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893 回覆
27 Like 4 Dislike
2023-01-11 20:00:17

第八章 結識(2)





司馬烏爾躊躇片刻,道:「這……確實如道長所言。」他確實是從西邊而來,稱為西域人,倒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虯髯道士連忙拍了腦袋一把,道:「糊塗啦,小兄弟,我這人腦子笨,這才想通。莫怪,莫怪。」



司馬烏爾奇道:「道長這是何意?」



虯髯道士指著門外,已見之不著那三道人影,道:「那小狗子出言不遜,我本是無意插手,奈何那狗子仗勢而為,丟大了咱們中原人的顏面,爾後更是變本加厲,竟是脫口將異土來人視為草管人命,燒殺擄掠。這若是傳了出去,西域高手可不會坐視不管,當西域中原高手盡出,這片豐饒土地可又得陷入腥風血雨之中。想來複去,以致我飯不下嚥,酒不入腸,實在忍無可忍,便替你教訓教訓。」



「小兄弟,中原不願和西域交惡,惟有這點,望你明白。」說罷,抱拳行上一禮。



司馬烏爾聽聞這話,不由心下一凜,想像西域、中原高手盡出,戰火連天,塵沙飛揚,廝殺亂戰,最終汩汩鮮血染紅大地的慘況,大感驚悚。



他想道:「這位道長說得不錯,若是讓……若是……唉呦!西域人定會毫不遲疑出兵踏境,屆時三千高手盡出,這撫仙可得淪為火海之都啦。」心念甫轉,見虯髯道士直直張望而來,頓時想了明白,忖道:「是了!這道士是要我替他保密這事,不讓中原西域為了這點小事大動干戈。」



他當即笑道:「道長用不著感到愧歉,那吳狗子武功雖不如道長,但若由晚輩出手,那可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一點兒也沒路用。晚輩道謝都來不及,怎敢怪罪道長?」



虯髯道士笑道:「袁姑娘,司馬小兄弟,我姓武,字什麼就別提哩!人人都譏笑我為屠夫,但從沒一人知道我對這『屠夫』二字喜愛得很。」說罷,替司馬烏爾倒上一杯酒水,猶豫片刻,想著該不該給袁月遞酒。



袁月見其他三人都喝酒,自己一條小漢子,豈有不喝之理?胸中豪氣大起,搶過酒杯,自己倒酒,道:「他爺爺的,既然三位都喝,我若不喝,未免不夠意思。」



他仰頭便飲,酒剛入喉,只覺一股熱流淌過喉頭,便如烈火狂燒,氣為之一窒,不由咳嗽起來。



這是袁月第一次喝酒,對酒味不甚瞭解,卻不知這是烈酒,汾酒。



司馬烏爾哈哈一笑,他剛才喝過中原的酒,只覺中原釀的酒,和他往常喝的西域酒,勢頭都是不足,因此接過酒水,想也不想仰頭就幹,哪知這汾酒剛入喉,酒勢強勁,回味悠長,咽喉一熱,不由一陣心曠神怡。



他大贊:「好酒!」胸襟大爽,想道:「屠夫,屠夫,若連這般俠士都是屠夫,那天底下可還有人敢稱作好人、常人?」



武屠夫一雙眼珠子從未離開過司馬烏爾身上,見司馬烏爾神色無懼,幹酒如飲水,毫不推辭做作,很是稱心。一臉佩服,讚道:「好酒量!不過司馬小兄弟,你身為西域來人,這漢語說得可真是標緻。可是出自西域哪位名師?」



司馬烏爾笑道:「屠夫道長,我漢語說得可一點兒也不好。」伸出右手。



武、葉、袁三人眼望過去,見他右腕上有個銀鐲,隱然散著柔光。仔細再看,那手鐲制工精微,鐲上雕紋奇特,似種排列文字,正央鑲著一塊奇珠,那柔光和排列文字正是圍繞奇珠一圈圈推展而出。



袁月見那鐲子長得奇特,心中詫異,多看了幾眼,奇問:「司馬朋友,這是何物?」他也不管什麼長幼之分,心想結交朋友一事,本就該憑心而為,因此這一口「司馬朋友」叫得直快無忌。



只是他一個女娃兒的模樣,說起道上兄弟的話,倒有些不倫不類。



司馬烏爾笑著搖搖頭,道:「這是西……在下家鄉產物,名為『語言鐲』。哪怕不深漢語,只需戴上這鐲,亦可和漢人溝通。」



袁月暗暗吃驚,想不到世上竟這等奇物,想道:「何等詭譎奇特之物,我可沒聽賭狂說過,西域竟有如此能耐之人。」



武屠夫心下好奇,問道:「小兄弟,莫非這鐲是西域那群『妖術師』之作?」



武屠夫、葉道源二人近年闖蕩江湖,接觸不少異地來人,知曉這些年來西域有群奇異之技的能人,和中原江湖武人有些神似,皆有不小本領,他們原是心中嚮往,有朝一日想會見這群西域能人,但礙於雜事纏身,始終難踏出中原一步,只得飲恨至今。今日見司馬烏爾腕上手鐲,絕非中原陶工能以造之,心中對這西域能人更感興趣。



司馬烏爾聞言一愣,道:「兩位道長,那群人不稱這為『妖術』,他們現在更中意『咒術』這個名稱。」



武屠夫喜道:「咒術,咒術……好個咒術。」說罷,又和司馬烏爾觥籌交錯。



便在兩人連幹數杯之際,猛聽得窗外一群人齊聲高呼:「陸少俠萬歲!范姑娘萬歲!」



聲勢之浩大,儼然嚇了司馬烏爾、袁月一跳。



那歡呼此起彼落,如同滾滾翻湧的浪江一般,一波未止一波又起。細聽之下,那人聲中有大漢低沉雄厚之聲,有女子清麗悅耳之聲,有孩子童音打趣之聲,有老者中氣甚衰,巍顫顫之聲。



初時聽來還略有區別,但過不多時,雜聲齊作,便分辨不出誰是誰。



司馬烏爾本來心下甚奇,欲要發問,可微微一愣,又不敢張嘴去問。



他尋思:「司馬烏爾啊,司馬烏爾,你倒是全將母親的話拋在腦後?中原處處盡是暗藏兇險,是以戒慎行事,方是上策。兩名道長雖然可以信任,但如若這般肆意妄為,口無遮攔,想問甚麼便問,當真不會出事?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你可千萬千萬要聽話行事。」



司馬烏爾自西域驅馬急馳了一天一夜,東行而來,一路東掩西藏,避恐『聖教』的眼目,格外戒慎恐懼。可是一入中原,見中原境內一物一人一景皆是大感新奇,就有如成癮劇毒般,奇得心癢難耐,難以自拔。所幸這一路上,腦海經常會閃過那群聖教教徒的身影,這才不敢胡來亂想,唯恐漏了馬腳,惹來禍端。



他左右看了看,見店內無人,忖道:「撫仙之內,人聲鼎沸,就是在這兩道士面前問上幾句,但又何妨?」



想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好奇,揣測不安道:「二位道長,在下對陸少俠、范小姐仰慕許久,可否……可否和在下說說那兩位的豐功事情?」他平生從未見過中原大婚是何等舉世盛況,眼下更是興奮不已。



武屠夫聞言此話,頓感困惑。想道:「這可奇了,司馬小兄弟這話,分明說了他既不認識陸兄弟也不認識范姑娘。這撫仙一帶,西行三百里內的邊疆域土,就是西域……豈有不知陸少俠和范姑娘事蹟之人?」



當下不知該如何啟齒,望見葉道源搖了搖頭,便即想了明白,忖道:「是了!司馬小兄弟逕說來自西域,可西域全境得有多大?若在幾千幾萬哩外的西域,指不定都還不知陸兄弟和范姑娘的事兒。天曉得傳個訊息,得勞死多少只飛鴿?又得跑斷多少良馬的腿。」



武屠夫想起適才吳犬榮等人的蠻橫無禮,心中更為司馬烏爾打抱不平,大罵道:「星雲派那群臭崽子,從以前就不是甚麼好東西,哼!當年若不是他們、他們……他媽的,當真是群只知逞口舌之快的懦夫,中原西域,可又有什麼好分你我?」



他向旁葉道源望去,忍不住道:「師兄,江湖道上,奇人異士可有什麼難找?」



葉道源笑道:「不難找,應有盡有。」



武屠夫大手用力拍了桌子,道:「正是,正是!江湖江湖,咱們口口聲聲的江湖,可有說是哪條江哪片湖?杭州西湖?黃河?長江?哈哈!司馬小兄弟,方才那群狗崽子王八蛋,用不著管他說甚鳥。西域中原,身在江湖,咱們都是四海為家,既同為四海兄弟,我這便和你說說。說起這陸兄弟啊!嘿嘿,我倆可也大大沾了他的光。正值十八,為撫仙派最晚入門的弟子,卻是不得了的練武奇才,令人不禁佩服連喊三聲奇。」說猶未畢,臉上已盡是得意之色。
2023-01-11 20:00:30

第九章 谷堆山





袁月聽得武屠夫罵言,想到適才情景,心中偷樂,想道:「嘻嘻,嘻嘻,不錯,他龜爺爺的臭狗崽子。」



武屠夫道:「陸兄弟從未習過撫仙派任何劍招、心法,卻有一雙好眼,凡是他見識過的招式,絕不會忘。要我這屠夫來說,陸兄弟乃當今武林公認的後起之秀第一人!他為人好善樂施,富有俠心,在咱們中原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俠義之士。」



他話說到這裡,啜了口桌上酒水,接著道:「至於心兒姑娘,乃撫仙范曲直掌門愛女,年方十七,江湖人人誇她貌美如花,如牡丹一般潔淨,據說范千金自幼通得琴棋書畫,溫婉賢慧;三年前習得范老先生的瀛仙劍法……唉呦!對,對,說到范老先生,司馬小兄弟,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司馬烏爾自幼聽母親講述中原江湖的點點滴滴,早已為之嚮往,正聽得樂不可支,遙想那二名青年美人究竟是何等人物,誰知武屠夫被這席話拋了回來,令他一時間摸不著頭緒。



只得愣愣道:「小⋯⋯小心什麼?」





武屠夫噘噘嘴,道:「他奶奶的,這可說到我氣頭上,范老先生身為道盟盟主,固然有情有義,但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每每都將難題扔往咱們二兄弟……」



話說至此,葉道源咳了一聲,突然放下茶杯,兩眼斜瞟過來。



武屠夫渾身一陣機靈,立時和顏悅色起來,改口道:「范、范老先生那一手瀛仙劍法使得可是絕倫驚豔,司馬小兄弟,你若是親眼見識過了,定也會佩服那老……老、老先生,哈,哈哈……」



葉道源歎了口氣,道:「師弟,若是讓師父聽到這話,定要打得你皮開肉綻。」他看向司馬烏爾,笑道:「小友,你也是收到范老先生邀函而來?」



司馬烏爾道:「正是,家母不克前來,小子代行而來。」



武屠夫搶著道:「這可來得巧啊,范老先生向來很得人望,這場婚宴,各路英雄豪傑定會奔湧而來,古撫仙三大派、少林、武當、峨嵋、靈瑤……」接連說了許多江湖各派、各路豪傑之名。



葉道源笑道:「小友,如若你不著急,就隨同咱們二人前行罷,路上也好有人作伴。」



武屠夫、司馬烏爾聞得這話,不由齊聲叫好。



葉道源接著望向袁月,道:「袁姑娘之後有何打算?」



袁月啃著花生,吃了幾塊,似覺口乾舌燥,順勢拿起未喝完的酒杯,仰頭ㄧ喝,酒剛入喉,自然又是大聲呼氣,小臉紅通,打了一個嗝,道:「其實不瞞三位,我正是從撫仙派下山來玩,準備要回去呢。」



武屠夫奇道:「袁姑娘自己一人下山而來?」



袁月道:「是呀,我在撫仙派中正愁無聊,心想這撫仙鎮距離撫仙派倒也不遠,就下山來玩啦。」



武屠夫臉上大喜,道:「莫非袁姑娘是撫仙派門人?那太好了,咱們同屬道盟一員,今後可不會無聊了。」



袁月嘴角微抽,道:「不對,不對,我也是受邀參加婚宴。」



葉道源一聽袁月是自行下山,想這撫仙兩地雖說不遠,但前往撫仙派的谷堆山山道,有峽谷險地,讓一名小娃兒獨走,未免太過危險。



「既然如此,袁姑娘何不多待上一晚,咱們明日一早,一同前去撫仙派,也好相互照料。」



袁月和三人相談甚歡,只覺這是個不錯主意,但念頭一轉,心忖:「賭狂不知道我跑了出來,若是讓他發現,定少不了一番苛責,那倒是麻煩。」



只好無奈道:「道長好意,莫敢不從。只是我家爺爺整天嘮嘮叼叼,要是被發現我一日未歸,他定會打花我的屁股。我得趁天未黑,趕緊回去。咱們不如相約撫仙再聚,三位意下如何?」



三人一聽,雖感不妥,不過袁月格外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紛紛起身和袁月道別,約好到了撫仙派再暢談一番,道盡關切之言。



待袁月走後,三人又聊一陣,把酒言歡,酒過溫腸,一陣說不盡暢快。



武屠夫興致大發,一會兒聊及中原之事和江湖近況,一會兒聊及街巷閒話雜談,一會兒聊及江湖傳聞。



司馬烏爾靜靜聽聞,偶時插上一嘴,也是心情暢爽。他便即奉上在西域所聞來種種知識、傳聞,同樣聽得武屠夫、葉道源兩人好生驚豔。



聊至途中,外頭天色漸暗下來,三人投機大笑,投了野店,擇定隔日啟程。



隔日一早,三人找家店面,用過饅頭、清粥,便即上路。



※※※



谷堆山又名大樑子,晉寧縣最高峰,秋冬之際,以登高觀湖最盛。此時正值仲春,谷堆山非但風貌不減,更添蓬勃生機。



司馬烏爾三人出了鎮門,走不多時,便來到谷堆山山腳抵下。



只見沿途松林林立,綠意盎然,鳥鳴如歌,另一頭則見撫仙大湖畔,澄瑩湛藍,一頭山一面海,當真是春光悅色,甚是賞心悅目。



三人徒步上山,路面暢通無阻,算不上難走,倒也不費什麼力,過不多時,他們見有一岔路,左道旁有處石碑,上頭寫道大大的「晉寧」紅字,便是界碑了。右道是條窄路,臨山險造,壁立千仞,路面有常年修建的鑿跡,倒也不算難行。



司馬烏爾遠遠望見那窄路一旁竟是萬丈深崖,冷風咧咧,霧靄濃厚,深不見底,已然有些害怕。



葉道源道:「往這走。」指著右窄路說道。



司馬烏爾驚道:「這、這……道長,道長,當真往這走?」轉眼望著那深崖,更覺懼怕。



葉道源點點頭,道:「是。」他接著一笑,道:「司馬小友,貧道和師弟一人走你身前,一人走你身後,不必過於擔憂。」



武屠夫道:「司馬小兄弟,大丈夫問心無愧,那放心走便是,摔不死你的。」說罷,哈哈一笑,輕描淡寫瞟了深谷一眼。



司馬烏爾紅著臉,望著山谷那一頭,便是撫仙派了。此時此刻,如何能打退堂鼓?



他逼著自己強笑一聲,道:「那……那便走罷。」心底則苦想:「二位道長氣度不凡,視死如糞土,當真不愧為中原高人。此次東行,若非,若非我不代表自己,又怎麼……唉,如今怎地能輸了面子?只好捨命陪君子,大不了便是一死,死了再說。」



豈料司馬烏爾誤會可大了,中原江湖武者並非不怕死,貪生怕死之徒,比比皆是,武屠夫、葉道源這對同門師兄弟長年行走江湖,走慣了羊腸鳥道,束馬懸車之路,甚麼大風大浪還沒見過?



加之他們少沖境的道氣深厚,是以眼、耳感官之精,甚是明白這崖壁看似雖高,於朦朧霧靄底下藏形匿影,蒙蔽了常人之眼,但只稍是有習武調子的人,專注行走,也難摔落下去。



三人當即走入窄路,葉道源率先信步向前,他一會兒望著遠山,一會兒細看絕壁上的株草,面容暢意,似是心情大好,一旁就是萬丈深淵,卻一點不把崖谷放在眼裡。



不多時,已走得很前頭了。



他每走幾步,回頭過去,發現和身後二人的距離愈拉愈遠,喊道:「司馬小友,就快了,快了。」



後頭武屠夫道:「慢點,慢點!師兄你一入山總是性情大不同,你瞧司馬小兄弟都嚇著了,那頭便是撫仙,咱們也不著急。」見司馬烏爾滿頭大汗,頻頻安慰,要他放緩腳步。



司馬烏爾一步挪一步,左手扶著臨壁,冷汗涔涔而下,巍顫顫地前行。他雖會點武功路子,可自小從未像這般如履薄冰而行,一旁是穀壑,一旁是山崖,穀中勁風咧咧,早令他疲憊難耐。



可一當聽得葉道源那番話,少年好勝性子便上了來,想起袁月,心道:「三個大男人,怎地只有我這般小家子氣?這兒是母親的家鄉,何況袁姑娘那般小娃兒都走了過去,我一個大男人,豈能打退堂鼓?」當即直起腰杆,壓下懼怕,大步向前。



葉道源、武屠夫二人嘴中「喔」的一聲,臉上笑容漸深,也加快前行。



那條窄路直通二峰之間,三人走不多時,只覺窄路逐漸寬敞,已和山下大道無異,足能三人並肩而行。



幾息之間,大道上霧靄漸散,目光變得明晰可見。



司馬烏爾抬頭一望,但見一座高聳入雲的尖塔,群山繚繞,坐落中央,顯得豪氣干雲,壯闊無比。



下方便是華美大宅院,遠遠便見門口屋簷下的幾盞燈籠,通紅如火,宛若指引燈一般。大宅前有個山門,上頭匾額寫道「谷山寶地」四字。



只見一旁有座涼亭,遠遠就見四名白袍弟子佇候在那,腰仗兵器,面色謹慎。
2023-01-11 20:00:47

第十章 撫仙派





武屠夫笑道:「到啦,司馬小兄弟,那尖塔便是撫仙派的道寶,撫仙玲瓏塔。」說罷,微微愣神,轉過頭,問道:「小兄弟,你們西域是怎麼稱呼『道寶』的?」



司馬烏爾道:「照咱們的說法,天造之物、神造之物,只不過換了名字,意義大多相同。中原可也是如此?」



武屠夫道:「不錯,不錯,道寶,乃是古之大道時期的寶物,大道之寶,也就叫道寶啦。咱們中原的道寶分成五層境:地境、玄境、天境、大法境、太上境,愈是往上境級的道寶,那便是離古之大道時期愈近之物,靈性盈滿。瞧眼前這撫仙玲瓏塔,便是天境道寶,嘿嘿,全中原能媲美這塔的,屈指可數。」



他指著那山門,道:「怕小兄弟不知,屠夫我便和你說,傳聞此地乃當年撫仙派開山祖師,宋齊雲居地,他老人家于此傳授解惑,教導跟隨他的弟子。後來,上一代撫仙掌門,他門下兩名弟子紛紛有成,大師兄石濤性子灑脫,出外曆游,師弟范曲直為人仁厚,收了許多浪跡孤兒,教導他們武功,數十年過去,范曲直掌門將撫仙發揚光大,從此名揚江湖。」



話鋒一轉,接著道:「哼,江湖傳聞他們撫仙不僅武功獨步天下,連飲酒也頗有門路。今日我倒要見識見識,比劃比劃。」



葉道源連忙道:「師弟,今晚可別喝過頭,後天就是范小姐大婚,咱們可不能胡亂添人麻煩。」



武屠夫道:「唉喲!我的好師兄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別再說了,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啦。」



葉道源笑道:「知道了便好。」他心想如若你當真知道,我又何必一提再提?深知師弟酷嗜美酒,倘若喝上興頭,放開了膽,定會忘了分寸,失了禮節,搞得撫仙上下烏煙瘴氣,倒時師尊怪罪下來,于情於理,自己也難護著他。



三人剛過山門,就見一條石板路子延展出去,左右兩旁是為靈氣氤氳的花草,中途分為岔路,右道直往涼亭,直道則是往撫仙大閣。門前佇足兩名白袍弟子,一男一女,手中各持長劍,和一名黃裳女孩于爭論不休。



三人遠遠聽得那黃裳姑娘的聲音,頓覺甚是耳熟,近前定睛一瞧,一張小臉黑黝黝地滿是痘瘢,不就是昨日見著的袁月?



袁月噘著嘴,連連跺腳,道:「這位大哥,我都說了,我只不過是出去溜達一會,誰會把請帖帶在身上?」



那白袍男弟子冷笑道:「小丑……小姑娘,我再重複一次,沒有帖子,管妳是天皇老子,我也絕不會放妳進門。」



袁月瞪著一雙眼,道:「你剛剛是不是想叫我醜姑娘?」



那白袍男弟子不答,只道:「咱倆已經在這兒耗了半個時辰,妳累不累?趕緊滾一邊去!少礙著咱們做事。」



袁月氣罵道:「龜爺爺的,你這人倒是回答我!我告訴你,我爺爺是經商的,他說西域有一群小部族,講求男女平等,懂不懂?」



白袍男弟子大翻白眼,自己這書可不知多讀妳這娃兒幾年,刻意佯裝不懂,冷道:「胡說些甚麼,甚麼男女平等,聽都沒聽過。」



袁月臉露鄙夷之色,哼聲道:「也難怪中原這兒尚不清楚,聽好啦,這要看從哪個面上講平等,男的再醜也是帥,女的再醜了也是美,那是帥的平權;男的再帥了也是醜,女的再美也是醜,那是醜的平權。」



葉道源、武屠夫正好來前,一聞得這話,皆是愣了半神,不知該作何反應。



惟司馬烏爾眉宇緊蹙,仔細思索:「西域可真有這種民族,我怎地從未聽說過?」



袁月察覺有人走近身後,回頭看去,見是司馬烏爾三人,臉上由怒轉喜,笑嘻嘻道:「三位,又見面啦。」



武屠夫一見袁月,就會憶起昨日吳犬戎落荒而逃的模樣,心中很是快意,大笑道:「可不是嗎?袁姑娘,不得不說,妳昨日激將那狗子,做得可真……真妙!」



袁月賊笑起來,手指放嘴前,「噓」了一聲,道:「那狗子也在裡頭,你們可要小心了。先不論他武功人品何如,他身後那、那……嘿嘿,昔有食客三千的孟嘗君,那是雞鳴狗盜之首,不可得罪,不可得罪,那可比臭狗子強上許多。」



他笑得壞水,武屠夫對這話心有所悟,同樣笑了起來。



葉道源通過昨日短暫相處,就知這袁月和自己師弟簡直一個性子,很合得來。他不由歎了口氣,見那白袍弟子冷眼瞧著袁月,問道:「發生什麼事?」



那白袍男弟子一聽,臉色一沉,生怕醜事被泄,忙喝道:「死娃兒,妳敢!」



袁月嘿嘿一聲,不顧白袍男弟子警告,滿不在乎道:「我有什麼不敢?這龜爺爺的,只因我沒隨身帶著帖子,說甚麼都不肯讓我進門。」



那白袍男弟子勃然大怒,右掌舉起,呼的一聲,便朝袁月揮去。



袁月似是早有預料,登時往旁跳開,哇哇大叫道:「我的媽媽呀!你這人好蠻橫,是不是想打小孩?救人啊,救人啊!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臉。」



白袍男弟子身為長者,向晚輩動手本已不對,又怎地敢動用武者的力量?是以他本想打過一掌,好叫袁月知錯認罪,那也就罷了,可這一掌被躲了過去,葉道源三人瞧在眼底,反是大大削了他面子,令他又惱又驚,怒上加怒,道:「我就打妳這醜娃兒!」



袁月正欲拔腿要跑,忽有另一名女弟子閃身過來,出手甚快。只聞啪的一聲脆響,袁月哇哇痛叫,只見右頰紅了大片,飛快腫脹起來,ㄧ個大掌印子,就烙在臉頰上。



男弟子一愣,武、葉、司馬三人同樣皆愣。



只聽那女弟子冷冷道:「妳這娃兒,鬧得也夠了,妳若是再嚷一句,本姑娘就再打一掌,嚷更多句,我就拼命打!看妳這娃兒能撐多久?」



葉道源只聞師弟冷哼一聲,聲音中隱隱透出一絲狠意,知他已然動怒,生怕又出了亂子,忙上前擋在袁月身前。



那女弟子見有人為袁月出頭,冷喝道:「你這道士是誰?這是撫仙派內之事,本姑娘想怎麼教訓這醜娃兒,你管得著?滾一邊去!」



武屠夫拂然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袁姑娘又非你撫仙之人,誰管妳奶奶的派內鳥事?」



那女弟子目中閃過一絲狠光,道:「你說什麼?」



白袍男弟子正氣頭上,目睹同門師妹動手打袁月,還大有繼續動手的意圖,不由怒火盡消,深恐出事,忙勸道:「師妹,快住手!」



那女弟子不甘心瞪了袁月和武屠夫一眼,道:「可是師兄……」



那白袍男弟子道:「這幾位是客人,不得失了禮節。」



葉道源忙躬身行禮,向女弟子道:「在下飛雲派葉道源,見過這位撫仙朋友。」



那白袍女弟子本還想怒斥眼前兩道士,莫管是非,可一聽對方是「飛雲派」門人,大吃一驚,知道那是武律道盟的盟友,萬萬不可胡亂得罪,臉色一僵,輕上下打量三人一眼,抱拳道:「不⋯⋯不敢當,這、這,我這是為維護派中上下安寧,絕非、絕非⋯⋯恩,三位可是來參加後天大宴?」



葉道源看了袁月一眼,回禮道:「此行確是來參加貴派大宴。這位是在下師弟,武圖方。」說罷,遞上那紅帖。



司馬烏爾同樣從囊中取出紅帖,道:「在下司馬烏爾,奉母之命,前來道賀范小姐大婚。」



白袍弟子仔仔細細檢驗那三份紅帖,看了兩、三回,確認均為真跡,連忙向三人行禮,道:「失敬,原來是『飛雲劍』葉大俠和『鐵橋拳』,武……武……武……」心想師妹和這位武屠夫剛有衝突,說至「鐵橋拳」三字時,登時面有難色,說了幾次,仍是道不下口。



那女弟子一聽到眼前這名大漢是『鐵橋拳』,嘴中嬌呼一聲,似覺懼怕,臉上蒼白一片,連連退了好幾步。



武屠夫嘿嘿冷笑,咧嘴道:「甚麼鐵橋拳,那便是往昔事了。古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江湖皆知我這粗人既是得道,這道便是我輩之路,管他是屠夫路,還是高人路,就是何人唾棄於我,我也問心無愧便是了。」



白袍弟子聽他愈說聲音愈冷,頻頻點頭道:「是,是,武、武屠夫……說得是。」他目光一轉,望向司馬烏爾,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忖道:「能收到咱們撫仙紅帖的,多半是大有來人的江湖俠士。這位司馬少俠的大名,並不在掌門給予的名冊,我更是聽也沒聽說過,恐怕這位是哪方豪族、高手後人也指不定。」



他續道:「三位有請。」另一名弟子從涼亭走來,正要領路,豈知一個嬌滴滴聲音道:「等等,等等!你龜爺爺的,我、還有我呢。」卻是袁月。



白袍男弟子臉上無奈,女弟子更是冷聲道:「妳不行。」



袁月氣問:「為何我不行,我不是沒帖子,不過是忘在裡頭,我有帖子,那三個也有帖子,怎麼他們行,我就不行啦?哼,不過是多了三條爛東西,有甚麼好神氣?」



司馬烏爾三人聞言,頓時會意她話中之意,紛紛大感窘境,別過頭去,也不知這般情狀究竟該回些甚麼好。



白袍弟子大臉一紅,女弟子直接斥責道:「胡鬧!女孩子人家,怎地能這般粗俗之話?違禮背法,妳爹娘是怎麼教妳的?」



袁月哼了一聲,指著撫仙大閣,道:「本姑娘出生沒爹沒娘,只有一個老爺子,他就是本姑娘的爹。我說你這人可真奇怪,不讓我過去,又要有找我爹教訓我。」



這袁月頑劣跳脫,司馬烏爾三人可是親眼見識過的,知她若是一動起嘴巴,好似萬劍齊出,可謂犀利無比,這二名撫仙弟子哪裡能招架得住?



葉道源見白袍弟子不得動手,被辯得啞口無言,神色間大是為難之色,油然一股痛徹心切之感,只覺這位弟子和自己應付師弟之情狀神似無比,忍之不住道:「袁姑娘,咱們既然都要進這撫仙的大門,不如同行如何?妳要尋妳爺爺,咱們要找白掌門,路都只有一條,咱們一同走,這位撫仙朋友也好放人進門。」



袁月眼珠子咕嚕一轉,瞧了瞧司馬烏爾三人,又瞪了白袍弟子一眼,道:「好罷,如若能進門,這樣也好。」



白袍弟子聞得這話,兩眼一瞪,道:「這⋯⋯這怎麼、怎麼⋯⋯唉,既然如此,四位有請,唉,唉!」不知為何,他說這話之時,神色愧疚,頻頻唉聲歎氣,一幅難以言喻之狀。



見有領路弟子上前,袁月罵道:「用不著你們這群臭烏龜雞婆,哼,我清楚路怎地走,我帶他們三個去就行啦。」



白袍男弟子深怕這袁月又和師妹吵了起來,倒時可又有苦頭吃,因此不敢得罪,低頭稱是,放四人過去。
2023-01-11 21:00:43
2023-01-12 02:58:30
我亦寫錯。應該秋天有蟋蟀叫方算正確。
2023-01-12 20:00:14

第十一章 袁月趣事





撫仙山門到府前這段路子並不長,可袁月領路在前,他一會兒見其新奇之物,便上前打探,一會兒想說甚麼又回頭和三人有說有笑,話無遮攔,異想天開,似是不把三人看作外人。



司馬烏爾三人雖一路停停走走,卻也不甚在乎,只因昨日一同退吳犬戎之事,三人早對這袁月頗有好感,聊沒幾句,四人很快熟絡起來。



他們見這袁月聰慧過人,說起撫仙之事,似如泉湧源源不絕,侃侃而談,顯是知道甚多。



葉道源想起方才涼亭內的撫仙弟子,多是戒備以待,似在嚴防甚麼。不過方才礙於情狀不宜,便沒有去問。



他笑著向袁月問:「袁姑娘,方才見亭內諸位神情緊迫,兵刃不離身,可是撫仙派中發生甚麼事了?」



袁月「喔」了一聲,蠻不在乎道:「也非甚麼大事,只是近日撫仙派經常遭賊。」



武、葉二人暗吃一驚,齊想這撫仙派是何許之地?堂堂武律道盟之一的寶地,究竟是何方賊兒,有膽在武律道盟底下偷東西?



司馬烏爾奇道:「後來那賊兒怎麼樣了?」



袁月賊笑道:「這群賊兒?當前安然無事,他們有時偷刀劍、有時盜經書、有時搶糧物,幾日下來,那群賊兒偷了一柄破劍、盜了一本《論語》、搶了一些農作物。且那群賊兒每晚盜書,隔日清早前都會完好奉還。令人怪哉的是,那賊兒們挑的都是那本《論語》,日復一日,從不挑其餘書物。」



武屠夫聽到有賊兒敢找上撫仙派,已是佩服萬分,又聽那些賊兒盡偷些怪裡怪氣的東西,不由笑出了聲道:「也不知哪來的賊兒,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我屠夫倒想好好見與一見。」



葉道源皺著眉,道:「范老先生可有說甚麼?」



袁月搖搖頭,道:「起初遭竊,范老爺爺神色凝重,好幾日飯吃不下也睡不著,一張臉成天似爛泥巴,撫仙弟子都深怕他老人家會不會積勞成疾,便自發站哨,但那群賊兒本領極高,兀自三不五時溜入派中,偷劍盜書搶糧。直至前天夜裡,范老爺爺突然召集當晚站哨弟子,要所有弟子回房休息,別誤著練功修身,撫仙弟子深怕那群賊兒會對范掌門、陸少俠和范小姐不利,再三苦勸,但范掌門只是笑而不語,說甚麼『這群賊兒是瀛海島的人,他們確實要找人,但要找的不是咱們』,便大笑而去。」



武屠夫、葉道源聞言大駭,猛停下腳步,齊喝道:「真有此事?可真是那瀛海島民?」神情甚是嚴峻,不復平常從容。



司馬烏爾忍不住好奇,問道:「瀛海島民?」他長年居於西域,不清楚中原之事本就人之常情,不過見武屠夫、葉道源二人的反應,大是對那瀛海島人起了興趣。



袁月笑道:「司馬大哥不清楚他們,嗯,這也是自然。他們對撫仙人來說,倒也不是甚麼窮兇惡人。只是武、武……武……」這「武」字說了三次,話沒說完,沖著司馬烏爾又笑,道:「不喜他們,中原人也就不喜歡他們,只好成了萬惡罪人。」



葉道源忙道:「袁姑娘,那萬萬不可胡說!」他為人嚴謹,知袁月想說甚麼,登時臉色微變。他向司馬烏爾道:「小友,瀛海島民是……是……違背常理之人,他們使的武功路子詭譎無比,咱們中原人習武,絕不能使武律不認可的武功,那可是大罪。嗯,簡而概之,便是如此。」



武屠夫蹙眉道:「師兄,那瀛海島周邊有界域維護,每十年才能破界一回,前幾日破界,正邪兩派盡出,咱們也沒收到消息,說那島上賊兒有人出島。」



葉道源點點頭,見自己師弟臉上喜色愈盛,整張臉頓時拉了下來,道:「師弟,江湖正邪兩道沒人敢得罪瀛海島民,你千萬千萬不可冒然行事。」



袁月聽武、葉二人論起瀛海島人之事,心中笑道:「他爺爺的,我可不敢也不想和武屠夫打起來,他武功高強,用力打來一掌,便能打了死我。」



袁月止步不前,三人便沒有再說,抬頭一看,已然到了大府。



撫仙大府熱鬧非凡,裝擺氣派華美,所見之物皆是通紅如火,洋溢喜氣。遠遠便聞得廳內人聲鼎沸,循聲看去,少說也有三百餘人坐落各處,談笑嬉鬧。眾撫仙弟子吆喝叫駡,煮飯掃地,修剪花草,幾乎忙得焦頭爛耳,無及顧他,因此見著葉道源三名面生人,稍瞥一眼,也就快步離去。



司馬烏爾不停張望,他生平從未踏入過中原境內,更別說中原各派之地,所見之物盡覺新奇,只覺心下砰砰亂跳,眼見武屠夫幾人走遠,也大著膽子踏進門內。



只見朱紅漆門側旁佇候六名白袍弟子,同樣持劍。其中四名弟子殷勤招呼江湖豪客,另餘兩名白袍弟子則上前端詳來人。



那兩名弟子先是瞧向葉道源、武屠夫、司馬烏爾三人,見三人面生,欲要細看,豈知頭一往旁,看是袁月,臉上大是訝然,「啊」的一聲,道:「妳、妳為甚麼還在這?師兄不是把妳趕……」那「趕出去」三字尚未出口。



袁月一雙眼珠子大瞪,已然明白,道:「好啊,好呀!我還在想,我怎地不能進來了,原來你們這群串通好的狗王八蛋,不讓本姑娘進門。」



那弟子怒道:「是又如何?這兒是撫仙,不是妳這娃兒的家,豈能讓妳說拿就拿,說走就走?昨夜妳偷拿那丹藥,可是地方豪族贈予白大人和葉小姐的賀禮,價值不只千金,妳說妳弄壞了賠得來嗎?」



原來這幾日以來,離大婚之期愈來愈近,來客紛多,撫仙派弟子忙得天昏地暗,袁月卻是玩得不亦樂乎,頻施怪招,惡整撫仙弟子,沒少讓弟子被派中長輩責難,每當如此,自當見他大笑而去,氣得撫仙弟子各各惱怒難忍。若不是因為大婚迫近,范曲直為此齋戒整整一個月,又令撫仙上下誰也不得出手比武,生怕胡亂動用道氣,影響氣運,大壞了婚宴的兆頭,哪裡會放任袁月胡來而為?



袁月想了想,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賠就賠,多少武幣?」



那弟子早看不慣這袁月,見她態度如此無禮,更是大怒,道:「定是妳這窮娃兒賠也賠不起!掌門和師叔等人都說不要為難於妳,哼,老實告訴妳,撫仙上下弟子都看不慣妳,我王通強就不服氣,妳這醜娃兒究竟有多大能耐?」



只見這些天深受袁月迫害的撫仙弟子圍在兩旁,頻頻點頭稱是,臉上大是暢快之色,恨不得將這小魔頭趕了出去。可大有人想上前阻止王通強出手,免得壞了大事。



袁月哈哈大笑,道:「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那丹藥根本難吃要命……呸,本姑娘是說那丹藥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好吃,又紫又紅,鐵定不是甚麼良物。本姑娘一片誠心,為陸哥哥、范姊姊試毒,當日不也讓范老先生、陸哥哥、范姊姊等人道謝?」



在場眾賓客多是停足觀望,甚感好奇,聞聽這話,齊想:「人家是大人有大量,丹藥都讓妳吃下肚了,難不成還要為難妳個小姑娘不成?哪怕真讓妳吐了出來,藥力也早散了去。」



那王通強氣得臉色通紅,兩眼充血,喘息連連,只見他手按腰上長劍,劍刃於鞘中喀喀作響,想拔劍又是不得拔劍。



身旁撫仙弟子自又是一陣緊張。
2023-01-12 20:00:26

第十二章 靈瑤三瓊



 
武屠夫猜到這王通強想做些甚麼,卻知這袁月人小鬼大,口無遮攔,可於先前酒館之事,很是對他脾氣,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說甚麼也不願讓她受欺辱。當即上前一步,直想那王通強若是出手,便讓他先行出手,自己護袁月周全無事,是以再出手退敵,也就純屬不得已為之,倒無任何不妥之處。
 
就是向來百般顧忌的師兄,也就不會責難自己。
 
袁月掃了在場撫仙弟子一眼,見他們臉上多有不服,心忖:「哼,你們不喜我來,難不成我就愛見著你們了?撫仙偌大,你們不找我麻煩,那也就罷啦。現下既敢找上門,那可別怪我。」
 
他冷笑一聲,道:「怎麼?堂堂撫仙弟子,要教訓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哼哼,你們來啊,來啊!你們要是敢來,看我不和范老爺爺說你們壞話,再喚『三瓊』姊姊們,打得你們屁股開花,臉上也生花。」
 
有一名撫仙弟子問:「為何臉上也生花?」其餘弟子紛紛臉色大變,心想這醜娃兒說話油嘴滑舌,怎地還有人學不乖?
 
果聽袁月嘻嘻笑了起來,道:「你想屁股被打了開花,那屁股全是血呀、屎的、尿啊,抹一把塗在臉上,豈不就是臉上生花?嘻嘻,嘻嘻。」
 
那幾名弟子但聞這話,登時臉色大變,有些弟子連退好幾步,有些弟子怒目相視,大多弟子則哭笑不得。
 
在場來客聽得『三瓊』,也多是停足觀看,多半男性的眸中帶著幾分火燙、殷勤之色。
 
袁月口中的『三瓊』,無論武者、百姓,只要是中原之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這些撫仙弟子,身為武律道盟的武者,更是清楚那『三瓊』的厲害,因此大有顧慮。
 
武屠夫驚道:「那『靈瑤三瓊』竟然出谷了?哈哈,那三個美人平時鮮少出手,可一出手定會是全力制敵,屆時何止屁股開花?」
 
袁月聞言,和武屠夫相視一眼,均是大笑不停。
 
眾撫仙弟子聞言,齊想這醜娃兒當初一來,分明誰也不識得,加之形貌甚醜,性情扭捏,便沒人多去在乎。可剛過一日,她性子猛然劇變,變得頑劣跳脫,詭計多端,不一會,就將這撫仙上下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眾人雖然氣憤,諒她年紀甚小,卻不好找她說理。爾後云云,這醜娃兒竟是歪腦子動到「靈瑤三瓊」身上,眾弟子本想看她吃鱉,豈知三瓊非但不生她氣,反是對她大有好感,時常伴在一塊,令眾人又是不解又是羨煞。
 
葉道源瞪了武屠夫一眼,見旁司馬烏爾面有不解,知他好奇,悄聲解釋:「小友,咱們中原正派,由武律道盟、少林、武當、靈瑤四大派共謀管理。那三瓊,便是來自靈瑤宮的三位姑娘,她們各個美豔絕倫,武功高強,且年紀尚輕,最長也不過十八來歲。咱們中原都喚她們『靈瑤三瓊』。唉,話又說回來,如若真讓袁姑娘告了這個狀,這些撫仙弟子恐怕……」話未說完,臉上已流露憐憫之色。
 
司馬烏爾頓時會意過來,這些撫仙弟子多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蒙范曲直收留,踏上習武之道,其中不乏有年紀稍長之人,那『靈瑤三瓊』既都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倘若被她們出手教訓,于情於理上,那畫面都不甚美觀。
 
袁月一笑,道:「明白了?那還快快讓路,本姑娘要帶客人去見見范老先生。喏,怎麼,你們還想攔呀?這三位可是飛雲派的貴客,你們要是再攔,可就不只是打得開花了。」
 
那王通強瞪著一雙眼,哼了一聲,轉頭服務其餘賓客,不在理會袁月幾人。如今,他算是認了栽,那便眼不見為淨,當作沒這一回事。
 
袁月領頭而行,三人快步跟上。四人往廳旁小道而行,走到一處轉角,兜了一圈子,再向北而行,來到一處遊廊,廊間多是撫仙弟子,他們一見著袁月,都是嚇得倒抽冷氣,臉色慘白。四人拐個彎兒,走過數十步,又轉個彎兒,便見一條通達長廊。
 
長廊旁緊鄰處小湖,小湖碧波盪漾,湖面上浮著數朵白蓮,看來頗具雅意。
 
袁月笑道:「三位,前方便是范老先生所在……」說未說完,突然「咦」了一聲,目光中忽然閃過異采,似如感慨般,嘖嘖稱奇道:「姐姐們美如花,花看花,花又見花。」
 
葉道源等人聽她他滿嘴胡語,心中奇怪,往前探去。
 
只見長廊盡頭是個花廳,廳旁湖畔,佇候三道身影,遠遠看去,但見碧水相伴,三道嫋嫋身姿迎風而立,卻是一綠一紅一黃三名女子。
 
四人近前幾步,忽有春風徐來,一陣女子淡雅花香便飄然而來,胸中盡感舒坦無比。
 
司馬烏爾凝目再看,不由眼前一亮,倒抽好大一口冷氣,就見那三名女子長髮如瀑,黑得發亮,美眸凝水,鵝子臉上各有千秋,一綠如暖春拂風,一紅如豔花齊綻,一黃如淡然秋菊,無一不是絕俗美人。
 
司馬烏爾生平從未見過這等驚為天人的美貌女子,嘴張了便忘了闔上,久久無法自拔。
 
他愣神片刻,趕忙低下頭,可過沒多久,又忍之不住再探望一眼。這回愈看愈癡,竟是差點兒渾然忘我,連呼吸也忘了。
 
葉道源、武屠夫兩人歷練較深,失神只餘片刻,腦中便想到同一件事上,驀然回神,同聲低道:「靈瑤三瓊!」
 
司馬烏爾虎軀一震,原來這三位女子,卻是袁月口中的靈瑤三瓊。
 
方才聽葉道源提及「靈瑤三瓊」,他便一心嚮往會會這三美人,如今人在近前,卻是少年性子大發,加之臉面子薄,哪怕知這三女子美貌難擋,也不敢再瞧了那三美人一眼。
 
他低頭暗想:「這便是中原美人?可,可、可真是……唉呦,美!美!美!」心念至此,惟剩一個「美」字。
 
突然像是憶起甚麼般,看了一旁袁月,搖了搖頭,不由對眼前三美人萌生歉意,想道:「唉,我當時見袁月姑娘長得……生得詭異,認定中原女子盡是如此,哪知只是她人長歪……」
 
那「靈瑤三瓊」早已聞聲看去,三道美眸中各有不同韻味兒。但見三雙水靈靈眸子依序閃過葉道源、武屠夫、司馬烏爾一眼,最後凝目在袁月身上。
 
那黃衣美人嘴角微彎,纖臂一動,司馬烏爾只覺一陣香風撲面,眼前一花,聽得慘叫聲由近而遠,不知不覺間,袁月竟被捉了過去,遭『靈瑤三瓊』團團包圍。
 
遠遠就聽得袁月慘叫道:「住手,住、住手!就算都是女人,也不能……啊,啊!是……是了,三位姐姐,妳們怎地不進屋去?」
 
綠衣美人笑呵呵道:「月兒妹妹,妳說這甚麼話呀?師父不克前來,只好咱們三人勉而替之。可裡頭那些……大野狼目光不善,好不難受,如何待得下去?先不說這些,妹妹,快來和姐姐學學琴,未來好讓妳夫君享享天籟之樂。」語調溫潤輕快,似如暖春。
 
黃衣美人道:「大姊,這可不行,袁月妹妹要和我學書法,喏,妳若能寫上一手好字,以字入道,誰敢小瞧妳?」聲音平穩中帶有幾分挑釁意味,顯是熟知袁月性子。

 
紅衣美人道:「不可,妹妹是要和我學棋,棋藝能使人恭謙禮義,腦筋精明,自然能成一個淑女。」話少如金,恭恭敬敬。
 
三瓊這些話,自然是指中原女子「琴棋書畫」之美德。
 
靈瑤宮能和道盟、少林、武當三方抗衡,占得一席之地,自有其窮妙之處,江湖盛傳,靈瑤宮不修尋常萃氣之法,是以沉浸琴、棋、書、畫等技藝之巧,從而體悟修行。而「靈瑤三瓊」又是各項技藝之最的能人,已達真正癡迷之境,因此也就口口不離琴棋書道。
 
但仔細一瞧袁月反抗之情狀,又想大家閨秀的談吐舉止,實是難以聯想一塊。司馬烏爾三個大男人,卻不好說些甚麼,只好瞧著不停掙扎的袁月遭三瓊拖去一旁。
 
三人剛想走入花廳,葉道源回頭道:「師弟,你等會能不說話便不說話,明白嗎?」
 
武屠夫自是清楚輕重緩急,道:「知道了,師兄。」
 
葉道源點點頭,往花廂裡頭走去。
2023-01-12 20:00:38

第十三章 再遇吳犬戎





只見花廂空間甚大,上首設有五張太師椅,空著其中兩張。其餘來客都是江湖上赫有名聲的長輩。五張太師椅自是代表飛雲、峨嵋、撫仙、星雲、杞麓,武律道盟五霸的掌門人之位,如今只有星雲派、峨嵋派二派來人,靈瑤宮則讓「三瓊」替行來宴。



葉道源偷偷瞧眼,暗察花廳內氣氛甚是凝重,所有人皆凝息不語,也不見任何一位江湖高人有弟子隨伺在旁。



但見下首主位是名灰袍中年男子,面容莊嚴,氣息內斂,緩緩啜茶,似有些惆悵,便是撫仙范曲直掌門。頭一轉,見右首那滿臉精悍的大漢,面容削瘦,一張大鬍子,雙眼凹陷,冷冷瞧人,當即認出那是星雲掌門,宋天雄。



左首是名女子,面色慈祥平和,嘴角含笑,眉梢柔而長,一身法衣樸素無華,卻不失禮節,反而頗有浩然莊嚴之感,正是峨嵋派掌門,圓如師太。



三人目光早已循開門聲而來,范曲直一見是葉道源、武屠夫二人,愁容頓消,轉而喜色,笑盈盈向在場賓客道:「諸位,這兩位是飛雲派的葉少俠和武少俠,是咱們武律道盟不可或缺的未來才幹。」



葉道源、武屠夫連忙謝過,道:「范老先生言重。」



向宋天雄、圓如師太行過一禮,接著和其餘賓客依依行禮,至始謙謙含笑,倒不似平時輕鬆諧意的模樣。



這時,范曲直瞟了司馬烏爾一眼,微微愣想:「天機子兄何時又收了這麼一名弟子了?」卻也沒有詢問。



那些群雄見這二人態度謙和有禮,齊想飛雲派掌門天機子向來敬佩江湖各派,派內平時鮮少管這等紀律禮法之事,但倘若派中弟子無禮于他派掌門、高人,天機子必會率先發難,嚴懲重罰。皆有感道:「原來這兩名年輕人就是這些年聲名鶴起的飛雲派門人。」



飛雲派位在廣東羅浮山,羅浮山有四百三十二峰,其中頂峰就叫飛雲頂。飛雲派勢力龐大,每一峰皆有弟子駐派,可派中門人多半對江湖紛爭深感厭惡,因為多是隱世之人,江湖世人皆知如此,因此常稱他們是「隱世派」。



飛雲派門人平時就鮮少外出,如今見了派中門人,還是列為眾弟子其首的大弟子、二弟子,群毫自當給足面子,暖問幾句。其時,范曲直拿出一個搖鈴,輕輕搖響,當即傳來數道腳不聲,自花廳後頭走來,卻是幾名撫仙弟子。



那些撫仙弟子忙向群豪躬身行禮,便帶葉道源三人來到後方小閣。還未進門,已然聽得銀鈴般的女子笑聲、男子暢意大笑之聲。



葉道源望眼一看,這小閣比起花廳要大上許多,在場多是各門各派年輕弟子,還有些熟面孔。他略略一算,少說也有三十來人。是以各派弟子見著三人,紛紛上前招呼躬禮,禮節畢了,自當是少年少女性子發了,嘻嘻笑笑,氣氛熱烈,當真和隔壁花廳大是不同,好不熱絡。



此時,一陣譏笑聲自旁傳來,冷道:「這不是當年在少年大會,狠心斷人手腳、穿人琵琶骨的屠夫?哼,你可還有甚麼膽子,又有甚麼資格來到此處?」



葉道源聞得這話,腦海閃過念頭,心下一慌,趕忙回頭,竟見無論哪派弟子都避及師弟,不敢靠近。惟見一道熟悉身影,逕自佇足在師弟身前。只見那人一身黑袍,眼中全是睥睨之色,鼻尖有一大胎記,卻是那吳犬戎。



其實早在司馬烏爾三人走入閣樓,吳犬戎就已見著,他懷恨昨日酒館之事,一雙冷目死死瞪著三人。見眾子弟都圍攏在他們身邊,更是氣得咬牙,因此才突想出這般惡言。



眼見一雙雙妙目銳眼射將到武屠夫身上,大有打量之意。



可武屠夫一副不理也不睬的模樣,誰說上他的事情,兀自坦然自得,只顧和司馬烏爾閒聊,聊得一陣,發現司馬烏爾愈發緊張,詞窮結巴,最後連話也說不清楚。



葉道源一下便明白吳犬戎想做甚麼,只感一股怒火油然而起。他脾氣溫和,平時絕不輕易發怒,可這回吳犬戎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以這等方式揭人所短,害得自己師弟遭受非難目光,實是可惡至極。



但他在酒館發了武律鐵誓,就不得把昨日相見之事給說出口,只好上前一步,佯裝久未見面,道:「吳兄弟,久違問候。」就要行禮。



武律道盟五霸的弟子向來以兄弟姊妹稱謂彼此,以示中原老百姓,他們道盟「難當有我,同樂同享」的俠義肝膽精神。



吳犬戎避過不受,冷笑道:「葉兄弟這是做甚麼,堂堂大禮,在下擔受不起。」他言下之意便是,誰要受你飛雲派的大禮?



葉道源一愣,發現他目中恨意滔天,只差沒拔劍襲了上來,是不可以話理喻,心想:「袁姑娘說過,為了這次婚宴,范掌門特意吃齋,撫仙上下也已整整一個月不動武不比試,令道氣長存,只為延續門派『氣運』,那我便說甚麼也不得壞了他們大事。」當下搖搖頭,笑道:「吳兄弟哪裡的話,你我皆為各派最長的弟子,理應沒有甚麼擔當不起,平心而論就是。」



吳犬戎聽他「平心而論」四字說得甚重,哼了一聲,還想說些甚麼時,又聽得一陣開門聲,目光轉去,突然眸亮異彩,眉開眼笑,整張臉大是喜色,什麼怒火恨意全然拋之腦後,頓時就沒了影去。



葉道源微微一愣,其時,忽聽那群年輕弟子一陣吵雜,原是各個都按奈不住好奇。



有人道:「那人便是那……那屠夫?」



另一名道:「錯不了,看他那張俗面,可有見著他右耳上的舊疤?據說那是前任星雲掌門人所留下的劍傷。前任星雲掌門人劍術通神,劍意隨心使發,當年飛雲派掌門護徒心切,還是硬生生留下一道傷疤,那便是由劍意所傷,定錯不了的。」



又有人道:「我師兄說過,別看這屠夫現在這情況,他當年便有個響噹噹『鐵橋拳』之名,只不過……終究是不明事理,哼,任意妄為!當年少年大會,這瘋子不知吃錯甚麼藥,連連斬斷星雲派數十名同輩之人的右臂,氣得差點兒讓星雲派宋掌門出手滅之。」



又有人道:「啊,難不成是當年飛雲和星雲兩派間的婚約?」



那人回道:「可不是嗎?噓……噤聲!那瘋子看過來了。」



這些說話的弟子們,年紀輕輕,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他們並非親眼所見,而是聽派中師兄師姐提及過,是以說起事來,東跳一段,西講一段,虎頭蛇尾,說得既不清也不處。
2023-01-12 20:46:23
2023-01-13 18:14:28

第十四章 求瓊





待得葉道源和多數弟子打過交道,禮節畢了,目光向花廳凝去,細想適才各路江湖前輩面色沉重,似有隱憂,就連上首道盟五霸也不例外,若說有何等大事能牽連群雄,指不定就是和瀛海島之人迭闖撫仙派盜物有關。



他忖道:「也不知那瀛海島民究竟想做些甚麼,大婚臨近,只盼范老先生莫要操勞過度,傷及身子了。」想了一會,心下不安,悄聲靜步來到花廳角落,仔細探觀廳內情狀。



果見花廳內一片寂然,各路群雄屏息凝神,臉色沉悶,時而左右相顧,時而嘴中翕動,似有難隱之言,卻一副極想發話之狀。



葉道源不禁有些疑竇,細細探聽,那圓如師太率先道:「阿彌陀佛,范掌門,那群賊兒近日不停騷擾貴派,盜取貴派之物,為何放任而為?數百年來中原盛傳,那群賊兒不僅武功高強,才智也頗為過人,歷朝各派每十年上島一回,捉拿武律要犯,可每每盡是無功而返,鬧得世人看笑話,前幾日咱們又是空手而回,想不到竟還讓瀛海島島民偷溜出島,咱們武律道盟顏面何在?」



眾人素知圓如師太性子慈和,鮮少涉及江湖恩怨,只因這回敵人非正邪兩道,乃武律大敵之一,是中原百年來除之不去的內憂,瀛海島島民,可謂是中原武者百姓人人有責,無論正派,應當合力除之。



宋天雄一張大鬍子輕輕抖動,道:「師太所言甚是,不過那群賊兒究竟為何要連夜闖入撫仙派中?范掌門,你可有甚麼頭緒?」他一雙冷目如貪狼般的眸子,緊緊盯著范曲直不放。



圓如師太沉吟片刻,才道:「范掌門,據說你曾和島民說上幾句,可真有此事?」她平時面目慈和,總以笑顏見人,可此時卻神色凝重,猶似罩上好幾層陰霾,苦色甚深。



群雄聞得「島民」二字,皆又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面面相覷起來。圓如師太、宋天雄臉上雖無意外之色,卻也凝重幾分。



所謂瀛海島民,他們從不相信中原惟一的「武律大道」,中原無論武者百姓皆信仰武律,以武律為誡,以武律而活。可是瀛海島民不依循武律,他們不敬武律,不理朝廷號令,就是武律道盟出面,也一副「天下與我有何相干」的態度,落拓任性,著實令人費解。



范曲直點點頭,道:「確實如圓如師太所言,那群人確實和范某談過幾句。」



圓如師太重重吁了口氣,頻頻搖頭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冤孽,冤孽!」



宋天雄一雙本就極為銳利的雙眼,更加瞇細,追問:「敢問范掌門,那群島民有何索求?」



范曲直愣了一會,歎了口氣,道:「他們所求之物,咱們是一生也給不出來。不,就是給了出來,那便不是他們追求的理想……」他話說至半途,突然臉上又一陣恍惚,似是憶起甚麼事情。眾雄一雙雙利目射將而來,他搖搖頭,續道:「如今天機子兄、杞兄都不在此處,這事兒就等咱們下次開道盟大會,範某再仔仔細細向諸位說個清楚,道個明白。」



葉道源聞聽到此,暗忖:「那瀛海島之偷一本《論語》,又偷幾把兵刃,既不動撫仙派道寶,又原物奉還,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心念甫轉間,耳中聽得一陣吵鬧聲響,回過目光,見一群年輕弟子于小閣門前竄頭縮腦,呆呆愣笑。他大感疑竇,走去幾步,便發現武屠夫、司馬烏爾二人身影。



武屠夫正好對來目光,呶了呶嘴,冷笑示意。葉道源循方向看去,只見那群年輕弟子癡癡凝望,臉上盡顯殷勤之色,有時整齊衣服,有時搔首弄姿,原來是在看房外那三朵異花,「靈瑤三瓊」。



只見那「靈瑤三瓊」佇候角落,靜靜挑望窗牖外的景緻,美眸微垂,文雅靜謐,三人雖然從未發過一語,然而舉手投足間,都極為惹人注目,當是美豔地不可方物。



在場偷望的弟子清一色是男性子弟,一雙雙火燙的目光,透著期待和忐忑。



有人道:「那就是『三瓊』?唉喲,當真是,是……當真美得過分!我本覺得江湖傳聞言過其實,現在看來,倒是一點也不過。」



又有人道:「嘿,你懂甚麼?瓊有玉之意,三瓊,即三塊美玉,玉如佳人,佳人似玉,這稱謂果然不錯,美如玉,不!更勝玉!」



有弟子忍之不住,罵道:「呸!滿嘴文謅謅的,美人就美人,玉來玉去的,三瓊可不是尋常女子,豈會被你這般花言巧語打動?」



那靈瑤三瓊聞聲,三雙美目飄去,示意一笑。霎時間,那群年輕男弟子如遭電擊般,猛地齊吸冷氣,身子大震,所有人宛若陶醉其中,再沒心思爭論,發出歡快不得了的笑聲。



當即有弟子沖上前,爽朗笑道:「柳姑娘,在下對琴藝情有獨鍾,奈何在下琴技平平,其中有種種疑竇,尚不得解,不知柳姑娘能否解惑一番,在下定當厚謝。」他口中的「柳姑娘」,便是指那綠裳女子。



柳姑娘笑盈盈道:「既然你對琴藝獨鍾,不如就自兒和古琴自吟自彈,豈不妙哉?」那弟子愕然不語。



又有一弟子信步上前,看來溫文儒雅,鳳度翩翩,和色道:「古有《炳燭夜讀》在前,言道:『登萬重山,行萬里路,讀萬捲書』,在下這些年效仿古賢,走訪山嶽,行了不下萬里路,對書中之道頗有感觸,寧姑娘,在下陡膽,咱們來談些古人之道。」這人口中的「寧姑娘」,便是那黃裳女子。



那寧姑娘微翻白眼,一眸一盼都是韻味無窮,足讓眾多弟子癡癡愣住,只聽她沒好氣道:「唉,咱們靈瑤宮沒有書瓊,只有書瓊!」那弟子聽還不解。



寧姑娘嘆息又道:「靈瑤宮的書宮,是書法的書,不是書本的書。」那弟子終於恍悟,臉色大紅,乾笑解釋幾句,察覺周遭低低笑聲,自知無望,低頭快步離開。



還尚有成群弟子一副躍躍欲試之樣,道:「王姑娘……」



那紅裳女子微微一歎,苦笑道:「我既不寫書法、亦不彈琴,此處無棋,就是有棋我也不會下的。後天是范姑娘大婚,撫仙派特意令道氣長存,實非不易。我動棋便會動用道氣,如此可不大壞人家兆頭?」



她這話一出,眾年輕弟子頓時瞪大雙眼,啞口無言,他們皆聽派中長輩道過,撫仙派為了這次婚宴,整整一個月不得動武,令道氣回盪派中,氣能引氣,道氣自然能引出氣運,以此延續撫仙香火。



那柳姑娘、寧姑娘本還有些為難,聽得此言,不由相視一笑。



二女齊聲道:「妹妹說得不錯,咱們同為女子,得替范姑娘著想著想。」三女齊笑,發出如黃鶯般的清脆笑聲。又是惹得那群男弟子一陣如癡如夢,笑得合不攏嘴。



當年靈瑤宮宮主收靈瑤三瓊為徒,三人便姿色頗豐,早受慣了眾人時如貪狼、時如讚揚、時如饑渴之各色異光。對於這群年輕弟子阿諛奉承,做作張揚的追求,已然司空見慣,自然不感興趣。



儘管三瓊不願相理,可對方既已找上前,又同為正道一員,便不得不回禮以待。那些年輕弟子也知此理,因此才肆無忌憚,頻頻搭話,表示好感。



武屠夫、葉道源頻頻苦笑,知愛美之心人人皆有,實也無可奈何。



一旁司馬烏爾搖搖頭,心想:「可笑不可笑,可恥不可恥,美人雖美,卻不是花兒草兒,整天瞧著看了,難不成便會是那些人的?」



他目光往下一看,見著袁月身影,那痘瘢小臉上,一副生無可戀之色。適才當二瓊遭人搭訕,她們纖臂便如捉住野獸的獸夾般,微微緊縮,將袁月牢牢捉在懷中,任她怎地掙扎也不放行離去,可也是怪可憐的。


(今天有事要處理,所以提前更新!)
2023-01-13 18:14:40

第十五章 笑過頭





忽聽一陣好大的歎息聲傳來,司馬烏爾循聲看去,但見那窗牖前有一身影好生面熟,仔細探看,那人一身黑袍,鼻尖一點大胎記,臉上含笑,似個謙謙君子模樣,可不就是方才跑沒了影的吳犬戎?



原來吳犬榮本想趁武律道盟各派弟子皆在,揭露當年少年會的過往事,大挫飛雲派二人的銳氣,好報昨日酒館的一箭之仇,可當他一望見「靈瑤三瓊」,魂都被勾了去,甚麼報仇憎恨全扔到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但見他倚在牖邊,挑望閣樓外的遠山邃谷,幽幽一歎,這一歎息又緩又長,大有刻意之嫌,無疑是想博得「靈瑤三瓊」矚目。



可那「靈瑤三瓊」非但看也不看,反而回以幽然一歎,面有倦色,其中含意,不言皆知。鬧得吳犬戎臉色沉悶,一陣尷尬難忍。



司馬烏爾見此,笑意沖上心頭,卻是拚命忍住,不敢笑出聲,暗道:「不可、不可,倘若笑出了聲,又要給屠夫道長惹來麻煩。」



豈料就在這時,卻聽得武屠夫率先哈哈笑出聲來。這笑聲不響,卻笑得極是暢意。



那群弟子一頭腦熱,盡現殷勤,雖不知此笑聲是在笑話何人,亦感心虛作祟,只覺這笑聲是在嘲諷自己,俱是面紅耳赤,瞪視過去。



吳犬榮怒火最甚,他堂堂星雲派大師兄的地位,誰敢這般笑話自己、小瞧自己?他兩眼一瞪,見是武屠夫,雙目幾欲噴出火來。兩人目光相交,武屠夫嘿然一笑,聳聳肩膀。



吳犬榮當是明白笑容之意,怒道:「你這他媽……」那「他媽的」三字尚未脫口,突然感到三道目光射將而來。



竟是那「靈瑤三瓊」的三雙美目。



他微愣半晌,想道「靈瑤三瓊」全然瞧在眼底,不由壓下怒火,換成一副翩翩青年的笑容,重施故技,兀自假意正經,深深一歎。



靈瑤三瓊本是循武屠夫的笑聲看去,見吳犬榮滿臉怒容瞪向武屠夫,心底察覺一二,想是無聊之際,看個熱鬧也罷,豈知竟換來一張假意笑容,頓感噁心倒胃,興味索然。



袁月看不慣那吳犬榮,早忍之不住,也是大笑起來,罵道:「臭狗子,行行好,別唉聲歎氣了,文人搞得那套,文謅謅的,你說你一個大武人搞那些幹甚麼?一個屎坑在前,有路可走,你偏要跳過去,最後落得狗吃屎,豈不活該?」



眾弟子聞得最後幾句話,只覺狠狠被抽了一把,臉頰似乎火辣辣的,一個個大臉紅通,恨恨瞪著袁月。武屠夫笑得更響,其餘沒湊熱鬧的弟子也循聲望來。



吳犬戎始終凝望三瓊,這時才見著袁月那滿臉痘瘢的面容,嚇了一跳,道:「妳、妳是昨日的……」



那柳姑娘細眉一挑,美人痣旁的櫻唇輕起,問道:「袁月妹妹,妳認識這人?」



袁月哼了一聲,道:「天下狗兒如此多,我怎麼識得哪一隻狗是誰。」吳犬戎頓時大臉一沉,兩眸含怒。



袁月又嘻嘻笑道:「怎麼?我倒想問問你這狗子,方才瞧了三位姊姊這麼久,卻也沒發現我?嘿嘿,姊姊們,我看人啊,瞧的是大梨子、大柚子、大甜瓜,想吃得不得了。」



其時,窗外一陣寒風徐來,也彷彿讓「靈瑤三瓊」的目光堪堪冷漠下來,吳犬戎大是窘迫,連忙道:「不是,不是,我沒有……柳姑娘,寧姑娘、王姑娘,別聽那醜……丫頭胡語。」



袁月突然哇的一聲,抽抽噎噎起來,道:「姊姊們,妳們聽、妳們聽,這臭狗子都叫我些甚麼,嗚嗚嗚……姊姊們瞧這人說的……」



吳犬戎見靈瑤三瓊的目光更加鄙視,心中大急,連忙又道:「乖,乖,別哭啦,好妹妹,漂亮妹妹,大哥哥買糖給妳吃,好不?」



袁月擦拭發紅的眼睹,道:「我不要糖……我想吃更好的。」



吳犬戎微微一愣,接著道:「那妳想要甚麼,都買給妳,都買給妳!別哭啦,別哭啦。」



袁月破啼而笑道:「真的嗎?你人真好,這樣罷,梨子、柚子、甜瓜,你喜歡哪個就買哪個給月兒吃,月兒不挑食的。」



眼見他派門子弟都在圍觀,吳犬戎只想趕快止住袁月哭鬧,否則事情一鬧大,說堂堂星雲傳承弟子欺辱小姑娘,各派掌門人怪罪下來,連宋天雄也難以護己。他一聽袁月說了三樣水果,心想梨子、柚子又不比甜瓜大,這聒噪小姑娘沒吃一會兒又會開始吵鬧,於是道:「甜瓜,甜瓜!我買一個大甜瓜給妳吃個飽。」



袁月轉而嘿嘿冷笑,道:「王姊姊,太好了,這狗子喜歡大甜瓜。很是喜歡,嘿嘿,嘿嘿……」



吳犬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袁月口中的水果非彼水果,背脊流淌一陣冷汗。



靈瑤三瓊中就屬王姑娘的性子最為反復無常,忽冷忽熱,思緒多怪,就如她所擅長的棋技,真假難辨,變化萬千,是以她一聞得袁月的話,便知袁月一手栽贓給吳犬戎,心中隱隱佩服。



她那雙陡然一瞪,變得刺寒異常,其餘二瓊的目光也相當蔑視,直讓那些諂媚弟子和吳犬戎一陣不好受。



場面為之尷尬,有弟子知是自討了沒趣,受之不了,打個哈哈,倉皇逃去。再過少時,幾乎所有弟子都已散開。



武屠夫自當看在眼底,見吳犬榮神色接連數變,終於忍之不住,大笑出聲,而袁月也是笑出聲來,若非被二瓊捉了住,定會手足舞蹈起來。兩人笑聲愈來愈響,迭迭傳遠,惹得花廳上的群雄紛紛望來,探個究竟。



吳犬榮大感羞辱,驚見群雄相望而來,而那武屠夫、袁月還笑個不停,氣得整張臉脹得通紅,咬牙切齒,最後猙獰而笑。他忍受眾雄異樣目光,悄然來到宋天雄身旁,在他耳邊細聲咕噥。



武屠夫笑聲赫止,臉色微變,心想:「不好,不好!我笑過頭了,人人皆知星雲派宋掌門,向來護弟子心切。這姓狗的昨日稱宋掌門為叔叔,叔姪之親,大是有可能替那吳犬榮出頭。」見袁月還在大笑,目光示意,要她趕緊住嘴。



可袁月心情大好,早已樂得開懷,顧不得武屠夫制止,兀自笑得沒完。



少時,果見宋天雄臉上登然變色,直直瞪向武屠夫,又瞟了一眼袁月,眼中閃過一抹冷意,顯是心中已有疙瘩。
2023-01-13 18:14:51

第十六章 衝突





武屠夫不願惹事生非,當即扭頭,往旁走去。忽見兩名星雲弟子逼前而來,擋住去路。他凝目看去,對來人很是眼熟,卻是昨日見著那星雲派楊有為、東如二人。



他轉過半身,欲往另一邊而去,可那兩人偏偏又擋在身前,接著動也不動,面上皆有冷然之色,分明就是不讓他離去。



葉道源時時關注武屠夫,見星雲派果真找上門,暗叫不好,忙要上去道:「師弟萬不可……」哪知又二名星雲弟子擋在身前,不讓其行。



武屠夫不禁詫異,這楊有為、東如儘管擋在自己身前,兀自臉色慘白,目中懼色可見,他們的舉動,分明是受吳犬戎指使,為了要惹火自己,可偏生自己卻無法發怒。他想起師兄數次耳提面命,此處也非鄉鎮野店,豈能再像昨日那般胡亂而為?況且自己確實笑得過分,既是有錯在先,只得拼命一忍再忍。



他忖道:「這叫犬的就是罵我、激我發怒,我偏偏要忍住,絕不會發怒。」回以冷笑,正大光明動也不動,和東如、楊有為瞪視起來。



那楊有為、東如嚇了一跳,連退兩步。尤其楊有為吃足苦頭,知武屠夫武功不只高他一截、二截,不敢靠得更近。



花廳群雄、小閣弟子見著武屠夫模樣,又見星雲弟子滿臉戒備,已能猜得八九不離十,心中竊喜,這是飛雲派和星雲派恩怨之事,大有好戲可看。



在場所有人皆知撫仙派不動武之事,也佩服范曲直為寶貝女兒著想的父母心。但江湖武者本就血氣方剛,要他們不准這個不准那個,百般顧慮,實是難受至極,因此見有好戲看,雖無人大聲叫好,可一雙雙目中欣喜之色,不言而喻。



范曲直知這武賢姪脾氣剛硬,吃軟不吃硬,他人若來軟語央求,事情倒還好辦,可他人若是強硬而為,武賢姪定也會和對方硬碰硬。他既改叫自己「屠夫」,豈不是已明言?若人敬我一尺,我便回人一丈,若人來犯,不介意化作屠夫,大開殺戒。



他目光微轉,見身側宋天雄冷冷一笑,知星雲弟子是仗著有人撐腰,才出此計策。



雙方目光互凝,雖未動用道氣,可誰都瞧得出來,現場氣氛已然是一觸即發。



范曲直思慮片刻,見外頭天色稍晚,靈光乍現,喚來隨從弟子細細吩咐,那弟子回了一聲「已備好」,范曲直大喜過望,拍拍那弟子肩子,笑著走入小閣,朗聲道:「諸位朋友,時候也不早,範某已命弟子將酒宴候畢,還請諸位移駕大廳。」



眾雄一聽酒宴備好,氣氛頓凝,在場無人不大感吃驚,想不到范掌門料事如神,竟已猜到會出此亂子,特意吩咐人提前準備佳餚美酒,也不禁惋惜,這好戲是不了了之。



宋天雄一雙眼睹瞟向飛雲派二人,似瞪非瞪,過一會兒才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眾雄明白,這回星雲派和飛雲派的交鋒,可謂一觸即發,只是尚未展開,便被范曲直及時阻止,兩派悻然對望,非得承范曲直的面子,這才退去。



※※※



眾人浩浩蕩蕩離開花廳小閣,走往大廳,由隨從弟子帶位引客,坐落其位,送上清茶、麵點、熱毛巾。



司馬烏爾跟隨武屠夫二人,不停左右張望,見豪客無數,心湧熱血,覺得自己也是這江湖來客的一員。他放眼細看,見那星雲派位在左側那桌,那靈瑤三瓊、峨嵋派則在其旁一桌。居中位置並無大桌,長長一條紅毯,直達一張雕飾華美,喜氣通紅的大椅,椅後牆上掛著一幅大而豪邁的水墨山水畫,范曲直坐落於此。



過不多時,只見一對年輕男女緩緩走到范曲直身側。



那兩人同樣著一身禮衣,男紅女綠,男子衣著樣式簡單,女子則是大袖衫長裙,披帛繁複,甚是豔麗。而男子長得瀟灑高挺,英氣逼人,女的蒙著蓋頭,不見其貌,應該就是陸弘道和范心兒二人。



范曲直緩緩起身,往前兩步,朗聲道:「後天便是小女成親之日,江湖眾英雄不辭辛勞,不顧恩怨,只為賞範某一個大面子,范某何能和德,深蒙各位大恩,著實感激萬般。」



眾豪傑聽聞,紛紛齊呼喝采,道:「哪兒的話?范掌門向來公正持平,咱們可是心神嚮往已久。」



「正是,正是!人人皆知范掌門俠者心腸,劫富濟貧,在座不少人可受過您的大恩呀!」



「范掌門,您嫁一個女兒,咱們這群粗人便來一回,嫁兩個,就來兩回;若是娶媳婦過門,咱們還是來,娶兩個,就來兩回!」



「他媽的,說甚麼鬼話,嫁兩個、娶兩個,你是想累死范掌門?」



眾豪傑盡然暢懷大笑。



范曲直笑臉迎人,舉杯道:「敬!各位英雄……」話未說完之際。



突然之間,廳外忽傳來慘鳴,接著「碰」的一聲響,見兩名白袍弟子連門帶劍,撲飛進來。但見兩人手中各持一柄斷成兩截的長劍,胸口鮮血斑斑,臉色毫無血色,顯是受了內傷。



廳上眾人頓時譁然一片。且在場賓客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飽經風雨之人,他們一驚覺來者可能不善,當即起身而立,取出兵刃。江湖豪客皆想:「後日可就是范千金大囍之日,江湖人人皆知,不敢動武比試,究竟是誰挑這雞骨眼趁亂而來?范掌門為人清廉,飽受正道稱譽,今日之事,便是咱們正道之事。」



幾名江湖豪客互看幾眼,連忙搶前去看,見那兩名弟子白袍上鮮血直流不停,兩條腿的腳筋同樣受傷極重,而虎口位置深深凹陷進去,顯是胸骨斷了大半,實是下手狠辣。



只廳得有人道:「這兩人是何人?」



「可不是撫仙派的弟子?」



「他們怎地受了傷,這傷……腳上是劍傷,胸口是內傷!死了嗎?」



「你看這兩掌,著實狠毒,胸口都凹了,怕是胸骨都斷了,不死也難。」



范曲直臉色微變,上前探望那替換弟子,竟覺二名弟子已然吸氣少呼氣多,鼻息微弱,顯是無救。



其中一人道:「掌……掌門,我,我們沒有……沒有……用……」愈說臉色愈是慘白,替換弟子相視一眼,目中盡是自得一片。



范曲直知他們想說「沒有動用道氣」,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好孩子,好孩子,別說了。」又感驕傲又感痛心。向一旁弟子點點頭,道:「先將兩人抬下去。」



那弟子道:「是。」旋即幾名弟子抬來木板,將這二名快斷了氣的弟子抬出去。



(今日網路有點問題,重發好幾次都沒成功,加上有急事得立刻出門,怕第二更時間太晚,今日僅先一更。)
2023-01-14 07:56:35

第十七章 石濤



范曲直深吸口氣,壓下腹中怒火,暗忖道:「如今正道除去少林、武當、杞麓,各派多聚此地,究竟何人膽敢挑這時找上門?」
 
忽然之間,只聞一陣朗聲大笑,挾雜嘲諷韻兒,聲音極為桀傲不遜,宛若相隔老遠,又彷彿近在耳畔邊,若即若離。
 
這陣笑聲極長,勘勘愈來愈響,直至後來,竟是震得大廳石柱、鍋碗瓢盆鏗鏘作響。范曲直暗驚不已,想道:「好深厚的內力!此人來頭可能不小。」
 
霎時間,便見一名身著黃袈裟的中年僧人,信步而來。身後跟著兩名僧人,和一名打扮富華的中年漢人。那兩僧人手中持著長劍,劍刃染血,那兩名弟子身上劍傷怕是這兩名年輕僧人所傷。
 
范曲直臉上猶似寒光罩著,冷聲道:「敢問閣下是何許人也?為何要傷我撫仙弟子,若是有何不滿,大可沖著範某來,為難年輕子弟,可稱不上是正人君子所為。」他仔細瞧著那僧人,見他身形消瘦,面容瞿老,卻是精氣神足,道氣於周身隱隱,顯然是內功深厚之人。
 
他驚忖:「氣所圓融,依乎天理……這西域人是臻化境高手!」
 
只聽中年僧人笑道:「嘿嘿,老衲自然清楚你們中原人的規矩,也從不為難年輕人,老衲可只為難你撫仙弟子。范曲直,老衲早聽說過你,傳聞你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今看來,嘿嘿……像,真像。」
 
眾雄聽得這口罵言,皆是眉宇深皺,卻是忌憚此人功力,無一人敢輕舉妄動。
 
這些年中原、西域關係可說是劍拔孥張,多少中原好漢慘死境外,不得而歸,西域亦是同理,現下哪怕只要一丁點的星火,兩方極有可能大舉開戰,屆時生靈塗炭,可就當真萬劫不復。
 
眾雄又想,況且范掌門費盡千辛萬苦長存道氣,他老人家都沒有出手,咱們豈能隨易出手?
 
只見范曲直聞得罵言,面不改色,輕笑道:「閣下究竟是何人?如是因為獨漏了閣下,惹閣下不快,范某這就賠個不是。」
 
那中年僧人又笑:「老衲是誰並不重要。賠罪?嗯,你倒不是得罪於老衲,而是咱們的中原大使。老衲此次前來,目的有二,一是為了取一樣寶物,二便是為了咱們中原大使和撫仙派的過節。」他話聲剛落,回頭向那中年漢人,追問道:「石大使,可是如此?」
 
但見那名中年漢人走上前,看來四十好幾,卻面容憔悴,膚色蒼白,氣色微弱,似如個病懨懨的老者。那中年漢人向著中年僧人,道:「確有此事,多傑大師。」旋即瞪往范曲直,冷笑道:「多年不見,范曲直,你可還是這般假惺惺。」
 
范曲直「啊」的一聲,驚道:「你……你莫非是……」他細細打量眼前漢人,臉露悲色,道:「師兄,你、你久遊歸來,為何要殺害同門弟子?」
 
群雄原本還聽得不明不白,這僧人誰也不識得,范掌門怎麼說是獨漏呢?當一聞那中年僧人喚來一個姓「石」的中年漢人,又見范曲直反應,全都不約而同想起一人。
 
這時司馬烏爾腦筋一閃,想起武屠夫說過的話,范曲直有一位遠遊在外的師兄,嘴中不由「啊」的一聲,大聲道:「是石濤!」
 
眾人循聲回頭,無數道目光射將過來,其中大有不滿、嘲諷之色。司馬烏爾嚇了一跳,趕忙縮起肩子,不敢瞧人。武屠夫見此,忙起身向眾人道歉:「抱歉,抱歉,見諒,見諒。我小師弟不懂事,第一次出遠門,興奮得緊啦。」葉道源也依言行禮。
 
石濤哈哈大笑,笑聲極是蒼涼可淒,道:「不錯,曾經的撫仙派石濤,說得便是我。范曲直,不必假惺惺了。我就是殺光你撫仙所有弟子,也難解心頭之恨!全天下不知我身在何處,你這小人何如會不清楚?」
 
他兩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充斥血絲,甚是駭人,瞟過在場撫仙弟子一眼,冷道:「同門弟子?是你的撫仙弟子才是。自當年師父為了那……那東西之事。對,那該死的臭老頭!如今我已歸化西域派中,早不是撫仙派,更不是中原人!」
 
當這話一出口,眾人更篤定眼前這人便是當年撫仙的大弟子,石濤。
 
只聽得有江湖老一輩人道:「這人真是石濤?」
 
「傳聞他不是曆遊在外?」
 
「哼,他現在是西域人,說得話哪裡可信?」
 
「這可說不準,你們可還不記得,當年撫仙不也燒了大半座的山,卻不說為何燒山,嘿嘿,指不定石濤說得不假。」
 
「滿嘴胡語,你的意思是范先生說謊?」
 
便在此時,只聞范曲直身後傳來一道柔婉女聲:「爹爹,那人就是石伯伯嗎?」在場眾人循聲看去,卻見一名紅衣俊年牽扶綠衣女子,緩緩上前,正是陸弘道和范心兒。
 
范曲直嚇了一跳,忙道:「退一邊去!」
 
石濤原本正怒火沖腦,還想說些甚麼,但一望見范心兒,怒容歛緩,道:「妳就是范心兒?」
 
范心兒身為撫仙派掌門之女,早已見慣了大場面,當下承著眾人目光,也不覺緊張,輕輕行禮,道:「是,石伯伯。恕心兒無禮,向您請安了。」舉手投足之間,溫婉自然,毫不做作。
 
旁邊那紅衣俊年飛快瞟了范曲直一眼,見他毫無表示,同樣行上大禮,道:「小姪陸弘道,向石伯伯您請安。」
 
可石濤理也不理白弘道行了甚麼禮,說些甚麼話,當他一見著范心兒嬌容,便宛若著了魔般,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過不多時,他莫名紅了眼眶,顫聲笑道:「好,好!真像,真像!像極了紅兒。石伯伯誰也不受禮,偏偏就受妳的禮!快起,快起,後天是妳的大日子,可不能髒了那身衣服。」他說這話,言下之意就是說不受白弘道之禮。
 
眾人頓時對石濤的反應大感不解,一會兒大怒,一會兒哭了起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實是詭譎怪哉,怕是已然瘋癲。
 
石濤擦了眼角,笑道:「心兒,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妳,大可和石伯伯說,石伯伯雖然是個廢人啦,但還是能替妳殺光那些壞人。」他說這話時,語氣甚是冷漠,目如毒蛇般,緩緩瞟過在場所有人。
 
范心兒莫名心底一顫,搖搖頭道:「石伯伯,心兒不要你殺人,心兒不要你殺人,只要你別為難爹爹,好嗎?」
 
石濤驚了一拍,立即拉下臉,道:「不可!說甚麼也不可。」突見范心兒來到自己面前,拉住自己右手,柔聲道:「石伯伯,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就答應心兒罷?」


(今日學校工讀補上班日,臨時要調班,整天都不在家,怕回來晚了,趕緊放上今日的更新。話說連登好像沒辦法調定時更新!?
2023-01-14 07:56:46

第十八章 道寶





范曲直臉上陰晴不定,連連喝道:「心兒,快回來!」



他生怕自己這多年不見的師兄會挾心兒為質,逼自己就範,暗道:「心兒這姑娘,那僧人武功深不見底,且江湖豪客定已對我大起疑心,若是眼下打了起來,門派氣運毀之一但,咱們撫仙氣運可就完了。唉,師兄他此次回來,八成是為了那東西……但那東西是本派創派以來的機密,豈能隨意拱手讓人?」



這時,忽見石濤輕輕推開范心兒,道:「心兒,為了妳,石伯伯甚麼都能辦到,唯獨此事不能答允妳,但石伯伯和妳保證,只要妳父親肯交出石伯伯要的東西,石伯伯看在過去情面,就……就不為難他啦。」他接著再推,范心兒不由自主連退好幾步,直退到范曲直身旁才穩住身子。



「范曲直,話你也聽著了,看在當年你我二人同門一場,以及心兒的面子上,咱們之間恩怨大可放在一旁。不過老頭子遺留下的『道寶』,今日我定要取走。」



范曲直臉色猛然又變,心想果然師兄是想奪取撫仙派中的道寶。



所謂道寶,本來是武律石碑上記載之物。石碑上有言道:『物有靈,器所皿,有名,寶。變天之象,鬼斧巧奪,謂之神工、天工,始而何來?古之主。』依記載闡述,萬物之主是指大道,大道,古之大道時期的寶物,大道之寶,便是「道寶」。



道寶有五境:地、玄、天、大法、太上,每往上一境,道寶的威能愈大,靈性愈高,玄之又玄,無可衡量,換句話說,境界愈高的道寶,不僅威力愈強,同時擁有智靈。



范曲直搖搖頭,道:「師兄,你明知『道寶』乃大道所鑄之物,是各派機密之物。咱們撫仙向來只傳給歷代掌門人,就是要給,范某也只能給下一任撫仙掌門人。」



石濤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清楚,當年那老頭子定下的規矩,你可記得?」



范曲直愣了半晌,沉痛歎了口氣,道:「如何記不得?師父他老人家為了挑出下一任掌門,竟要咱們師兄弟二人相互殘殺,勝者便是撫仙新一任掌門。當年承蒙師兄禮讓,我這做師弟的方能略勝二招,因此我第一次違抗師父他老人家之命,發誓絕不傷師兄性命。」



這話一出,霎時之間,在場眾人亂哄哄一團,吵得不可方休。道寶何其尊貴,為爭奪道寶發生搶奪,並非什麼怪事,不如說在江湖上很是常見。可是由門派掌門人親自指使的爭奪,冷眼旁觀師兄弟出手廝殺,當是前所未有。



葉道源、武屠夫二人臉色鐵青,似是大有不敢置信之色。



司馬烏爾目光瞟向那西域來的中年僧人和年輕僧人,見他們神采飛揚,不覺奇怪,心想:「莫非他們千里迢迢來到中原,就是為了取撫仙派道寶?咱們西域又不是沒有道寶,為甚麼非得是撫仙派的不可?唉,人因貪念起慾,中原西域的紛爭,不就是如此而起?」



只見范曲直看了身後撫仙弟子一眼,滿露悲愴,猶豫道:「師兄,你……你走罷!不要回來了,今日之事,就這樣罷。那兩名弟子之事,就由我親自弔喪。師兄你走罷!我、我實在不願傷你。」



石濤咬著牙,氣急而笑,道:「哈哈哈!你說不想殺我?你以為憑你那點功夫能殺得了我?不錯,現在的你,要殺我是易如反掌,可當年又如何?紅兒讓你這賊兒奪去,那道寶也讓你奪去,甚至連掌門人之位也奪了去!范曲直,你還是這般不要臉?好,很好!正好江湖豪傑聚集于此,我便大發慈悲說罷。」



他看向在場所有人,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滿臉不屑,聲音嘶啞道:「這些年來,你們中原正道頻頻來往西域、中原二地,派出難以估計的派中高手,可是為了甚麼?你們以為不會有人曉得?」



他話聲平平淡淡,毫無抑揚頓挫,可話中內容則實是不得了,眾群雄猶如讓人捉著把柄,皆然臉色微變,更有人臉色慘白、低頭不語,顯是被說中了心事。



石濤冷笑續道:「當今世上,無論是中原境內所有『武律石碑』、西域和域外『法則石碑』,皆有一段關於道寶的引言:『道之所存,天之渺渺,泰鴻紫氣,心在無為,何以論之?何以正之?判官無名槌。』,這次范曲直盛情歡邀江湖群雄,諸位並非是來喝喝喜酒,賀賀喜罷?數日前,諸位派出大量人馬,前去睽別十年破界的瀛海島,你們急切想尋的東西,不正是『武律』、『法則』石碑中記載的槌子,判官槌嗎?」



他稍作停頓,看了看神情愈發不善的范曲直,嗤笑一聲,接著說出更令群雄大感駭然之語:「自撫仙開創以來,撫仙歷代掌門之位一代傳了一代,同時亦有衣物,跟著代代傳承下來。中原、西域石碑記載的『判官槌』行蹤未明,無數豪傑翻遍整個中原,仍無所獲,但要在下說,諸位以為那柄槌子遠在天邊,卻是近在眼前。你說是不是,范曲直?」



當那「判官槌」三字方出,大廳陷入一片寂然,一時間只聽得見眾人的呼吸聲,實是靜得可疑。本來大婚喜氣的氣氛,詭譎一變,所有人面面相覷,而當又聞「近在眼前」四字,更有倒吸冷氣、竊竊私語之聲。



石濤的這番話,確確實實說中多數江湖來客的真正心聲。



此次撫仙大婚賓客如雲,可謂空前盛況,江湖武者不遠千里而來,表面上是為恭賀范小姐大婚,實則是為了石碑上記載的判官槌前往瀛海島,卻想不到眾人浩浩蕩蕩前去,卻是失望而回,別說奪得槌子,連個槌子的影子都沒見著。



石濤見有人欲言又止,似乎明白過來,冷冷道:「你們八成想問,為何我會知曉這事情。判官槌的消息是我讓人散播出去,何況撫仙派位處中原偏地,在座又多是北邊、南邊的豪傑,你們為甚麼會來,我豈會猜不出來?」



司馬烏爾心有疑慮,不停張望,見原本神色鐵青的武屠夫、葉道源二人,臉上愈發嚴峻起來,不敢胡亂張言;他轉過頭,驚覺江湖群雄突現貪婪之色,彼此並不做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宛若在眼神牽制,似又欲言又止。



惟峨嵋、星雲二派掌門人聽聞「判官槌」三字時,眉宇微蹙,但很快歛下情緒,轉而面無神色,安然不動。



整個大廳的氛圍,已然不似在道喜,反倒像是暴風雨前的寧和,表面無聲無息,可只待一個引爆點,廳內群雄定會陷入瘋狂當中。



當此之際,有幾名江湖豪客按耐不住,勘勘起身,向范曲直信步走去。



在場撫仙弟子均覺不妙,不知這些江湖豪客有何打算,正欲上前喝止,不料又有幾名江湖豪客擋其去路。



大廳氣氛開始湧動,聲嘶鳴鳴,眼見便要不妙。



其時,一名老者從撫仙弟子群中擠上前,緩緩道:「諸位英豪,可否聽老頭子一言?」這聲音不大,卻宛若大鼓鐘的雄音般,餘音繚繞,震懾眾人五臟六腑。



那些豪客聞聲,無不停足回頭,神色駭然,那石濤更是臉頰抽動,沉下臉去。



只聽那老者續道:「咱們撫仙派傳承百餘年,持正公道,扶弱濟貧,向來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今日諸位只因這石濤一句話,便沖著一股腦貪欲,胡作非為,破壞咱們正道間友好關係,這般可好?他說那槌子在咱們撫仙這,就是在這兒了?怎地那麼沒主見,那老頭子我說在閻王那,諸位豈不就親自提刀向閻王討了去?」



他接著轉去看范心兒一眼,和藹笑道:「後天便是小姐大婚,還請諸位看在老頭子面子上,先行就坐罷。」



江湖豪客中多是年輕氣盛的漢子,聞得這話,大是有人欲拔刀上前,想逞人多勢眾,斥退老者,但凡江湖老輩中有人認出這老者身分,臉上紛紛閃過訝然之色,是以制止那些人,說明這老者來歷。



原來這老者姓黃,乃撫仙上一任掌門人之隨僕,早年跟隨行走南北,剷惡鋤奸,聲名遠播,較之范曲直、石濤還早習得一身武藝,武功之高,絕計不下范曲直。只是自范曲直當任掌門人,前掌門仙逝,便不在輕易出手,因此老一輩人知曉其人,於年輕一輩中默默無名,也就出於此理。
2023-01-14 07:57:06

第十九章 取寶





就在這時,只見一名樣貌頗俊的白衣少年站了出來,笑道:「黃老先生所言甚是,咱們是來參加婚宴,打打殺殺,多不好看?」他手中摺扇一揮,張了開來,扇上亦是全白一片。



眾人循聲看來,見這少年差不多十五來歲年紀,接著又有人驚呼幾聲,似是瞧出這白衣少年是誰。



有人唉喲一聲,道:「那位可不是霍二少?」



有年輕弟子哼了一聲,問:「霍二少?好大的口氣,難不成還有大少?」



那人忙道:「蠢蛋,撫仙一帶,誰都曉得霍家嫡系八兄弟,這位排行兄弟第二,人人稱呼一聲『霍二少』,你若不想得罪霍家,說話放小心點!」



又有人道:「這霍家近年來勢力日趨壯大,聲勢不容小覷,中原除了武律道盟、靈瑤宮、少林三大勢力,如今的第四大勢力,就是霍家。」



那些年輕子弟孤陋寡聞,平時深居門脈,少有機會闖蕩江湖,因此對江湖局勢不甚熟稔,此時一聽「第四大勢力」五字,眼中不由多了幾分鄭重之色。



那霍二少輕輕一笑,謙道:「霍家是霍家,我是我,闖蕩江湖看中的是實力,而非背景,如今在下只是名江湖晚輩,諸位英雄不必如此。」



他望向黃老,續道:「范老先生正直清廉,江湖人人皆知,晚輩衷感佩服。黃老先生,晚輩聽聞那判官槌乃天地神造之寶,威能巨大,實非尋常道寶能比擬,早已心悅誠服。在場諸豪也多是如此。不如這樣如何,范老先生取出神槌好令眾人開開眼界,消消遣,也就了卻此事。你們說,好不好?」



那些老一輩人不願和那黃老正面衝突,聽聞此話,既能了事又能見著判官槌,無不大聲叫好。紛紛道:「是、是!」



「讓咱們親眼瞧上一瞧就好。」



「霍二少說得可好極了,咱們就看個幾眼,不打也不搶。范掌門品行如何,道上兄弟說起來,誰不是豎起大拇指叫好?咱們這次遠行歸去,大可向派中上下炫耀一番,說范掌門不僅氣度宏闊,親自拿了祖傳道寶給咱們開開眼界。」



其餘年輕豪客聞言,恨不得有熱鬧可看,更是連連贊同,沒人反對。



黃老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甚戒備,細細瞧見那霍二少,見他衣袂飄然,談吐舉止間,很是得宜,何況他還是當今蒸蒸日上的霍家子弟,自己實在不好當面責難。



他心中暗道:「霍家派人前來賀宴,為何卻助石濤欺我撫仙?莫非這一切都早有安排?」又想:「他不明搶而暗奪,只讓范掌門取出祖傳神槌由眾人看上一眼,屆時這群俗人若歹意又起,咱們人少他們人多,就是打起來,也大為不利,實是陰險狡詐之計。」



黃老細想片刻,說道:「霍少俠所言不錯,但那物終究是咱們撫仙秘傳『道寶』,這般只怕……」這「只怕」二字尚未落下。



范曲直便忙搶道:「黃老,霍少俠說得不錯,後天是心兒和弘兒大婚,不可打打殺殺,幹動道氣,大壞氣運,就是給人看過幾眼,倒也沒甚麼不妥。」



幾名撫仙弟子聞言,見周遭那群江湖俗客有人嘿嘿笑道,心中有些急了。



黃老同樣心急,連忙想勸:「可是,掌門……」范曲直擺擺手,並不應答,轉回頭,面不改色向最早起鬨的豪客走了過去。



那幾名豪客見狀,臉色大變,如大難臨敵般,取出刀劍,退了幾步,兀自不敢離范曲直過近,連忙又退數五步。



范曲直微微一愣,定足不動,心道:「那道寶是自宋齊雲祖師傳承而下,這群江湖俠客,再怎地無理取鬧,也不可能明目張膽要咱們將派中道寶取又奪去。如今石師兄這般激將於我,無疑是為了激我取出道寶,我便先聲奪人,好讓師兄無法作為。」



他目光自左而右依序看去,道:「撫仙派上下人人問心無愧,范某更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黃老,請您替我將祖傳道寶取來。」



黃老苦著臉應聲,親自向後廳走去,過不久,取了一個長形木盒子出來。



那木盒子外觀古色古香,顯是由陳年舊木所制,且盒邊有層薄薄金線框,上頭篆有一段符文,重重圍繞木盒。



范曲直接過木盒子,對在場眾客轉了一圈,也不打開木盒,道:「諸位朋友,諸位英雄,這便是自撫仙宋齊雲祖師代代傳承而下的撫仙道寶,趁此機會,就讓各位……」



忽然有聲音道:「等等!」這人便是石濤。他冷笑道:「將盒子打開!」



范曲直心底莫名一涼,慍怒道:「石師兄,此乃咱們撫仙祖傳道寶,祖師有言在先,這可是萬萬不可胡亂打開。」



石濤嘿然一笑,心底暗道:「范曲直,事到如今,你還不知好歹?別人你還好打混過去,我可如何好打混?」當即「喔」了一聲,道:「傳聞撫仙掌門繼位之際,會將這所謂祖傳道寶打開,交由下一任掌門人過目,嘿……說來可好笑,我聽說只需輕輕觸及那道寶,功力和境界便可大增數倍,可真有此事?」



范曲直猛地臉色大變,飛快瞟了周遭一眼,眼見眾雄齊聲倒吸冷氣,紛紛起身而立,整個大廳充斥靜謐可疑的氛圍。



道寶乃大道古物,既為天造,古怪多變,自然有奇妙之處,可自古至今,還從未聽過有能使人功力倍增的道寶。畢竟道寶的能力向來是各派間的忌諱,誰也不會盲目探求。如今眾豪意外得知那判官槌的能力,只要是武者,都難以抵擋功力倍增的誘惑。



范曲直怒道:「石濤!你……一而再再而三欺我撫仙上下,對你究竟有何益處?」他惱怒不已,此時也不稱石濤為師兄,已然直呼其名。



石濤冷道:「有何好處?」臉上閃過冷冽,道:「方才你道當年比武之事,只略勝我二招,嘿嘿……何來二招?豈止二招?當年你暗中派人將我經脈硬生生斬斷,這邊盡是江湖英雄,經脈既斷,會如何?嘿嘿,沒了經脈,執者境無法道氣流於經脈,如何達到少沖境的氣存丹田?更不可能有往後體道境、臻化境云云,那便終生只得是個廢人……你道一個廢人,能贏得了一個習武之人?哈哈,更別說你教唆魔教將我困于深山,犯火燒山,就為了……為了得到紅兒,想殺你師兄滅口。哼,古人常雲說君子之爭,莫過於禮,小人之爭,莫過於計,此言說得可不假。」



這話方出,大廳立時軒然一片,震驚群雄。眾人左看右看,無人臉上不帶駭然難解之色,連那道盟五霸的圓如師太等掌門人臉上同樣難掩驚異之色。



當年撫仙掌門人易主之爭,本就是撫仙派極其嚴密之事,江湖上更是鮮有人知,雖說道盟五霸互有盟約,相兼扶持,但礙於各派道寶、祖上武學、遺訓之事,五霸間向來不深入他派之事,此乃江湖道上人人皆知的不成文規矩。



因此今日撫仙握有『判官槌』、和『掌門之爭』之事,江湖群雄一概不知,就是靈瑤、峨嵋等五霸也不甚清楚,但當中惟有一人,目光閃爍幽光,藏不著貪婪,猙獰望著范曲直,以及他手中古色的木盒子。



在場眾雄齊想:「不管是與不是,判官槌八成就在那盒子裡,其他人懷著什麼心思誰也不知,倘若能讓派中弟子見上一見傳說中的道寶,開開眼界,這趟出門倒也不虛此行。」
2023-01-14 07:57:16

第二十章 出手





黃老見廳內亂哄哄一片,道氣隱隱微盪,再放任石濤說個沒完,籌備良久的婚宴定要毀於一旦,長年修養的脾氣再也耐不住滿腔怒火,憤道:「石濤!老頭子從小見你和掌門一同長大,雖不是真正兄弟,卻可謂真正的情同手足。可你……你好狠的心,後天可是心兒小姐大婚之日,江湖豪客紛湧而至,盡於此處,而你威嚇堂堂撫仙掌門人,還迫得掌門人將祖傳道寶公諸於人。」



說到此處,臉露怒容,又道:「事已至此,老頭子就先殺了你這叛賊,再自我了結,親自向前掌門賠個不是。」



他輕輕一歎,腦袋立時空明一片,伸手往旁一抽,拔出撫仙弟子腰上長劍,舉劍就往石濤背心刺去。



這一劍出得即是唐突,招雖不成形,但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顯是熟絡至極,若非武功大家,定難出此招式。可這一劍,依然沒動用道氣。



那僧人多傑見這劍直往石濤背心而去,料想石濤武功全廢,別說還擊,也難躲不過此招。



豈知忽一人搶上前,道:「石兄小心!」擋在黃老和石濤面前。在場武功高強的掌門人早就循聲看去,那喊人不是別人,卻是宋天雄。



宋天雄飛快向星雲弟子望去一眼,目光流轉,瞥見眼前滿臉驚疑的黃老,見他正想拉劍回來,飛快翻動拳掌,邊出掌邊道:「黃老先生,從背後偷襲可不是咱們正道所為,莫要為了恩怨失了大義。」



劍掌相交,嗡的一聲響,空氣微微震盪,顯然雙方都動用內力。



黃老暗叫一聲不好,生怕兩人內力激盪,牽動了空氣中的道氣,趕忙撤劍,連退三步。



多傑雖不知宋天雄為何出手相助,卻是大大松了口氣,他大步上前,道:「你們既已動手,就休怪老訥不留情面。」當即催動內力,全身毛孔登時大張,源源冒出蒸騰熱氣,渾身皮膚變得通紅如火,大掌向黃老揮去,喝道:「給我……」那「退」字還未脫口。



一名老尼欲然上前,左足輕移,手中長劍斜斜刺到多傑掌心。霎時一股剛烈炙熱的內力和連綿內力激盪而撞,兩人僵持於地,動也不動,掌勁與劍勁猶似浪濤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顯是勢均力敵。



那老尼面容慈和,道:「多傑大師,咱們雖是東西之人,但佛法門下,眾生平等,咱們也算得上是同道門人,不如且聽貧道一言,化干戈為玉帛,何況後日是范小姐大婚,實是不宜這般大動肝火。」此人正是圓如師太。



她接著道:「阿彌陀佛,可不能因這點小事壞了女孩人家的大事。」長劍一撤,伸出一手輕吐內力,內力轉而外放,形成淺綠色的綿柔道氣,和空氣中淩亂的道氣漸而合一,歸於寧和。



范曲直見此,又驚又喜,忙躬身行禮,道:「范某謝過師太鼎力相助。」此次事情,無論如何他都不宜出手,當下見圓如師太相助,不由大感欣慰。



江湖豪客同樣驚訝不小,心想這位圓如師太平時極少出手,此時一出手,竟能以內化為己的內力轉而施發,調息紊亂的道氣,實是驚為天人之舉。而雖說黃老出手再先,但宋天雄對一名老人家說出手便出手,不知敬老尊賢,實是有失俠義之輩的風範。



不過想來石濤握有武律石碑上記載『判官槌』的秘密,撫仙派想滅其口,是為私;宋天雄因而相救,是為公,于情於理上,又無不妥之處,也就無人有所怨言。



多傑冷冷道:「這老頭兒擅自出手,在咱們西域,這般無禮之人,都得死在老衲掌下。」他心底則吃驚得很,想道:「這老尼姑內力不凡,怕是和我不分上下,倘若中原五霸掌門人皆有這等功力,那對咱們是大大的不妙。」



圓如師太點點頭,她深知佛道門人眾多,推廣至各地,自然會有規矩制度上的差異,因此也不怪罪於他出手。她柔聲道:「確實是黃老先生出手在前,但此也是無可奈何,種種緣由,脫離不了『因果』二字,有果必有因,還望多傑大師,多多見諒。」



多傑哼了一聲,瞟向范曲直一眼,不知想些甚麼,收回目光,退到石濤身旁。



黃老萬萬料不到同為道盟五霸,中原大門派的宋天雄竟是幫著石濤那頭,說動手便動手。好在方才宋天雄出手極是隨性,無意傷他,只攻黃老胸口膻中穴周遭,他連忙晃躲,倒也沒有中招。



宋天雄一笑,道:「黃老先生,方才是敬您老人家,不敢有所胡來。見諒!見諒!」



黃老皮笑肉不笑道:「好說,好說,宋掌門武藝高強,老頭子哪裡是對手,本來這般越禮之舉,老頭子肯定要向宋掌門賠個不是,不過那石濤乃本門逆徒,這些年在西域塞外,惡名遠播,行徑不齒,早已喪盡天良,說甚麼也要由本門清理門戶,還請諸位賓客和宋掌門先行一避,過會老頭子定會向諸位一一賠罪。」



宋天雄臉上一緊,寒光微迸,轉瞬消散,哈哈笑道:「黃老先生哪裡的話,懲奸除惡,本就是咱們正派俠義道理應所為,又怎地需要黃老先生賠甚麼罪?不過……我看這石濤也非甚麼窮兇惡極之徒,不如就讓他先把『判官槌』事情說個明白,咱們稍後在斷理,如何?」



黃老見宋天雄神色,知他絕不肯相讓,瞥了范曲直一眼,見其面有難色,搖搖頭道:「宋掌門所言差矣,先代掌門有言在先,石濤之事,應交由撫仙斷定,老頭子就是無力,也當以命相搏,完成先代掌門使命。宋掌門,請了!」



宋天雄一笑,拱手道:「豈敢,請了!」



黃老緩緩而動,舉劍就向前平刺,劍勢極緩極緩,連武功平平等江湖小輩都能輕易以肉眼見之。



有名男弟子冷笑道:「這算得上什麼劍?這老頭分明是在故弄玄虛,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另一名年輕弟子嘲諷道:「就是,就是!撫仙派都是些只耍嘴皮子的大儒者不成?」



有女弟子看不下去,皺眉道:「老先生,咱們不會笑話你的,你……你還是算了罷。」



這些年輕氣盛的弟子,有些是不甘黃老的舉動,有些是不滿撫仙不讓他們瞧瞧傳聞中的道寶,因而心懷不滿。是以見他這劍出得極緩,肉眼可見,以為他根本不會劍法,只是故作鎮定,佯裝成高手模樣罷了。



但群雄高手,卻從劍勢當中,隱隱感受到一股驚天寒意,見者無不汗毛豎起,為之驚異。



宋天雄心中不敢大意,暗道:「方才交手,便覺這老家夥內力之強,比之我和范曲直還高,萬不可胡意亂攻,我便先見招拆招。」



他右掌下縮,由下而上貼往劍刃,但當掌劍相觸之際,一股如滾滾浪濤般的雄厚內力奔湧而出,震開右掌。便此之際,黃老原本緩而易見的劍勢猛地變勢,劃破空氣,直欺過去。宋天雄大驚,運起內力,舉掌要檔,卻是不及,袖口嘩啦一聲,破了個大口子。



他臉上一紅,自己落下一招,雖不是敗得無可在打,卻覺眾英豪目光中似乎帶有些許嘲諷,不由心湧怒火,道:「黃老,小心了!」說罷,馬步蹲足,兩掌收在二脅,態勢奇特,運起內星雲上乘心法,右掌猛地擊出。
2023-01-15 20:00:38

第二十一章 技高一籌





范曲直眼見宋天雄這一掌勢頭淩厲,五指微曲,似在直指胸口膻中穴、步廊穴等五處,便即認出此乃星雲派成名掌法,「利水摧心掌」。傳聞這利水摧心掌專攻人心脈胸口之處,倘若中招,輕者心悸暈眩,手腳不停使喚,重者呼吸困難,心脈受損,當真「摧心」而成了廢人,實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狠毒之招。



他微蹙眉頭,欲想上前制止,但轉念一想,黃老武功和自己不分上下,且自己身為撫仙掌門,貿然闖入他人比武,此舉實是有失禮節,只好作罷。他暗道:「宋掌門這掌第一步不過是虛幌之招,且黃老就是避過第一掌,那五指如鐮、如鉤般東一抓,西一撲,斜一勾,就是敵手想跑,兀自能捉準時機變換招式,黃老自師父先逝,已多年不和人比武,尚不知能不能避過這招。」



當此危及之際,黃老憑多年經驗,見這掌勢頭猛烈,就是避過一招還有後招之憂,索性也就不躲,猛地向前一進,橫劍一封,擋在胸口。只聞轟的一聲悶響,掌劍互擊,黃老不由臉色一緊,但覺右脅發麻無力。宋天雄則臉色一緊,愣了片刻,才接著出手,但也不敢如方才那般出掌,愈攻愈是戒慎小心。



這瞬息之間,兩人又過了數十招,只見黃老已是大汗淋漓,手腳虛浮,漸漸屈於劣勢。



照理而言,黃老內力之精純,宋天雄遠非其對手,可他念及同為正派道盟,不願真正傷及宋天雄,是以屢屢牽動了道氣,施劍半途之既,又轉而撤劍、收力凝而不發,如此周而複返,內力消耗過大,再加之這幾日為了大宴連夜操勞,身子早是疲憊不堪。



當此再過數招,黃老已在頻頻退步。



宋天雄同為當世高手,如何看不出黃老出手留情?不由冷笑起來,右腳向前一踏,右掌順勢一出,利水摧心掌直往黃老胸口而去。



范曲直連忙大喊:「宋掌門,不要!」話聲剛出,那右掌使至半途,掌風頓然全消,止停在黃老胸口不足一呎之處。



這掌一停,其中勝敗優劣,更是令群雄見得清清楚楚,黃老固然內力了得,可終究是宋天雄眼力驚人,技高一籌,以技取了這次勝果。



黃老滿臉驚駭,眸中似乎帶著不可置信,氣憤難忍,道:「你……你……」



宋天雄正色道:「黃老先生,在下敬你是位前輩,這次貿然出手,已是大大的越禮之舉,還請海涵。但判官槌一事,和咱們『武律道盟』、更甚整個中原江湖有莫大關聯,萬不可輕率了事。」



眼見黃老怒嘯一聲,長劍欲要舉起,宋天雄心底大樂。只需對方先行出手,自己還手便是不得已之舉。



他左手輕揚,率先點了黃老要穴,旋即右手翻掌,運勁傾出,砰的一聲悶響,道氣一震盪,竟隱隱消散些許。那黃老飛也似的撞在牆上,兀自滿臉又驚又怒,喉嚨「咕」的一聲,暈了過去。



這一連串之舉實在來得快又急,任誰也反應不過,就是范曲直等正派掌門人也不敢相信。他身旁范心兒和陸弘道見黃老撞牆暈去,驚得連忙上前,道:「黃老!黃老!」



宋天雄臉上佯裝苦笑,行禮道:「范掌門,見諒,見諒!」



范曲直幹幹一笑,心中則怒火中燒,後天便是大宴,自己為此齋戒整整一個月,不宜出手比武,因此無論石濤、多傑多麼無禮相激,他都處處容忍,不斷退讓。



適才黃老和宋天雄比武,他無時不堤防道氣消散,但宋天雄最後一掌,竟使得道氣開始流動,銳減些許,饒是他性子在好,也氣不過這口氣。



范曲直目光冰冷,深吸一口冷氣,嗓子微顫道:「宋掌門,武律道盟的盟約,敢問可還記得?」他話說完,不等宋天雄回話,續道:「若是範某有得罪之處,那也是和範某之間私仇恩怨,萬不得將你我的門派牽扯其中。」說罷,渾身氣勢為之一變,宛若寶劍出鞘,變得鋒利而果決,氣所圓融于天道。



不同多傑、宋天雄的臻化境氣勢,如口大鐘敲響,嗡的一聲,震得眾雄胸口低鳴不停,不大好受。



如今此刻,范曲直再不站出,那倒是讓人看了扁。他手中木盒子宛若呼應這股氣勢,喀喀亂響不斷,竟也在不停地顫動著。



宋天雄臉色微變,心下大為戒備,道:「范掌門,古撫仙三大派,百餘年來都是撫仙稱其首,絕無有二心,星雲派上下萬敢造次。只是……今日貴派道寶之事,若是真如石兄所言,貴派道寶當真是武律石碑所載之判官槌,那在下便要為武律道盟持平公道,維護江湖安定。」



他瞥向黃老一眼,道:「那位黃老先生乃武林前輩,在下身為武林晚輩,自然不敢胡來造次,白掌門你大可安一百個心,在下有留個心眼兒。」說著,又向石濤微微笑道:「石兄弟為維護江湖安寧,特意將道寶之事說了出口,可是此事大功臣。」



石濤聞言,惡狠狠瞪向宋天雄,他如何聽不出宋天雄這話之意,就這麼一口大功臣,自己便成為宋天雄此一連串之舉的幕後推手,無論是方才宋天雄傷了黃老之事,或是往後之事,倘若接下來宋天雄有何舉動,是成是敗,是榮是辱,在場群雄通通會怪罪於自己頭上。但此之際,他雖沒有傷害黃老之意,但確實想強奪撫仙古器,判官槌,因此也不願深入辯解。



他冷冷道:「宋天雄,武律道盟五霸當中,據我所知,就屬你星雲派最惹人不恥。這些年來,星雲弟子在西域猶如群蝗蟲,可是何等暴虐,燒殺擄掠,從未停過。宋天雄,你不必把我說得像個大善人,但你當真該和我好好道謝,這些年來,我也沒少請人殺了星雲派好手,其中不乏一些品行不正的敗類。」



宋天雄聽聞這話,竟眉頭也不眨一下,沖著石濤一笑,道:「石兄果真俠義心腸,星雲上下若有不得體之處,還請石兄弟不吝見教。」



在場群雄見身為武律道盟五霸之一的宋天雄公然站在石濤那頭,大是有人心下不滿、亦有人細細推敲宋天雄的如意盤算,他們回頭張望,見道盟五霸的圓如師太並不作聲,范曲直冷眼相看,二人皆毫無表示,不禁大感疑竇。
2023-01-15 20:00:48

第二十二章 判官槌





宋天雄朗笑道:「這判官槌一事,非同小可,若石兄所言為實,中原得以安好,咱們可大大承了范掌門大恩,此恩難報,實是慚愧。」說著,直向范曲直躬身行禮。



眾雄一陣喝采,直呼宋天雄甚麼「俠者本色」、「為民為國」,讚聲連連。星雲弟子聞得這聲,各個挺胸直背,大感臉上有光,很是得意。



吳犬戎佇候三瓊身旁,聽著旁人喝采稱好,只覺臉上有光,偷偷看了三瓊一眼,也不張揚,也不驕傲,只輕輕含笑以對,擺出一副道貌岸然之狀。



范曲直冷哼一聲,如出竅寶劍般鋒利的氣勢微斂,顯是既不反對也不贊同。他雖不怪及黃老擅作主張,可這比武之事一輸,確實讓宋天雄有了幾分說話的餘地。



有一江湖豪客喊得臉都紅了,興奮難忍,道:「中原武者,比武勝者,自是成王敗寇,宋掌門理應有管理判官槌的權力。不如就由宋掌門代為管理,各位朋友,你們說,好不好?」



其餘群雄大有人贊同,齊聲道:「好,好!」



宋天雄笑著搖頭,道:「諸位可別這麼說,在下不過是盡武律道盟一員的本分,維護中原平和,沒什麼大不了。」



他目光一轉,凝在范曲直手中木盒,目中精光一閃,道:「在下雖是為中原出了點微薄之力,可誤傷同道前輩,此乃大大不義之舉,實感羞愧難安。這判官槌一事,在下不好委決,還望諸位英雄持平公道,妥善處理判官槌的著落。」



眾雄聞得這話,皆感大驚,可見宋天雄頻頻推辭,退到一旁,這才作罷答允下來。



忽有人忍之不住,道:「宋掌門說了,那判官槌是……是何等驚人的天地道寶。咱們可不得讓槌子淪到一人之手。」



一名大漢罵道:「他媽的,你說這甚麼屁話?咱們這些人莫非都是蠢豬不成?自然知曉此理。」



一名青年道:「嘿!誰曉得是不是狼子野心,終究是一窩子的豺狼,當然要幫忙說說話。」



那大漢道:「你奶奶的,這話甚麼意思?」



青年道:「哼,江湖道上皆知武律道盟是『天下路走,難當有我』,你也是武律道盟的,這等情狀幫忙說些好話,豈不是理所當然?他媽的,其實管他甚麼正道、魔教,都和咱們沒什麼大關係,只是……」



又一人道:「不錯,這判官槌,乃天地鑄造之道寶,從來不該歸於誰,雖說得者居之,但宋掌門大德,退而謙讓,當真是咱們俠者輩楷模。但判官槌確實不應有人獨吞。我說得對或不對?」



又有人道:「對!對,對極了。」



眼見群雄隨之起鬨,那霍二少再次站了出來,香扇輕張,笑道:「晚輩尚有一計,不知諸位前輩願意聽之一聽?」



群雄齊道:「霍少哪兒的話,還請明言。」



許少道:「既然那判官槌,給也不是,奪也不去,誰也不肯退讓,不如這樣罷……咱們這群無關之人,一同將這判官槌獻給大宋的武律主碑,誰也不得,誰也不虧,倒是兩清,諸位覺得如何?」



群雄聞得這席話,登時恍而大悟,紛紛叫好,心想就是和五霸明爭暗搶,也是鬥之不過,不如就把判官槌奉給大宋的武律主碑,倒也不失是個好辦法。



范曲直心頭大怒,卻知當前情狀,已非自己所能阻止,見又是那霍二少大出主意,暗想:「霍家究竟是敵是友?方才他以言語逼得黃老不得不出手,這回又慫恿群雄奪取道寶,莫非霍家也想要這道寶?」兩目直瞪過去。



那霍二少察覺目光,嘿然一笑,向旁一點頭。



只見三名滿頭花白,打扮老沉的江湖老翁走上前,三人目光如炬,氣勢內斂,顯是武功不低。



三名老翁笑容可掬,其中帶劍老翁道:「范掌門,諸位英雄公平票決,覺得這判官槌威能巨大,異常兇險,實不該由范掌門一人獨撐大樑。所幸蒙得霍少提點,諸位英雄痛定思過,這判官槌也不好再麻煩范掌門,不如就交予官府,上繳給武律石碑,最為安全,范掌門意下如何?」



范曲直眉宇大皺,心中暗想「果然」二字,聽那帶劍老翁說話官腔官調,大是反感。



他當即運起內力,大喝道:「此道寶乃撫仙祖傳之物,範某就是身死魂滅,也絕計不會交予他人之手。諸位若是想取走,除非範某身首異處,否則絕無可能!」



于此關頭,范曲直已是怒不可遏,難以再忍。他微一閉眼,旋即大睜,目光如炬般掃過在場眾人,接著微微一吐,周身道氣迸現,融會于天道,空間嗡得一聲,低鳴不已。



他臻化境的渾厚功力,真正大展眾人面前。



那三名老翁不約而同一躍開來,齊笑出聲,顯已料到范曲直的反應。一人持劍、一人握刀、一人空手,散了開來,包圍范曲直一人。



那拿刀老翁冷笑道:「范掌門,小心了!」



便在這一觸即發之際,人群中忽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爺爺,你瞧這槌子,一下動,一下不動,突然出現在人家面前,長得好不難看,可不可以扔啦?」



那「槌子」二字剛出,眾人下意識循聲回頭。就連正要出手的四人,亦停了下來。



只見吳犬戎突然狂奔而出,一馬當先沖入人群,大手一撈,牢牢捉住一隻纖細的右胳膊,用力一扯,那胳膊的主人「哇」的一聲痛叫,慘鳴起來。



范曲直、三老翁相互看一眼,都從對方目中見出困惑,氣勢一收,忙瞧聲看去,見是一名滿臉痘瘢的黃裳小姑娘,舉著右手,死命掙扎,卻不是袁月又是何人?



眾人瞧袁月高舉的右手並無他物,心中更急,目光射向她左臂,在那小短臂中,果見一柄樸素無華的木槌子。



那木槌子說也不大,只比袁月小手大上數倍,木柄底部有個小崁,懸著一條紅穗,乍看之下,猶如陳年老物,並不似武律石碑上記載擁有通天之能的判官槌,更像工匠手中打樁用的普通槌子。



在場所有來客、石濤、多傑等人面容頓僵,均是屏氣凝神,無人敢隨意動彈。



自他們獲得各派掌門之位、西域權力以來,多多少少聞聽過『判官槌』的來歷,有關其驚天地、泣鬼神之能,更是只流傳於各派高層的秘聞。
2023-01-15 20:00:58

第二十三章 喊價





眾年輕弟子聽得方才石濤的話,又見群雄反應甚大,各各不住好奇,凝神觀看。



只見那槌子的槌柄、槌頭顯是木材料子,可倒不似尋常道寶,周身並無道氣纏繞,更不像是富有靈性,能夠牽引道氣,或有隱隱散發驚人威能。



乍看之下,確如凡物。



眾年輕弟子均又想:「這便是馳名中外,令眾人你爭我搶的判官槌?」



本來司馬烏爾興致甚高,可見槌子外貌,不免大失所望,均想:「這就是武律和法則不惜大打出手也要爭奪的判官槌?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一柄破木槌子罷了,未免太小題大作。」



豈知群雄卻是你瞧我,我看你,眾人神色戒慎恐懼,僵持片刻,竟無人敢說出一句話,或近前觀看那槌子。他們自小聽派中長輩耳提面命,武律石碑記載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史料,絕無可能欺騙他們。就算不似尋常道寶,可既然石碑提及了判官槌,那便不可不謹慎以待。



有人喉頭咕嚕一聲,咽下口水,接著傳來咕嚕咕嚕好幾聲,顯是無數人情不自禁吞了口水。可也大有人神色不信,亦有人臉上懼怕,那木槌子當下雖看不出端睨,誰也不曉得那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判官槌,倘若不是,那可還好;倘若真是,又怕袁月隨手揮之,胡亂使了判官槌的通天之能。



忽然范曲直「啊」的一聲,似是嚇得一跳,趕忙搖晃手中木盒子,晃了幾下,頓覺盒中輕盈如無物,臉色猛然巨變,又駭又疑,吼道:「袁小姑娘,那槌子絕不要亂動,把槌子……槌子……」他話到途中,微微一愣,不敢說「槌子交予我」,生怕這話一出,引得群雄一陣騷動爭奪,屆時可就害了袁小姑娘的命。



石濤早年曾見過實物,但畢竟離開門派已久,年代久遠,因此尚不敢肯定,是以見范曲直反應,認定那便是判官槌,搶在後頭道:「小姑娘,快、快!把那槌子給我!」



群雄見撫仙派范、石二人神色窘迫,拼命想取槌,莫非這槌子真是傳說中的判官槌?一時之間,紛紛貪念大動。齊想:「只不知這小姑娘用了甚麼把戲,將那判官槌弄到手,且尚未認主,仍大有機會。」



忽有人道:「小妹妹,我出五十萬武幣,那槌子給了我罷。」



另一人道:「去他媽的,哪裡來的小氣鬼,傳說中的道寶,出那甚麼鳥價,我出一百萬!」



又有人道:「一百萬算個鳥,我出兩百萬。」



有人道:「小姑娘,我用本門道寶加上一百萬,和妳換那槌子!」



有人道:「他奶奶的,你這老傢伙騙娃兒呢,區區一把地境道寶,也敢來出來獻醜?」



眾人紛紛一口武幣、道寶地叫著,那武幣自然是指中原通用貨幣,武通元幣,取「武」字,自然是崇敬武律之意,常人怕是拗口,簡而稱之,也就稱為武幣。



這時,那袁月痛叫道:「哇,哇!痛死啦,痛死啦!骨頭都要讓你抓斷,快鬆手,快鬆手!你這臭狗子。」說話間,她右腕骨頭喀喀作響,臉色堪堪發白起來。



原來她的手正被吳犬戎給捉著,緊緊扣住腕骨,對方是少沖境武者,只要他手上一用力,便能輕易捏碎袁月手骨。



吳犬戎見傳說中的道寶,判官槌近在咫尺,早已眼望欲穿,恨不得一把將其搶過,眼看群雄欲要來搶槌,倘若眾人明搶,自己是絕對敵不過這些老江湖,而師父既說要讓群雄自行決策,那便絕無可能替自己奪槌。



因此他出此計策,就是要迫得袁月忍不住痛,親自將槌子交予出來。



武屠夫大是惱怒,當即甩開葉道源的手,喝道:「喂,喂!對一個小姑娘動手動腳,算甚麼道盟好漢?還不快放開袁姑娘。」



昨日酒館之爭,他早看不慣吳犬戎囂張跋扈的作風,只是礙於道盟盟友身分,實不好真正施展手腳,可現下袁月危難當頭,且動手的人又是吳犬戎,如何忍之得住?



吳犬戎眼中滿是貪婪之色,道:「要放她走可以,先將手中槌子放下。那等神物,可不能讓她拿來胡玩。」



袁月忍痛笑了起來,道:「狗咬人,那是見著骨頭,嘴饞啦。像本姑娘這種大大好人,也只會碰上大大惡狗,嘿、嘿嘿。你這惡狗,莫非饞的是這骨頭?」她說著,舉起手上木槌子,搖晃起來,如在挑逗一只見著骨頭的野狗般。



吳犬戎哼了一聲,面露惡色,手又微微用力。



袁月抽了一口冷氣,哇的一聲,整個大廳全是她哀哀亂叫的聲響。



不少女弟子見袁月同為女流之輩,卻受了欺辱,多感不忍,紛紛怒目吳犬戎。



那三瓊自也不例外,袁月年紀甚小,性子外放,似個野孩子般,對三瓊來說,就像又多了一名妹妹,母性勃發,很是寵愛她。她們恨不得將這頑皮的小妹妹捧在手心,細心呵護,哪裡忍心見她受盡苦楚?



只見三瓊臉色生寒,三雙美目凝在袁月身上,都是不住憐憫,接著射向吳犬戎,全是駭人氣勢。



吳犬戎感受到三瓊的目光,明白自己已被恨上,不由又氣又惱,直瞪著袁月,只覺這一切過錯,全都因這醜娃兒而起。他手上又多了幾分力,怒道:「快將槌子交出來,否則就有妳這娃兒好受!」



如今此刻,他也不顧慮這麼多,露出潛藏著的真面目。



袁月哇哇慘叫起來,卻在此時,宛若在呼應她的呼聲,木槌子「嗡」的發出低鳴,忽然一陣狂風驟起,風聲大咧,竟是槌身盪風出來。



下個瞬間,槌身迸現微微亮光,一閃一滅,好不驚人,惹得眾人一陣嘖嘖稱奇。



宋天雄見此,深怕判官槌要使出甚麼驚天威能,忙道:「戎兒!萬不可無禮,咱們武律道盟,向來公平持正,心系萬民,萬不可動武傷了無辜的小姑娘。」他眼睹一瞇,目光始終不離判官槌,卻不提判官槌一事。他接著又道:「不得出力!」



吳犬戎會意過來,便不再出力,只扣著袁月腕骨之處,不讓她離開。



可那木槌子嗡嗡響鳴,槌身光芒愈來愈亮,愈發刺眼起來,眾人只覺有股能量彙聚,眼看就快爆發開來。



這時那許少彷彿算好時機,摺扇一揮,上前笑道:「諸位,諸位,只要這判官槌不讓人獨佔,誰獲去都是可以,不要為難姑娘人家。這樣罷,此計既是由在下發頭,在下先付訂金三百萬武幣,小姑娘意下如何?」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枚戒指,上前交予袁月。



他一上前,那槌子周身光芒霎時一凝;待他近前兩步,槌上竟是頓消而散,緩緩又歸於寧和。彷彿剛才的驚人情狀,全都是假像一般。



袁月眨眨眼,看看手上槌子,又瞧著那接過的戒指,不明所以,轉了戒指一圈,見戒指平常無華,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只如個飾品。她雖不怎喜歡打扮裝弄,卻不好當眾雄之面,婉拒許少好意,臉上苦笑,問道:「這戒指是做甚麼用?」



群雄聞言,齊聲咦了一聲,紛紛左顧右盼,無不臉現怪色。那許少眼中也流露異色,眉宇微微一皺,打量袁月。



眼見眾人臉色不對,袁月戒心大起,暗叫糟糕,轉頭道:「爺、爺爺,西域可沒這東西。你……你許久未歸,怎地不把這好東西和我說說呢。」



眾人這才會意過來,原來眼前小姑娘長年偏處西域,鄉下村兒平時只種田放牛,哪裡能懂如此多?不清楚這戒指為何物,自是正常。



許少不在乎袁月滿臉痘瘢的臉,溫笑道:「姑娘,那叫空間戒,是中原最常見的存物道寶。唉呀,妳應當也不知道寶了,妳只需知道,這道寶便是方便的利物。看好了,妳只需意念即動,便能取物放物,很方便的。」



袁月一聽,依許少所言之法,心念微動,當真空間戒的空間一開,白花花的武通元幣滾滾而出,不由喜道:「哇,哇!三百萬啊?那可以買多少糖,這位英俊公子財大氣粗,不同凡響,嘻嘻,嘻嘻。」



她暗暗細想:「這空間戒是何等古怪東西,我從未聽島主爺爺說過,莫非是這十年間,中原發明的東西?」



她一張痘瘢小臉本是甚醜,可擠眉弄笑的,糾結一塊兒看來,卻極是逗趣。



眾人明白錢財有用,暗自竊喜不已,接著猶似見獵心喜,頻頻喊高價錢,一口武幣一口武幣的,轉眼就快喊到五百萬武通元幣。



吳犬戎深覺在這般下去,煮熟的鴨子都要飛了,連聲喝道:「槌子給我!」原本沒在用力的手,不由加了一分力。



袁月悶哼了一聲,忍著苦色,罵道:「臭狗子,髒狗子,我為甚麼要把槌子給你?你一不給錢,二還捏痛了我,三瓊姐姐都見著了,嘿嘿,我就沒見你這般無恥的小狗。」



她一句「小狗」、「臭狗」說個沒完,吳犬戎早感痛恨至極,可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身為星雲派大弟子,人在做,無數眼珠子在看,那靈瑤三瓊也在看,自己絕不能真正遷怒袁月。



他壓下怒火,手中力勁一松,恨聲道:「二百五十萬!」



袁月道:「臭狗子,會不會喊價?人家都喊到五百萬,你喊個二百五十萬,大門派大弟子如此摳門?」
2023-01-16 01:32:01
2023-01-16 20:00:11

第二十四章 落水





吳犬戎臉色氣得通紅,但旁人觀注下,他不敢動手教訓袁月,張口又道:「七百萬!」在眾人還不及吃驚之際,飛快甩了一個戒指過去。他心想只要袁月拿了戒指,倒也不怕她毀約,眾目睽睽之下,就是再狡猾,也難逃群雄的五指山。



可袁月怎地也料不到吳犬戎竟會如此爽快,她原意是為激怒他,惹得眾人看笑話,豈知七百萬武幣說給就給,那空間戒來的實是突兀至極。



她反應不來,半空抓了幾回,都沒接住戒指,戒指溜出了手心,急道:「七百萬!」



只見那空間戒彈了幾下,正巧落到敞開通風的門外,滾呀滾,愈滾愈急,旋即咚的一聲,廳旁湖面蕩漾一波微小漣漪,那戒指很快沉入湖底,再沒了影。



袁月哀嚎道:「七百萬!我、我能買多少糖……買多少糖葫蘆……」



吳犬戎原見那戒指落入湖中,還心痛了一下那七百萬元幣,不過轉念一想,交易既已達成,判官槌必然就是自己的。他冷笑道:「好了,錢也給了,槌子交出來!」



袁月心中含恨,道:「想要槌子?好,好,你們這群人想要,那便給你們……」話未說完,就使盡渾身氣力甩動判官槌,直往吳犬戎肚腹砸將過去。



那霍二少於旁看著熱鬧,想不到袁月竟揮動了槌子,兩眼大瞪,驚道:「糟了,吳兄快躲!」可已然不及。



吳犬戎見槌子慢吞吞甩來,心底譏笑不已,他身為少沖境武者,五感精湛,遠過常人,大有自信,閉上眼睹,便要伸掌擋住這槌子。



豈知那判官槌突然大動,嗡的一陣低鳴,方才黯淡下來的光芒又現,空間中道氣流轉,武律金文乍現,如熱鍋螞蟻般四處竄動。只見判官槌槌身道氣纏繞,金光大綻,速度變得飛快,如流星般砸將而去。



吳犬戎根本渾然未知,待他感到皮膚刺痛,這才察覺不妙,只聽得磅的一聲悶響,空氣大震,狂風亂掃,大廳憾動,氣流如脫韁野馬般亂沖亂盪,賓桌上碗筷瓢盆多被吹飛起來,爾後落地,破的破,碎的碎,盡成一堆散花兒。



眾雄只聞吳犬戎「啊」的一陣慘鳴,整個人呈躬屈之狀,倒飛出去,勢頭驚人,接連撞毀幾張賓桌,那賓桌倒了一張,牽連旁邊一張,一張疊上一張,層層相疊,跟著吳犬戎一同飛出。



最後咚的一聲,吳犬戎連人帶桌撞壞廳口大門,大吐鮮血,翻了好幾圈,這才停下。那鮮血紛飛,在長廊留下一條長長血漬。



吳犬戎勉力瞪著袁月,嘴中「呼」的一聲,頭一歪,昏厥過去。



眾年輕弟子各各張大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睹,他們見著了甚麼?一個星雲派的大弟子,堂堂少沖境的武者,竟是被一個不知名的商家女娃兒,一個尋常少女用槌子震飛出去,暈死過去。



那便是判官槌的威能?傳說中道寶的威能,甚至能跨越常人和武者之間,境界的差距?



此時繁星當空,一彎冷月斜照下來,月光籠罩在倒地的吳犬戎身上,不停嘔血,一動也不動,看來甚是駭人。可群雄也不瞧吳犬戎如何,一雙雙貪目如惡狼,死盯袁月不放,他們已然明白,那槌子定就是判官槌。



宋天雄見自己姪兒飛出,忙叫道:「戎兒!」趕忙要東如、楊有為上前探看。他冷哼了一聲,殺氣大盎,轉過頭,喝道:「死丫頭!」大手一撈,急往袁月抓去。



袁月嚇了好大一跳,縮身要躲,卻覺兩隻小腿發軟,百骸抽痛一陣,只得蹲下身避過,可宋天雄出手更快,眼快便要被捉個正著。



有道黃袈裟身影一幌,擋在袁月身前,卻是那多傑僧人。



多傑嘿嘿笑道:「宋掌門,咱們按照約定,這判官槌就由老衲收下。」伸掌拍開宋天雄的手。



宋天雄退開一步,臉皮微動,神色大冷,喝道:「滾開!」運起內力,右手五指大張,竟是那單手的「利水催心掌」。



多傑僧人嘿嘿一笑,同樣運起內力,四肢百骸隱隱發出熱能,蒸氣騰騰,似如一顆大火球般,熱氣愈發高昂。袁月身在他後頭,直感熱能逼臉,大是難受。但見多傑挺胸直腰,不出掌也不防備,讓宋天雄右掌得以直撲他虎口。



宋天雄微微一驚,可掌以至對方胸口,雖感熱能侵體,倒也不是不能忍,忖道:「你既要擋路,可別怪我。」五指躬起,勁力運臂,正當欲要運功,卻覺對方虎口傳來一股源源不絕的熱能,將自己右掌震了開去。



多傑笑道:「不錯,好一個摧心掌。」說罷,渾身熱氣竟又大漲,熱能迭迭攀升,饒是宋天雄這臻化境高手也頻頻退開,不敢欺近。他接著道:「宋掌門,你既予老衲一招,于情於理,老衲自然要還你一招,小心了!」



只見多傑微微一吐氣,熱能一歛,通體堪堪發紅起來,拳掌圈掌,一掌如烈火般直撲宋天雄。宋天雄駭然,當即運起星雲派上乘心法,以「利水摧心掌」還以顏色。



兩掌相交,轟的一聲響,兩名臻化境高手同時倒退開來,多傑僧人連退了五步,宋天雄則是連退七步,其中誰勝誰負,眾人一看皆知。



多傑僧人笑道:「照你們中原規矩,常存競心,比武勝者就是一切,這倒是不錯。那這判官槌就歸老衲所有。」



宋天雄臉色大是不善,心底又驚又悔,想不到這僧人武功如此之高,實是大大的失算,而且此次比試一輸,可大漲西域氣勢,滅了自己人的威風,現下恐怕是無法再找那醜丫頭算帳。



他壓下心火,躬身行禮,道:「那便隨大師意了。」揮揮衣袖,站到眾雄身後。



多傑滿意笑了出來,讚道:「好,好!不愧是武律道盟掌門,氣度果然不凡,老衲深感佩服。好了,小姑娘,把那槌子交予老衲,老衲定會護你周全,令妳完好離開。」他轉過頭,正欲瞧見那袁月,卻不見她人蹤影。



多傑微一愣神,急了起來,怒道:「小娃兒去哪兒了!」



忽有幾人指著外頭,道:「那醜丫頭在那邊!」



多傑等人趕忙循聲看去,果見袁月蹲在湖畔,瞧著漆黑一片的撫仙派湖,一動也不動。



多傑笑呵呵喊道:「小姑娘,妳這是怎地了?」目光全盯在袁月手上的判官槌。幸虧方才有吳犬戎充當白老鼠,這才令他親眼見識到,這判官槌冰山之一角的威能。



如今再不會有人質疑,這槌子的威能如何。



豈知袁月回眸相望,笑了起來,嘿的一聲,猛將判官槌扔將出去,在群雄大駭、不及反應的目光之中,就見槌子於黑夜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愈轉愈快,撲通一聲,湖面飛濺一個大水花,槌子緩緩隱沒湖中。



她回過頭,笑嘻嘻道:「大師,大師,你武功了得,為人慷慨,把破槌子給你,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嘻嘻,大師,你替我將湖水蒸發幹了罷?好讓我尋七百萬的戒指。」



多傑、眾群雄怎地也料想不到,眼前這袁月竟然說扔就把傳說中的道寶扔進湖中,絲毫也不珍惜。當此之際,有人倒吸冷氣,又有數人沖出廳外,撲通撲通好幾聲,躍入湖中。



外頭天色已黑,派府裡雖有燈火映照,湖中盡是黑墨墨一片,贏弱月光尚不足讓人看清楚湖中面目,率先落下湖中的幾人找了一圈,兀自尋不見任何東西,而夜裡的湖水冰寒刺骨,已有數人漸覺牙齒不住發顫。



但傳說中的道寶在及,豈有人會因此臨陣退縮?
2023-01-16 20:02:05

第二十五章 狗屁武律



多傑臉色發紅,面目猙獰,他忖道:「我苦尋判官槌整整五年之久,這些年來,我一刻也不舍回西域,就怕那瀛海島何時破界,讓人搶了先去。前幾日破界入島,發現那判官槌根本不在島上,幸是石大使特意遠來相助,我這才曉得槌子一直都撫仙派。這回!這回!我總算是見著真物,可就差那麼臨門一腳!」



想到這裡,見袁月那張形貌醜惡的笑臉,氣上加氣,心念甫轉,大掌高舉,欲想一掌拍死眼前這醜丫頭,好解心頭大恨。



可忽感身後有道目光射了過來,他轉頭去,目光來者,卻是圓如師太。



他冷哼一聲,明白這老尼是要護著醜丫頭,大掌緩緩放了下來,現下更重要的,是趕緊尋著判官槌,那醜丫頭的事,往後再說。當下趕忙招呼來石濤、兩名僧人弟子,商量誰尋哪一邊,誰又找哪一塊。



撲通撲通,隨著落水聲接連不斷,飛濺起來的水花愈來愈多。



愈來愈多人奔湧出廳,各派人馬全都下了水,石濤、多傑大師、兩名僧人弟子也紛紛下水。



一時之間,花廳內人數驟減,餘下五霸掌門人、吳犬戎、楊有為、東如、霍二少、靈瑤三瓊、司馬烏爾三人。



忽一人道:「那是我的,既沒認主,誰搶誰贏!」



另又有人道:「滾一邊,我的!」



有人道:「許少說了,拿了是獻給武律,可別想獨佔。」



又有人道:「快點兒,快點!不能落于人,人人都有機會拿到槌子。」



范曲直在旁看得一陣心急,可礙于武律道盟五霸的身分,實是無法做出那等有違禮俗之事,只見他兩眼瞪得老大,不停深深吸氣、吐氣,幾欲想起身跳入湖中,卻作罷了。



他心念電轉,趕忙向撫仙弟子會意一眼,數名撫仙弟子點點頭,當即跳入湖中,跟著找尋判官槌。



這時,只聽有撫仙弟子道:「啊!陸師兄,心兒小姐,不可,兩位千萬不可下水啊!後日可是大婚之日,豈能落得狼狽之樣?還是咱們來找便好。」



又有人阻止道:「是呀,是呀,兩位別下水了,咱們這些弟子找便是。」



原來是陸弘道、范心兒二人來了,他們亦想下水幫忙尋判官槌。



陸弘道堅定道:「不!我雖不清楚判官槌是何等通天之物,可倘若那是撫仙祖師傳承之物,豈能讓他人奪之?我和心兒要接下撫仙大業,那自然是咱們的責任,合不合乎禮節,也就退而求之。」



范心兒嘴中「噗」的一聲,嬌笑道:「別阻止你們大師兄,我瞧他啊,只是想下去玩玩水,消消暑罷了。」



兩人相視而笑,撲通一聲,同樣跳入湖中。



在旁看戲的袁月手足舞蹈起來,笑道:「落水狗,落水狗,全是一群落水狗!快找,快找!那可是我的七百萬呀!」一跳一跑回了廳內,見著星雲派楊有為等人沒有下水,眉頭大蹙,道:「喂,你們在這乾等甚麼?不想要槌子了?」



若說她心中最想看到誰下水,莫過於星雲派等人。



楊有為、東如聞話,紛紛罵道:「誰要甚麼狗屁槌子!」



「妳、妳把吳師兄傷成這樣,星雲派定不會放過妳!」



他們二人平時跟著吳犬戎仗勢欺人,大放厥辭慣了,全然忘了廳內還有武律道盟的盟友在。



其時,袁月耳中聞得一聲冷哼,循聲回頭,見臉色陰沉的宋天雄,目中殺機隱隱,欺上前來。



她猛地背脊生寒,察覺不妙,哇哇亂叫,想惹得眾人觀望,以好讓宋天雄不敢出手,可多數人都已下了湖,眼中、耳中只有槌子的消息,根本沒人觀望過來。



宋天雄大手一伸,如條長鞭直驅過來,直捉住袁月後頸,如鷹爪般牢牢捏住,手上凝勁不發,喝道:「妳這個不守信用的小娃兒!妳是商家出生,豈會不知買賣是講求信義,又何如會不曉得這般背信之舉的後果?那可是大大敗壞聲名之事。武律在上,就算妳是個娃兒,我身為道盟掌門人,絕計不能放妳胡鬧。」這喝聲甚響,顯是動用了內力。



袁月本已後頸生疼,豈料又有一道吼音穿腦而過,眼前頓時金星亂冒,好不難受。



圓如師太忙上前,勸道:「阿彌陀佛,宋掌門,那判官槌如今也不在小姑娘手中,何必如此為難她呢?當然,小姑娘性子胡鬧,該當責難,卻也不必這般大動手腳。而錢財一事,於咱們江湖道派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宋掌門,倘若貴派真需要那筆錢,老尼願意代付這筆錢。」



方才群雄爭槌,圓如師太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只因她性子淡泊名利,加之峨嵋派于剛強贏弱之事不甚在乎,自然對判官槌毫無興趣,是以冷漠看待雄窮的爭辯。



若說還有甚麼令她感到在意,也就只有袁月一人,可她拿著一柄惹人耳目的判官槌,實是不好相救,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之理,此事若傳了出去,人人都說峨嵋派企圖染指判官槌,峨嵋派列祖列宗的名聲可就毀於一旦。如今判官槌既已離身,同為女流之輩,肝膽相照不說,哪裡容得下有人欺辱?



武屠夫也忍之不住,道:「正是,宋掌門,咱們飛雲派也可以!恕晚輩直言,袁姑娘儘管胡鬧,但還懂得視之大體,她拿了那槌子,可有自己獨佔?不,她是大可自己獨佔,可外面這群庸人又如何?見到判官槌,各個眼都看花了,口水都要滴下來了,還爭個沒完。」



宋天雄冷笑道:「哼,那又如何?這醜丫頭無故作亂,私自販賣道寶,搞得賓客人心惶惶,又該當何罪?更不說她……她又將槌子扔入湖中,此等出爾反爾之輩,豈會為咱們俠義正派所容?」



武屠夫聞言,怒容乍現,宋天雄這話分明是將所有過錯都推往袁月身上。



葉道源忙問:「不然依宋掌門之言,又該如何?」



宋天雄搖頭道:「要我說來,一開始直接交予咱們,不就乾脆了事?贏了比武,自當交由咱們保管,不才是省事之道?哼,現下出此亂子,還不都是這丫頭胡作非為的錯。」



袁月嘻嘻笑出了聲:「你……你這臭狗子的好掌門話倒是很多。喂,別說本姑娘不照料你們,看在你們捉得本姑娘手都紅了,就告訴你們,那槌子我往湖的左處扔去。嘿嘿,本姑娘七百萬沒了,你們再不當個落水狗,那判官槌子,也要沒啦!」



宋天雄怒容更甚,道:「小姑娘,妳當真以為我就不敢動妳?」
2023-01-16 20:02:20
袁月道:「好啊,好啊!有種便殺了我,反正眾目睽睽底下,誰都知道你堂堂星雲派掌門動手殺了一個娃兒,用不著多久,全中原定會恥笑你的無恥。」



宋天雄不及回說,就見在場女流頻頻點頭道好,顯是對袁月硬氣的表現和話聲甚感滿意。



那圓如師太道:「阿彌陀佛,孩子,不可整日說些髒了嘴的話,那可是很沒有禮貌的。」她嘴上這麼說,卻藏不住面容中的喜意。



那靈瑤三瓊的柳姑娘、寧姑娘、王姑娘紛紛讚道:「好氣魄!袁月妹子,姊姊欣賞妳。」



「真好,真好,妳們說,這袁月妹妹是商家之女,不如咱們便收了當咱們的五妹罷?」



「寧姐姐這主意挺好的,四妹性子淡漠,多了一個胡鬧的妹妹,也許會開朗得多。」



三人談笑大論,眸中流轉之色,皆大有心動之意。



宋天雄面色凝重,不只峨嵋派,連靈瑤宮三人也對這醜娃兒照顧有加,方才在花廳,靈瑤三瓊就愈發欣賞這醜娃兒,此時三人隻字未提收徒之事,但誰都曉得靈瑤宮女弟子向來以姊妹稱呼,所謂收作妹妹,不就是要收徒之意?



若是換作平時,宋天雄可以退一步,畢竟和兩派女流門派交惡,可不是甚麼妙事。但這回醜娃兒傷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寶貝姪兒,說甚麼也不得就這麼放她離去。



便在此時,忽聽得有人道:「他媽的,都說不要胡鬧,現在好了,誰都知道咱們來了。安安靜靜吃白飯不好嗎?」



這話聲來得突兀至極,眾人根本料之未及,只聞這聲音懶洋洋而中氣十足,可聲音中沙啞無比,似如堵住甚麼他物般。



其時,幾道銀光自窗牖外射將進來,直逼宋天雄眼、咽喉、下脅三處而去。



宋天雄微吃一驚,忙放開袁月,連退幾步,只聽呼的一聲,見又有銀光朝自己門面罩來,趕忙再避。但見一道黑影閃動,緊接著又呼呼呼三響,這次連同射向范曲直、圓如師太、宋天雄三人。



三人齊想方才全然沒發覺窗外有人,此人定是高手無疑,連是運起內力,兩臂震暗器。



當當當幾聲,那數枚暗器落在地上,廳內幾人一看,是為銀錐。



那懶洋洋的聲音又起:「判官槌本就不是你們該拿之物,道寶之所以為道寶,乃在於源自古之大道時代,比起武律所造的寶貝要有靈得多。范先生,若是咱們再晚個幾天,那狗屁武律定會親自找上門,屆時……你撫仙派可就要覆滅了。」



眾人這回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倒像是年輕男子。



范曲直、宋天雄、圓如師太不禁眉頭一皺,他們眼功了得,於方才亂鬥中,清楚見著來人是名滿臉花白的老者。可三人尚不及細看那老者的詭譎之處,均對「狗屁武律」四字嚇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各個眉宇緊蹙。



那老者嘿嘿笑道,身影一幌,現身眾人面前。武、葉、司馬三人吃了一驚,見他滿臉花白,一身青衫,可不就是當日酒樓上的青衫老者?



他一把抱起袁月,橫了宋天雄一眼,這才奔出大廳。



那老者一出廳外,便即施起輕功,瞬息之間,竟已奔得幾丈之遠,只見那身影愈來愈遠,愈來愈小,最後只剩米粒般的大小。



在場五霸中三位尚不及從方才那四字回神,久楞原處。一旁靈瑤三瓊、武屠夫、葉道源見袁月遭其擄去,卻無反抗,忙抽兵器,身影一愰,本欲追去。



范曲直、圓如師太、宋天雄大駭,均想那人口中「狗屁武律」,當是諷刺中原的大道,武律。



武律乃是中原人人皆知的大道,大道為天,不可忤逆,不可不從,武者修練,得體道萃氣,便是要體武律之道,萃天地道氣。武律,更可以說是中原所有武者的武功根柢所在。



若說在這中原當中,有誰不敬畏武律,又膽敢出此惡言,大概就只有那瀛海島之民。



三人忙喊道:「不可,萬不可追去!」但武屠夫、葉道源、三瓊已然追了上去。



眼見有人追了上來,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愣,右足蹬在一處屋片上,哈的一聲,竟如騰雲駕霧一般,於空中急轉彎,往另一方逃去。靈瑤三瓊、武屠夫、葉道源大感駭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睹所見,此世間竟有這等奇妙身法。



可細細一想,此人若是哪方高人,能有這般神妙身法倒也不奇怪。幾人心念甫轉,打定主意絕不可放此人離去,目光互瞟,同時猛然出招。



霎時間,只見劍招、拳勁、錚錚琴音、墨酣金筆、一黑一白棋子從那老者身後攻去。



那老者頭一歪,屈下身子,竟是左足再蹬,咚的一聲,踢破空氣,直盪出去,在空中直轉好幾圈,避過這些攻招,往谷堆山深山急奔而去。



眼看追不著了,靈瑤三瓊、武屠夫二人身子一歛,落在屋簷上,愣了好久好久,臉上盡流露悲痛之色。



武屠夫大聲罵道:「他奶奶的,這人武功分明不高,身法卻詭異至極,既不邪也非正派,我可從未見過。」



葉道源沉吟一陣,點點頭道:「師弟,那青衫老者咱們也見過,應當就是袁姑娘口中的爺爺。如果我想得不錯,那或許是西域的武功。」



武屠夫低聲樂道:「果然是袁姑娘的家人。」回頭望了一會兒,見無他人追上來,嘿嘿笑道:「咱們這般追上來,那星雲派的臭狗子倒也不敢懷疑。」



葉道源低聲忙道:「師弟,噤聲!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你又想被師父他老人家打多少板?」發覺有三雙美目望來,轉頭咳了一聲,苦笑道:「三瓊姑娘們,這話還請保密。至於袁姑娘一事,在下深感惋惜。」



三瓊盡皆默然不語,心下微微吃驚,原來飛雲派二人追了上來,不是想捉拿青衫老者,而是為了替袁月找個溜走的機會,掩人耳目,只要一離開撫仙,宋天雄等星雲派就難找她麻煩,如此一來,自然能護她周全。



她們眼中透著些許無奈,目光流轉,挑望那老者往谷堆山深山而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甚麼。
2023-01-16 20:02:31

第二十六章 瀛海島島民




 
闃夜隱沒,東方的第一道曙光很快地幸臨大地,透過谷堆山的枝頭繁葉,緩緩灑落群巒密林,密林旁有處山澗細流,澗水清澈見底,直向山腳潺潺而下。
 
有一老者一頭栽進澗流間,嘴一張,只感溪水甘甜冰涼,咕嚕咕嚕,便大口痛飲起來。過了片刻,他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空氣,頓覺一陣快意流淌過五臟六腑,也不知是澗流還是清晨空氣的清爽。
 
老者低頭看去,見水面映照滿是皺褶的面容,不由眉頭微皺,仰天長歎,道:「唉,造孽啊,好好一張臉,非要搞成這副德性,誰能認得出來?」
 
便在此時,有人自後方一腳踹來,那老者始料未及,身子猛傾,撲通一聲,直接落入澗流裡。
 
只傳來「咦」了一聲,道:「賭狂,你不是輕功相當了得?怎地會躲不過這腳,啊,是了,是了,莫非是良心發作,刻意讓我踢中的?」這聲音尚有童音,聽來有些意外。
 
老者忙從澗流起身,往身後那聲音瞪去。那張年邁的臉皮皺成一塊,看來甚是駭人。
 
只見岸畔那人嘻嘻笑笑,卻是一身黃裳的小姑娘,四肢短小,臉上黑黝黝地滿是痘瘢,正是袁月。
 
這青衫老者,便是那日在瀛海島上的賭狂。
 
兩人自昨晚逃離撫仙派,急奔入谷,藏匿于谷堆山深林群巒,當時眼看天色漸晚,四周黑漆漆一片,正適合藏匿蹤跡。可武律道盟高手如雲,光道盟五霸,撫仙、星雲、杞麓、飛雲、峨眉各派掌門人,盡是臻化境高手,更別說各派門下高手,就是境界最低的執者境武者,道盟沒有數萬,亦有數千,容不得他們大意。
 
袁月、賭狂二人每一個時辰都會換一處地點,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向北,隨後往西,只要不走回頭路,倒不在乎往哪兒去。如此周而複轉整整一夜,確認周遭並無追兵,碰巧又見有條澗溪,口乾舌燥的二人這才決定歇息片刻。
 
那賭狂道:「他媽的,姓袁的,你又不是不知我武功不高,怎地躲得過這一腳?」他渾身濕漉漉,如只落湯雞般,冷風徐來,不由打了一陣冷顫。
 
袁月奇道:「你武功不高?那你方才飛簷走壁、穿山越嶺的本領,是我做夢不成?」旋即,似領悟甚麼,嘿嘿一聲,臉上流露竊喜之色,道:「妙,妙!瀛海島賭狂大爺,你說你一個老頭兒輕功那般了得,那些江湖俠士看了定是紛紛喚你一聲高手。」
 
她說這「高手」二字時,邊道邊笑,心想若非真正認識這賭狂,肯定會認為他是哪方高人。
 
賭狂聞得這話,哼了一聲,左手摸去右胲附近,用力一扯,嘶啦一聲,竟將那張年老花白的臉皮硬生生撕了下來。
 
只見在那老者臉皮底下,是一張年紀約莫十九、二十歲的青年面容,發色棕黑,身材挺拔,方臉劍眉,一雙眼睹如虎目般,氣勢凜然,似在瞪人。
 
賭狂道:「姓袁的,看看我這張臉,哪裡來的老頭兒?哪兒來的高手?昨夜那般身法,我這輩子再也施展不來。哼,若非用了島主老兒煉製的輕靈丹,你這小毛孩定會死在宋天雄手中。那東西我可只弄來一顆,現在甚麼也沒啦。」
 
他一臉痛色,盯著手上拿著那張臉皮,也不知是在惋惜丹藥還是易容皮。看了袁月一眼,道:「這易容面皮雖然好用,但島主老兒說過不可久戴,你還是快取下來罷。」
 
袁月「啊」的一聲,臉上同是流露痛色,問道:「真要取下啊?可是、可是這臉皮這般好用,誆騙不少……呸,令我所學良多。唉,我說賭狂,倘若可以,這易容皮……」想起出島這些日子,如何頂著那醜娃兒面容,騙吃騙喝又騙人情,百試不厭,是以今後不得再頂著那張袁月的面容,實感萬般不舍。
 
賭狂像是早料到般,馬上接話:「如果你想一輩子頂著那張黑臉,待易容皮真正和你臉皮接合,哈哈,我就先恭喜你,從此世上只有三條腿的袁月。」
 
袁月嚇得臉色大變,自出島以來,他戴著這張易容臉皮已有好幾日,這期間從未脫下,連忙手放胲下,嘶啦一聲,將那張黑黝黝地易容皮撕了下來。但見在那張女娃兒臉皮底下,竟是一張生得甚是俊俏,略帶稚氣的男孩兒臉龐。
 
他瞧著身上黃裳,有些可惜道:「這些日子當個醜丫頭得了不少好處,唉,島上那些家夥說的『扮豬吃老虎』,我可總算懂啦,只可惜以後不能再拿這張臉皮招搖撞騙。」
 
心念一轉,拿出空間戒,問道:「這空間戒只得放武幣?」言下之意就是要問:能不能把易容皮放在裡頭?
 
賭狂盯著那空間戒,頓時想起甚麼,搖搖頭道:「不可,不可!」
 
袁月心底略感失望,一想那許少說過,這空間戒只是最稀鬆平常的道寶,料想應是後天所造之物。當初在瀛海島上,他聽島民說過五花八門的各類道寶,可是從未聽過有能收納他物的道寶,如此說來,這空間戒豈還能高上判官槌子一籌?
 
想到此處,不由一歎,目光剛抬,就見都爭先笑容滿面,走近幾步,甚得駭人。
 
他那虎目大睜,一張臉甚是猙獰,可怖得緊。
 
袁月驚道:「做、做甚麼?」
 
賭狂正色凜然道:「袁月姑娘,咱們習武之人,視錢財為糞土,肝膽相照,義心為民……」
 
袁月翻翻白眼,道:「咱們認識多久,你甚麼性子,我豈會不知?說人話,不然我可要收起來啦。」
 
賭狂唉呦一聲,忙道:「我只想說,做人莫要貪心,但求溫飽便是,何必大魚大肉呢?」說罷,手跟著向前一伸。
 
袁月兩眼一瞪,道:「幹甚麼?」賭狂笑道:「交出來。」袁月道:「交甚麼?我不懂。」
 
賭狂罵道:「他媽的,三百萬,三百萬武幣啊!錢財傷身,人人有責,我說甚麼也不可讓你一人受這等痛楚,咱倆是知己,有難自當同苦。讓我拿去賭……呸,搞一回買賣,定能翻倍而回。」
 
袁月怒道:「當初將咱們盤纏花光的不就是你嗎?說甚麼小賭小鬧,根本是狗臭屁。」話畢,眼見賭狂兩手趨前,緩緩逼來,一副就是要硬來之情狀,將空間戒死死抱在懷中,道:「不給!姓都的,我本還道你『賭狂』大名是從何而來,如今想來,真他媽的名副其實。咱們這回出了島,可是有整整十年無法回島,倘若讓你保管盤纏,咱們定是連半個月都過不去。」
 
他想起出島之前,瀛海島島民給了他倆十萬武幣作為盤纏,豈料賭狂一上撫仙,遍地胡賭,十萬盤纏,不足一天便讓他花個精光,若不是撫仙百姓有人瞧他們好生可憐,施捨他倆,定然活不到今日。
 
賭狂笑了起來,道:「相信我,看看我的眼,唉,叫你看看我的眼!逃甚麼逃!我像是在說謊?說謊之人的眼睹會如此真誠無垢?」
 
說話間,直朝袁月撲了過去,絲毫不給對方應答和思索的機會。
吹水台自選台熱 門最 新手機台時事台政事台World體育台娛樂台動漫台Apps台遊戲台影視台講故台健康台感情台家庭台潮流台美容台上班台財經台房屋台飲食台旅遊台學術台校園台汽車台音樂台創意台硬件台電器台攝影台玩具台寵物台軟件台活動台電訊台直播台站務台黑 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