬小兄弟逕說來自西域,可西域全境得有多大?若在幾千幾萬哩外的西域,指不定都還不知陸兄弟和范姑娘的事兒。天曉得傳個訊息,得勞死多少只飛鴿?又得跑斷多少良馬的腿。」



武屠夫想起適才吳犬榮等人的蠻橫無禮,心中更為司馬烏爾打抱不平,大罵道:「星雲派那群臭崽子,從以前就不是甚麼好東西,哼!當年若不是他們、他們……他媽的,當真是群只知逞口舌之快的懦夫,中原西域,可又有什麼好分你我?」



他向旁葉道源望去,忍不住道:「師兄,江湖道上,奇人異士可有什麼難找?」



葉道源笑道:「不難找,應有盡有。」



武屠夫大手用力拍了桌子,道:「正是,正是!江湖江湖,咱們口口聲聲的江湖,可有說是哪條江哪片湖?杭州西湖?黃河?長江?哈哈!司馬小兄弟,方才那群狗崽子王八蛋,用不著管他說甚鳥。西域中原,身在江湖,咱們都是四海為家,既同為四海兄弟,我這便和你說說。說起這陸兄弟啊!嘿嘿,我倆可也大大沾了他的光。正值十八,為撫仙派最晚入門的弟子,卻是不得了的練武奇才,令人不禁佩服連喊三聲奇。」說猶未畢,臉上已盡是得意之色。
2023-01-11 20:00:30

第九章 谷堆山





袁月聽得武屠夫罵言,想到適才情景,心中偷樂,想道:「嘻嘻,嘻嘻,不錯,他龜爺爺的臭狗崽子。」



武屠夫道:「陸兄弟從未習過撫仙派任何劍招、心法,卻有一雙好眼,凡是他見識過的招式,絕不會忘。要我這屠夫來說,陸兄弟乃當今武林公認的後起之秀第一人!他為人好善樂施,富有俠心,在咱們中原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俠義之士。」



他話說到這裡,啜了口桌上酒水,接著道:「至於心兒姑娘,乃撫仙范曲直掌門愛女,年方十七,江湖人人誇她貌美如花,如牡丹一般潔淨,據說范千金自幼通得琴棋書畫,溫婉賢慧;三年前習得范老先生的瀛仙劍法……唉呦!對,對,說到范老先生,司馬小兄弟,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司馬烏爾自幼聽母親講述中原江湖的點點滴滴,早已為之嚮往,正聽得樂不可支,遙想那二名青年美人究竟是何等人物,誰知武屠夫被這席話拋了回來,令他一時間摸不著頭緒。



只得愣愣道:「小⋯⋯小心什麼?」





武屠夫噘噘嘴,道:「他奶奶的,這可說到我氣頭上,范老先生身為道盟盟主,固然有情有義,但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每每都將難題扔往咱們二兄弟……」



話說至此,葉道源咳了一聲,突然放下茶杯,兩眼斜瞟過來。



武屠夫渾身一陣機靈,立時和顏悅色起來,改口道:「范、范老先生那一手瀛仙劍法使得可是絕倫驚豔,司馬小兄弟,你若是親眼見識過了,定也會佩服那老……老、老先生,哈,哈哈……」



葉道源歎了口氣,道:「師弟,若是讓師父聽到這話,定要打得你皮開肉綻。」他看向司馬烏爾,笑道:「小友,你也是收到范老先生邀函而來?」



司馬烏爾道:「正是,家母不克前來,小子代行而來。」



武屠夫搶著道:「這可來得巧啊,范老先生向來很得人望,這場婚宴,各路英雄豪傑定會奔湧而來,古撫仙三大派、少林、武當、峨嵋、靈瑤……」接連說了許多江湖各派、各路豪傑之名。



葉道源笑道:「小友,如若你不著急,就隨同咱們二人前行罷,路上也好有人作伴。」



武屠夫、司馬烏爾聞得這話,不由齊聲叫好。



葉道源接著望向袁月,道:「袁姑娘之後有何打算?」



袁月啃著花生,吃了幾塊,似覺口乾舌燥,順勢拿起未喝完的酒杯,仰頭ㄧ喝,酒剛入喉,自然又是大聲呼氣,小臉紅通,打了一個嗝,道:「其實不瞞三位,我正是從撫仙派下山來玩,準備要回去呢。」



武屠夫奇道:「袁姑娘自己一人下山而來?」



袁月道:「是呀,我在撫仙派中正愁無聊,心想這撫仙鎮距離撫仙派倒也不遠,就下山來玩啦。」



武屠夫臉上大喜,道:「莫非袁姑娘是撫仙派門人?那太好了,咱們同屬道盟一員,今後可不會無聊了。」



袁月嘴角微抽,道:「不對,不對,我也是受邀參加婚宴。」



葉道源一聽袁月是自行下山,想這撫仙兩地雖說不遠,但前往撫仙派的谷堆山山道,有峽谷險地,讓一名小娃兒獨走,未免太過危險。



「既然如此,袁姑娘何不多待上一晚,咱們明日一早,一同前去撫仙派,也好相互照料。」



袁月和三人相談甚歡,只覺這是個不錯主意,但念頭一轉,心忖:「賭狂不知道我跑了出來,若是讓他發現,定少不了一番苛責,那倒是麻煩。」



只好無奈道:「道長好意,莫敢不從。只是我家爺爺整天嘮嘮叼叼,要是被發現我一日未歸,他定會打花我的屁股。我得趁天未黑,趕緊回去。咱們不如相約撫仙再聚,三位意下如何?」



三人一聽,雖感不妥,不過袁月格外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紛紛起身和袁月道別,約好到了撫仙派再暢談一番,道盡關切之言。



待袁月走後,三人又聊一陣,把酒言歡,酒過溫腸,一陣說不盡暢快。



武屠夫興致大發,一會兒聊及中原之事和江湖近況,一會兒聊及街巷閒話雜談,一會兒聊及江湖傳聞。



司馬烏爾靜靜聽聞,偶時插上一嘴,也是心情暢爽。他便即奉上在西域所聞來種種知識、傳聞,同樣聽得武屠夫、葉道源兩人好生驚豔。



聊至途中,外頭天色漸暗下來,三人投機大笑,投了野店,擇定隔日啟程。



隔日一早,三人找家店面,用過饅頭、清粥,便即上路。



※※※



谷堆山又名大樑子,晉寧縣最高峰,秋冬之際,以登高觀湖最盛。此時正值仲春,谷堆山非但風貌不減,更添蓬勃生機。



司馬烏爾三人出了鎮門,走不多時,便來到谷堆山山腳抵下。



只見沿途松林林立,綠意盎然,鳥鳴如歌,另一頭則見撫仙大湖畔,澄瑩湛藍,一頭山一面海,當真是春光悅色,甚是賞心悅目。



三人徒步上山,路面暢通無阻,算不上難走,倒也不費什麼力,過不多時,他們見有一岔路,左道旁有處石碑,上頭寫道大大的「晉寧」紅字,便是界碑了。右道是條窄路,臨山險造,壁立千仞,路面有常年修建的鑿跡,倒也不算難行。



司馬烏爾遠遠望見那窄路一旁竟是萬丈深崖,冷風咧咧,霧靄濃厚,深不見底,已然有些害怕。



葉道源道:「往這走。」指著右窄路說道。



司馬烏爾驚道:「這、這……道長,道長,當真往這走?」轉眼望著那深崖,更覺懼怕。



葉道源點點頭,道:「是。」他接著一笑,道:「司馬小友,貧道和師弟一人走你身前,一人走你身後,不必過於擔憂。」



武屠夫道:「司馬小兄弟,大丈夫問心無愧,那放心走便是,摔不死你的。」說罷,哈哈一笑,輕描淡寫瞟了深谷一眼。



司馬烏爾紅著臉,望著山谷那一頭,便是撫仙派了。此時此刻,如何能打退堂鼓?



他逼著自己強笑一聲,道:「那……那便走罷。」心底則苦想:「二位道長氣度不凡,視死如糞土,當真不愧為中原高人。此次東行,若非,若非我不代表自己,又怎麼……唉,如今怎地能輸了面子?只好捨命陪君子,大不了便是一死,死了再說。」



豈料司馬烏爾誤會可大了,中原江湖武者並非不怕死,貪生怕死之徒,比比皆是,武屠夫、葉道源這對同門師兄弟長年行走江湖,走慣了羊腸鳥道,束馬懸車之路,甚麼大風大浪還沒見過?



加之他們少沖境的道氣深厚,是以眼、耳感官之精,甚是明白這崖壁看似雖高,於朦朧霧靄底下藏形匿影,蒙蔽了常人之眼,但只稍是有習武調子的人,專注行走,也難摔落下去。



三人當即走入窄路,葉道源率先信步向前,他一會兒望著遠山,一會兒細看絕壁上的株草,面容暢意,似是心情大好,一旁就是萬丈深淵,卻一點不把崖谷放在眼裡。



不多時,已走得很前頭了。



他每走幾步,回頭過去,發現和身後二人的距離愈拉愈遠,喊道:「司馬小友,就快了,快了。」



後頭武屠夫道:「慢點,慢點!師兄你一入山總是性情大不同,你瞧司馬小兄弟都嚇著了,那頭便是撫仙,咱們也不著急。」見司馬烏爾滿頭大汗,頻頻安慰,要他放緩腳步。



司馬烏爾一步挪一步,左手扶著臨壁,冷汗涔涔而下,巍顫顫地前行。他雖會點武功路子,可自小從未像這般如履薄冰而行,一旁是穀壑,一旁是山崖,穀中勁風咧咧,早令他疲憊難耐。



可一當聽得葉道源那番話,少年好勝性子便上了來,想起袁月,心道:「三個大男人,怎地只有我這般小家子氣?這兒是母親的家鄉,何況袁姑娘那般小娃兒都走了過去,我一個大男人,豈能打退堂鼓?」當即直起腰杆,壓下懼怕,大步向前。



葉道源、武屠夫二人嘴中「喔」的一聲,臉上笑容漸深,也加快前行。



那條窄路直通二峰之間,三人走不多時,只覺窄路逐漸寬敞,已和山下大道無異,足能三人並肩而行。



幾息之間,大道上霧靄漸散,目光變得明晰可見。



司馬烏爾抬頭一望,但見一座高聳入雲的尖塔,群山繚繞,坐落中央,顯得豪氣干雲,壯闊無比。



下方便是華美大宅院,遠遠便見門口屋簷下的幾盞燈籠,通紅如火,宛若指引燈一般。大宅前有個山門,上頭匾額寫道「谷山寶地」四字。



只見一旁有座涼亭,遠遠就見四名白袍弟子佇候在那,腰仗兵器,面色謹慎。
2023-01-11 20:00:47

第十章 撫仙派





武屠夫笑道:「到啦,司馬小兄弟,那尖塔便是撫仙派的道寶,撫仙玲瓏塔。」說罷,微微愣神,轉過頭,問道:「小兄弟,你們西域是怎麼稱呼『道寶』的?」



司馬烏爾道:「照咱們的說法,天造之物、神造之物,只不過換了名字,意義大多相同。中原可也是如此?」



武屠夫道:「不錯,不錯,道寶,乃是古之大道時期的寶物,大道之寶,也就叫道寶啦。咱們中原的道寶分成五層境:地境、玄境、天境、大法境、太上境,愈是往上境級的道寶,那便是離古之大道時期愈近之物,靈性盈滿。瞧眼前這撫仙玲瓏塔,便是天境道寶,嘿嘿,全中原能媲美這塔的,屈指可數。」



他指著那山門,道:「怕小兄弟不知,屠夫我便和你說,傳聞此地乃當年撫仙派開山祖師,宋齊雲居地,他老人家于此傳授解惑,教導跟隨他的弟子。後來,上一代撫仙掌門,他門下兩名弟子紛紛有成,大師兄石濤性子灑脫,出外曆游,師弟范曲直為人仁厚,收了許多浪跡孤兒,教導他們武功,數十年過去,范曲直掌門將撫仙發揚光大,從此名揚江湖。」



話鋒一轉,接著道:「哼,江湖傳聞他們撫仙不僅武功獨步天下,連飲酒也頗有門路。今日我倒要見識見識,比劃比劃。」



葉道源連忙道:「師弟,今晚可別喝過頭,後天就是范小姐大婚,咱們可不能胡亂添人麻煩。」



武屠夫道:「唉喲!我的好師兄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別再說了,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啦。」



葉道源笑道:「知道了便好。」他心想如若你當真知道,我又何必一提再提?深知師弟酷嗜美酒,倘若喝上興頭,放開了膽,定會忘了分寸,失了禮節,搞得撫仙上下烏煙瘴氣,倒時師尊怪罪下來,于情於理,自己也難護著他。



三人剛過山門,就見一條石板路子延展出去,左右兩旁是為靈氣氤氳的花草,中途分為岔路,右道直往涼亭,直道則是往撫仙大閣。門前佇足兩名白袍弟子,一男一女,手中各持長劍,和一名黃裳女孩于爭論不休。



三人遠遠聽得那黃裳姑娘的聲音,頓覺甚是耳熟,近前定睛一瞧,一張小臉黑黝黝地滿是痘瘢,不就是昨日見著的袁月?



袁月噘著嘴,連連跺腳,道:「這位大哥,我都說了,我只不過是出去溜達一會,誰會把請帖帶在身上?」



那白袍男弟子冷笑道:「小丑……小姑娘,我再重複一次,沒有帖子,管妳是天皇老子,我也絕不會放妳進門。」



袁月瞪著一雙眼,道:「你剛剛是不是想叫我醜姑娘?」



那白袍男弟子不答,只道:「咱倆已經在這兒耗了半個時辰,妳累不累?趕緊滾一邊去!少礙著咱們做事。」



袁月氣罵道:「龜爺爺的,你這人倒是回答我!我告訴你,我爺爺是經商的,他說西域有一群小部族,講求男女平等,懂不懂?」



白袍男弟子大翻白眼,自己這書可不知多讀妳這娃兒幾年,刻意佯裝不懂,冷道:「胡說些甚麼,甚麼男女平等,聽都沒聽過。」



袁月臉露鄙夷之色,哼聲道:「也難怪中原這兒尚不清楚,聽好啦,這要看從哪個面上講平等,男的再醜也是帥,女的再醜了也是美,那是帥的平權;男的再帥了也是醜,女的再美也是醜,那是醜的平權。」



葉道源、武屠夫正好來前,一聞得這話,皆是愣了半神,不知該作何反應。



惟司馬烏爾眉宇緊蹙,仔細思索:「西域可真有這種民族,我怎地從未聽說過?」



袁月察覺有人走近身後,回頭看去,見是司馬烏爾三人,臉上由怒轉喜,笑嘻嘻道:「三位,又見面啦。」



武屠夫一見袁月,就會憶起昨日吳犬戎落荒而逃的模樣,心中很是快意,大笑道:「可不是嗎?袁姑娘,不得不說,妳昨日激將那狗子,做得可真……真妙!」



袁月賊笑起來,手指放嘴前,「噓」了一聲,道:「那狗子也在裡頭,你們可要小心了。先不論他武功人品何如,他身後那、那……嘿嘿,昔有食客三千的孟嘗君,那是雞鳴狗盜之首,不可得罪,不可得罪,那可比臭狗子強上許多。」



他笑得壞水,武屠夫對這話心有所悟,同樣笑了起來。



葉道源通過昨日短暫相處,就知這袁月和自己師弟簡直一個性子,很合得來。他不由歎了口氣,見那白袍弟子冷眼瞧著袁月,問道:「發生什麼事?」



那白袍男弟子一聽,臉色一沉,生怕醜事被泄,忙喝道:「死娃兒,妳敢!」



袁月嘿嘿一聲,不顧白袍男弟子警告,滿不在乎道:「我有什麼不敢?這龜爺爺的,只因我沒隨身帶著帖子,說甚麼都不肯讓我進門。」



那白袍男弟子勃然大怒,右掌舉起,呼的一聲,便朝袁月揮去。



袁月似是早有預料,登時往旁跳開,哇哇大叫道:「我的媽媽呀!你這人好蠻橫,是不是想打小孩?救人啊,救人啊!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臉。」



白袍男弟子身為長者,向晚輩動手本已不對,又怎地敢動用武者的力量?是以他本想打過一掌,好叫袁月知錯認罪,那也就罷了,可這一掌被躲了過去,葉道源三人瞧在眼底,反是大大削了他面子,令他又惱又驚,怒上加怒,道:「我就打妳這醜娃兒!」



袁月正欲拔腿要跑,忽有另一名女弟子閃身過來,出手甚快。只聞啪的一聲脆響,袁月哇哇痛叫,只見右頰紅了大片,飛快腫脹起來,ㄧ個大掌印子,就烙在臉頰上。



男弟子一愣,武、葉、司馬三人同樣皆愣。



只聽那女弟子冷冷道:「妳這娃兒,鬧得也夠了,妳若是再嚷一句,本姑娘就再打一掌,嚷更多句,我就拼命打!看妳這娃兒能撐多久?」



葉道源只聞師弟冷哼一聲,聲音中隱隱透出一絲狠意,知他已然動怒,生怕又出了亂子,忙上前擋在袁月身前。



那女弟子見有人為袁月出頭,冷喝道:「你這道士是誰?這是撫仙派內之事,本姑娘想怎麼教訓這醜娃兒,你管得著?滾一邊去!」



武屠夫拂然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袁姑娘又非你撫仙之人,誰管妳奶奶的派內鳥事?」



那女弟子目中閃過一絲狠光,道:「你說什麼?」



白袍男弟子正氣頭上,目睹同門師妹動手打袁月,還大有繼續動手的意圖,不由怒火盡消,深恐出事,忙勸道:「師妹,快住手!」



那女弟子不甘心瞪了袁月和武屠夫一眼,道:「可是師兄……」



那白袍男弟子道:「這幾位是客人,不得失了禮節。」



葉道源忙躬身行禮,向女弟子道:「在下飛雲派葉道源,見過這位撫仙朋友。」



那白袍女弟子本還想怒斥眼前兩道士,莫管是非,可一聽對方是「飛雲派」門人,大吃一驚,知道那是武律道盟的盟友,萬萬不可胡亂得罪,臉色一僵,輕上下打量三人一眼,抱拳道:「不⋯⋯不敢當,這、這,我這是為維護派中上下安寧,絕非、絕非⋯⋯恩,三位可是來參加後天大宴?」



葉道源看了袁月一眼,回禮道:「此行確是來參加貴派大宴。這位是在下師弟,武圖方。」說罷,遞上那紅帖。



司馬烏爾同樣從囊中取出紅帖,道:「在下司馬烏爾,奉母之命,前來道賀范小姐大婚。」



白袍弟子仔仔細細檢驗那三份紅帖,看了兩、三回,確認均為真跡,連忙向三人行禮,道:「失敬,原來是『飛雲劍』葉大俠和『鐵橋拳』,武……武……武……」心想師妹和這位武屠夫剛有衝突,說至「鐵橋拳」三字時,登時面有難色,說了幾次,仍是道不下口。



那女弟子一聽到眼前這名大漢是『鐵橋拳』,嘴中嬌呼一聲,似覺懼怕,臉上蒼白一片,連連退了好幾步。



武屠夫嘿嘿冷笑,咧嘴道:「甚麼鐵橋拳,那便是往昔事了。古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江湖皆知我這粗人既是得道,這道便是我輩之路,管他是屠夫路,還是高人路,就是何人唾棄於我,我也問心無愧便是了。」



白袍弟子聽他愈說聲音愈冷,頻頻點頭道:「是,是,武、武屠夫……說得是。」他目光一轉,望向司馬烏爾,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忖道:「能收到咱們撫仙紅帖的,多半是大有來人的江湖俠士。這位司馬少俠的大名,並不在掌門給予的名冊,我更是聽也沒聽說過,恐怕這位是哪方豪族、高手後人也指不定。」



他續道:「三位有請。」另一名弟子從涼亭走來,正要領路,豈知一個嬌滴滴聲音道:「等等,等等!你龜爺爺的,我、還有我呢。」卻是袁月。



白袍男弟子臉上無奈,女弟子更是冷聲道:「妳不行。」



袁月氣問:「為何我不行,我不是沒帖子,不過是忘在裡頭,我有帖子,那三個也有帖子,怎麼他們行,我就不行啦?哼,不過是多了三條爛東西,有甚麼好神氣?」



司馬烏爾三人聞言,頓時會意她話中之意,紛紛大感窘境,別過頭去,也不知這般情狀究竟該回些甚麼好。



白袍弟子大臉一紅,女弟子直接斥責道:「胡鬧!女孩子人家,怎地能這般粗俗之話?違禮背法,妳爹娘是怎麼教妳的?」



袁月哼了一聲,指著撫仙大閣,道:「本姑娘出生沒爹沒娘,只有一個老爺子,他就是本姑娘的爹。我說你這人可真奇怪,不讓我過去,又要有找我爹教訓我。」



這袁月頑劣跳脫,司馬烏爾三人可是親眼見識過的,知她若是一動起嘴巴,好似萬劍齊出,可謂犀利無比,這二名撫仙弟子哪裡能招架得住?



葉道源見白袍弟子不得動手,被辯得啞口無言,神色間大是為難之色,油然一股痛徹心切之感,只覺這位弟子和自己應付師弟之情狀神似無比,忍之不住道:「袁姑娘,咱們既然都要進這撫仙的大門,不如同行如何?妳要尋妳爺爺,咱們要找白掌門,路都只有一條,咱們一同走,這位撫仙朋友也好放人進門。」



袁月眼珠子咕嚕一轉,瞧了瞧司馬烏爾三人,又瞪了白袍弟子一眼,道:「好罷,如若能進門,這樣也好。」



白袍弟子聞得這話,兩眼一瞪,道:「這⋯⋯這怎麼、怎麼⋯⋯唉,既然如此,四位有請,唉,唉!」不知為何,他說這話之時,神色愧疚,頻頻唉聲歎氣,一幅難以言喻之狀。



見有領路弟子上前,袁月罵道:「用不著你們這群臭烏龜雞婆,哼,我清楚路怎地走,我帶他們三個去就行啦。」



白袍男弟子深怕這袁月又和師妹吵了起來,倒時可又有苦頭吃,因此不敢得罪,低頭稱是,放四人過去。
2023-01-11 21:00:43
2023-01-12 02:58:30
我亦寫錯。應該秋天有蟋蟀叫方算正確。
2023-01-12 20:00:14

第十一章 袁月趣事





撫仙山門到府前這段路子並不長,可袁月領路在前,他一會兒見其新奇之物,便上前打探,一會兒想說甚麼又回頭和三人有說有笑,話無遮攔,異想天開,似是不把三人看作外人。



司馬烏爾三人雖一路停停走走,卻也不甚在乎,只因昨日一同退吳犬戎之事,三人早對這袁月頗有好感,聊沒幾句,四人很快熟絡起來。



他們見這袁月聰慧過人,說起撫仙之事,似如泉湧源源不絕,侃侃而談,顯是知道甚多。



葉道源想起方才涼亭內的撫仙弟子,多是戒備以待,似在嚴防甚麼。不過方才礙於情狀不宜,便沒有去問。



他笑著向袁月問:「袁姑娘,方才見亭內諸位神情緊迫,兵刃不離身,可是撫仙派中發生甚麼事了?」



袁月「喔」了一聲,蠻不在乎道:「也非甚麼大事,只是近日撫仙派經常遭賊。」



武、葉二人暗吃一驚,齊想這撫仙派是何許之地?堂堂武律道盟之一的寶地,究竟是何方賊兒,有膽在武律道盟底下偷東西?



司馬烏爾奇道:「後來那賊兒怎麼樣了?」



袁月賊笑道:「這群賊兒?當前安然無事,他們有時偷刀劍、有時盜經書、有時搶糧物,幾日下來,那群賊兒偷了一柄破劍、盜了一本《論語》、搶了一些農作物。且那群賊兒每晚盜書,隔日清早前都會完好奉還。令人怪哉的是,那賊兒們挑的都是那本《論語》,日復一日,從不挑其餘書物。」



武屠夫聽到有賊兒敢找上撫仙派,已是佩服萬分,又聽那些賊兒盡偷些怪裡怪氣的東西,不由笑出了聲道:「也不知哪來的賊兒,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我屠夫倒想好好見與一見。」



葉道源皺著眉,道:「范老先生可有說甚麼?」



袁月搖搖頭,道:「起初遭竊,范老爺爺神色凝重,好幾日飯吃不下也睡不著,一張臉成天似爛泥巴,撫仙弟子都深怕他老人家會不會積勞成疾,便自發站哨,但那群賊兒本領極高,兀自三不五時溜入派中,偷劍盜書搶糧。直至前天夜裡,范老爺爺突然召集當晚站哨弟子,要所有弟子回房休息,別誤著練功修身,撫仙弟子深怕那群賊兒會對范掌門、陸少俠和范小姐不利,再三苦勸,但范掌門只是笑而不語,說甚麼『這群賊兒是瀛海島的人,他們確實要找人,但要找的不是咱們』,便大笑而去。」



武屠夫、葉道源聞言大駭,猛停下腳步,齊喝道:「真有此事?可真是那瀛海島民?」神情甚是嚴峻,不復平常從容。



司馬烏爾忍不住好奇,問道:「瀛海島民?」他長年居於西域,不清楚中原之事本就人之常情,不過見武屠夫、葉道源二人的反應,大是對那瀛海島人起了興趣。



袁月笑道:「司馬大哥不清楚他們,嗯,這也是自然。他們對撫仙人來說,倒也不是甚麼窮兇惡人。只是武、武……武……」這「武」字說了三次,話沒說完,沖著司馬烏爾又笑,道:「不喜他們,中原人也就不喜歡他們,只好成了萬惡罪人。」



葉道源忙道:「袁姑娘,那萬萬不可胡說!」他為人嚴謹,知袁月想說甚麼,登時臉色微變。他向司馬烏爾道:「小友,瀛海島民是……是……違背常理之人,他們使的武功路子詭譎無比,咱們中原人習武,絕不能使武律不認可的武功,那可是大罪。嗯,簡而概之,便是如此。」



武屠夫蹙眉道:「師兄,那瀛海島周邊有界域維護,每十年才能破界一回,前幾日破界,正邪兩派盡出,咱們也沒收到消息,說那島上賊兒有人出島。」



葉道源點點頭,見自己師弟臉上喜色愈盛,整張臉頓時拉了下來,道:「師弟,江湖正邪兩道沒人敢得罪瀛海島民,你千萬千萬不可冒然行事。」



袁月聽武、葉二人論起瀛海島人之事,心中笑道:「他爺爺的,我可不敢也不想和武屠夫打起來,他武功高強,用力打來一掌,便能打了死我。」



袁月止步不前,三人便沒有再說,抬頭一看,已然到了大府。



撫仙大府熱鬧非凡,裝擺氣派華美,所見之物皆是通紅如火,洋溢喜氣。遠遠便聞得廳內人聲鼎沸,循聲看去,少說也有三百餘人坐落各處,談笑嬉鬧。眾撫仙弟子吆喝叫駡,煮飯掃地,修剪花草,幾乎忙得焦頭爛耳,無及顧他,因此見著葉道源三名面生人,稍瞥一眼,也就快步離去。



司馬烏爾不停張望,他生平從未踏入過中原境內,更別說中原各派之地,所見之物盡覺新奇,只覺心下砰砰亂跳,眼見武屠夫幾人走遠,也大著膽子踏進門內。



只見朱紅漆門側旁佇候六名白袍弟子,同樣持劍。其中四名弟子殷勤招呼江湖豪客,另餘兩名白袍弟子則上前端詳來人。



那兩名弟子先是瞧向葉道源、武屠夫、司馬烏爾三人,見三人面生,欲要細看,豈知頭一往旁,看是袁月,臉上大是訝然,「啊」的一聲,道:「妳、妳為甚麼還在這?師兄不是把妳趕……」那「趕出去」三字尚未出口。



袁月一雙眼珠子大瞪,已然明白,道:「好啊,好呀!我還在想,我怎地不能進來了,原來你們這群串通好的狗王八蛋,不讓本姑娘進門。」



那弟子怒道:「是又如何?這兒是撫仙,不是妳這娃兒的家,豈能讓妳說拿就拿,說走就走?昨夜妳偷拿那丹藥,可是地方豪族贈予白大人和葉小姐的賀禮,價值不只千金,妳說妳弄壞了賠得來嗎?」



原來這幾日以來,離大婚之期愈來愈近,來客紛多,撫仙派弟子忙得天昏地暗,袁月卻是玩得不亦樂乎,頻施怪招,惡整撫仙弟子,沒少讓弟子被派中長輩責難,每當如此,自當見他大笑而去,氣得撫仙弟子各各惱怒難忍。若不是因為大婚迫近,范曲直為此齋戒整整一個月,又令撫仙上下誰也不得出手比武,生怕胡亂動用道氣,影響氣運,大壞了婚宴的兆頭,哪裡會放任袁月胡來而為?



袁月想了想,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賠就賠,多少武幣?」



那弟子早看不慣這袁月,見她態度如此無禮,更是大怒,道:「定是妳這窮娃兒賠也賠不起!掌門和師叔等人都說不要為難於妳,哼,老實告訴妳,撫仙上下弟子都看不慣妳,我王通強就不服氣,妳這醜娃兒究竟有多大能耐?」



只見這些天深受袁月迫害的撫仙弟子圍在兩旁,頻頻點頭稱是,臉上大是暢快之色,恨不得將這小魔頭趕了出去。可大有人想上前阻止王通強出手,免得壞了大事。



袁月哈哈大笑,道:「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那丹藥根本難吃要命……呸,本姑娘是說那丹藥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好吃,又紫又紅,鐵定不是甚麼良物。本姑娘一片誠心,為陸哥哥、范姊姊試毒,當日不也讓范老先生、陸哥哥、范姊姊等人道謝?」



在場眾賓客多是停足觀望,甚感好奇,聞聽這話,齊想:「人家是大人有大量,丹藥都讓妳吃下肚了,難不成還要為難妳個小姑娘不成?哪怕真讓妳吐了出來,藥力也早散了去。」



那王通強氣得臉色通紅,兩眼充血,喘息連連,只見他手按腰上長劍,劍刃於鞘中喀喀作響,想拔劍又是不得拔劍。



身旁撫仙弟子自又是一陣緊張。
2023-01-12 20:00:26

第十二章 靈瑤三瓊



 
武屠夫猜到這王通強想做些甚麼,卻知這袁月人小鬼大,口無遮攔,可於先前酒館之事,很是對他脾氣,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說甚麼也不願讓她受欺辱。當即上前一步,直想那王通強若是出手,便讓他先行出手,自己護袁月周全無事,是以再出手退敵,也就純屬不得已為之,倒無任何不妥之處。
 
就是向來百般顧忌的師兄,也就不會責難自己。
 
袁月掃了在場撫仙弟子一眼,見他們臉上多有不服,心忖:「哼,你們不喜我來,難不成我就愛見著你們了?撫仙偌大,你們不找我麻煩,那也就罷啦。現下既敢找上門,那可別怪我。」
 
他冷笑一聲,道:「怎麼?堂堂撫仙弟子,要教訓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哼哼,你們來啊,來啊!你們要是敢來,看我不和范老爺爺說你們壞話,再喚『三瓊』姊姊們,打得你們屁股開花,臉上也生花。」
 
有一名撫仙弟子問:「為何臉上也生花?」其餘弟子紛紛臉色大變,心想這醜娃兒說話油嘴滑舌,怎地還有人學不乖?
 
果聽袁月嘻嘻笑了起來,道:「你想屁股被打了開花,那屁股全是血呀、屎的、尿啊,抹一把塗在臉上,豈不就是臉上生花?嘻嘻,嘻嘻。」
 
那幾名弟子但聞這話,登時臉色大變,有些弟子連退好幾步,有些弟子怒目相視,大多弟子則哭笑不得。
 
在場來客聽得『三瓊』,也多是停足觀看,多半男性的眸中帶著幾分火燙、殷勤之色。
 
袁月口中的『三瓊』,無論武者、百姓,只要是中原之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這些撫仙弟子,身為武律道盟的武者,更是清楚那『三瓊』的厲害,因此大有顧慮。
 
武屠夫驚道:「那『靈瑤三瓊』竟然出谷了?哈哈,那三個美人平時鮮少出手,可一出手定會是全力制敵,屆時何止屁股開花?」
 
袁月聞言,和武屠夫相視一眼,均是大笑不停。
 
眾撫仙弟子聞言,齊想這醜娃兒當初一來,分明誰也不識得,加之形貌甚醜,性情扭捏,便沒人多去在乎。可剛過一日,她性子猛然劇變,變得頑劣跳脫,詭計多端,不一會,就將這撫仙上下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眾人雖然氣憤,諒她年紀甚小,卻不好找她說理。爾後云云,這醜娃兒竟是歪腦子動到「靈瑤三瓊」身上,眾弟子本想看她吃鱉,豈知三瓊非但不生她氣,反是對她大有好感,時常伴在一塊,令眾人又是不解又是羨煞。
 
葉道源瞪了武屠夫一眼,見旁司馬烏爾面有不解,知他好奇,悄聲解釋:「小友,咱們中原正派,由武律道盟、少林、武當、靈瑤四大派共謀管理。那三瓊,便是來自靈瑤宮的三位姑娘,她們各個美豔絕倫,武功高強,且年紀尚輕,最長也不過十八來歲。咱們中原都喚她們『靈瑤三瓊』。唉,話又說回來,如若真讓袁姑娘告了這個狀,這些撫仙弟子恐怕……」話未說完,臉上已流露憐憫之色。
 
司馬烏爾頓時會意過來,這些撫仙弟子多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蒙范曲直收留,踏上習武之道,其中不乏有年紀稍長之人,那『靈瑤三瓊』既都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倘若被她們出手教訓,于情於理上,那畫面都不甚美觀。
 
袁月一笑,道:「明白了?那還快快讓路,本姑娘要帶客人去見見范老先生。喏,怎麼,你們還想攔呀?這三位可是飛雲派的貴客,你們要是再攔,可就不只是打得開花了。」
 
那王通強瞪著一雙眼,哼了一聲,轉頭服務其餘賓客,不在理會袁月幾人。如今,他算是認了栽,那便眼不見為淨,當作沒這一回事。
 
袁月領頭而行,三人快步跟上。四人往廳旁小道而行,走到一處轉角,兜了一圈子,再向北而行,來到一處遊廊,廊間多是撫仙弟子,他們一見著袁月,都是嚇得倒抽冷氣,臉色慘白。四人拐個彎兒,走過數十步,又轉個彎兒,便見一條通達長廊。
 
長廊旁緊鄰處小湖,小湖碧波盪漾,湖面上浮著數朵白蓮,看來頗具雅意。
 
袁月笑道:「三位,前方便是范老先生所在……」說未說完,突然「咦」了一聲,目光中忽然閃過異采,似如感慨般,嘖嘖稱奇道:「姐姐們美如花,花看花,花又見花。」
 
葉道源等人聽她他滿嘴胡語,心中奇怪,往前探去。
 
只見長廊盡頭是個花廳,廳旁湖畔,佇候三道身影,遠遠看去,但見碧水相伴,三道嫋嫋身姿迎風而立,卻是一綠一紅一黃三名女子。
 
四人近前幾步,忽有春風徐來,一陣女子淡雅花香便飄然而來,胸中盡感舒坦無比。
 
司馬烏爾凝目再看,不由眼前一亮,倒抽好大一口冷氣,就見那三名女子長髮如瀑,黑得發亮,美眸凝水,鵝子臉上各有千秋,一綠如暖春拂風,一紅如豔花齊綻,一黃如淡然秋菊,無一不是絕俗美人。
 
司馬烏爾生平從未見過這等驚為天人的美貌女子,嘴張了便忘了闔上,久久無法自拔。
 
他愣神片刻,趕忙低下頭,可過沒多久,又忍之不住再探望一眼。這回愈看愈癡,竟是差點兒渾然忘我,連呼吸也忘了。
 
葉道源、武屠夫兩人歷練較深,失神只餘片刻,腦中便想到同一件事上,驀然回神,同聲低道:「靈瑤三瓊!」
 
司馬烏爾虎軀一震,原來這三位女子,卻是袁月口中的靈瑤三瓊。
 
方才聽葉道源提及「靈瑤三瓊」,他便一心嚮往會會這三美人,如今人在近前,卻是少年性子大發,加之臉面子薄,哪怕知這三女子美貌難擋,也不敢再瞧了那三美人一眼。
 
他低頭暗想:「這便是中原美人?可,可、可真是……唉呦,美!美!美!」心念至此,惟剩一個「美」字。
 
突然像是憶起甚麼般,看了一旁袁月,搖了搖頭,不由對眼前三美人萌生歉意,想道:「唉,我當時見袁月姑娘長得……生得詭異,認定中原女子盡是如此,哪知只是她人長歪……」
 
那「靈瑤三瓊」早已聞聲看去,三道美眸中各有不同韻味兒。但見三雙水靈靈眸子依序閃過葉道源、武屠夫、司馬烏爾一眼,最後凝目在袁月身上。
 
那黃衣美人嘴角微彎,纖臂一動,司馬烏爾只覺一陣香風撲面,眼前一花,聽得慘叫聲由近而遠,不知不覺間,袁月竟被捉了過去,遭『靈瑤三瓊』團團包圍。
 
遠遠就聽得袁月慘叫道:「住手,住、住手!就算都是女人,也不能……啊,啊!是……是了,三位姐姐,妳們怎地不進屋去?」
 
綠衣美人笑呵呵道:「月兒妹妹,妳說這甚麼話呀?師父不克前來,只好咱們三人勉而替之。可裡頭那些……大野狼目光不善,好不難受,如何待得下去?先不說這些,妹妹,快來和姐姐學學琴,未來好讓妳夫君享享天籟之樂。」語調溫潤輕快,似如暖春。
 
黃衣美人道:「大姊,這可不行,袁月妹妹要和我學書法,喏,妳若能寫上一手好字,以字入道,誰敢小瞧妳?」聲音平穩中帶有幾分挑釁意味,顯是熟知袁月性子。

 
紅衣美人道:「不可,妹妹是要和我學棋,棋藝能使人恭謙禮義,腦筋精明,自然能成一個淑女。」話少如金,恭恭敬敬。
 
三瓊這些話,自然是指中原女子「琴棋書畫」之美德。
 
靈瑤宮能和道盟、少林、武當三方抗衡,占得一席之地,自有其窮妙之處,江湖盛傳,靈瑤宮不修尋常萃氣之法,是以沉浸琴、棋、書、畫等技藝之巧,從而體悟修行。而「靈瑤三瓊」又是各項技藝之最的能人,已達真正癡迷之境,因此也就口口不離琴棋書道。
 
但仔細一瞧袁月反抗之情狀,又想大家閨秀的談吐舉止,實是難以聯想一塊。司馬烏爾三個大男人,卻不好說些甚麼,只好瞧著不停掙扎的袁月遭三瓊拖去一旁。
 
三人剛想走入花廳,葉道源回頭道:「師弟,你等會能不說話便不說話,明白嗎?」
 
武屠夫自是清楚輕重緩急,道:「知道了,師兄。」
 
葉道源點點頭,往花廂裡頭走去。
2023-01-12 20:00:38

第十三章 再遇吳犬戎





只見花廂空間甚大,上首設有五張太師椅,空著其中兩張。其餘來客都是江湖上赫有名聲的長輩。五張太師椅自是代表飛雲、峨嵋、撫仙、星雲、杞麓,武律道盟五霸的掌門人之位,如今只有星雲派、峨嵋派二派來人,靈瑤宮則讓「三瓊」替行來宴。



葉道源偷偷瞧眼,暗察花廳內氣氛甚是凝重,所有人皆凝息不語,也不見任何一位江湖高人有弟子隨伺在旁。



但見下首主位是名灰袍中年男子,面容莊嚴,氣息內斂,緩緩啜茶,似有些惆悵,便是撫仙范曲直掌門。頭一轉,見右首那滿臉精悍的大漢,面容削瘦,一張大鬍子,雙眼凹陷,冷冷瞧人,當即認出那是星雲掌門,宋天雄。



左首是名女子,面色慈祥平和,嘴角含笑,眉梢柔而長,一身法衣樸素無華,卻不失禮節,反而頗有浩然莊嚴之感,正是峨嵋派掌門,圓如師太。



三人目光早已循開門聲而來,范曲直一見是葉道源、武屠夫二人,愁容頓消,轉而喜色,笑盈盈向在場賓客道:「諸位,這兩位是飛雲派的葉少俠和武少俠,是咱們武律道盟不可或缺的未來才幹。」



葉道源、武屠夫連忙謝過,道:「范老先生言重。」



向宋天雄、圓如師太行過一禮,接著和其餘賓客依依行禮,至始謙謙含笑,倒不似平時輕鬆諧意的模樣。



這時,范曲直瞟了司馬烏爾一眼,微微愣想:「天機子兄何時又收了這麼一名弟子了?」卻也沒有詢問。



那些群雄見這二人態度謙和有禮,齊想飛雲派掌門天機子向來敬佩江湖各派,派內平時鮮少管這等紀律禮法之事,但倘若派中弟子無禮于他派掌門、高人,天機子必會率先發難,嚴懲重罰。皆有感道:「原來這兩名年輕人就是這些年聲名鶴起的飛雲派門人。」



飛雲派位在廣東羅浮山,羅浮山有四百三十二峰,其中頂峰就叫飛雲頂。飛雲派勢力龐大,每一峰皆有弟子駐派,可派中門人多半對江湖紛爭深感厭惡,因為多是隱世之人,江湖世人皆知如此,因此常稱他們是「隱世派」。



飛雲派門人平時就鮮少外出,如今見了派中門人,還是列為眾弟子其首的大弟子、二弟子,群毫自當給足面子,暖問幾句。其時,范曲直拿出一個搖鈴,輕輕搖響,當即傳來數道腳不聲,自花廳後頭走來,卻是幾名撫仙弟子。



那些撫仙弟子忙向群豪躬身行禮,便帶葉道源三人來到後方小閣。還未進門,已然聽得銀鈴般的女子笑聲、男子暢意大笑之聲。



葉道源望眼一看,這小閣比起花廳要大上許多,在場多是各門各派年輕弟子,還有些熟面孔。他略略一算,少說也有三十來人。是以各派弟子見著三人,紛紛上前招呼躬禮,禮節畢了,自當是少年少女性子發了,嘻嘻笑笑,氣氛熱烈,當真和隔壁花廳大是不同,好不熱絡。



此時,一陣譏笑聲自旁傳來,冷道:「這不是當年在少年大會,狠心斷人手腳、穿人琵琶骨的屠夫?哼,你可還有甚麼膽子,又有甚麼資格來到此處?」



葉道源聞得這話,腦海閃過念頭,心下一慌,趕忙回頭,竟見無論哪派弟子都避及師弟,不敢靠近。惟見一道熟悉身影,逕自佇足在師弟身前。只見那人一身黑袍,眼中全是睥睨之色,鼻尖有一大胎記,卻是那吳犬戎。



其實早在司馬烏爾三人走入閣樓,吳犬戎就已見著,他懷恨昨日酒館之事,一雙冷目死死瞪著三人。見眾子弟都圍攏在他們身邊,更是氣得咬牙,因此才突想出這般惡言。



眼見一雙雙妙目銳眼射將到武屠夫身上,大有打量之意。



可武屠夫一副不理也不睬的模樣,誰說上他的事情,兀自坦然自得,只顧和司馬烏爾閒聊,聊得一陣,發現司馬烏爾愈發緊張,詞窮結巴,最後連話也說不清楚。



葉道源一下便明白吳犬戎想做甚麼,只感一股怒火油然而起。他脾氣溫和,平時絕不輕易發怒,可這回吳犬戎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以這等方式揭人所短,害得自己師弟遭受非難目光,實是可惡至極。



但他在酒館發了武律鐵誓,就不得把昨日相見之事給說出口,只好上前一步,佯裝久未見面,道:「吳兄弟,久違問候。」就要行禮。



武律道盟五霸的弟子向來以兄弟姊妹稱謂彼此,以示中原老百姓,他們道盟「難當有我,同樂同享」的俠義肝膽精神。



吳犬戎避過不受,冷笑道:「葉兄弟這是做甚麼,堂堂大禮,在下擔受不起。」他言下之意便是,誰要受你飛雲派的大禮?



葉道源一愣,發現他目中恨意滔天,只差沒拔劍襲了上來,是不可以話理喻,心想:「袁姑娘說過,為了這次婚宴,范掌門特意吃齋,撫仙上下也已整整一個月不動武不比試,令道氣長存,只為延續門派『氣運』,那我便說甚麼也不得壞了他們大事。」當下搖搖頭,笑道:「吳兄弟哪裡的話,你我皆為各派最長的弟子,理應沒有甚麼擔當不起,平心而論就是。」



吳犬戎聽他「平心而論」四字說得甚重,哼了一聲,還想說些甚麼時,又聽得一陣開門聲,目光轉去,突然眸亮異彩,眉開眼笑,整張臉大是喜色,什麼怒火恨意全然拋之腦後,頓時就沒了影去。



葉道源微微一愣,其時,忽聽那群年輕弟子一陣吵雜,原是各個都按奈不住好奇。



有人道:「那人便是那……那屠夫?」



另一名道:「錯不了,看他那張俗面,可有見著他右耳上的舊疤?據說那是前任星雲掌門人所留下的劍傷。前任星雲掌門人劍術通神,劍意隨心使發,當年飛雲派掌門護徒心切,還是硬生生留下一道傷疤,那便是由劍意所傷,定錯不了的。」



又有人道:「我師兄說過,別看這屠夫現在這情況,他當年便有個響噹噹『鐵橋拳』之名,只不過……終究是不明事理,哼,任意妄為!當年少年大會,這瘋子不知吃錯甚麼藥,連連斬斷星雲派數十名同輩之人的右臂,氣得差點兒讓星雲派宋掌門出手滅之。」



又有人道:「啊,難不成是當年飛雲和星雲兩派間的婚約?」



那人回道:「可不是嗎?噓……噤聲!那瘋子看過來了。」



這些說話的弟子們,年紀輕輕,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他們並非親眼所見,而是聽派中師兄師姐提及過,是以說起事來,東跳一段,西講一段,虎頭蛇尾,說得既不清也不處。
2023-01-12 20:46:23
2023-01-13 18:14:28

第十四章 求瓊





待得葉道源和多數弟子打過交道,禮節畢了,目光向花廳凝去,細想適才各路江湖前輩面色沉重,似有隱憂,就連上首道盟五霸也不例外,若說有何等大事能牽連群雄,指不定就是和瀛海島之人迭闖撫仙派盜物有關。



他忖道:「也不知那瀛海島民究竟想做些甚麼,大婚臨近,只盼范老先生莫要操勞過度,傷及身子了。」想了一會,心下不安,悄聲靜步來到花廳角落,仔細探觀廳內情狀。



果見花廳內一片寂然,各路群雄屏息凝神,臉色沉悶,時而左右相顧,時而嘴中翕動,似有難隱之言,卻一副極想發話之狀。



葉道源不禁有些疑竇,細細探聽,那圓如師太率先道:「阿彌陀佛,范掌門,那群賊兒近日不停騷擾貴派,盜取貴派之物,為何放任而為?數百年來中原盛傳,那群賊兒不僅武功高強,才智也頗為過人,歷朝各派每十年上島一回,捉拿武律要犯,可每每盡是無功而返,鬧得世人看笑話,前幾日咱們又是空手而回,想不到竟還讓瀛海島島民偷溜出島,咱們武律道盟顏面何在?」



眾人素知圓如師太性子慈和,鮮少涉及江湖恩怨,只因這回敵人非正邪兩道,乃武律大敵之一,是中原百年來除之不去的內憂,瀛海島島民,可謂是中原武者百姓人人有責,無論正派,應當合力除之。



宋天雄一張大鬍子輕輕抖動,道:「師太所言甚是,不過那群賊兒究竟為何要連夜闖入撫仙派中?范掌門,你可有甚麼頭緒?」他一雙冷目如貪狼般的眸子,緊緊盯著范曲直不放。



圓如師太沉吟片刻,才道:「范掌門,據說你曾和島民說上幾句,可真有此事?」她平時面目慈和,總以笑顏見人,可此時卻神色凝重,猶似罩上好幾層陰霾,苦色甚深。



群雄聞得「島民」二字,皆又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面面相覷起來。圓如師太、宋天雄臉上雖無意外之色,卻也凝重幾分。



所謂瀛海島民,他們從不相信中原惟一的「武律大道」,中原無論武者百姓皆信仰武律,以武律為誡,以武律而活。可是瀛海島民不依循武律,他們不敬武律,不理朝廷號令,就是武律道盟出面,也一副「天下與我有何相干」的態度,落拓任性,著實令人費解。



范曲直點點頭,道:「確實如圓如師太所言,那群人確實和范某談過幾句。」



圓如師太重重吁了口氣,頻頻搖頭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冤孽,冤孽!」



宋天雄一雙本就極為銳利的雙眼,更加瞇細,追問:「敢問范掌門,那群島民有何索求?」



范曲直愣了一會,歎了口氣,道:「他們所求之物,咱們是一生也給不出來。不,就是給了出來,那便不是他們追求的理想……」他話說至半途,突然臉上又一陣恍惚,似是憶起甚麼事情。眾雄一雙雙利目射將而來,他搖搖頭,續道:「如今天機子兄、杞兄都不在此處,這事兒就等咱們下次開道盟大會,範某再仔仔細細向諸位說個清楚,道個明白。」



葉道源聞聽到此,暗忖:「那瀛海島之偷一本《論語》,又偷幾把兵刃,既不動撫仙派道寶,又原物奉還,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心念甫轉間,耳中聽得一陣吵鬧聲響,回過目光,見一群年輕弟子于小閣門前竄頭縮腦,呆呆愣笑。他大感疑竇,走去幾步,便發現武屠夫、司馬烏爾二人身影。



武屠夫正好對來目光,呶了呶嘴,冷笑示意。葉道源循方向看去,只見那群年輕弟子癡癡凝望,臉上盡顯殷勤之色,有時整齊衣服,有時搔首弄姿,原來是在看房外那三朵異花,「靈瑤三瓊」。



只見那「靈瑤三瓊」佇候角落,靜靜挑望窗牖外的景緻,美眸微垂,文雅靜謐,三人雖然從未發過一語,然而舉手投足間,都極為惹人注目,當是美豔地不可方物。



在場偷望的弟子清一色是男性子弟,一雙雙火燙的目光,透著期待和忐忑。



有人道:「那就是『三瓊』?唉喲,當真是,是……當真美得過分!我本覺得江湖傳聞言過其實,現在看來,倒是一點也不過。」



又有人道:「嘿,你懂甚麼?瓊有玉之意,三瓊,即三塊美玉,玉如佳人,佳人似玉,這稱謂果然不錯,美如玉,不!更勝玉!」



有弟子忍之不住,罵道:「呸!滿嘴文謅謅的,美人就美人,玉來玉去的,三瓊可不是尋常女子,豈會被你這般花言巧語打動?」



那靈瑤三瓊聞聲,三雙美目飄去,示意一笑。霎時間,那群年輕男弟子如遭電擊般,猛地齊吸冷氣,身子大震,所有人宛若陶醉其中,再沒心思爭論,發出歡快不得了的笑聲。



當即有弟子沖上前,爽朗笑道:「柳姑娘,在下對琴藝情有獨鍾,奈何在下琴技平平,其中有種種疑竇,尚不得解,不知柳姑娘能否解惑一番,在下定當厚謝。」他口中的「柳姑娘」,便是指那綠裳女子。



柳姑娘笑盈盈道:「既然你對琴藝獨鍾,不如就自兒和古琴自吟自彈,豈不妙哉?」那弟子愕然不語。



又有一弟子信步上前,看來溫文儒雅,鳳度翩翩,和色道:「古有《炳燭夜讀》在前,言道:『登萬重山,行萬里路,讀萬捲書』,在下這些年效仿古賢,走訪山嶽,行了不下萬里路,對書中之道頗有感觸,寧姑娘,在下陡膽,咱們來談些古人之道。」這人口中的「寧姑娘」,便是那黃裳女子。



那寧姑娘微翻白眼,一眸一盼都是韻味無窮,足讓眾多弟子癡癡愣住,只聽她沒好氣道:「唉,咱們靈瑤宮沒有書瓊,只有書瓊!」那弟子聽還不解。



寧姑娘嘆息又道:「靈瑤宮的書宮,是書法的書,不是書本的書。」那弟子終於恍悟,臉色大紅,乾笑解釋幾句,察覺周遭低低笑聲,自知無望,低頭快步離開。



還尚有成群弟子一副躍躍欲試之樣,道:「王姑娘……」



那紅裳女子微微一歎,苦笑道:「我既不寫書法、亦不彈琴,此處無棋,就是有棋我也不會下的。後天是范姑娘大婚,撫仙派特意令道氣長存,實非不易。我動棋便會動用道氣,如此可不大壞人家兆頭?」



她這話一出,眾年輕弟子頓時瞪大雙眼,啞口無言,他們皆聽派中長輩道過,撫仙派為了這次婚宴,整整一個月不得動武,令道氣回盪派中,氣能引氣,道氣自然能引出氣運,以此延續撫仙香火。



那柳姑娘、寧姑娘本還有些為難,聽得此言,不由相視一笑。



二女齊聲道:「妹妹說得不錯,咱們同為女子,得替范姑娘著想著想。」三女齊笑,發出如黃鶯般的清脆笑聲。又是惹得那群男弟子一陣如癡如夢,笑得合不攏嘴。



當年靈瑤宮宮主收靈瑤三瓊為徒,三人便姿色頗豐,早受慣了眾人時如貪狼、時如讚揚、時如饑渴之各色異光。對於這群年輕弟子阿諛奉承,做作張揚的追求,已然司空見慣,自然不感興趣。



儘管三瓊不願相理,可對方既已找上前,又同為正道一員,便不得不回禮以待。那些年輕弟子也知此理,因此才肆無忌憚,頻頻搭話,表示好感。



武屠夫、葉道源頻頻苦笑,知愛美之心人人皆有,實也無可奈何。



一旁司馬烏爾搖搖頭,心想:「可笑不可笑,可恥不可恥,美人雖美,卻不是花兒草兒,整天瞧著看了,難不成便會是那些人的?」



他目光往下一看,見著袁月身影,那痘瘢小臉上,一副生無可戀之色。適才當二瓊遭人搭訕,她們纖臂便如捉住野獸的獸夾般,微微緊縮,將袁月牢牢捉在懷中,任她怎地掙扎也不放行離去,可也是怪可憐的。


(今天有事要處理,所以提前更新!)
2023-01-13 18:14:40

第十五章 笑過頭





忽聽一陣好大的歎息聲傳來,司馬烏爾循聲看去,但見那窗牖前有一身影好生面熟,仔細探看,那人一身黑袍,鼻尖一點大胎記,臉上含笑,似個謙謙君子模樣,可不就是方才跑沒了影的吳犬戎?



原來吳犬榮本想趁武律道盟各派弟子皆在,揭露當年少年會的過往事,大挫飛雲派二人的銳氣,好報昨日酒館的一箭之仇,可當他一望見「靈瑤三瓊」,魂都被勾了去,甚麼報仇憎恨全扔到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但見他倚在牖邊,挑望閣樓外的遠山邃谷,幽幽一歎,這一歎息又緩又長,大有刻意之嫌,無疑是想博得「靈瑤三瓊」矚目。



可那「靈瑤三瓊」非但看也不看,反而回以幽然一歎,面有倦色,其中含意,不言皆知。鬧得吳犬戎臉色沉悶,一陣尷尬難忍。



司馬烏爾見此,笑意沖上心頭,卻是拚命忍住,不敢笑出聲,暗道:「不可、不可,倘若笑出了聲,又要給屠夫道長惹來麻煩。」



豈料就在這時,卻聽得武屠夫率先哈哈笑出聲來。這笑聲不響,卻笑得極是暢意。



那群弟子一頭腦熱,盡現殷勤,雖不知此笑聲是在笑話何人,亦感心虛作祟,只覺這笑聲是在嘲諷自己,俱是面紅耳赤,瞪視過去。



吳犬榮怒火最甚,他堂堂星雲派大師兄的地位,誰敢這般笑話自己、小瞧自己?他兩眼一瞪,見是武屠夫,雙目幾欲噴出火來。兩人目光相交,武屠夫嘿然一笑,聳聳肩膀。



吳犬榮當是明白笑容之意,怒道:「你這他媽……」那「他媽的」三字尚未脫口,突然感到三道目光射將而來。



竟是那「靈瑤三瓊」的三雙美目。



他微愣半晌,想道「靈瑤三瓊」全然瞧在眼底,不由壓下怒火,換成一副翩翩青年的笑容,重施故技,兀自假意正經,深深一歎。



靈瑤三瓊本是循武屠夫的笑聲看去,見吳犬榮滿臉怒容瞪向武屠夫,心底察覺一二,想是無聊之際,看個熱鬧也罷,豈知竟換來一張假意笑容,頓感噁心倒胃,興味索然。



袁月看不慣那吳犬榮,早忍之不住,也是大笑起來,罵道:「臭狗子,行行好,別唉聲歎氣了,文人搞得那套,文謅謅的,你說你一個大武人搞那些幹甚麼?一個屎坑在前,有路可走,你偏要跳過去,最後落得狗吃屎,豈不活該?」



眾弟子聞得最後幾句話,只覺狠狠被抽了一把,臉頰似乎火辣辣的,一個個大臉紅通,恨恨瞪著袁月。武屠夫笑得更響,其餘沒湊熱鬧的弟子也循聲望來。



吳犬戎始終凝望三瓊,這時才見著袁月那滿臉痘瘢的面容,嚇了一跳,道:「妳、妳是昨日的……」



那柳姑娘細眉一挑,美人痣旁的櫻唇輕起,問道:「袁月妹妹,妳認識這人?」



袁月哼了一聲,道:「天下狗兒如此多,我怎麼識得哪一隻狗是誰。」吳犬戎頓時大臉一沉,兩眸含怒。



袁月又嘻嘻笑道:「怎麼?我倒想問問你這狗子,方才瞧了三位姊姊這麼久,卻也沒發現我?嘿嘿,姊姊們,我看人啊,瞧的是大梨子、大柚子、大甜瓜,想吃得不得了。」



其時,窗外一陣寒風徐來,也彷彿讓「靈瑤三瓊」的目光堪堪冷漠下來,吳犬戎大是窘迫,連忙道:「不是,不是,我沒有……柳姑娘,寧姑娘、王姑娘,別聽那醜……丫頭胡語。」



袁月突然哇的一聲,抽抽噎噎起來,道:「姊姊們,妳們聽、妳們聽,這臭狗子都叫我些甚麼,嗚嗚嗚……姊姊們瞧這人說的……」



吳犬戎見靈瑤三瓊的目光更加鄙視,心中大急,連忙又道:「乖,乖,別哭啦,好妹妹,漂亮妹妹,大哥哥買糖給妳吃,好不?」



袁月擦拭發紅的眼睹,道:「我不要糖……我想吃更好的。」



吳犬戎微微一愣,接著道:「那妳想要甚麼,都買給妳,都買給妳!別哭啦,別哭啦。」



袁月破啼而笑道:「真的嗎?你人真好,這樣罷,梨子、柚子、甜瓜,你喜歡哪個就買哪個給月兒吃,月兒不挑食的。」



眼見他派門子弟都在圍觀,吳犬戎只想趕快止住袁月哭鬧,否則事情一鬧大,說堂堂星雲傳承弟子欺辱小姑娘,各派掌門人怪罪下來,連宋天雄也難以護己。他一聽袁月說了三樣水果,心想梨子、柚子又不比甜瓜大,這聒噪小姑娘沒吃一會兒又會開始吵鬧,於是道:「甜瓜,甜瓜!我買一個大甜瓜給妳吃個飽。」



袁月轉而嘿嘿冷笑,道:「王姊姊,太好了,這狗子喜歡大甜瓜。很是喜歡,嘿嘿,嘿嘿……」



吳犬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袁月口中的水果非彼水果,背脊流淌一陣冷汗。



靈瑤三瓊中就屬王姑娘的性子最為反復無常,忽冷忽熱,思緒多怪,就如她所擅長的棋技,真假難辨,變化萬千,是以她一聞得袁月的話,便知袁月一手栽贓給吳犬戎,心中隱隱佩服。



她那雙陡然一瞪,變得刺寒異常,其餘二瓊的目光也相當蔑視,直讓那些諂媚弟子和吳犬戎一陣不好受。



場面為之尷尬,有弟子知是自討了沒趣,受之不了,打個哈哈,倉皇逃去。再過少時,幾乎所有弟子都已散開。



武屠夫自當看在眼底,見吳犬榮神色接連數變,終於忍之不住,大笑出聲,而袁月也是笑出聲來,若非被二瓊捉了住,定會手足舞蹈起來。兩人笑聲愈來愈響,迭迭傳遠,惹得花廳上的群雄紛紛望來,探個究竟。



吳犬榮大感羞辱,驚見群雄相望而來,而那武屠夫、袁月還笑個不停,氣得整張臉脹得通紅,咬牙切齒,最後猙獰而笑。他忍受眾雄異樣目光,悄然來到宋天雄身旁,在他耳邊細聲咕噥。



武屠夫笑聲赫止,臉色微變,心想:「不好,不好!我笑過頭了,人人皆知星雲派宋掌門,向來護弟子心切。這姓狗的昨日稱宋掌門為叔叔,叔姪之親,大是有可能替那吳犬榮出頭。」見袁月還在大笑,目光示意,要她趕緊住嘴。



可袁月心情大好,早已樂得開懷,顧不得武屠夫制止,兀自笑得沒完。



少時,果見宋天雄臉上登然變色,直直瞪向武屠夫,又瞟了一眼袁月,眼中閃過一抹冷意,顯是心中已有疙瘩。
2023-01-13 18:14:51

第十六章 衝突





武屠夫不願惹事生非,當即扭頭,往旁走去。忽見兩名星雲弟子逼前而來,擋住去路。他凝目看去,對來人很是眼熟,卻是昨日見著那星雲派楊有為、東如二人。



他轉過半身,欲往另一邊而去,可那兩人偏偏又擋在身前,接著動也不動,面上皆有冷然之色,分明就是不讓他離去。



葉道源時時關注武屠夫,見星雲派果真找上門,暗叫不好,忙要上去道:「師弟萬不可……」哪知又二名星雲弟子擋在身前,不讓其行。



武屠夫不禁詫異,這楊有為、東如儘管擋在自己身前,兀自臉色慘白,目中懼色可見,他們的舉動,分明是受吳犬戎指使,為了要惹火自己,可偏生自己卻無法發怒。他想起師兄數次耳提面命,此處也非鄉鎮野店,豈能再像昨日那般胡亂而為?況且自己確實笑得過分,既是有錯在先,只得拼命一忍再忍。



他忖道:「這叫犬的就是罵我、激我發怒,我偏偏要忍住,絕不會發怒。」回以冷笑,正大光明動也不動,和東如、楊有為瞪視起來。



那楊有為、東如嚇了一跳,連退兩步。尤其楊有為吃足苦頭,知武屠夫武功不只高他一截、二截,不敢靠得更近。



花廳群雄、小閣弟子見著武屠夫模樣,又見星雲弟子滿臉戒備,已能猜得八九不離十,心中竊喜,這是飛雲派和星雲派恩怨之事,大有好戲可看。



在場所有人皆知撫仙派不動武之事,也佩服范曲直為寶貝女兒著想的父母心。但江湖武者本就血氣方剛,要他們不准這個不准那個,百般顧慮,實是難受至極,因此見有好戲看,雖無人大聲叫好,可一雙雙目中欣喜之色,不言而喻。



范曲直知這武賢姪脾氣剛硬,吃軟不吃硬,他人若來軟語央求,事情倒還好辦,可他人若是強硬而為,武賢姪定也會和對方硬碰硬。他既改叫自己「屠夫」,豈不是已明言?若人敬我一尺,我便回人一丈,若人來犯,不介意化作屠夫,大開殺戒。



他目光微轉,見身側宋天雄冷冷一笑,知星雲弟子是仗著有人撐腰,才出此計策。



雙方目光互凝,雖未動用道氣,可誰都瞧得出來,現場氣氛已然是一觸即發。



范曲直思慮片刻,見外頭天色稍晚,靈光乍現,喚來隨從弟子細細吩咐,那弟子回了一聲「已備好」,范曲直大喜過望,拍拍那弟子肩子,笑著走入小閣,朗聲道:「諸位朋友,時候也不早,範某已命弟子將酒宴候畢,還請諸位移駕大廳。」



眾雄一聽酒宴備好,氣氛頓凝,在場無人不大感吃驚,想不到范掌門料事如神,竟已猜到會出此亂子,特意吩咐人提前準備佳餚美酒,也不禁惋惜,這好戲是不了了之。



宋天雄一雙眼睹瞟向飛雲派二人,似瞪非瞪,過一會兒才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眾雄明白,這回星雲派和飛雲派的交鋒,可謂一觸即發,只是尚未展開,便被范曲直及時阻止,兩派悻然對望,非得承范曲直的面子,這才退去。



※※※



眾人浩浩蕩蕩離開花廳小閣,走往大廳,由隨從弟子帶位引客,坐落其位,送上清茶、麵點、熱毛巾。



司馬烏爾跟隨武屠夫二人,不停左右張望,見豪客無數,心湧熱血,覺得自己也是這江湖來客的一員。他放眼細看,見那星雲派位在左側那桌,那靈瑤三瓊、峨嵋派則在其旁一桌。居中位置並無大桌,長長一條紅毯,直達一張雕飾華美,喜氣通紅的大椅,椅後牆上掛著一幅大而豪邁的水墨山水畫,范曲直坐落於此。



過不多時,只見一對年輕男女緩緩走到范曲直身側。



那兩人同樣著一身禮衣,男紅女綠,男子衣著樣式簡單,女子則是大袖衫長裙,披帛繁複,甚是豔麗。而男子長得瀟灑高挺,英氣逼人,女的蒙著蓋頭,不見其貌,應該就是陸弘道和范心兒二人。



范曲直緩緩起身,往前兩步,朗聲道:「後天便是小女成親之日,江湖眾英雄不辭辛勞,不顧恩怨,只為賞範某一個大面子,范某何能和德,深蒙各位大恩,著實感激萬般。」



眾豪傑聽聞,紛紛齊呼喝采,道:「哪兒的話?范掌門向來公正持平,咱們可是心神嚮往已久。」



「正是,正是!人人皆知范掌門俠者心腸,劫富濟貧,在座不少人可受過您的大恩呀!」



「范掌門,您嫁一個女兒,咱們這群粗人便來一回,嫁兩個,就來兩回;若是娶媳婦過門,咱們還是來,娶兩個,就來兩回!」



「他媽的,說甚麼鬼話,嫁兩個、娶兩個,你是想累死范掌門?」



眾豪傑盡然暢懷大笑。



范曲直笑臉迎人,舉杯道:「敬!各位英雄……」話未說完之際。



突然之間,廳外忽傳來慘鳴,接著「碰」的一聲響,見兩名白袍弟子連門帶劍,撲飛進來。但見兩人手中各持一柄斷成兩截的長劍,胸口鮮血斑斑,臉色毫無血色,顯是受了內傷。



廳上眾人頓時譁然一片。且在場賓客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飽經風雨之人,他們一驚覺來者可能不善,當即起身而立,取出兵刃。江湖豪客皆想:「後日可就是范千金大囍之日,江湖人人皆知,不敢動武比試,究竟是誰挑這雞骨眼趁亂而來?范掌門為人清廉,飽受正道稱譽,今日之事,便是咱們正道之事。」



幾名江湖豪客互看幾眼,連忙搶前去看,見那兩名弟子白袍上鮮血直流不停,兩條腿的腳筋同樣受傷極重,而虎口位置深深凹陷進去,顯是胸骨斷了大半,實是下手狠辣。



只廳得有人道:「這兩人是何人?」



「可不是撫仙派的弟子?」



「他們怎地受了傷,這傷……腳上是劍傷,胸口是內傷!死了嗎?」



「你看這兩掌,著實狠毒,胸口都凹了,怕是胸骨都斷了,不死也難。」



范曲直臉色微變,上前探望那替換弟子,竟覺二名弟子已然吸氣少呼氣多,鼻息微弱,顯是無救。



其中一人道:「掌……掌門,我,我們沒有……沒有……用……」愈說臉色愈是慘白,替換弟子相視一眼,目中盡是自得一片。



范曲直知他們想說「沒有動用道氣」,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好孩子,好孩子,別說了。」又感驕傲又感痛心。向一旁弟子點點頭,道:「先將兩人抬下去。」



那弟子道:「是。」旋即幾名弟子抬來木板,將這二名快斷了氣的弟子抬出去。



(今日網路有點問題,重發好幾次都沒成功,加上有急事得立刻出門,怕第二更時間太晚,今日僅先一更。)
2023-01-14 07:56:35

第十七章 石濤



范曲直深吸口氣,壓下腹中怒火,暗忖道:「如今正道除去少林、武當、杞麓,各派多聚此地,究竟何人膽敢挑這時找上門?」
 
忽然之間,只聞一陣朗聲大笑,挾雜嘲諷韻兒,聲音極為桀傲不遜,宛若相隔老遠,又彷彿近在耳畔邊,若即若離。
 
這陣笑聲極長,勘勘愈來愈響,直至後來,竟是震得大廳石柱、鍋碗瓢盆鏗鏘作響。范曲直暗驚不已,想道:「好深厚的內力!此人來頭可能不小。」
 
霎時間,便見一名身著黃袈裟的中年僧人,信步而來。身後跟著兩名僧人,和一名打扮富華的中年漢人。那兩僧人手中持著長劍,劍刃染血,那兩名弟子身上劍傷怕是這兩名年輕僧人所傷。
 
范曲直臉上猶似寒光罩著,冷聲道:「敢問閣下是何許人也?為何要傷我撫仙弟子,若是有何不滿,大可沖著範某來,為難年輕子弟,可稱不上是正人君子所為。」他仔細瞧著那僧人,見他身形消瘦,面容瞿老,卻是精氣神足,道氣於周身隱隱,顯然是內功深厚之人。
 
他驚忖:「氣所圓融,依乎天理……這西域人是臻化境高手!」
 
只聽中年僧人笑道:「嘿嘿,老衲自然清楚你們中原人的規矩,也從不為難年輕人,老衲可只為難你撫仙弟子。范曲直,老衲早聽說過你,傳聞你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今看來,嘿嘿……像,真像。」
 
眾雄聽得這口罵言,皆是眉宇深皺,卻是忌憚此人功力,無一人敢輕舉妄動。
 
這些年中原、西域關係可說是劍拔孥張,多少中原好漢慘死境外,不得而歸,西域亦是同理,現下哪怕只要一丁點的星火,兩方極有可能大舉開戰,屆時生靈塗炭,可就當真萬劫不復。
 
眾雄又想,況且范掌門費盡千辛萬苦長存道氣,他老人家都沒有出手,咱們豈能隨易出手?
 
只見范曲直聞得罵言,面不改色,輕笑道:「閣下究竟是何人?如是因為獨漏了閣下,惹閣下不快,范某這就賠個不是。」
 
那中年僧人又笑:「老衲是誰並不重要。賠罪?嗯,你倒不是得罪於老衲,而是咱們的中原大使。老衲此次前來,目的有二,一是為了取一樣寶物,二便是為了咱們中原大使和撫仙派的過節。」他話聲剛落,回頭向那中年漢人,追問道:「石大使,可是如此?」
 
但見那名中年漢人走上前,看來四十好幾,卻面容憔悴,膚色蒼白,氣色微弱,似如個病懨懨的老者。那中年漢人向著中年僧人,道:「確有此事,多傑大師。」旋即瞪往范曲直,冷笑道:「多年不見,范曲直,你可還是這般假惺惺。」
 
范曲直「啊」的一聲,驚道:「你……你莫非是……」他細細打量眼前漢人,臉露悲色,道:「師兄,你、你久遊歸來,為何要殺害同門弟子?」
 
群雄原本還聽得不明不白,這僧人誰也不識得,范掌門怎麼說是獨漏呢?當一聞那中年僧人喚來一個姓「石」的中年漢人,又見范曲直反應,全都不約而同想起一人。
 
這時司馬烏爾腦筋一閃,想起武屠夫說過的話,范曲直有一位遠遊在外的師兄,嘴中不由「啊」的一聲,大聲道:「是石濤!」
 
眾人循聲回頭,無數道目光射將過來,其中大有不滿、嘲諷之色。司馬烏爾嚇了一跳,趕忙縮起肩子,不敢瞧人。武屠夫見此,忙起身向眾人道歉:「抱歉,抱歉,見諒,見諒。我小師弟不懂事,第一次出遠門,興奮得緊啦。」葉道源也依言行禮。
 
石濤哈哈大笑,笑聲極是蒼涼可淒,道:「不錯,曾經的撫仙派石濤,說得便是我。范曲直,不必假惺惺了。我就是殺光你撫仙所有弟子,也難解心頭之恨!全天下不知我身在何處,你這小人何如會不清楚?」
 
他兩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充斥血絲,甚是駭人,瞟過在場撫仙弟子一眼,冷道:「同門弟子?是你的撫仙弟子才是。自當年師父為了那……那東西之事。對,那該死的臭老頭!如今我已歸化西域派中,早不是撫仙派,更不是中原人!」
 
當這話一出口,眾人更篤定眼前這人便是當年撫仙的大弟子,石濤。
 
只聽得有江湖老一輩人道:「這人真是石濤?」
 
「傳聞他不是曆遊在外?」
 
「哼,他現在是西域人,說得話哪裡可信?」
 
「這可說不準,你們可還不記得,當年撫仙不也燒了大半座的山,卻不說為何燒山,嘿嘿,指不定石濤說得不假。」
 
「滿嘴胡語,你的意思是范先生說謊?」
 
便在此時,只聞范曲直身後傳來一道柔婉女聲:「爹爹,那人就是石伯伯嗎?」在場眾人循聲看去,卻見一名紅衣俊年牽扶綠衣女子,緩緩上前,正是陸弘道和范心兒。
 
范曲直嚇了一跳,忙道:「退一邊去!」
 
石濤原本正怒火沖腦,還想說些甚麼,但一望見范心兒,怒容歛緩,道:「妳就是范心兒?」
 
范心兒身為撫仙派掌門之女,早已見慣了大場面,當下承著眾人目光,也不覺緊張,輕輕行禮,道:「是,石伯伯。恕心兒無禮,向您請安了。」舉手投足之間,溫婉自然,毫不做作。
 
旁邊那紅衣俊年飛快瞟了范曲直一眼,見他毫無表示,同樣行上大禮,道:「小姪陸弘道,向石伯伯您請安。」
 
可石濤理也不理白弘道行了甚麼禮,說些甚麼話,當他一見著范心兒嬌容,便宛若著了魔般,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過不多時,他莫名紅了眼眶,顫聲笑道:「好,好!真像,真像!像極了紅兒。石伯伯誰也不受禮,偏偏就受妳的禮!快起,快起,後天是妳的大日子,可不能髒了那身衣服。」他說這話,言下之意就是說不受白弘道之禮。
 
眾人頓時對石濤的反應大感不解,一會兒大怒,一會兒哭了起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實是詭譎怪哉,怕是已然瘋癲。
 
石濤擦了眼角,笑道:「心兒,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妳,大可和石伯伯說,石伯伯雖然是個廢人啦,但還是能替妳殺光那些壞人。」他說這話時,語氣甚是冷漠,目如毒蛇般,緩緩瞟過在場所有人。
 
范心兒莫名心底一顫,搖搖頭道:「石伯伯,心兒不要你殺人,心兒不要你殺人,只要你別為難爹爹,好嗎?」
 
石濤驚了一拍,立即拉下臉,道:「不可!說甚麼也不可。」突見范心兒來到自己面前,拉住自己右手,柔聲道:「石伯伯,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就答應心兒罷?」


(今日學校工讀補上班日,臨時要調班,整天都不在家,怕回來晚了,趕緊放上今日的更新。話說連登好像沒辦法調定時更新!?
2023-01-14 07:56:46

第十八章 道寶





范曲直臉上陰晴不定,連連喝道:「心兒,快回來!」



他生怕自己這多年不見的師兄會挾心兒為質,逼自己就範,暗道:「心兒這姑娘,那僧人武功深不見底,且江湖豪客定已對我大起疑心,若是眼下打了起來,門派氣運毀之一但,咱們撫仙氣運可就完了。唉,師兄他此次回來,八成是為了那東西……但那東西是本派創派以來的機密,豈能隨意拱手讓人?」



這時,忽見石濤輕輕推開范心兒,道:「心兒,為了妳,石伯伯甚麼都能辦到,唯獨此事不能答允妳,但石伯伯和妳保證,只要妳父親肯交出石伯伯要的東西,石伯伯看在過去情面,就……就不為難他啦。」他接著再推,范心兒不由自主連退好幾步,直退到范曲直身旁才穩住身子。



「范曲直,話你也聽著了,看在當年你我二人同門一場,以及心兒的面子上,咱們之間恩怨大可放在一旁。不過老頭子遺留下的『道寶』,今日我定要取走。」



范曲直臉色猛然又變,心想果然師兄是想奪取撫仙派中的道寶。



所謂道寶,本來是武律石碑上記載之物。石碑上有言道:『物有靈,器所皿,有名,寶。變天之象,鬼斧巧奪,謂之神工、天工,始而何來?古之主。』依記載闡述,萬物之主是指大道,大道,古之大道時期的寶物,大道之寶,便是「道寶」。



道寶有五境:地、玄、天、大法、太上,每往上一境,道寶的威能愈大,靈性愈高,玄之又玄,無可衡量,換句話說,境界愈高的道寶,不僅威力愈強,同時擁有智靈。



范曲直搖搖頭,道:「師兄,你明知『道寶』乃大道所鑄之物,是各派機密之物。咱們撫仙向來只傳給歷代掌門人,就是要給,范某也只能給下一任撫仙掌門人。」



石濤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清楚,當年那老頭子定下的規矩,你可記得?」



范曲直愣了半晌,沉痛歎了口氣,道:「如何記不得?師父他老人家為了挑出下一任掌門,竟要咱們師兄弟二人相互殘殺,勝者便是撫仙新一任掌門。當年承蒙師兄禮讓,我這做師弟的方能略勝二招,因此我第一次違抗師父他老人家之命,發誓絕不傷師兄性命。」



這話一出,霎時之間,在場眾人亂哄哄一團,吵得不可方休。道寶何其尊貴,為爭奪道寶發生搶奪,並非什麼怪事,不如說在江湖上很是常見。可是由門派掌門人親自指使的爭奪,冷眼旁觀師兄弟出手廝殺,當是前所未有。



葉道源、武屠夫二人臉色鐵青,似是大有不敢置信之色。



司馬烏爾目光瞟向那西域來的中年僧人和年輕僧人,見他們神采飛揚,不覺奇怪,心想:「莫非他們千里迢迢來到中原,就是為了取撫仙派道寶?咱們西域又不是沒有道寶,為甚麼非得是撫仙派的不可?唉,人因貪念起慾,中原西域的紛爭,不就是如此而起?」



只見范曲直看了身後撫仙弟子一眼,滿露悲愴,猶豫道:「師兄,你……你走罷!不要回來了,今日之事,就這樣罷。那兩名弟子之事,就由我親自弔喪。師兄你走罷!我、我實在不願傷你。」



石濤咬著牙,氣急而笑,道:「哈哈哈!你說不想殺我?你以為憑你那點功夫能殺得了我?不錯,現在的你,要殺我是易如反掌,可當年又如何?紅兒讓你這賊兒奪去,那道寶也讓你奪去,甚至連掌門人之位也奪了去!范曲直,你還是這般不要臉?好,很好!正好江湖豪傑聚集于此,我便大發慈悲說罷。」



他看向在場所有人,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滿臉不屑,聲音嘶啞道:「這些年來,你們中原正道頻頻來往西域、中原二地,派出難以估計的派中高手,可是為了甚麼?你們以為不會有人曉得?」



他話聲平平淡淡,毫無抑揚頓挫,可話中內容則實是不得了,眾群雄猶如讓人捉著把柄,皆然臉色微變,更有人臉色慘白、低頭不語,顯是被說中了心事。



石濤冷笑續道:「當今世上,無論是中原境內所有『武律石碑』、西域和域外『法則石碑』,皆有一段關於道寶的引言:『道之所存,天之渺渺,泰鴻紫氣,心在無為,何以論之?何以正之?判官無名槌。』,這次范曲直盛情歡邀江湖群雄,諸位並非是來喝喝喜酒,賀賀喜罷?數日前,諸位派出大量人馬,前去睽別十年破界的瀛海島,你們急切想尋的東西,不正是『武律』、『法則』石碑中記載的槌子,判官槌嗎?」



他稍作停頓,看了看神情愈發不善的范曲直,嗤笑一聲,接著說出更令群雄大感駭然之語:「自撫仙開創以來,撫仙歷代掌門之位一代傳了一代,同時亦有衣物,跟著代代傳承下來。中原、西域石碑記載的『判官槌』行蹤未明,無數豪傑翻遍整個中原,仍無所獲,但要在下說,諸位以為那柄槌子遠在天邊,卻是近在眼前。你說是不是,范曲直?」



當那「判官槌」三字方出,大廳陷入一片寂然,一時間只聽得見眾人的呼吸聲,實是靜得可疑。本來大婚喜氣的氣氛,詭譎一變,所有人面面相覷,而當又聞「近在眼前」四字,更有倒吸冷氣、竊竊私語之聲。



石濤的這番話,確確實實說中多數江湖來客的真正心聲。



此次撫仙大婚賓客如雲,可謂空前盛況,江湖武者不遠千里而來,表面上是為恭賀范小姐大婚,實則是為了石碑上記載的判官槌前往瀛海島,卻想不到眾人浩浩蕩蕩前去,卻是失望而回,別說奪得槌子,連個槌子的影子都沒見著。



石濤見有人欲言又止,似乎明白過來,冷冷道:「你們八成想問,為何我會知曉這事情。判官槌的消息是我讓人散播出去,何況撫仙派位處中原偏地,在座又多是北邊、南邊的豪傑,你們為甚麼會來,我豈會猜不出來?」



司馬烏爾心有疑慮,不停張望,見原本神色鐵青的武屠夫、葉道源二人,臉上愈發嚴峻起來,不敢胡亂張言;他轉過頭,驚覺江湖群雄突現貪婪之色,彼此並不做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宛若在眼神牽制,似又欲言又止。



惟峨嵋、星雲二派掌門人聽聞「判官槌」三字時,眉宇微蹙,但很快歛下情緒,轉而面無神色,安然不動。



整個大廳的氛圍,已然不似在道喜,反倒像是暴風雨前的寧和,表面無聲無息,可只待一個引爆點,廳內群雄定會陷入瘋狂當中。



當此之際,有幾名江湖豪客按耐不住,勘勘起身,向范曲直信步走去。



在場撫仙弟子均覺不妙,不知這些江湖豪客有何打算,正欲上前喝止,不料又有幾名江湖豪客擋其去路。



大廳氣氛開始湧動,聲嘶鳴鳴,眼見便要不妙。



其時,一名老者從撫仙弟子群中擠上前,緩緩道:「諸位英豪,可否聽老頭子一言?」這聲音不大,卻宛若大鼓鐘的雄音般,餘音繚繞,震懾眾人五臟六腑。



那些豪客聞聲,無不停足回頭,神色駭然,那石濤更是臉頰抽動,沉下臉去。



只聽那老者續道:「咱們撫仙派傳承百餘年,持正公道,扶弱濟貧,向來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今日諸位只因這石濤一句話,便沖著一股腦貪欲,胡作非為,破壞咱們正道間友好關係,這般可好?他說那槌子在咱們撫仙這,就是在這兒了?怎地那麼沒主見,那老頭子我說在閻王那,諸位豈不就親自提刀向閻王討了去?」



他接著轉去看范心兒一眼,和藹笑道:「後天便是小姐大婚,還請諸位看在老頭子面子上,先行就坐罷。」



江湖豪客中多是年輕氣盛的漢子,聞得這話,大是有人欲拔刀上前,想逞人多勢眾,斥退老者,但凡江湖老輩中有人認出這老者身分,臉上紛紛閃過訝然之色,是以制止那些人,說明這老者來歷。



原來這老者姓黃,乃撫仙上一任掌門人之隨僕,早年跟隨行走南北,剷惡鋤奸,聲名遠播,較之范曲直、石濤還早習得一身武藝,武功之高,絕計不下范曲直。只是自范曲直當任掌門人,前掌門仙逝,便不在輕易出手,因此老一輩人知曉其人,於年輕一輩中默默無名,也就出於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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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取寶





就在這時,只見一名樣貌頗俊的白衣少年站了出來,笑道:「黃老先生所言甚是,咱們是來參加婚宴,打打殺殺,多不好看?」他手中摺扇一揮,張了開來,扇上亦是全白一片。



眾人循聲看來,見這少年差不多十五來歲年紀,接著又有人驚呼幾聲,似是瞧出這白衣少年是誰。



有人唉喲一聲,道:「那位可不是霍二少?」



有年輕弟子哼了一聲,問:「霍二少?好大的口氣,難不成還有大少?」



那人忙道:「蠢蛋,撫仙一帶,誰都曉得霍家嫡系八兄弟,這位排行兄弟第二,人人稱呼一聲『霍二少』,你若不想得罪霍家,說話放小心點!」



又有人道:「這霍家近年來勢力日趨壯大,聲勢不容小覷,中原除了武律道盟、靈瑤宮、少林三大勢力,如今的第四大勢力,就是霍家。」



那些年輕子弟孤陋寡聞,平時深居門脈,少有機會闖蕩江湖,因此對江湖局勢不甚熟稔,此時一聽「第四大勢力」五字,眼中不由多了幾分鄭重之色。



那霍二少輕輕一笑,謙道:「霍家是霍家,我是我,闖蕩江湖看中的是實力,而非背景,如今在下只是名江湖晚輩,諸位英雄不必如此。」



他望向黃老,續道:「范老先生正直清廉,江湖人人皆知,晚輩衷感佩服。黃老先生,晚輩聽聞那判官槌乃天地神造之寶,威能巨大,實非尋常道寶能比擬,早已心悅誠服。在場諸豪也多是如此。不如這樣如何,范老先生取出神槌好令眾人開開眼界,消消遣,也就了卻此事。你們說,好不好?」



那些老一輩人不願和那黃老正面衝突,聽聞此話,既能了事又能見著判官槌,無不大聲叫好。紛紛道:「是、是!」



「讓咱們親眼瞧上一瞧就好。」



「霍二少說得可好極了,咱們就看個幾眼,不打也不搶。范掌門品行如何,道上兄弟說起來,誰不是豎起大拇指叫好?咱們這次遠行歸去,大可向派中上下炫耀一番,說范掌門不僅氣度宏闊,親自拿了祖傳道寶給咱們開開眼界。」



其餘年輕豪客聞言,恨不得有熱鬧可看,更是連連贊同,沒人反對。



黃老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甚戒備,細細瞧見那霍二少,見他衣袂飄然,談吐舉止間,很是得宜,何況他還是當今蒸蒸日上的霍家子弟,自己實在不好當面責難。



他心中暗道:「霍家派人前來賀宴,為何卻助石濤欺我撫仙?莫非這一切都早有安排?」又想:「他不明搶而暗奪,只讓范掌門取出祖傳神槌由眾人看上一眼,屆時這群俗人若歹意又起,咱們人少他們人多,就是打起來,也大為不利,實是陰險狡詐之計。」



黃老細想片刻,說道:「霍少俠所言不錯,但那物終究是咱們撫仙秘傳『道寶』,這般只怕……」這「只怕」二字尚未落下。



范曲直便忙搶道:「黃老,霍少俠說得不錯,後天是心兒和弘兒大婚,不可打打殺殺,幹動道氣,大壞氣運,就是給人看過幾眼,倒也沒甚麼不妥。」



幾名撫仙弟子聞言,見周遭那群江湖俗客有人嘿嘿笑道,心中有些急了。



黃老同樣心急,連忙想勸:「可是,掌門……」范曲直擺擺手,並不應答,轉回頭,面不改色向最早起鬨的豪客走了過去。



那幾名豪客見狀,臉色大變,如大難臨敵般,取出刀劍,退了幾步,兀自不敢離范曲直過近,連忙又退數五步。



范曲直微微一愣,定足不動,心道:「那道寶是自宋齊雲祖師傳承而下,這群江湖俠客,再怎地無理取鬧,也不可能明目張膽要咱們將派中道寶取又奪去。如今石師兄這般激將於我,無疑是為了激我取出道寶,我便先聲奪人,好讓師兄無法作為。」



他目光自左而右依序看去,道:「撫仙派上下人人問心無愧,范某更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黃老,請您替我將祖傳道寶取來。」



黃老苦著臉應聲,親自向後廳走去,過不久,取了一個長形木盒子出來。



那木盒子外觀古色古香,顯是由陳年舊木所制,且盒邊有層薄薄金線框,上頭篆有一段符文,重重圍繞木盒。



范曲直接過木盒子,對在場眾客轉了一圈,也不打開木盒,道:「諸位朋友,諸位英雄,這便是自撫仙宋齊雲祖師代代傳承而下的撫仙道寶,趁此機會,就讓各位……」



忽然有聲音道:「等等!」這人便是石濤。他冷笑道:「將盒子打開!」



范曲直心底莫名一涼,慍怒道:「石師兄,此乃咱們撫仙祖傳道寶,祖師有言在先,這可是萬萬不可胡亂打開。」



石濤嘿然一笑,心底暗道:「范曲直,事到如今,你還不知好歹?別人你還好打混過去,我可如何好打混?」當即「喔」了一聲,道:「傳聞撫仙掌門繼位之際,會將這所謂祖傳道寶打開,交由下一任掌門人過目,嘿……說來可好笑,我聽說只需輕輕觸及那道寶,功力和境界便可大增數倍,可真有此事?」



范曲直猛地臉色大變,飛快瞟了周遭一眼,眼見眾雄齊聲倒吸冷氣,紛紛起身而立,整個大廳充斥靜謐可疑的氛圍。



道寶乃大道古物,既為天造,古怪多變,自然有奇妙之處,可自古至今,還從未聽過有能使人功力倍增的道寶。畢竟道寶的能力向來是各派間的忌諱,誰也不會盲目探求。如今眾豪意外得知那判官槌的能力,只要是武者,都難以抵擋功力倍增的誘惑。



范曲直怒道:「石濤!你……一而再再而三欺我撫仙上下,對你究竟有何益處?」他惱怒不已,此時也不稱石濤為師兄,已然直呼其名。



石濤冷道:「有何好處?」臉上閃過冷冽,道:「方才你道當年比武之事,只略勝我二招,嘿嘿……何來二招?豈止二招?當年你暗中派人將我經脈硬生生斬斷,這邊盡是江湖英雄,經脈既斷,會如何?嘿嘿,沒了經脈,執者境無法道氣流於經脈,如何達到少沖境的氣存丹田?更不可能有往後體道境、臻化境云云,那便終生只得是個廢人……你道一個廢人,能贏得了一個習武之人?哈哈,更別說你教唆魔教將我困于深山,犯火燒山,就為了……為了得到紅兒,想殺你師兄滅口。哼,古人常雲說君子之爭,莫過於禮,小人之爭,莫過於計,此言說得可不假。」



這話方出,大廳立時軒然一片,震驚群雄。眾人左看右看,無人臉上不帶駭然難解之色,連那道盟五霸的圓如師太等掌門人臉上同樣難掩驚異之色。



當年撫仙掌門人易主之爭,本就是撫仙派極其嚴密之事,江湖上更是鮮有人知,雖說道盟五霸互有盟約,相兼扶持,但礙於各派道寶、祖上武學、遺訓之事,五霸間向來不深入他派之事,此乃江湖道上人人皆知的不成文規矩。



因此今日撫仙握有『判官槌』、和『掌門之爭』之事,江湖群雄一概不知,就是靈瑤、峨嵋等五霸也不甚清楚,但當中惟有一人,目光閃爍幽光,藏不著貪婪,猙獰望著范曲直,以及他手中古色的木盒子。



在場眾雄齊想:「不管是與不是,判官槌八成就在那盒子裡,其他人懷著什麼心思誰也不知,倘若能讓派中弟子見上一見傳說中的道寶,開開眼界,這趟出門倒也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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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出手





黃老見廳內亂哄哄一片,道氣隱隱微盪,再放任石濤說個沒完,籌備良久的婚宴定要毀於一旦,長年修養的脾氣再也耐不住滿腔怒火,憤道:「石濤!老頭子從小見你和掌門一同長大,雖不是真正兄弟,卻可謂真正的情同手足。可你……你好狠的心,後天可是心兒小姐大婚之日,江湖豪客紛湧而至,盡於此處,而你威嚇堂堂撫仙掌門人,還迫得掌門人將祖傳道寶公諸於人。」



說到此處,臉露怒容,又道:「事已至此,老頭子就先殺了你這叛賊,再自我了結,親自向前掌門賠個不是。」



他輕輕一歎,腦袋立時空明一片,伸手往旁一抽,拔出撫仙弟子腰上長劍,舉劍就往石濤背心刺去。



這一劍出得即是唐突,招雖不成形,但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顯是熟絡至極,若非武功大家,定難出此招式。可這一劍,依然沒動用道氣。



那僧人多傑見這劍直往石濤背心而去,料想石濤武功全廢,別說還擊,也難躲不過此招。



豈知忽一人搶上前,道:「石兄小心!」擋在黃老和石濤面前。在場武功高強的掌門人早就循聲看去,那喊人不是別人,卻是宋天雄。



宋天雄飛快向星雲弟子望去一眼,目光流轉,瞥見眼前滿臉驚疑的黃老,見他正想拉劍回來,飛快翻動拳掌,邊出掌邊道:「黃老先生,從背後偷襲可不是咱們正道所為,莫要為了恩怨失了大義。」



劍掌相交,嗡的一聲響,空氣微微震盪,顯然雙方都動用內力。



黃老暗叫一聲不好,生怕兩人內力激盪,牽動了空氣中的道氣,趕忙撤劍,連退三步。



多傑雖不知宋天雄為何出手相助,卻是大大松了口氣,他大步上前,道:「你們既已動手,就休怪老訥不留情面。」當即催動內力,全身毛孔登時大張,源源冒出蒸騰熱氣,渾身皮膚變得通紅如火,大掌向黃老揮去,喝道:「給我……」那「退」字還未脫口。



一名老尼欲然上前,左足輕移,手中長劍斜斜刺到多傑掌心。霎時一股剛烈炙熱的內力和連綿內力激盪而撞,兩人僵持於地,動也不動,掌勁與劍勁猶似浪濤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顯是勢均力敵。



那老尼面容慈和,道:「多傑大師,咱們雖是東西之人,但佛法門下,眾生平等,咱們也算得上是同道門人,不如且聽貧道一言,化干戈為玉帛,何況後日是范小姐大婚,實是不宜這般大動肝火。」此人正是圓如師太。



她接著道:「阿彌陀佛,可不能因這點小事壞了女孩人家的大事。」長劍一撤,伸出一手輕吐內力,內力轉而外放,形成淺綠色的綿柔道氣,和空氣中淩亂的道氣漸而合一,歸於寧和。



范曲直見此,又驚又喜,忙躬身行禮,道:「范某謝過師太鼎力相助。」此次事情,無論如何他都不宜出手,當下見圓如師太相助,不由大感欣慰。



江湖豪客同樣驚訝不小,心想這位圓如師太平時極少出手,此時一出手,竟能以內化為己的內力轉而施發,調息紊亂的道氣,實是驚為天人之舉。而雖說黃老出手再先,但宋天雄對一名老人家說出手便出手,不知敬老尊賢,實是有失俠義之輩的風範。



不過想來石濤握有武律石碑上記載『判官槌』的秘密,撫仙派想滅其口,是為私;宋天雄因而相救,是為公,于情於理上,又無不妥之處,也就無人有所怨言。



多傑冷冷道:「這老頭兒擅自出手,在咱們西域,這般無禮之人,都得死在老衲掌下。」他心底則吃驚得很,想道:「這老尼姑內力不凡,怕是和我不分上下,倘若中原五霸掌門人皆有這等功力,那對咱們是大大的不妙。」



圓如師太點點頭,她深知佛道門人眾多,推廣至各地,自然會有規矩制度上的差異,因此也不怪罪於他出手。她柔聲道:「確實是黃老先生出手在前,但此也是無可奈何,種種緣由,脫離不了『因果』二字,有果必有因,還望多傑大師,多多見諒。」



多傑哼了一聲,瞟向范曲直一眼,不知想些甚麼,收回目光,退到石濤身旁。



黃老萬萬料不到同為道盟五霸,中原大門派的宋天雄竟是幫著石濤那頭,說動手便動手。好在方才宋天雄出手極是隨性,無意傷他,只攻黃老胸口膻中穴周遭,他連忙晃躲,倒也沒有中招。



宋天雄一笑,道:「黃老先生,方才是敬您老人家,不敢有所胡來。見諒!見諒!」



黃老皮笑肉不笑道:「好說,好說,宋掌門武藝高強,老頭子哪裡是對手,本來這般越禮之舉,老頭子肯定要向宋掌門賠個不是,不過那石濤乃本門逆徒,這些年在西域塞外,惡名遠播,行徑不齒,早已喪盡天良,說甚麼也要由本門清理門戶,還請諸位賓客和宋掌門先行一避,過會老頭子定會向諸位一一賠罪。」



宋天雄臉上一緊,寒光微迸,轉瞬消散,哈哈笑道:「黃老先生哪裡的話,懲奸除惡,本就是咱們正派俠義道理應所為,又怎地需要黃老先生賠甚麼罪?不過……我看這石濤也非甚麼窮兇惡極之徒,不如就讓他先把『判官槌』事情說個明白,咱們稍後在斷理,如何?」



黃老見宋天雄神色,知他絕不肯相讓,瞥了范曲直一眼,見其面有難色,搖搖頭道:「宋掌門所言差矣,先代掌門有言在先,石濤之事,應交由撫仙斷定,老頭子就是無力,也當以命相搏,完成先代掌門使命。宋掌門,請了!」



宋天雄一笑,拱手道:「豈敢,請了!」



黃老緩緩而動,舉劍就向前平刺,劍勢極緩極緩,連武功平平等江湖小輩都能輕易以肉眼見之。



有名男弟子冷笑道:「這算得上什麼劍?這老頭分明是在故弄玄虛,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另一名年輕弟子嘲諷道:「就是,就是!撫仙派都是些只耍嘴皮子的大儒者不成?」



有女弟子看不下去,皺眉道:「老先生,咱們不會笑話你的,你……你還是算了罷。」



這些年輕氣盛的弟子,有些是不甘黃老的舉動,有些是不滿撫仙不讓他們瞧瞧傳聞中的道寶,因而心懷不滿。是以見他這劍出得極緩,肉眼可見,以為他根本不會劍法,只是故作鎮定,佯裝成高手模樣罷了。



但群雄高手,卻從劍勢當中,隱隱感受到一股驚天寒意,見者無不汗毛豎起,為之驚異。



宋天雄心中不敢大意,暗道:「方才交手,便覺這老家夥內力之強,比之我和范曲直還高,萬不可胡意亂攻,我便先見招拆招。」



他右掌下縮,由下而上貼往劍刃,但當掌劍相觸之際,一股如滾滾浪濤般的雄厚內力奔湧而出,震開右掌。便此之際,黃老原本緩而易見的劍勢猛地變勢,劃破空氣,直欺過去。宋天雄大驚,運起內力,舉掌要檔,卻是不及,袖口嘩啦一聲,破了個大口子。



他臉上一紅,自己落下一招,雖不是敗得無可在打,卻覺眾英豪目光中似乎帶有些許嘲諷,不由心湧怒火,道:「黃老,小心了!」說罷,馬步蹲足,兩掌收在二脅,態勢奇特,運起內星雲上乘心法,右掌猛地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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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技高一籌





范曲直眼見宋天雄這一掌勢頭淩厲,五指微曲,似在直指胸口膻中穴、步廊穴等五處,便即認出此乃星雲派成名掌法,「利水摧心掌」。傳聞這利水摧心掌專攻人心脈胸口之處,倘若中招,輕者心悸暈眩,手腳不停使喚,重者呼吸困難,心脈受損,當真「摧心」而成了廢人,實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狠毒之招。



他微蹙眉頭,欲想上前制止,但轉念一想,黃老武功和自己不分上下,且自己身為撫仙掌門,貿然闖入他人比武,此舉實是有失禮節,只好作罷。他暗道:「宋掌門這掌第一步不過是虛幌之招,且黃老就是避過第一掌,那五指如鐮、如鉤般東一抓,西一撲,斜一勾,就是敵手想跑,兀自能捉準時機變換招式,黃老自師父先逝,已多年不和人比武,尚不知能不能避過這招。」



當此危及之際,黃老憑多年經驗,見這掌勢頭猛烈,就是避過一招還有後招之憂,索性也就不躲,猛地向前一進,橫劍一封,擋在胸口。只聞轟的一聲悶響,掌劍互擊,黃老不由臉色一緊,但覺右脅發麻無力。宋天雄則臉色一緊,愣了片刻,才接著出手,但也不敢如方才那般出掌,愈攻愈是戒慎小心。



這瞬息之間,兩人又過了數十招,只見黃老已是大汗淋漓,手腳虛浮,漸漸屈於劣勢。



照理而言,黃老內力之精純,宋天雄遠非其對手,可他念及同為正派道盟,不願真正傷及宋天雄,是以屢屢牽動了道氣,施劍半途之既,又轉而撤劍、收力凝而不發,如此周而複返,內力消耗過大,再加之這幾日為了大宴連夜操勞,身子早是疲憊不堪。



當此再過數招,黃老已在頻頻退步。



宋天雄同為當世高手,如何看不出黃老出手留情?不由冷笑起來,右腳向前一踏,右掌順勢一出,利水摧心掌直往黃老胸口而去。



范曲直連忙大喊:「宋掌門,不要!」話聲剛出,那右掌使至半途,掌風頓然全消,止停在黃老胸口不足一呎之處。



這掌一停,其中勝敗優劣,更是令群雄見得清清楚楚,黃老固然內力了得,可終究是宋天雄眼力驚人,技高一籌,以技取了這次勝果。



黃老滿臉驚駭,眸中似乎帶著不可置信,氣憤難忍,道:「你……你……」



宋天雄正色道:「黃老先生,在下敬你是位前輩,這次貿然出手,已是大大的越禮之舉,還請海涵。但判官槌一事,和咱們『武律道盟』、更甚整個中原江湖有莫大關聯,萬不可輕率了事。」



眼見黃老怒嘯一聲,長劍欲要舉起,宋天雄心底大樂。只需對方先行出手,自己還手便是不得已之舉。



他左手輕揚,率先點了黃老要穴,旋即右手翻掌,運勁傾出,砰的一聲悶響,道氣一震盪,竟隱隱消散些許。那黃老飛也似的撞在牆上,兀自滿臉又驚又怒,喉嚨「咕」的一聲,暈了過去。



這一連串之舉實在來得快又急,任誰也反應不過,就是范曲直等正派掌門人也不敢相信。他身旁范心兒和陸弘道見黃老撞牆暈去,驚得連忙上前,道:「黃老!黃老!」



宋天雄臉上佯裝苦笑,行禮道:「范掌門,見諒,見諒!」



范曲直幹幹一笑,心中則怒火中燒,後天便是大宴,自己為此齋戒整整一個月,不宜出手比武,因此無論石濤、多傑多麼無禮相激,他都處處容忍,不斷退讓。



適才黃老和宋天雄比武,他無時不堤防道氣消散,但宋天雄最後一掌,竟使得道氣開始流動,銳減些許,饒是他性子在好,也氣不過這口氣。



范曲直目光冰冷,深吸一口冷氣,嗓子微顫道:「宋掌門,武律道盟的盟約,敢問可還記得?」他話說完,不等宋天雄回話,續道:「若是範某有得罪之處,那也是和範某之間私仇恩怨,萬不得將你我的門派牽扯其中。」說罷,渾身氣勢為之一變,宛若寶劍出鞘,變得鋒利而果決,氣所圓融于天道。



不同多傑、宋天雄的臻化境氣勢,如口大鐘敲響,嗡的一聲,震得眾雄胸口低鳴不停,不大好受。



如今此刻,范曲直再不站出,那倒是讓人看了扁。他手中木盒子宛若呼應這股氣勢,喀喀亂響不斷,竟也在不停地顫動著。



宋天雄臉色微變,心下大為戒備,道:「范掌門,古撫仙三大派,百餘年來都是撫仙稱其首,絕無有二心,星雲派上下萬敢造次。只是……今日貴派道寶之事,若是真如石兄所言,貴派道寶當真是武律石碑所載之判官槌,那在下便要為武律道盟持平公道,維護江湖安定。」



他瞥向黃老一眼,道:「那位黃老先生乃武林前輩,在下身為武林晚輩,自然不敢胡來造次,白掌門你大可安一百個心,在下有留個心眼兒。」說著,又向石濤微微笑道:「石兄弟為維護江湖安寧,特意將道寶之事說了出口,可是此事大功臣。」



石濤聞言,惡狠狠瞪向宋天雄,他如何聽不出宋天雄這話之意,就這麼一口大功臣,自己便成為宋天雄此一連串之舉的幕後推手,無論是方才宋天雄傷了黃老之事,或是往後之事,倘若接下來宋天雄有何舉動,是成是敗,是榮是辱,在場群雄通通會怪罪於自己頭上。但此之際,他雖沒有傷害黃老之意,但確實想強奪撫仙古器,判官槌,因此也不願深入辯解。



他冷冷道:「宋天雄,武律道盟五霸當中,據我所知,就屬你星雲派最惹人不恥。這些年來,星雲弟子在西域猶如群蝗蟲,可是何等暴虐,燒殺擄掠,從未停過。宋天雄,你不必把我說得像個大善人,但你當真該和我好好道謝,這些年來,我也沒少請人殺了星雲派好手,其中不乏一些品行不正的敗類。」



宋天雄聽聞這話,竟眉頭也不眨一下,沖著石濤一笑,道:「石兄果真俠義心腸,星雲上下若有不得體之處,還請石兄弟不吝見教。」



在場群雄見身為武律道盟五霸之一的宋天雄公然站在石濤那頭,大是有人心下不滿、亦有人細細推敲宋天雄的如意盤算,他們回頭張望,見道盟五霸的圓如師太並不作聲,范曲直冷眼相看,二人皆毫無表示,不禁大感疑竇。
2023-01-15 20:00:48

第二十二章 判官槌





宋天雄朗笑道:「這判官槌一事,非同小可,若石兄所言為實,中原得以安好,咱們可大大承了范掌門大恩,此恩難報,實是慚愧。」說著,直向范曲直躬身行禮。



眾雄一陣喝采,直呼宋天雄甚麼「俠者本色」、「為民為國」,讚聲連連。星雲弟子聞得這聲,各個挺胸直背,大感臉上有光,很是得意。



吳犬戎佇候三瓊身旁,聽著旁人喝采稱好,只覺臉上有光,偷偷看了三瓊一眼,也不張揚,也不驕傲,只輕輕含笑以對,擺出一副道貌岸然之狀。



范曲直冷哼一聲,如出竅寶劍般鋒利的氣勢微斂,顯是既不反對也不贊同。他雖不怪及黃老擅作主張,可這比武之事一輸,確實讓宋天雄有了幾分說話的餘地。



有一江湖豪客喊得臉都紅了,興奮難忍,道:「中原武者,比武勝者,自是成王敗寇,宋掌門理應有管理判官槌的權力。不如就由宋掌門代為管理,各位朋友,你們說,好不好?」



其餘群雄大有人贊同,齊聲道:「好,好!」



宋天雄笑著搖頭,道:「諸位可別這麼說,在下不過是盡武律道盟一員的本分,維護中原平和,沒什麼大不了。」



他目光一轉,凝在范曲直手中木盒,目中精光一閃,道:「在下雖是為中原出了點微薄之力,可誤傷同道前輩,此乃大大不義之舉,實感羞愧難安。這判官槌一事,在下不好委決,還望諸位英雄持平公道,妥善處理判官槌的著落。」



眾雄聞得這話,皆感大驚,可見宋天雄頻頻推辭,退到一旁,這才作罷答允下來。



忽有人忍之不住,道:「宋掌門說了,那判官槌是……是何等驚人的天地道寶。咱們可不得讓槌子淪到一人之手。」



一名大漢罵道:「他媽的,你說這甚麼屁話?咱們這些人莫非都是蠢豬不成?自然知曉此理。」



一名青年道:「嘿!誰曉得是不是狼子野心,終究是一窩子的豺狼,當然要幫忙說說話。」



那大漢道:「你奶奶的,這話甚麼意思?」



青年道:「哼,江湖道上皆知武律道盟是『天下路走,難當有我』,你也是武律道盟的,這等情狀幫忙說些好話,豈不是理所當然?他媽的,其實管他甚麼正道、魔教,都和咱們沒什麼大關係,只是……」



又一人道:「不錯,這判官槌,乃天地鑄造之道寶,從來不該歸於誰,雖說得者居之,但宋掌門大德,退而謙讓,當真是咱們俠者輩楷模。但判官槌確實不應有人獨吞。我說得對或不對?」



又有人道:「對!對,對極了。」



眼見群雄隨之起鬨,那霍二少再次站了出來,香扇輕張,笑道:「晚輩尚有一計,不知諸位前輩願意聽之一聽?」



群雄齊道:「霍少哪兒的話,還請明言。」



許少道:「既然那判官槌,給也不是,奪也不去,誰也不肯退讓,不如這樣罷……咱們這群無關之人,一同將這判官槌獻給大宋的武律主碑,誰也不得,誰也不虧,倒是兩清,諸位覺得如何?」



群雄聞得這席話,登時恍而大悟,紛紛叫好,心想就是和五霸明爭暗搶,也是鬥之不過,不如就把判官槌奉給大宋的武律主碑,倒也不失是個好辦法。



范曲直心頭大怒,卻知當前情狀,已非自己所能阻止,見又是那霍二少大出主意,暗想:「霍家究竟是敵是友?方才他以言語逼得黃老不得不出手,這回又慫恿群雄奪取道寶,莫非霍家也想要這道寶?」兩目直瞪過去。



那霍二少察覺目光,嘿然一笑,向旁一點頭。



只見三名滿頭花白,打扮老沉的江湖老翁走上前,三人目光如炬,氣勢內斂,顯是武功不低。



三名老翁笑容可掬,其中帶劍老翁道:「范掌門,諸位英雄公平票決,覺得這判官槌威能巨大,異常兇險,實不該由范掌門一人獨撐大樑。所幸蒙得霍少提點,諸位英雄痛定思過,這判官槌也不好再麻煩范掌門,不如就交予官府,上繳給武律石碑,最為安全,范掌門意下如何?」



范曲直眉宇大皺,心中暗想「果然」二字,聽那帶劍老翁說話官腔官調,大是反感。



他當即運起內力,大喝道:「此道寶乃撫仙祖傳之物,範某就是身死魂滅,也絕計不會交予他人之手。諸位若是想取走,除非範某身首異處,否則絕無可能!」



于此關頭,范曲直已是怒不可遏,難以再忍。他微一閉眼,旋即大睜,目光如炬般掃過在場眾人,接著微微一吐,周身道氣迸現,融會于天道,空間嗡得一聲,低鳴不已。



他臻化境的渾厚功力,真正大展眾人面前。



那三名老翁不約而同一躍開來,齊笑出聲,顯已料到范曲直的反應。一人持劍、一人握刀、一人空手,散了開來,包圍范曲直一人。



那拿刀老翁冷笑道:「范掌門,小心了!」



便在這一觸即發之際,人群中忽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爺爺,你瞧這槌子,一下動,一下不動,突然出現在人家面前,長得好不難看,可不可以扔啦?」



那「槌子」二字剛出,眾人下意識循聲回頭。就連正要出手的四人,亦停了下來。



只見吳犬戎突然狂奔而出,一馬當先沖入人群,大手一撈,牢牢捉住一隻纖細的右胳膊,用力一扯,那胳膊的主人「哇」的一聲痛叫,慘鳴起來。



范曲直、三老翁相互看一眼,都從對方目中見出困惑,氣勢一收,忙瞧聲看去,見是一名滿臉痘瘢的黃裳小姑娘,舉著右手,死命掙扎,卻不是袁月又是何人?



眾人瞧袁月高舉的右手並無他物,心中更急,目光射向她左臂,在那小短臂中,果見一柄樸素無華的木槌子。



那木槌子說也不大,只比袁月小手大上數倍,木柄底部有個小崁,懸著一條紅穗,乍看之下,猶如陳年老物,並不似武律石碑上記載擁有通天之能的判官槌,更像工匠手中打樁用的普通槌子。



在場所有來客、石濤、多傑等人面容頓僵,均是屏氣凝神,無人敢隨意動彈。



自他們獲得各派掌門之位、西域權力以來,多多少少聞聽過『判官槌』的來歷,有關其驚天地、泣鬼神之能,更是只流傳於各派高層的秘聞。
2023-01-15 20:00:58

第二十三章 喊價





眾年輕弟子聽得方才石濤的話,又見群雄反應甚大,各各不住好奇,凝神觀看。



只見那槌子的槌柄、槌頭顯是木材料子,可倒不似尋常道寶,周身並無道氣纏繞,更不像是富有靈性,能夠牽引道氣,或有隱隱散發驚人威能。



乍看之下,確如凡物。



眾年輕弟子均又想:「這便是馳名中外,令眾人你爭我搶的判官槌?」



本來司馬烏爾興致甚高,可見槌子外貌,不免大失所望,均想:「這就是武律和法則不惜大打出手也要爭奪的判官槌?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一柄破木槌子罷了,未免太小題大作。」



豈知群雄卻是你瞧我,我看你,眾人神色戒慎恐懼,僵持片刻,竟無人敢說出一句話,或近前觀看那槌子。他們自小聽派中長輩耳提面命,武律石碑記載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史料,絕無可能欺騙他們。就算不似尋常道寶,可既然石碑提及了判官槌,那便不可不謹慎以待。



有人喉頭咕嚕一聲,咽下口水,接著傳來咕嚕咕嚕好幾聲,顯是無數人情不自禁吞了口水。可也大有人神色不信,亦有人臉上懼怕,那木槌子當下雖看不出端睨,誰也不曉得那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判官槌,倘若不是,那可還好;倘若真是,又怕袁月隨手揮之,胡亂使了判官槌的通天之能。



忽然范曲直「啊」的一聲,似是嚇得一跳,趕忙搖晃手中木盒子,晃了幾下,頓覺盒中輕盈如無物,臉色猛然巨變,又駭又疑,吼道:「袁小姑娘,那槌子絕不要亂動,把槌子……槌子……」他話到途中,微微一愣,不敢說「槌子交予我」,生怕這話一出,引得群雄一陣騷動爭奪,屆時可就害了袁小姑娘的命。



石濤早年曾見過實物,但畢竟離開門派已久,年代久遠,因此尚不敢肯定,是以見范曲直反應,認定那便是判官槌,搶在後頭道:「小姑娘,快、快!把那槌子給我!」



群雄見撫仙派范、石二人神色窘迫,拼命想取槌,莫非這槌子真是傳說中的判官槌?一時之間,紛紛貪念大動。齊想:「只不知這小姑娘用了甚麼把戲,將那判官槌弄到手,且尚未認主,仍大有機會。」



忽有人道:「小妹妹,我出五十萬武幣,那槌子給了我罷。」



另一人道:「去他媽的,哪裡來的小氣鬼,傳說中的道寶,出那甚麼鳥價,我出一百萬!」



又有人道:「一百萬算個鳥,我出兩百萬。」



有人道:「小姑娘,我用本門道寶加上一百萬,和妳換那槌子!」



有人道:「他奶奶的,你這老傢伙騙娃兒呢,區區一把地境道寶,也敢來出來獻醜?」



眾人紛紛一口武幣、道寶地叫著,那武幣自然是指中原通用貨幣,武通元幣,取「武」字,自然是崇敬武律之意,常人怕是拗口,簡而稱之,也就稱為武幣。



這時,那袁月痛叫道:「哇,哇!痛死啦,痛死啦!骨頭都要讓你抓斷,快鬆手,快鬆手!你這臭狗子。」說話間,她右腕骨頭喀喀作響,臉色堪堪發白起來。



原來她的手正被吳犬戎給捉著,緊緊扣住腕骨,對方是少沖境武者,只要他手上一用力,便能輕易捏碎袁月手骨。



吳犬戎見傳說中的道寶,判官槌近在咫尺,早已眼望欲穿,恨不得一把將其搶過,眼看群雄欲要來搶槌,倘若眾人明搶,自己是絕對敵不過這些老江湖,而師父既說要讓群雄自行決策,那便絕無可能替自己奪槌。



因此他出此計策,就是要迫得袁月忍不住痛,親自將槌子交予出來。



武屠夫大是惱怒,當即甩開葉道源的手,喝道:「喂,喂!對一個小姑娘動手動腳,算甚麼道盟好漢?還不快放開袁姑娘。」



昨日酒館之爭,他早看不慣吳犬戎囂張跋扈的作風,只是礙於道盟盟友身分,實不好真正施展手腳,可現下袁月危難當頭,且動手的人又是吳犬戎,如何忍之得住?



吳犬戎眼中滿是貪婪之色,道:「要放她走可以,先將手中槌子放下。那等神物,可不能讓她拿來胡玩。」



袁月忍痛笑了起來,道:「狗咬人,那是見著骨頭,嘴饞啦。像本姑娘這種大大好人,也只會碰上大大惡狗,嘿、嘿嘿。你這惡狗,莫非饞的是這骨頭?」她說著,舉起手上木槌子,搖晃起來,如在挑逗一只見著骨頭的野狗般。



吳犬戎哼了一聲,面露惡色,手又微微用力。



袁月抽了一口冷氣,哇的一聲,整個大廳全是她哀哀亂叫的聲響。



不少女弟子見袁月同為女流之輩,卻受了欺辱,多感不忍,紛紛怒目吳犬戎。



那三瓊自也不例外,袁月年紀甚小,性子外放,似個野孩子般,對三瓊來說,就像又多了一名妹妹,母性勃發,很是寵愛她。她們恨不得將這頑皮的小妹妹捧在手心,細心呵護,哪裡忍心見她受盡苦楚?



只見三瓊臉色生寒,三雙美目凝在袁月身上,都是不住憐憫,接著射向吳犬戎,全是駭人氣勢。



吳犬戎感受到三瓊的目光,明白自己已被恨上,不由又氣又惱,直瞪著袁月,只覺這一切過錯,全都因這醜娃兒而起。他手上又多了幾分力,怒道:「快將槌子交出來,否則就有妳這娃兒好受!」



如今此刻,他也不顧慮這麼多,露出潛藏著的真面目。



袁月哇哇慘叫起來,卻在此時,宛若在呼應她的呼聲,木槌子「嗡」的發出低鳴,忽然一陣狂風驟起,風聲大咧,竟是槌身盪風出來。



下個瞬間,槌身迸現微微亮光,一閃一滅,好不驚人,惹得眾人一陣嘖嘖稱奇。



宋天雄見此,深怕判官槌要使出甚麼驚天威能,忙道:「戎兒!萬不可無禮,咱們武律道盟,向來公平持正,心系萬民,萬不可動武傷了無辜的小姑娘。」他眼睹一瞇,目光始終不離判官槌,卻不提判官槌一事。他接著又道:「不得出力!」



吳犬戎會意過來,便不再出力,只扣著袁月腕骨之處,不讓她離開。



可那木槌子嗡嗡響鳴,槌身光芒愈來愈亮,愈發刺眼起來,眾人只覺有股能量彙聚,眼看就快爆發開來。



這時那許少彷彿算好時機,摺扇一揮,上前笑道:「諸位,諸位,只要這判官槌不讓人獨佔,誰獲去都是可以,不要為難姑娘人家。這樣罷,此計既是由在下發頭,在下先付訂金三百萬武幣,小姑娘意下如何?」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枚戒指,上前交予袁月。



他一上前,那槌子周身光芒霎時一凝;待他近前兩步,槌上竟是頓消而散,緩緩又歸於寧和。彷彿剛才的驚人情狀,全都是假像一般。



袁月眨眨眼,看看手上槌子,又瞧著那接過的戒指,不明所以,轉了戒指一圈,見戒指平常無華,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只如個飾品。她雖不怎喜歡打扮裝弄,卻不好當眾雄之面,婉拒許少好意,臉上苦笑,問道:「這戒指是做甚麼用?」



群雄聞言,齊聲咦了一聲,紛紛左顧右盼,無不臉現怪色。那許少眼中也流露異色,眉宇微微一皺,打量袁月。



眼見眾人臉色不對,袁月戒心大起,暗叫糟糕,轉頭道:「爺、爺爺,西域可沒這東西。你……你許久未歸,怎地不把這好東西和我說說呢。」



眾人這才會意過來,原來眼前小姑娘長年偏處西域,鄉下村兒平時只種田放牛,哪裡能懂如此多?不清楚這戒指為何物,自是正常。



許少不在乎袁月滿臉痘瘢的臉,溫笑道:「姑娘,那叫空間戒,是中原最常見的存物道寶。唉呀,妳應當也不知道寶了,妳只需知道,這道寶便是方便的利物。看好了,妳只需意念即動,便能取物放物,很方便的。」



袁月一聽,依許少所言之法,心念微動,當真空間戒的空間一開,白花花的武通元幣滾滾而出,不由喜道:「哇,哇!三百萬啊?那可以買多少糖,這位英俊公子財大氣粗,不同凡響,嘻嘻,嘻嘻。」



她暗暗細想:「這空間戒是何等古怪東西,我從未聽島主爺爺說過,莫非是這十年間,中原發明的東西?」



她一張痘瘢小臉本是甚醜,可擠眉弄笑的,糾結一塊兒看來,卻極是逗趣。



眾人明白錢財有用,暗自竊喜不已,接著猶似見獵心喜,頻頻喊高價錢,一口武幣一口武幣的,轉眼就快喊到五百萬武通元幣。



吳犬戎深覺在這般下去,煮熟的鴨子都要飛了,連聲喝道:「槌子給我!」原本沒在用力的手,不由加了一分力。



袁月悶哼了一聲,忍著苦色,罵道:「臭狗子,髒狗子,我為甚麼要把槌子給你?你一不給錢,二還捏痛了我,三瓊姐姐都見著了,嘿嘿,我就沒見你這般無恥的小狗。」



她一句「小狗」、「臭狗」說個沒完,吳犬戎早感痛恨至極,可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身為星雲派大弟子,人在做,無數眼珠子在看,那靈瑤三瓊也在看,自己絕不能真正遷怒袁月。



他壓下怒火,手中力勁一松,恨聲道:「二百五十萬!」



袁月道:「臭狗子,會不會喊價?人家都喊到五百萬,你喊個二百五十萬,大門派大弟子如此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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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落水





吳犬戎臉色氣得通紅,但旁人觀注下,他不敢動手教訓袁月,張口又道:「七百萬!」在眾人還不及吃驚之際,飛快甩了一個戒指過去。他心想只要袁月拿了戒指,倒也不怕她毀約,眾目睽睽之下,就是再狡猾,也難逃群雄的五指山。



可袁月怎地也料不到吳犬戎竟會如此爽快,她原意是為激怒他,惹得眾人看笑話,豈知七百萬武幣說給就給,那空間戒來的實是突兀至極。



她反應不來,半空抓了幾回,都沒接住戒指,戒指溜出了手心,急道:「七百萬!」



只見那空間戒彈了幾下,正巧落到敞開通風的門外,滾呀滾,愈滾愈急,旋即咚的一聲,廳旁湖面蕩漾一波微小漣漪,那戒指很快沉入湖底,再沒了影。



袁月哀嚎道:「七百萬!我、我能買多少糖……買多少糖葫蘆……」



吳犬戎原見那戒指落入湖中,還心痛了一下那七百萬元幣,不過轉念一想,交易既已達成,判官槌必然就是自己的。他冷笑道:「好了,錢也給了,槌子交出來!」



袁月心中含恨,道:「想要槌子?好,好,你們這群人想要,那便給你們……」話未說完,就使盡渾身氣力甩動判官槌,直往吳犬戎肚腹砸將過去。



那霍二少於旁看著熱鬧,想不到袁月竟揮動了槌子,兩眼大瞪,驚道:「糟了,吳兄快躲!」可已然不及。



吳犬戎見槌子慢吞吞甩來,心底譏笑不已,他身為少沖境武者,五感精湛,遠過常人,大有自信,閉上眼睹,便要伸掌擋住這槌子。



豈知那判官槌突然大動,嗡的一陣低鳴,方才黯淡下來的光芒又現,空間中道氣流轉,武律金文乍現,如熱鍋螞蟻般四處竄動。只見判官槌槌身道氣纏繞,金光大綻,速度變得飛快,如流星般砸將而去。



吳犬戎根本渾然未知,待他感到皮膚刺痛,這才察覺不妙,只聽得磅的一聲悶響,空氣大震,狂風亂掃,大廳憾動,氣流如脫韁野馬般亂沖亂盪,賓桌上碗筷瓢盆多被吹飛起來,爾後落地,破的破,碎的碎,盡成一堆散花兒。



眾雄只聞吳犬戎「啊」的一陣慘鳴,整個人呈躬屈之狀,倒飛出去,勢頭驚人,接連撞毀幾張賓桌,那賓桌倒了一張,牽連旁邊一張,一張疊上一張,層層相疊,跟著吳犬戎一同飛出。



最後咚的一聲,吳犬戎連人帶桌撞壞廳口大門,大吐鮮血,翻了好幾圈,這才停下。那鮮血紛飛,在長廊留下一條長長血漬。



吳犬戎勉力瞪著袁月,嘴中「呼」的一聲,頭一歪,昏厥過去。



眾年輕弟子各各張大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睹,他們見著了甚麼?一個星雲派的大弟子,堂堂少沖境的武者,竟是被一個不知名的商家女娃兒,一個尋常少女用槌子震飛出去,暈死過去。



那便是判官槌的威能?傳說中道寶的威能,甚至能跨越常人和武者之間,境界的差距?



此時繁星當空,一彎冷月斜照下來,月光籠罩在倒地的吳犬戎身上,不停嘔血,一動也不動,看來甚是駭人。可群雄也不瞧吳犬戎如何,一雙雙貪目如惡狼,死盯袁月不放,他們已然明白,那槌子定就是判官槌。



宋天雄見自己姪兒飛出,忙叫道:「戎兒!」趕忙要東如、楊有為上前探看。他冷哼了一聲,殺氣大盎,轉過頭,喝道:「死丫頭!」大手一撈,急往袁月抓去。



袁月嚇了好大一跳,縮身要躲,卻覺兩隻小腿發軟,百骸抽痛一陣,只得蹲下身避過,可宋天雄出手更快,眼快便要被捉個正著。



有道黃袈裟身影一幌,擋在袁月身前,卻是那多傑僧人。



多傑嘿嘿笑道:「宋掌門,咱們按照約定,這判官槌就由老衲收下。」伸掌拍開宋天雄的手。



宋天雄退開一步,臉皮微動,神色大冷,喝道:「滾開!」運起內力,右手五指大張,竟是那單手的「利水催心掌」。



多傑僧人嘿嘿一笑,同樣運起內力,四肢百骸隱隱發出熱能,蒸氣騰騰,似如一顆大火球般,熱氣愈發高昂。袁月身在他後頭,直感熱能逼臉,大是難受。但見多傑挺胸直腰,不出掌也不防備,讓宋天雄右掌得以直撲他虎口。



宋天雄微微一驚,可掌以至對方胸口,雖感熱能侵體,倒也不是不能忍,忖道:「你既要擋路,可別怪我。」五指躬起,勁力運臂,正當欲要運功,卻覺對方虎口傳來一股源源不絕的熱能,將自己右掌震了開去。



多傑笑道:「不錯,好一個摧心掌。」說罷,渾身熱氣竟又大漲,熱能迭迭攀升,饒是宋天雄這臻化境高手也頻頻退開,不敢欺近。他接著道:「宋掌門,你既予老衲一招,于情於理,老衲自然要還你一招,小心了!」



只見多傑微微一吐氣,熱能一歛,通體堪堪發紅起來,拳掌圈掌,一掌如烈火般直撲宋天雄。宋天雄駭然,當即運起星雲派上乘心法,以「利水摧心掌」還以顏色。



兩掌相交,轟的一聲響,兩名臻化境高手同時倒退開來,多傑僧人連退了五步,宋天雄則是連退七步,其中誰勝誰負,眾人一看皆知。



多傑僧人笑道:「照你們中原規矩,常存競心,比武勝者就是一切,這倒是不錯。那這判官槌就歸老衲所有。」



宋天雄臉色大是不善,心底又驚又悔,想不到這僧人武功如此之高,實是大大的失算,而且此次比試一輸,可大漲西域氣勢,滅了自己人的威風,現下恐怕是無法再找那醜丫頭算帳。



他壓下心火,躬身行禮,道:「那便隨大師意了。」揮揮衣袖,站到眾雄身後。



多傑滿意笑了出來,讚道:「好,好!不愧是武律道盟掌門,氣度果然不凡,老衲深感佩服。好了,小姑娘,把那槌子交予老衲,老衲定會護你周全,令妳完好離開。」他轉過頭,正欲瞧見那袁月,卻不見她人蹤影。



多傑微一愣神,急了起來,怒道:「小娃兒去哪兒了!」



忽有幾人指著外頭,道:「那醜丫頭在那邊!」



多傑等人趕忙循聲看去,果見袁月蹲在湖畔,瞧著漆黑一片的撫仙派湖,一動也不動。



多傑笑呵呵喊道:「小姑娘,妳這是怎地了?」目光全盯在袁月手上的判官槌。幸虧方才有吳犬戎充當白老鼠,這才令他親眼見識到,這判官槌冰山之一角的威能。



如今再不會有人質疑,這槌子的威能如何。



豈知袁月回眸相望,笑了起來,嘿的一聲,猛將判官槌扔將出去,在群雄大駭、不及反應的目光之中,就見槌子於黑夜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愈轉愈快,撲通一聲,湖面飛濺一個大水花,槌子緩緩隱沒湖中。



她回過頭,笑嘻嘻道:「大師,大師,你武功了得,為人慷慨,把破槌子給你,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嘻嘻,大師,你替我將湖水蒸發幹了罷?好讓我尋七百萬的戒指。」



多傑、眾群雄怎地也料想不到,眼前這袁月竟然說扔就把傳說中的道寶扔進湖中,絲毫也不珍惜。當此之際,有人倒吸冷氣,又有數人沖出廳外,撲通撲通好幾聲,躍入湖中。



外頭天色已黑,派府裡雖有燈火映照,湖中盡是黑墨墨一片,贏弱月光尚不足讓人看清楚湖中面目,率先落下湖中的幾人找了一圈,兀自尋不見任何東西,而夜裡的湖水冰寒刺骨,已有數人漸覺牙齒不住發顫。



但傳說中的道寶在及,豈有人會因此臨陣退縮?
2023-01-16 20:02:05

第二十五章 狗屁武律



多傑臉色發紅,面目猙獰,他忖道:「我苦尋判官槌整整五年之久,這些年來,我一刻也不舍回西域,就怕那瀛海島何時破界,讓人搶了先去。前幾日破界入島,發現那判官槌根本不在島上,幸是石大使特意遠來相助,我這才曉得槌子一直都撫仙派。這回!這回!我總算是見著真物,可就差那麼臨門一腳!」



想到這裡,見袁月那張形貌醜惡的笑臉,氣上加氣,心念甫轉,大掌高舉,欲想一掌拍死眼前這醜丫頭,好解心頭大恨。



可忽感身後有道目光射了過來,他轉頭去,目光來者,卻是圓如師太。



他冷哼一聲,明白這老尼是要護著醜丫頭,大掌緩緩放了下來,現下更重要的,是趕緊尋著判官槌,那醜丫頭的事,往後再說。當下趕忙招呼來石濤、兩名僧人弟子,商量誰尋哪一邊,誰又找哪一塊。



撲通撲通,隨著落水聲接連不斷,飛濺起來的水花愈來愈多。



愈來愈多人奔湧出廳,各派人馬全都下了水,石濤、多傑大師、兩名僧人弟子也紛紛下水。



一時之間,花廳內人數驟減,餘下五霸掌門人、吳犬戎、楊有為、東如、霍二少、靈瑤三瓊、司馬烏爾三人。



忽一人道:「那是我的,既沒認主,誰搶誰贏!」



另又有人道:「滾一邊,我的!」



有人道:「許少說了,拿了是獻給武律,可別想獨佔。」



又有人道:「快點兒,快點!不能落于人,人人都有機會拿到槌子。」



范曲直在旁看得一陣心急,可礙于武律道盟五霸的身分,實是無法做出那等有違禮俗之事,只見他兩眼瞪得老大,不停深深吸氣、吐氣,幾欲想起身跳入湖中,卻作罷了。



他心念電轉,趕忙向撫仙弟子會意一眼,數名撫仙弟子點點頭,當即跳入湖中,跟著找尋判官槌。



這時,只聽有撫仙弟子道:「啊!陸師兄,心兒小姐,不可,兩位千萬不可下水啊!後日可是大婚之日,豈能落得狼狽之樣?還是咱們來找便好。」



又有人阻止道:「是呀,是呀,兩位別下水了,咱們這些弟子找便是。」



原來是陸弘道、范心兒二人來了,他們亦想下水幫忙尋判官槌。



陸弘道堅定道:「不!我雖不清楚判官槌是何等通天之物,可倘若那是撫仙祖師傳承之物,豈能讓他人奪之?我和心兒要接下撫仙大業,那自然是咱們的責任,合不合乎禮節,也就退而求之。」



范心兒嘴中「噗」的一聲,嬌笑道:「別阻止你們大師兄,我瞧他啊,只是想下去玩玩水,消消暑罷了。」



兩人相視而笑,撲通一聲,同樣跳入湖中。



在旁看戲的袁月手足舞蹈起來,笑道:「落水狗,落水狗,全是一群落水狗!快找,快找!那可是我的七百萬呀!」一跳一跑回了廳內,見著星雲派楊有為等人沒有下水,眉頭大蹙,道:「喂,你們在這乾等甚麼?不想要槌子了?」



若說她心中最想看到誰下水,莫過於星雲派等人。



楊有為、東如聞話,紛紛罵道:「誰要甚麼狗屁槌子!」



「妳、妳把吳師兄傷成這樣,星雲派定不會放過妳!」



他們二人平時跟著吳犬戎仗勢欺人,大放厥辭慣了,全然忘了廳內還有武律道盟的盟友在。



其時,袁月耳中聞得一聲冷哼,循聲回頭,見臉色陰沉的宋天雄,目中殺機隱隱,欺上前來。



她猛地背脊生寒,察覺不妙,哇哇亂叫,想惹得眾人觀望,以好讓宋天雄不敢出手,可多數人都已下了湖,眼中、耳中只有槌子的消息,根本沒人觀望過來。



宋天雄大手一伸,如條長鞭直驅過來,直捉住袁月後頸,如鷹爪般牢牢捏住,手上凝勁不發,喝道:「妳這個不守信用的小娃兒!妳是商家出生,豈會不知買賣是講求信義,又何如會不曉得這般背信之舉的後果?那可是大大敗壞聲名之事。武律在上,就算妳是個娃兒,我身為道盟掌門人,絕計不能放妳胡鬧。」這喝聲甚響,顯是動用了內力。



袁月本已後頸生疼,豈料又有一道吼音穿腦而過,眼前頓時金星亂冒,好不難受。



圓如師太忙上前,勸道:「阿彌陀佛,宋掌門,那判官槌如今也不在小姑娘手中,何必如此為難她呢?當然,小姑娘性子胡鬧,該當責難,卻也不必這般大動手腳。而錢財一事,於咱們江湖道派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宋掌門,倘若貴派真需要那筆錢,老尼願意代付這筆錢。」



方才群雄爭槌,圓如師太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只因她性子淡泊名利,加之峨嵋派于剛強贏弱之事不甚在乎,自然對判官槌毫無興趣,是以冷漠看待雄窮的爭辯。



若說還有甚麼令她感到在意,也就只有袁月一人,可她拿著一柄惹人耳目的判官槌,實是不好相救,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之理,此事若傳了出去,人人都說峨嵋派企圖染指判官槌,峨嵋派列祖列宗的名聲可就毀於一旦。如今判官槌既已離身,同為女流之輩,肝膽相照不說,哪裡容得下有人欺辱?



武屠夫也忍之不住,道:「正是,宋掌門,咱們飛雲派也可以!恕晚輩直言,袁姑娘儘管胡鬧,但還懂得視之大體,她拿了那槌子,可有自己獨佔?不,她是大可自己獨佔,可外面這群庸人又如何?見到判官槌,各個眼都看花了,口水都要滴下來了,還爭個沒完。」



宋天雄冷笑道:「哼,那又如何?這醜丫頭無故作亂,私自販賣道寶,搞得賓客人心惶惶,又該當何罪?更不說她……她又將槌子扔入湖中,此等出爾反爾之輩,豈會為咱們俠義正派所容?」



武屠夫聞言,怒容乍現,宋天雄這話分明是將所有過錯都推往袁月身上。



葉道源忙問:「不然依宋掌門之言,又該如何?」



宋天雄搖頭道:「要我說來,一開始直接交予咱們,不就乾脆了事?贏了比武,自當交由咱們保管,不才是省事之道?哼,現下出此亂子,還不都是這丫頭胡作非為的錯。」



袁月嘻嘻笑出了聲:「你……你這臭狗子的好掌門話倒是很多。喂,別說本姑娘不照料你們,看在你們捉得本姑娘手都紅了,就告訴你們,那槌子我往湖的左處扔去。嘿嘿,本姑娘七百萬沒了,你們再不當個落水狗,那判官槌子,也要沒啦!」



宋天雄怒容更甚,道:「小姑娘,妳當真以為我就不敢動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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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道:「好啊,好啊!有種便殺了我,反正眾目睽睽底下,誰都知道你堂堂星雲派掌門動手殺了一個娃兒,用不著多久,全中原定會恥笑你的無恥。」



宋天雄不及回說,就見在場女流頻頻點頭道好,顯是對袁月硬氣的表現和話聲甚感滿意。



那圓如師太道:「阿彌陀佛,孩子,不可整日說些髒了嘴的話,那可是很沒有禮貌的。」她嘴上這麼說,卻藏不住面容中的喜意。



那靈瑤三瓊的柳姑娘、寧姑娘、王姑娘紛紛讚道:「好氣魄!袁月妹子,姊姊欣賞妳。」



「真好,真好,妳們說,這袁月妹妹是商家之女,不如咱們便收了當咱們的五妹罷?」



「寧姐姐這主意挺好的,四妹性子淡漠,多了一個胡鬧的妹妹,也許會開朗得多。」



三人談笑大論,眸中流轉之色,皆大有心動之意。



宋天雄面色凝重,不只峨嵋派,連靈瑤宮三人也對這醜娃兒照顧有加,方才在花廳,靈瑤三瓊就愈發欣賞這醜娃兒,此時三人隻字未提收徒之事,但誰都曉得靈瑤宮女弟子向來以姊妹稱呼,所謂收作妹妹,不就是要收徒之意?



若是換作平時,宋天雄可以退一步,畢竟和兩派女流門派交惡,可不是甚麼妙事。但這回醜娃兒傷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寶貝姪兒,說甚麼也不得就這麼放她離去。



便在此時,忽聽得有人道:「他媽的,都說不要胡鬧,現在好了,誰都知道咱們來了。安安靜靜吃白飯不好嗎?」



這話聲來得突兀至極,眾人根本料之未及,只聞這聲音懶洋洋而中氣十足,可聲音中沙啞無比,似如堵住甚麼他物般。



其時,幾道銀光自窗牖外射將進來,直逼宋天雄眼、咽喉、下脅三處而去。



宋天雄微吃一驚,忙放開袁月,連退幾步,只聽呼的一聲,見又有銀光朝自己門面罩來,趕忙再避。但見一道黑影閃動,緊接著又呼呼呼三響,這次連同射向范曲直、圓如師太、宋天雄三人。



三人齊想方才全然沒發覺窗外有人,此人定是高手無疑,連是運起內力,兩臂震暗器。



當當當幾聲,那數枚暗器落在地上,廳內幾人一看,是為銀錐。



那懶洋洋的聲音又起:「判官槌本就不是你們該拿之物,道寶之所以為道寶,乃在於源自古之大道時代,比起武律所造的寶貝要有靈得多。范先生,若是咱們再晚個幾天,那狗屁武律定會親自找上門,屆時……你撫仙派可就要覆滅了。」



眾人這回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倒像是年輕男子。



范曲直、宋天雄、圓如師太不禁眉頭一皺,他們眼功了得,於方才亂鬥中,清楚見著來人是名滿臉花白的老者。可三人尚不及細看那老者的詭譎之處,均對「狗屁武律」四字嚇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各個眉宇緊蹙。



那老者嘿嘿笑道,身影一幌,現身眾人面前。武、葉、司馬三人吃了一驚,見他滿臉花白,一身青衫,可不就是當日酒樓上的青衫老者?



他一把抱起袁月,橫了宋天雄一眼,這才奔出大廳。



那老者一出廳外,便即施起輕功,瞬息之間,竟已奔得幾丈之遠,只見那身影愈來愈遠,愈來愈小,最後只剩米粒般的大小。



在場五霸中三位尚不及從方才那四字回神,久楞原處。一旁靈瑤三瓊、武屠夫、葉道源見袁月遭其擄去,卻無反抗,忙抽兵器,身影一愰,本欲追去。



范曲直、圓如師太、宋天雄大駭,均想那人口中「狗屁武律」,當是諷刺中原的大道,武律。



武律乃是中原人人皆知的大道,大道為天,不可忤逆,不可不從,武者修練,得體道萃氣,便是要體武律之道,萃天地道氣。武律,更可以說是中原所有武者的武功根柢所在。



若說在這中原當中,有誰不敬畏武律,又膽敢出此惡言,大概就只有那瀛海島之民。



三人忙喊道:「不可,萬不可追去!」但武屠夫、葉道源、三瓊已然追了上去。



眼見有人追了上來,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愣,右足蹬在一處屋片上,哈的一聲,竟如騰雲駕霧一般,於空中急轉彎,往另一方逃去。靈瑤三瓊、武屠夫、葉道源大感駭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睹所見,此世間竟有這等奇妙身法。



可細細一想,此人若是哪方高人,能有這般神妙身法倒也不奇怪。幾人心念甫轉,打定主意絕不可放此人離去,目光互瞟,同時猛然出招。



霎時間,只見劍招、拳勁、錚錚琴音、墨酣金筆、一黑一白棋子從那老者身後攻去。



那老者頭一歪,屈下身子,竟是左足再蹬,咚的一聲,踢破空氣,直盪出去,在空中直轉好幾圈,避過這些攻招,往谷堆山深山急奔而去。



眼看追不著了,靈瑤三瓊、武屠夫二人身子一歛,落在屋簷上,愣了好久好久,臉上盡流露悲痛之色。



武屠夫大聲罵道:「他奶奶的,這人武功分明不高,身法卻詭異至極,既不邪也非正派,我可從未見過。」



葉道源沉吟一陣,點點頭道:「師弟,那青衫老者咱們也見過,應當就是袁姑娘口中的爺爺。如果我想得不錯,那或許是西域的武功。」



武屠夫低聲樂道:「果然是袁姑娘的家人。」回頭望了一會兒,見無他人追上來,嘿嘿笑道:「咱們這般追上來,那星雲派的臭狗子倒也不敢懷疑。」



葉道源低聲忙道:「師弟,噤聲!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你又想被師父他老人家打多少板?」發覺有三雙美目望來,轉頭咳了一聲,苦笑道:「三瓊姑娘們,這話還請保密。至於袁姑娘一事,在下深感惋惜。」



三瓊盡皆默然不語,心下微微吃驚,原來飛雲派二人追了上來,不是想捉拿青衫老者,而是為了替袁月找個溜走的機會,掩人耳目,只要一離開撫仙,宋天雄等星雲派就難找她麻煩,如此一來,自然能護她周全。



她們眼中透著些許無奈,目光流轉,挑望那老者往谷堆山深山而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甚麼。
2023-01-16 20:02:31

第二十六章 瀛海島島民




 
闃夜隱沒,東方的第一道曙光很快地幸臨大地,透過谷堆山的枝頭繁葉,緩緩灑落群巒密林,密林旁有處山澗細流,澗水清澈見底,直向山腳潺潺而下。
 
有一老者一頭栽進澗流間,嘴一張,只感溪水甘甜冰涼,咕嚕咕嚕,便大口痛飲起來。過了片刻,他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空氣,頓覺一陣快意流淌過五臟六腑,也不知是澗流還是清晨空氣的清爽。
 
老者低頭看去,見水面映照滿是皺褶的面容,不由眉頭微皺,仰天長歎,道:「唉,造孽啊,好好一張臉,非要搞成這副德性,誰能認得出來?」
 
便在此時,有人自後方一腳踹來,那老者始料未及,身子猛傾,撲通一聲,直接落入澗流裡。
 
只傳來「咦」了一聲,道:「賭狂,你不是輕功相當了得?怎地會躲不過這腳,啊,是了,是了,莫非是良心發作,刻意讓我踢中的?」這聲音尚有童音,聽來有些意外。
 
老者忙從澗流起身,往身後那聲音瞪去。那張年邁的臉皮皺成一塊,看來甚是駭人。
 
只見岸畔那人嘻嘻笑笑,卻是一身黃裳的小姑娘,四肢短小,臉上黑黝黝地滿是痘瘢,正是袁月。
 
這青衫老者,便是那日在瀛海島上的賭狂。
 
兩人自昨晚逃離撫仙派,急奔入谷,藏匿于谷堆山深林群巒,當時眼看天色漸晚,四周黑漆漆一片,正適合藏匿蹤跡。可武律道盟高手如雲,光道盟五霸,撫仙、星雲、杞麓、飛雲、峨眉各派掌門人,盡是臻化境高手,更別說各派門下高手,就是境界最低的執者境武者,道盟沒有數萬,亦有數千,容不得他們大意。
 
袁月、賭狂二人每一個時辰都會換一處地點,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向北,隨後往西,只要不走回頭路,倒不在乎往哪兒去。如此周而複轉整整一夜,確認周遭並無追兵,碰巧又見有條澗溪,口乾舌燥的二人這才決定歇息片刻。
 
那賭狂道:「他媽的,姓袁的,你又不是不知我武功不高,怎地躲得過這一腳?」他渾身濕漉漉,如只落湯雞般,冷風徐來,不由打了一陣冷顫。
 
袁月奇道:「你武功不高?那你方才飛簷走壁、穿山越嶺的本領,是我做夢不成?」旋即,似領悟甚麼,嘿嘿一聲,臉上流露竊喜之色,道:「妙,妙!瀛海島賭狂大爺,你說你一個老頭兒輕功那般了得,那些江湖俠士看了定是紛紛喚你一聲高手。」
 
她說這「高手」二字時,邊道邊笑,心想若非真正認識這賭狂,肯定會認為他是哪方高人。
 
賭狂聞得這話,哼了一聲,左手摸去右胲附近,用力一扯,嘶啦一聲,竟將那張年老花白的臉皮硬生生撕了下來。
 
只見在那老者臉皮底下,是一張年紀約莫十九、二十歲的青年面容,發色棕黑,身材挺拔,方臉劍眉,一雙眼睹如虎目般,氣勢凜然,似在瞪人。
 
賭狂道:「姓袁的,看看我這張臉,哪裡來的老頭兒?哪兒來的高手?昨夜那般身法,我這輩子再也施展不來。哼,若非用了島主老兒煉製的輕靈丹,你這小毛孩定會死在宋天雄手中。那東西我可只弄來一顆,現在甚麼也沒啦。」
 
他一臉痛色,盯著手上拿著那張臉皮,也不知是在惋惜丹藥還是易容皮。看了袁月一眼,道:「這易容面皮雖然好用,但島主老兒說過不可久戴,你還是快取下來罷。」
 
袁月「啊」的一聲,臉上同是流露痛色,問道:「真要取下啊?可是、可是這臉皮這般好用,誆騙不少……呸,令我所學良多。唉,我說賭狂,倘若可以,這易容皮……」想起出島這些日子,如何頂著那醜娃兒面容,騙吃騙喝又騙人情,百試不厭,是以今後不得再頂著那張袁月的面容,實感萬般不舍。
 
賭狂像是早料到般,馬上接話:「如果你想一輩子頂著那張黑臉,待易容皮真正和你臉皮接合,哈哈,我就先恭喜你,從此世上只有三條腿的袁月。」
 
袁月嚇得臉色大變,自出島以來,他戴著這張易容臉皮已有好幾日,這期間從未脫下,連忙手放胲下,嘶啦一聲,將那張黑黝黝地易容皮撕了下來。但見在那張女娃兒臉皮底下,竟是一張生得甚是俊俏,略帶稚氣的男孩兒臉龐。
 
他瞧著身上黃裳,有些可惜道:「這些日子當個醜丫頭得了不少好處,唉,島上那些家夥說的『扮豬吃老虎』,我可總算懂啦,只可惜以後不能再拿這張臉皮招搖撞騙。」
 
心念一轉,拿出空間戒,問道:「這空間戒只得放武幣?」言下之意就是要問:能不能把易容皮放在裡頭?
 
賭狂盯著那空間戒,頓時想起甚麼,搖搖頭道:「不可,不可!」
 
袁月心底略感失望,一想那許少說過,這空間戒只是最稀鬆平常的道寶,料想應是後天所造之物。當初在瀛海島上,他聽島民說過五花八門的各類道寶,可是從未聽過有能收納他物的道寶,如此說來,這空間戒豈還能高上判官槌子一籌?
 
想到此處,不由一歎,目光剛抬,就見都爭先笑容滿面,走近幾步,甚得駭人。
 
他那虎目大睜,一張臉甚是猙獰,可怖得緊。
 
袁月驚道:「做、做甚麼?」
 
賭狂正色凜然道:「袁月姑娘,咱們習武之人,視錢財為糞土,肝膽相照,義心為民……」
 
袁月翻翻白眼,道:「咱們認識多久,你甚麼性子,我豈會不知?說人話,不然我可要收起來啦。」
 
賭狂唉呦一聲,忙道:「我只想說,做人莫要貪心,但求溫飽便是,何必大魚大肉呢?」說罷,手跟著向前一伸。
 
袁月兩眼一瞪,道:「幹甚麼?」賭狂笑道:「交出來。」袁月道:「交甚麼?我不懂。」
 
賭狂罵道:「他媽的,三百萬,三百萬武幣啊!錢財傷身,人人有責,我說甚麼也不可讓你一人受這等痛楚,咱倆是知己,有難自當同苦。讓我拿去賭……呸,搞一回買賣,定能翻倍而回。」
 
袁月怒道:「當初將咱們盤纏花光的不就是你嗎?說甚麼小賭小鬧,根本是狗臭屁。」話畢,眼見賭狂兩手趨前,緩緩逼來,一副就是要硬來之情狀,將空間戒死死抱在懷中,道:「不給!姓都的,我本還道你『賭狂』大名是從何而來,如今想來,真他媽的名副其實。咱們這回出了島,可是有整整十年無法回島,倘若讓你保管盤纏,咱們定是連半個月都過不去。」
 
他想起出島之前,瀛海島島民給了他倆十萬武幣作為盤纏,豈料賭狂一上撫仙,遍地胡賭,十萬盤纏,不足一天便讓他花個精光,若不是撫仙百姓有人瞧他們好生可憐,施捨他倆,定然活不到今日。
 
賭狂笑了起來,道:「相信我,看看我的眼,唉,叫你看看我的眼!逃甚麼逃!我像是在說謊?說謊之人的眼睹會如此真誠無垢?」
 
說話間,直朝袁月撲了過去,絲毫不給對方應答和思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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