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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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6 20:00:49

第四百三十二章 機會到了





眼看霍菲菲急著連連跺腳,軟語央求,萬紅夫人經不住自家姪女百般撒嬌,板起的面孔很快軟化。勉強苦笑,隨後瞪了袁昊一眼。



袁昊猛被人一瞪,納悶忖想:「臭八婆幹甚麼瞪我?明明是妳不許人家比武,又不是我拒絕人家,瞧她意思,怎地好似全是都我的過錯?啊,是了!女人一生氣,不都是蠻不講理?」



以往碰過的江湖女流,多是反覆無常,忽喜忽瞋,古靈精怪,無怪那些江湖男兒漢從來不和女子吵架,只消她們一生氣,那些江湖男兒漢無非是能避則避,能逃便逃。



比吵架,男人永遠不會是女人的對手。



於是袁昊很乾脆的——閉口不言,扭過頸子,吹起口哨來。



「袁昊,你、你……也來向姑姑道歉,讓她消消氣。」



袁昊聞得這話,愕然指著自己,見霍菲菲拼命點頭,登時滿臉不樂意。



「要、要是姑姑從此不讓我和你比武,可得多無趣,在這宅子,我……我只剩你這對手。」



霍菲菲如風一般飛奔而來,整個人貼到袁昊肩膀,餘熱未散的體溫和雲鬢,搔弄他的耳根。



她一心只盼萬紅夫人盡快息怒,是以沒注意到一貼近袁昊,萬紅夫人眉頭深蹙,頗是不滿。



袁昊感受霍菲菲吐氣如蘭的話音,以及淡淡的處子幽香,心中蕩漾一抹古怪之感,說不出個所以然,退開半步。



霍菲菲又上前一步,素來冰冷的眸子此刻竟淚眼婆娑,長長的睫毛被淚珠沁濕,半瞇半凝,看起來嬌柔無限。



袁昊當下看向面前萬紅夫人,他咬著牙,臉頰肌肉頻頻跳動,一副不甘不願,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這,這、這事本小俠認栽,對⋯⋯對、對,對、對不住。」



說罷,拱了拱手,艱難地低下腦袋。



——屈辱。



難以想像的莫大屈辱。



比摔斷手腳還要疼痛百倍的精神傷害,正對袁昊的心靈發起猛烈攻勢。



當日拋下與竹爺爺的約定,匆匆逃離撫仙的疼痛和悔恨,相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就見萬紅夫人、路英念、杜承悲等人均嚇了一跳,宛若看到什麼不可思議之物,那袁昊居然低頭認錯?



萬紅夫人深鎖眉梢,目光愈發銳利,彷彿想看穿袁昊意圖,審視良久,又瞟了眼霍菲菲,嘆息一聲,道:



「菲菲,姑姑醜話說在前,今後不許妳私自比武,若是再犯,就別怪姑姑不留情。英念,送人回群英樓。」



霍菲菲喜而點頭,萬紅牽了她手便走,走離練武場幾步遠,她不忘回頭,對袁昊投以感激目光。



寒風呼呼,時如尖鳴,時如低歎。



袁昊氣得渾身狂抖,自離開瀛海島以來,他和霍家人糾纏不斷,遭遇無數困頓處境,卻從沒料到自己會有向霍家人低頭的一日。



以往碰上行惡奸人,素來只有出拳頭使惡計,笑看惡人慘狀,此次向惡人低頭,那是腦袋能夠明白,心境上仍一時難以接受。



他數次運行「逍遙定心訣」,打算依「心齋」之法,消彌心境的不平靜,穩固心境,可是屢試無果,定心訣毫無反應,更甚火上澆油般,愈加鬱悶忿忿。



回途走得甚急,壓根不理後頭的路英念,深怕一看到對方面孔,就會大發雷霆,遷怒於他。



紅纓幫深洞。



文天義等人聽袁昊又怒又罵講起不得不低頭一事,面面相覷,溫言安慰袁昊好一陣子。



都爭先倒一如既往,嘲笑他幾句,二人當又大吵起來。



文天義等人於旁觀著,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幾人均知這是袁、都二人的相處方式,也就不去阻止。



袁昊舉起拳頭,率先猛撲上前,而都爭先早有預料般,輕鬆躲過,接著又嘲諷幾句,二人鬥得十來招,袁昊自然不會是都爭先的對手,加上心頭正怒,出招全身都是破綻,很快含恨敗北。



經此一事,每逢袁昊和霍菲菲切磋,路英念必會現身練武場,霍家三十名子弟、霍山則還是愛來不來。



如今大宅所有人都已知道袁昊、霍菲菲二人比武皆會刻意收力,全然不把勝負當一回事,只一心盼著正正當當的比劃過招。



霍菲菲確實想著能拖一回算一回,而袁昊別有所求,卻也一心想著能拖則拖,是以二人方會連成一氣,無數次打成「平手」。



最初霍家人亦有提出擔憂,但後來他們想通過來,無論袁昊實力精進多少,只要有少沖武者在,他終究不成氣候。



於是,霍家人也乾脆放任他和霍菲菲切磋。



畢竟大宅中能與霍菲菲正面交鋒的同齡武者,也只有袁昊。



如此又過近二個月,群英樓一日冷過一日。



無數次比武下來,加之年紀相仿,袁昊、霍菲菲愈發熟絡要好,時常邊是出招,邊在閒聊談笑。



一日上宅比武,中午剛過,北風呼號,天空中飄降罕有的茫茫小雪。



只見霍菲菲身穿一襲全新的殷紅裘衣,袖口、領口均有厚厚一層白絨毛,看來喜氣洋洋。



袁昊隨口問起理由,她笑答:



「就快過新年,每年到這時,本家都會十分忙碌,你們群英樓不過年的?」



袁昊翻翻白眼,心想被人囚禁於地底,誰還有心情過什麼年?



轉念又細細一算,這不知不覺間,已在群英樓待上半年,出島至今,正好是一年過去。



他心有感觸,一年前,自己還是個連武功也不會的普通人,一年之後,自己已是執者境七脈武者。



這日比劃畢了,二人理所當然還是「平手」,袁昊發覺場邊不見路英念、杜承悲二人身影,更不見觀戰的霍家人。



一問霍菲菲,才知他們早早讓萬紅夫人傳喚過去。



霍菲菲收了毛筆,難得見袁昊十分安靜,不由想道:「本家這幾日為和江湖各勢力打好關係,忙得不可開交,連姑姑也不例外,大宅外頭有本家武者看守,袁昊想出去也出不得。」



「袁昊,今日路叔叔和杜叔叔不在,你自行回去群英樓。」



袁昊和霍菲菲分別,離開練武場,獨個行於長廊,一路上和不少家丁奴僕擦身而過。



就見那些家丁臉上洋溢紅光,喜意難掩,身披嶄新衣物、飾品,打扮得乾淨整齊,殷殷勤勤擺弄盞盞通紅的燈籠,懸燈結彩,褥設芙蓉。



袁昊低頭一瞥身上陳舊衣褲,本還不覺得如何,瀛海島民既習老莊道學,崇儉之風,不汲汲於錦衣玉食,短褐穿結,殘羹冷炙,自都是家常便飯。他一邊走著,經過人旁,耳中並未放過他人的冷言冷語,尤以是見了他打扮模樣,均是嚇了一跳,暗暗說著紅纓幫閒話,責難文天義等人冷血無情、私自揮霍云云,竟然令一個小娃娃不得不穿一身破衣過新年。



這些家丁並非霍家出身,多為受萬紅夫人威迫利誘屈服於霍家,雖然為霍家人賣命行事,卻對袁昊並無多大仇恨。



這幾個月來,他們知袁昊三不五時就會上到大宅,不少人暗中窺探過他和霍菲菲的切磋,也明白霍菲菲和他相處甚是融洽;只要見識過那「泥鰍功」的家丁,無人不震撼於此步法的詭譎滑溜,加之袁昊極懂江湖道上明面暗裏的規矩,一陣相處下,因此大多人都對袁昊這娃兒頗為相看。



袁昊心中大罵那些語出險惡的宅中奴僕,就算是鶉衣鵠面的貧苦老百姓,也會象徵性慶祝別具意義的新年,霍家人的聲望勢力年年壯大,富甲撫仙一帶,萬紅夫人有霍家在背後支持,養活大宅全數家丁,供他們穿新衣吃熱飯,那是輕而易舉之事。



反觀文天義等紅纓幫武者被禁錮地底,又與萬紅夫人不對盤,根本得不到援助,何來心情過新年、穿新衣、吃熱飯?



過得片刻,袁昊兀自難以平復怒氣,心裡猛閃過一個大膽念頭,兩腿牢牢定在原地,腦袋四處探望。



此時此刻,他佇在萬紅大宅門前,四下無人,不見平時看門的家丁賤役。



寒風像隻無形的手,悄悄竄進袖口,試圖捉住心臟,而心臟就如脫韁野馬似的,怦怦跳得劇烈。



「這新年喜日,人人大肆慶祝,飲酒吃肉,戒心散漫——來了,來了!總算讓我等到。」



袁昊心念甫轉,虛走幾步,一溜煙躲到旁邊叢草。



漫天細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如同厚厚的絨白大衣般,裹住天空,擁抱大地。



這一躲,足足躲了二個時辰,直到群星和皎月代替殘陽,支配整面蒼穹。



運轉不停的道氣,替軀體驅散些許寒意,白雪落到身上,因運轉不止的道氣緩緩融化,雪水沁入衣衫,被道氣蒸發水氣,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反覆不停。



袁昊打坐於地,抽抽鼻子,吐出熱氣,搓揉冷得發僵的雙手,扭動僵硬雙肩,抖下後背的白雪,當下凝耳細聽,聽得大宅裡頭歡聲不止,又觀察一陣,左右望過幾次,確認未見任何人影,心裡更為篤定。



偷襲萬花幫三堂前一日——



都爭先、文天義反對讓袁昊參與襲擊,要他不必掛心群英樓的事,專注大宅比武,一來要他「盡力拖延」,爭取上到大宅的機會,二來託付他「二件事情」。



「時機對了,就去尋萬紅花。」



都爭先如此告誡,並露出壞得猙獰笑容。



這是第一件事,袁昊明白那笑容之意。



「替我……替我找她。」



那是文天義埋藏心坎深處十餘年的辛酸之語。



無法力行的委屈、悔恨、恥辱,只好託付於人。



這是第二件事,袁昊清楚那黯然神情之意。



闔上雙眼,脖頸微仰,冰涼白雪不停落到臉上。



「黃家列祖列宗,諸位血仇,誰都不會忘,倘若泉下有知,保佑本小俠能找到黃大嫂,早日讓師兄和大嫂團圓。」



吐露出的心聲化為言語,又化為團團白霧。



用力瞪開的雙眼,火燙而誠懇。



他十分篤定——機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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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7 20:00:18

第四百三十三章 潛入





袁昊運轉一次「逍遙定心訣」,小心翼翼走回宅中,只見廊道燈火通明,柔和光暈被雪風吹得忽明忽滅,挾來濃烈刺鼻的酒氣。



平時都爭先不給他碰酒,他卻已習慣與喝酒吃肉的群豪處在一塊,當下鼻子輕輕一哼,萬般堤防,不往平時的長廊行去,而是行於通往另一方向的長廊。



走了不久,耳中聽得一陣如呢喃般的打齁聲,微驚了住,循聲找去,發現長廊的陰暗角落,有二個抱著酒罈,喝得醉醺醺的家丁奴僕。



大年喜氣之日,杯觥交錯的聲息伴著歡快笑聲,幾乎要蓋過外頭的風雪之聲。



在這細雪紛飛的寒天中,被逼著看守的家丁八成是禁不住杯酒誘惑,一飲下去,便一發不可收拾。



袁昊略略探查二人,發覺二人武功都要比他高出些許,暗暗慶幸他二人貪杯醉倒,倘若當面撞個正著,以這二人本事,一人前來對付自己,另一人高聲呼救,絕無逃脫的希望。



當下屏住呼吸,繞過二人,躡手躡足轉過廊道,依著數個月來偷聽他人談話的印象,以及自己每天上宅的觀察,牢牢記熟每一處轉角小路,與哪一條廊道相連,繼續前行。愈靠近大宅深處,巡視的家人愈來愈多,途中不知有多少次險些被家丁奴僕發現。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之最危險的地方,必有重兵看防的理由。」



袁昊如此心想。



或許也只有凶險之地,才能找到所求之物。



也不知走了多少,行到一條康莊長廊,本來瀰漫的酒氣,不知何時被一抹更加濃烈的花香蓋過。



袁昊剛吸口氣,腦袋頓暈,身子一晃,忙驚覺過來,再次運轉定心訣,思緒漸復,目光轉動,不出所料,大片的萬紅花映入眼裡。



萬紅花遍地,絲毫不受漫天風雪影響,熾艷得駭人。



「這……這就是萬紅花源頭?」



袁昊心念略動,很快搖搖頭。



──不,不對。



往旁再瞧,就見廊間木樑雕著展翅昂首的精細鳳凰,以及諸多雕花,再走數步,來到一處女人閨房外。



袁昊對這閨房有幾分印象,卻是萬紅夫人的閨房。



只見房內燈火熒熒,窗牖透著黑影,充斥歡聲笑語,聽聲辨來,當是萬紅夫人、霍菲菲、霍山等人。



只聽有人道:「霍菲菲,妳大可不必待袁昊那宵小如此好心。」當是霍山的聲音。



「七哥,你這話甚麼意思?」



「哼,我甚麼意思,妳還不清楚?」



「七哥,我和他清清白白,沒做任何虧心事。」



「呵!妳自然不虧心……」



「菲菲,山兒說得有理,姑姑知道妳一心於武道,可是那袁昊和本家之間的恩怨難解,放他一時,後患無窮,這點妳不能忘了。」便是萬紅夫人打斷霍山的話聲。



只聽霍菲菲低吟片刻,才似為難般答道:



「姑姑,我、我和他真沒有……真沒有……」



話說到一半,聲音愈來愈小。



袁昊縮身躲到窗下,口水輕輕沾濕食指指尖,輕輕戳破紙糊,往裡頭一瞥,屋內有十來名霍家武者,有長有幼,除了霍家子弟,其餘霍家長者武功都遠在他之上。



他目光探了一圈,意外停在一人身上時──險些就要因倒抽口氣而發出動靜。



當下死死掐住大腿肉,壓住呼吸,極緩極緩趴在地上,匍匐挪動身子,艱難離得二十步遠,不敢狂奔,只好快步急走,望見不遠有一破缸,想也不想就躍入裡頭。



破缸旁正好有株翠柳,漫天細雪下,柳葉垂得更低,正好遮掩破缸。



雪虐風饕,咧咧作響。



蜷縮在破缸裡的袁昊竟是滿頭大汗,臉上一紅一白,只覺五臟六腑就要跳出嘴來,要不是他反應得快,本能凌駕思緒,先一步掐住大腿,方才定已忍不住驚呼出聲。



「怎麼是她?怎麼會是她?她怎地可能在這?」



腦中無數思緒撞成一團,如無數細繩纏繞糾結,最後陷入死結。



然而,想到那人身上十分眼熟的衣物,更讓袁昊覺得不可能看錯。



「龜爺爺的,為何──為何定寧師太會出現於此?」



袁昊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峨嵋派三位師太中的一人,定寧。



袁昊心有餘悸,第三次運轉定心訣,想了好一陣子,仍百思不得其解,當下搖了搖頭,吁了口重氣。



「這事且先放到一旁,我一人想破腦也無用,不如回頭讓大夥集思廣議。」



剛探出腦袋,目光卻像被吸引過去,偏頭瞧往身後的一處破舊偏房。



轉頭再望整座大宅,但見所有屋房燈火通明,明亮能見,惟此房黑燈瞎火,黑墨墨一片。



※※※※※



「幫⋯⋯幫主!」



「嗯,果然有動作?」



「是!如幫主所料,那幫賊人連日來動作頻頻,暗流湧動,方才接到通報,大批人馬正向幫地進發!」



「執法堂的弟兄看到多少人?」



「約、約莫五百餘人!」



緊繃尖銳的話音,化作實質的凝重氣氛。



激動的粗喘,以及無聲的回應,壟罩整個執法堂。



直到某人發出一聲歎息。



那歎息像是催促,要所有人盡快吐出絕望之語。



「咱們能動用的人馬有多少?」



「三百——不,二百⋯⋯有可能甚至不足二百。」



「絕大多數的弟兄因為上次那事,功力大退,少沖境者,如今實力僅不過執者境後期左右。」



「哼,霍家人這是打算動真格?」



「袁少俠至今還未歸來,莫非已經⋯⋯」



「去!袁少俠不會如此輕易丟掉性命。」



「萬花幫那群人終究聽到風聲,都怪那二人,若非如此⋯⋯」



「這次他們顯然有備而來。」



「不錯,這次霍無紂召集許多霍家武者,由他親赴到此,只怕整體實力⋯⋯遠在當日的黃少新之上。」



悲觀的話語、吵雜的話語、憤怒的話語、冷靜的話語。



此起彼落。直到所有聲音重新靜下。



所有視線通通集中到一人身上。



就算明知惡運當頭,名為危機的血刀正架在自己頸上,前路茫茫,那人目光兀自不偏不移,正視前方,沒有半分懼色。



他一句話也不說,安安靜靜候著,聽著所有人傾訴。



強而有力的堅定眼神,沒有責備、沒有鄙夷、沒有嘲笑,僅僅有的,是十年如一日,鐵石般的戰意。



其餘人見此,不禁慚愧苦笑。



很快地,他們拋開多餘雜念,踏破迷茫,只剩一張江湖武人的臉孔。



明知絕望於前,依然故我。



正是武者的血性和執著。



還是無聲無息,卻是不同的無聲無息。



文天義點點頭,看了看身邊的都爭先。



「還沒回來。」



都爭先像是猜到文天義眼神之意,搖頭說道。



周遭好奇的目光紛紛射到都爭先身上——只因他是唯二沒有感到慌張失措的人。



「要不真的死了,要不就是找到寶貝,還捨不得回來。」



文天義聞得這話,臉上浮現希冀之色,閉上眼睹,深深吸了二口氣,喉嚨微抖。



下個瞬間,他瞪開雙眼,喝道:



「眾長老聽令!」



所有長老應聲稱是。



「叫上所有弟兄!」



「當日血仇,多年恩怨,就在今日,就是此刻!」



正氣凜然的吼聲,聽者無不心潮澎湃。



所有長老當即而起。



「通通算個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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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8 19:52:23

第四百三十四章 黃萍





古怪。



整座萬紅大宅,除了練武場之外,大宅各處盡被漆成豔麗紅色,紅得刺人。



但是這間破屋,並未被漆成象徵性的「紅色」,甚至失去了本來色彩,自然而然融入茫茫白雪。



彷彿是個陰氣極重之地。



正因如此,十分古怪。



袁昊想起當初行經此處,路英念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眼珠子轉了轉,尋思:「老路心中有鬼,事情八成與霍家人脫不了干係。」



來到破屋門前,見木椽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塵,四周牆柱多已長滿青苔,隔扇門上的雕鳳雕花通通被外力毀得不成模樣。



袁昊伸手輕觸門上雕物,忽地摸到一處微微凹陷的地方,略略摸過,似是鑿字。依著鑿字一筆一劃認字,當是「賤婢黃氏」四字。



這鑿字並未使多大氣力,僅輕輕刻在木質表面,若非伸手觸摸,根本難以察見。



「賤婢黃氏?莫非這是當年黃家千金的閨房?哼!十有八九是那八婆所寫,要我說來,應該改成賤婢霍氏才對。」



文天義是自己師兄,換而言之,那未曾蒙面的黃家小姐就猶如自己的親師姊,萬紅夫人罵到她,何嘗不是罵到袁昊?



袁昊繞著房外轉了二圈,發覺除了正中一扇供人進出的木門,其餘三方位連個窗牖也沒有,難以窺看裡頭情況。



除此爾外,破房後頭除了一棵老死枯木,白雪覆過枯黃的雜草,竟沒有發現任何萬紅毒花。



他回到門前,左右張望,輕輕推門而入,藉著廊間透來的微弱燈火,尚能見得大概,但見屋內似塵封多年,空無一物,更無女子閨房的妝台擺設,僅有一張罩著薄紗帳幔的床鋪。



袁昊有些失望,卻也如心中所預想。縱然知道屋內不可能有人,哪怕要藏人也不會藏於此處,仍盼起一絲可笑的希冀。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拂來陣陣冷風,風聲時昂時沉,隱隱之間,似乎還能聽得某種細微聲音。



乍聽如呼呼拂風般,又如女子的幽咽嘆息。



袁昊臉上一僵,屏息瞧著空無一人的破屋,心下不由發毛。



當下關了房門,走得幾步,動作輕緩撥開帳幔,運起道氣,側耳再聽。



「——」



傳來聲音。



分不出是男是女,但確實是人的聲音。



隨著運轉更多道氣,聲音漸漸變得清晰——那無疑是人的哭聲。



袁昊大吃一驚,盯著面前床鋪,皺眉想道:「莫非這底下有人?」



伸手摸著那薄紗帳幔,只覺光滑順手,不似陳舊之物。



「怪哉,要如何在床下藏一個活生生的人?」



抱著索性一試的想法,雙臂運勁,朝床用力一推,床鋪果真受力推動,挪動出恰好一個人身大小的木板。



只見木板掩著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鐵門上方有個縫口,下方有個從外開動的開關,並鎖有二處栓子,上下各有一處。



這回鐵門裡頭傳來更加清晰、明確的女子哭聲。



袁昊心跳加快,見此情狀,他如何還不知有人被萬紅夫人關在此處,且依屋中積累塵埃,此人應被關了有數年之久。



他一心只想趕緊救人,想也不想拉開栓子,栓子像是年久失修的老物,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正當他欲拉開第二個栓子之際,一道寒光乍然而現。



那寒光來得突兀至極,猶似夜空中迸現的流光──



襲向袁昊腦袋。



「龜爺爺的!」



袁昊匆忙往旁一抓,抓了那塊木板掩到面前,一股綿勁正面撞向木板,木板發出極輕「喀」的一聲,毫髮無損。



倒是木板後頭的袁昊低低慘叫一聲,只覺一股不屬於自己的陰柔道氣自外竄入體內,胸口一陣悶痛,眼前即花,向後癱倒在地。



不過那陰綿道氣很快散去大半,袁昊緩了過來,一臉怪色罵道:



「好傢伙,天底下居然有人能成功偷襲本小俠,此人不簡單呀。」



翻過木板,一塊碎石子嵌入木板,動都不動,心下暗暗悚然,倘若剛才反應不及,自己的腦袋就會如這木板一般。



袁昊凝目盯著那鐵門縫口,腦中陡生一個念頭,忖想:「這……這人莫非是從鐵門窄縫中扔石子出來?」



想不及片刻,就覺這未免過於荒誕,那窄縫僅有二個石子寬,要想隔空扔過,絕非易事,但也唯恐對方真有這般神乎其技。



「裡頭可有人在?」



鐵門裡頭已聽不得半點哭聲,靜悄悄一片。



袁昊眼珠子一轉,當下拱了拱手,鄭重道:



「前輩,恕晚輩此番打攪,晚輩並非萬紅那八婆的人。」



這話一落,直到過了整整三息,窄縫中才傳出一道含糊不清的話音:



「……你說你不是霍紅的人?」



這話音又啞又沉,似極男子的聲音。



「敢問前輩,那霍紅是甚麼人?」



袁昊心中一凜,心想對方八成真是前輩高人,言語更加敬重。



那聲音又隔半晌,似嘆息似嘔氣,道:



「你不知道?十二年前,有一名下嫁到黃家的霍家女子,最後親手覆滅整個黃家,這霍家女子單字紅⋯⋯如今自稱萬紅夫人。」



「霍紅,萬紅花……所以叫萬紅?以那些毒花自封名號,控制整個群英樓,果然那家人都不是好東西。」



其時,鐵門內的聲音不知怎麼回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道:



「群英樓,群英樓……他……他當年志向遠大,何等豪情,要是、要是他……」



話音中突然帶著哭腔,愈來愈低,最後細不可聞。
2023-06-28 19:52:36
「前輩?」



等了半晌,哭聲又止,那聲音嚴肅問道:



「你說你不是霍紅的人,那你是誰?」



「晚輩來自群英樓,紅纓幫袁昊,見過前輩。」



「紅纓幫?呵呵……呵呵呵,想不到多年過去,我還能聽見這名字。天底下居然有這等巧合,還是說……是當年的誰活了下來,還記得這名號。」



袁昊解釋道:「前輩,紅纓幫是紅纓幫,不是他人的諢號。」



那聲音輕輕嘆息一聲,又問道:



「你們紅纓幫幫主是誰?」



袁昊微微蹙眉,心想這位前輩高人說話沒頭沒尾,顛三倒四,只他一人在問話,自己一昧答話,就算自己開口,對方愛理不理,卻是甚麼都還沒打聽到,況且自己適才險被對方所傷,幸虧躲得快,但心中餘悸仍存,餘悸漸轉不快。



「前輩,晚輩只是一介武功低微的武者,怎能說出堂堂幫主的名諱?」



那聲音不知是不是聽出袁昊婉拒之意,低哼一聲,話音轉冷道:



「你是不願說,還是不肯信任一名受囚之人?」



「前輩哪兒的話,晚輩自信相信前輩,咱們都著了那八婆的道,那八婆想要咱們的命,還不是一句話便能了事。」



那聲音頓了片刻,似刻意壓沉嗓子,陰森森道:



「你是想說,你我均被那女人囚禁,所以沒什麼不同,是不是?」



「晚輩不敢。」



「你要怎麼才肯說出紅纓幫幫主是誰?」



「晚輩也有一些問題想請教前輩,這樣好了、前輩問一句,晚輩答一句,晚輩問一句,也請前輩答一句。」



「呵呵,你一個小娃兒和人談條件?我若不樂意呢?」



在笑聲背後,是隱隱含著敵意的危險語氣。



毋庸質疑的脅迫。



袁昊哈哈回以一笑:



「前輩,你不樂意——難不成本小俠就該乖乖聽話?嘿嘿,大不了咱們二人坐死此地,隔著鐵牢乾瞪眼,看是你心急,還是本小俠心硬,來呀!」



很乾脆地撕破了臉。



無傷大雅的威脅利誘,對袁昊根本沒有用,他想答應就答應,不想答應就不答應,更不會依循常理乖乖談判,唯有這點,他比都爭先更像個瀛海島民。



只聽那聲音像是驚得愣住神,久久不語,直到一道猶如女子閨怨般的吁氣聲,傳到袁昊耳中。



其時,鐵門後頭傳來一陣哭聲,哭聲又柔又輕,一點也不似大男人低沉聲音。



袁昊愕然道:



「大男人怎地哭……咦!等等,前……前輩,你……你原來不是男……呸,原來是女前輩。」



女人──袁昊的精神受到衝擊。



惹女人哭──袁昊的精神受到二度衝擊。



「這……原、原來如此,一個大男人被關在女子閨床下,倘若這話傳出去,那可怎地受得了?要是本小俠被關在此地,那就不同,倒能好好打扮,男扮女裝,指不定能蒙混過關。」



「嗚,嗚嗚……」



抽噎哭聲仍然不止。



「呸,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前、前輩……妳、妳別哭啦!」



袁昊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安慰他人,搞得自己手忙腳亂,語無倫次。



說起某些殺人放火的下流勾當,袁昊最為在行,他能眉頭都不眨一下,以堪比江湖老油子的俐落手段辦妥事情,但要他安慰一名正在哭泣的女子,可就大大難倒他。



就聽那哭聲赫然一止,噗哧一聲,破涕而笑,清脆笑聲如枝鳥高歌,果是女子聲音。



「你這人心眼兒真壞,好胡鬧,好隨便,換作十二年前,要是爹爹聽到你這話,大發脾氣下,非得打花你這娃兒的屁股。」



袁昊見對方終於不哭,大大鬆了口氣,道:



「前輩,令尊又是何許高人?」



「哼,既然你這般聰明絕頂,我偏不說。」



袁昊一時沒反應過來,很快察覺鐵門裡頭傳來呵呵笑聲,知自己被人戲弄一番,臉一紅,道:



「前輩,晚輩袁……」



「你說過啦,我曉得你叫袁昊,我……我姓黃。」



那女子前話仍帶著笑音,後話則語帶悲愴,黯然傷感。



袁昊心頭一震,忖道:「這位前輩說自己姓黃,又是名女子,莫非……莫非她、她是黃家那位千金?」



想到這點,頰上淌下冷汗,又想:「糟了,糟了!她若是真正的黃家千金,被師兄知道我這般對她說話,還不出手教訓我一頓?」



他苦慮許久,發覺那女前輩也不說話,一雙亮眸似在黑暗中觀察自己,當下鼓起勇氣,大拍馬屁道:



「前輩,當年黃家有一位生得貌美的千金,似天女下凡,絕世脫俗,整個黃家無人能企及……」



那女子話都沒聽完,已然呵呵笑出聲來,搶道:



「袁昊,我不曉得你口中那位千金生得有多美,只是和男人一比,就是生得再怎麼醜惡,也無人能企及。」



袁昊大是尷尬,知道馬屁拍過了頭,連連咳嗽,那女子嬌嬌笑了一會兒,道:



「你猜得不錯,我是黃家的二女兒,當年我出生生了場大病,險些夭折,爹爹望我一生平平安安,替我取了一個『萍』字。你說得也不錯,和幾位哥哥、弟弟相比,我確實算得上是天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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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30 18:35:08
「黃姐姐,路英念害死妳全家,害了文師兄,害了無數英雄好漢,就為了他一己之私。我……我忍不下這口氣。」



黃萍微微一愣,她沒料到會從懷中這娃兒口中聽到這些話,但比起心中一時的震驚,她更在乎他話中的話,愣道:



「你、你說文……文……你師兄姓文?」



她話音在顫抖,愈說愈低,愈說愈快,聽不出是悲是喜。



袁昊半轉過頭,有些歉意一笑,道:



「黃姐姐……不對,我應該叫你一聲『嫂子』,能否先把外面那惡人打發走,我有話想說。」



黃萍臉上又期盼又害怕,眸子挾著光彩,直直盯向袁昊,只點點頭,對外頭路英念道: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門外的路英念聞得此言,咬了咬牙。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武功不俗,在四川一帶頗具聲名,讓黃家家主看上眼,成為黃萍的貼身護衛。



在朝夕相處下,他深深愛上身份高貴卻待人溫婉平和的黃萍。



豈知當年冒出一個文天義,武功既高強,談吐有禮,盛名江湖,深得黃家人人青睞,連黃萍也傾慕於他,甚至交換信物,以私定終生大事。



路英念大受打擊,當年的他就算正面相抗,也不會是文天義對手,只能懷著妒忌和憎恨,隱藏這段無果的戀心。



然而,正值年華的萬紅夫人找上了他,暗訴推翻黃家大計,並承諾可以把黃萍讓給他。



路英念心中十分動搖,私慾之情不停膨脹──於是他打算將計就計,假意從了萬紅夫人。



無論黃家霍家誰勝誰負,路英念都覺不重要,只消當著亂局挺身保護黃萍,或許就能令黃萍回心轉意。



奈何計畫還是出了亂子。



黃家幾名高手察覺路英念在暗中動手腳,他為了保住性命,反而弄巧成拙,成了當眾背叛黃家武者的叛徒。



路英念心中對文天義、對紅纓幫均無恨意,倒還有些欽佩他們的為人,但他背負叛徒罵名,始終無法釋懷,這也是為何十餘年間,他絕口不在黃萍面前提及「路英念」文天義的死活,就是為了讓黃萍徹底心死。



只聽他輕輕嘆了口氣,道:



「是,小姐。」



臨走前,似想到甚麼,又道:「在下曾說過的話……無論何時,只要小姐想通,要救小姐離開此地,雖非易事,但也不是辦不到。」



話落,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不聞半點聲息。



袁昊小心翼翼催動道氣,探視四周,總算放下懸在半空的心,轉頭看向黃萍,見她眉梢緊蹙,糾結苦悶之狀,有些不解道:



「文……大嫂,怎麼?」



「沒甚麼……啊!你,你……」



二隻細如竹竿般的纖手抓了過來,扣住袁昊肩子,令其動彈不得。



袁昊發覺黃萍二隻細臂不似外表看來的弱不禁風,蘊含著莫大氣力,居然掙脫不得,又瞧黃萍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龐,緩緩逼來,唇嘴張了又闔,大抵料到她的意思。



「文大嫂,妳別著急,文師兄一心想探妳下落,倘若知道我害妳受了傷,他為人大量,或許不會動手揍我,不過底下的幾位哥哥沒這般顧忌,我這屁股可就保不住啦。」



黃萍嬌軀大震,喉嚨發出一陣顫抖氣音,名為希冀的火苗溫暖了她胸口,熱淚不住如泉湧而淌,邊哭邊道:



「我沒有聽錯,我果然沒有聽錯,他,他還……還活著?他真的?弟弟,你師兄姓文,是不是?」



「你、你那位文師兄,是紅纓幫幫主,在群英樓待了整整十二年?他……他還好嗎?」



袁昊想了想,道:



「文師兄說自己也記不太得細節,只知道自己待了超過十年。我曾問師兄:『師兄,你對其餘日子絲毫不在乎,怎地這般在乎十年?』文師兄回我:『不是我在乎,而是刻苦銘心……是了,十年,正好是她二十八歲壽誕,師兄我身子受人桎梏,心可不一樣,怎地會忘記她的壽誕?』」



黃萍聞得「二十八歲壽誕」幾字,略一思想,嬌軀又震,嘴中忍不住「啊」了一聲,身子晃了晃,再也禁不住情緒,熱淚不停淌下,喃喃道:



「二十八……呵呵,天義哥哥,天義哥哥,果真是你。也只有你,連自己性命安危都不顧,卻甚在乎這些鎖事。」



袁昊看黃萍哭得難過,以為自己說錯甚麼話,忙安慰道:



「文大嫂,師……師兄他拚命想尋妳下落,救妳脫困,絕非樂不思蜀,坐以待斃了。唉!那群英樓就猶如一個邪門的地下牢獄,別說十二年,只消在那待上一、二個月,很容易迷失自我。」



這十二年間,黃萍無時無刻不感愧疚,因為自己害得家族破亡,族中多少長輩含恨而終,更累得文天義命喪黃泉,愛人生死永隔,使她心如槁木,每日每夜以淚洗面,度過漫長光陰。



此刻,她知文天義不僅還活著,還一刻也不忘自己,捨命要救自己,驚喜之餘,沉寂多年的羞赧愛戀,再也一發不可收拾,忙抹淚輕笑。



「我愛……愛天義哥哥都來不及,知他因我受苦,兀自十二年如初,焉能有恨?焉能責難?」



袁昊接著把他來到群英樓的因緣,以及往後種種和萬花幫的紛爭,娓娓道來,黃萍靜靜細聽,臉上始終含著一抹淡淡笑意。



他只覺讓黃萍一望,整個人如沐春風般,又好似備受鼓舞般,心緒高漲,揚言自己這回前來,盡管沒有找出萬紅花的源頭,不過要把黃萍救出此地,絕非難事。



說到這裡,袁昊不由一想:「路英念這王八蛋好生可惡,居然拿人身自由,企圖逼文大嫂就範,我還當他是個好人,哼,果然霍家身邊的人,沒一個是好人。」



忽地,黃萍臉色赫變,起身轉身,道:



「我……我這輩子能知道天義哥哥尚存活於世,已然滿足,我就不跟你走。」



「甚麼!文大嫂,這是為何?」



黃萍右手撫在如豐滿果實般的胸口,似有難言之隱,泛黃臉上慘白一片,逐露淒苦之色。



「我……我已命不長矣,袁昊弟弟,勞你……你託話給天義哥哥,說我愛他!他愛得多深,我就愛得多深。」



說罷,吐出一口微泛殷綠的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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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13:10:04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對逍遙定心訣賭上一把







「我和姓都的之所以免受花毒侵體,都是多虧有『逍遙定心訣』。既是如此——」



袁昊咬牙邊想,邊催發道氣。



無疑的魯莽之舉,也毫無根據。



都爭先甚至沒說過,「逍遙定心訣」能不能如此使用,倘若事出意外或稍有差池,黃萍必死無疑。不過此刻已沒有任何辦法,什麼也不做,黃萍唯有一死。



既是如此——



乾脆破罐子破摔到底。



當精純道氣剛鑽入黃萍體內時,黃萍起初眨著詫異和不解目光,隨著精純道氣順著經脈周行,開始衝擊經脈,不由嬌容大變,哇的一聲,吐出混著殷綠花毒的鮮血。



只見黃萍周身氤氳裊裊,道氣量陡增數倍,精純道氣與她自身道氣激烈排斥。



然而,經逍遙定心訣淬鍊而成的精純道氣,似個死纏不放的地痞流氓般,牢牢包覆住黃萍周身經脈與道氣。



想當然爾,黃萍武者本能與道氣感知到外來異氣,試圖抹滅對方,發出劇烈反抗,經由肉體神經,反饋給黃萍。



「啊……」



袁昊耳聽黃萍痛苦低吟,心懷愧疚,但逍遙定心訣轉動速度卻愈來愈快,提煉而成的精純道氣一刻也不停留,透過黃萍胸口傳入她體內。



二股道氣每每相互排斥,精純道氣都會刻意迎合黃萍的道氣,儼如熱油碰上清水,初時互不相容,經過撫平、淨化、洗滌,爾後髒脂堪堪浮到清水表面。



精純道氣源源不絕而入,黃萍只感經脈膨脹,道氣愈積愈多,四肢百骸彷彿要撕裂開來般,痛得幾欲昏去。



但出乎她預想之外,二股道氣之間的牴觸愈來愈弱,漸漸試探、接受。



她武者本能與道氣或許察覺過來,精純道氣存於體內,從來不主動反噬,而是如一泓碧水般,輕輕柔柔撫平經脈,排出經脈中的花毒。



黃萍不禁有種錯覺,假使這股精純道氣長有眼睛,它一雙眼兒——必然死死盯著體內花毒。



過得少時,黃萍頓覺身子一輕,不知從哪生出氣力,輕輕推開袁昊,坐起身子,靜靜調氣。本已衰頹的道氣受到刺激,蓬勃而起,二股道氣不再纏鬥,而是分工合作,一氣負責逼出花毒,一氣從旁輔佐。



袁昊拚盡性命驅使全身道氣,這才不足一會兒工夫,經脈內的道氣均已耗盡,被黃萍這輕輕一推,向後坐倒在地。



「文大嫂,妳覺得……」



他話未說完。



就聽「哇」的一聲,黃萍吐出一口濃濃的殷綠黑血。嚇得袁昊臉色鐵青。過得少時,又吐出二口黑血,其眉間透著苦色,泛黃臉上的陰氣竟隱有消解之象。



袁昊十分緊張地盯著黃萍,見她連吐三口黑血,氣息又弱幾分,急想衝上前,又是不敢,只得來回渡步。



原來袁昊靈光一閃的法子,就是把逍遙定心訣的精純道氣傳入黃萍體內,如同他和都爭先以定心訣除去侵體的花毒,以定心訣的道氣,助她排出花毒。



這突發奇想之策究竟有沒有用,袁昊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是以整個人忐忑難安,眼珠子一刻也不敢移開,深怕一個不注意,黃萍就要出意外。



他心急於黃萍安危,萬萬沒想到,自古道學大家認為水能處眾民所嫌惡之地,毫無顧忌,更能有利萬物而無所爭,乃是上善上德。瀛海島民自古既有道家習氣,逍遙定心訣在這般環境下所創,兼容道家水之特質,亦非甚麼怪事。



一個時辰過去,袁昊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汗淚俱下。



「文大嫂到底有沒有事?定心訣到底有沒有用?唉,此時姓都的要是在這,那該多好。」



要是判斷有誤,逍遙定心訣不只沒幫到黃萍,反而還害死她,又該如何是好?



袁昊胡思亂想起來,一想則心亂,根本定不了性子重新萃取道氣。



直到黃萍眨動那長長的睫毛,睜開眸子,朝他示意一笑。



袁昊這才安心下來,急奔到黃萍身側,低聲道:



「大嫂,妳、妳……妳會好起來,不會死了吧?」



黃萍再次閉目調息,被鮮血潤濕的櫻唇小唇,勾起小小微笑,不答話,點了點頭。



數息爾後,黃萍臉上陰氣散了二分,周身道氣居然由衰轉盛,活絡不少。



袁昊見此大喜,閉目調息的黃萍更加驚喜,她只略一運氣,就覺通體經脈舒坦不少,四肢百骸暖洋洋一片,疼痛銳減,自身道氣似也有所感,不再刺激精純道氣,二股道氣緩緩交融,直至二合而一。



黃萍吐了不知第幾口黑血,睜開眸子,臉色兀自蒼白,卻是喜上眉梢,起身抓了袁昊就擁入懷中,有些不敢置信道:



「弟弟,多虧有你,你這驚人道氣,竟能袪除花毒,如今我體內花毒,已散去二成左右。」
2023-07-02 22:19:23
又好驚險咁避開對方
2023-07-03 19:20:05

第四百三十九章 疑心





原來昨夜路英念被黃萍一頓冷嘲熱諷,灰溜溜離去,已無心情赴宴,他回到屋中閉目打坐,十二年來種種往事,不停湧上心頭。他心中大是納罕,平時自己低聲下氣拜會黃萍,她要不佯裝未聞,要不勉強應答,多則三句,少則一句,冷言冷語,從不動怒,更別說願意拋頭露面。且不說這新年喜夜,喜的是霍家人,而非黃家人,她怎地會自主離開地牢?



路英念愈想愈覺有異,那地牢鐵門並非尋常鐵門,內外均設有機關,不僅外頭可以開門,裡面也能自行開門,這是他暗藏的一點小心意,想當然爾也沒能打動黃萍。以黃萍當年功力,要打開那扇鐵門並非難事,況且是十二年後的今日?



他思來思去,徹夜未眠,直到外頭朝暾初上,他心有所動,更衣換裝,決定再次探個究竟,剛行到長廊的另一頭,暗轉道氣,果聽得閨房中隱隱傳來說話聲,似是黃萍和人交談的聲息。



『是誰在和小姐說話?好大膽子!不知道夫人很是忌諱有人接近小姐?若非我苦苦哀求,夫人她……不,不對,這宅中的家丁本都是群英樓武者,怎麼可能敢惹夫人發怒?那屋中究竟是誰?莫非是那文……文……』



當即快步到得門外,不知屋中來人是誰,深怕一個打草驚蛇,驚動屋中來人對小姐不利,於是低低敲門問話。



本來極為排斥路英念的黃萍,甚至忘了厭惡之情,暗暗著急,幸虧昔日作為黃家人,見過不少江湖世面,強壓心中慌亂,道:



「你……路英念,新的一年乍到,你便開始瘋言瘋語?女子閨房,豈是你一個男人想進就進。」



袁昊親眼見著黃萍由慌亂轉平靜,由溫婉轉漠然,神態舉止轉變之快,不過短短瞬息之間,話音中的險惡之意,只聞聲音根本感受不出破綻。



「在下知理,在下並非有意打攪小姐,但當年在下受黃家主託付,無論過往黃家還是如今霍家,對在下而言,小姐人身平安,誰是家主,誰是奴僕,在下並不在乎。」



黃萍俏容冰冷冷一片,呵呵笑出聲。



「人身平安?這十二年,偷偷摻入花毒的飯羹清水,就是你口中的忠肝義膽?你以為在飯菜中投放微量花毒,我會一無所知?」



此言一落,袁昊驚得臉上猛變,在飯菜清水摻入花毒?十二年來,每天都把花毒吞入肚腹?



門外路英念同樣話聲頓止,彷彿是止住了呼吸般。



「路英念,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但背叛黃家是你的抉擇,與我爹爹一點關係也沒有。不許你用那張嘴,繼續侮辱我黃家人。」



很快,門外傳來混濁的嘆息聲。



「……不錯,一切都是在下的選擇,與黃家主毫無干係。」



「路英念,明眼人不打啞語,你到底想做甚麼?」



「是,在下確實有一事相求。」



黃萍自小集族中萬千寵愛於一身,時常在父親、叔父輩、族中兄長身邊打轉,聽他們談論天下要事,時而是當朝聖上、時而是中原老百姓人家、時而是江湖武者,在他們耳濡目染下,很是清楚無論皇帝老百姓,又或武者,人性中均有一處卑劣地方,不可不防。



這路英念不僅接連打擾,更有所求,只怕是不懷好意,心中早有提防。



『爹爹和諸位叔叔、哥哥們的話,果然不錯,這路英念能求何事?聽他話中有話,又十分篤定,怕不是早在外面偷聽咱們說話。他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弟弟。』



路英念聽黃萍一時不答,疑心更深,道:



「小姐,昨日宅中不少家人奴僕玩忽職守,偷偷躲起來飲酒作樂,醉臥廊道,因為是新年喜夜,喜氣之日,尋常人難免會心浮氣躁,更別說本就不拘泥禮法的江湖武者,在下也不願過於責怪他們。」



「不過……似乎有隻蟲子趁機偷溜進宅子。」



他這話說到最後幾個字,猛地加重語氣,咬字又沉又緩。



袁昊有意無意退了一步,腦袋斜轉,向下望到那敞開鐵門。



「路英念,你是想說那『蟲子』與我有關?」



路英念很快收斂語氣,道:



「小姐……曲解在下的意思,小姐乃堂堂黃家之後,自然不屑和江湖上的低俗賤輩打交道。」



黃萍眉毛深蹙,明知不該發怒,依然心生氣惱,照對方話中之意,經文天義所託而出現的袁昊,包括文天義,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低俗之人,她能夠孤單撐過十二年囚居,全仰賴著對文天義的愛戀思念,此時此刻聽得文天義遭人貶低,饒是脾氣極好的她,哪能不發怒?



「無恥!我已非往昔小姐身份,但終歸是名女子,你一個大男人意圖強闖女子閨房,就為了一個不知是不是憑空捏造的賊人。爹爹他一生慧眼識了很多人才豪俠,但他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將你這種人納入我黃家!」



只聽門外路英念道:



「小姐,此事攸關小姐性命安危,恕在下冒犯。」



話音不喜不怒,更無半分猶豫。說罷,人影逼近,就欲開門入屋。



「路英念!你這……這無恥!」



「小姐,在下一切都是為了小姐。」



黃萍又惱又氣,卻是拿死賴皮的路英念毫無辦法,對方一口咬定人就藏在屋中,以他武功和地位,就算強闖入屋,自己也只得默然接受。



黃萍心急忖想:『不行,弟弟是天義哥哥的人,他俠義心腸,捨身犯險,不僅告知我天義哥哥下落,更以奇妙功法替我逼出侵體多年的花毒,恩重泰山。事已至此,路英念不肯輕饒,我……我就以身心,換他周全。』



心念定下,轉回頭過去。



不知何時,袁昊靠在鐵門邊緣,正自低頭俯瞰鐵門裡頭,喃喃自語不知說些甚麼,接著點頭露笑。



這緊要關頭之際,黃萍見袁昊尚有餘韻露笑,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袁昊臉上笑色,瞬息變化,由原本的欣喜變成篤定,由篤定變成壞笑。



袁昊放著發愣的黃萍不管,飛快躍入鐵門裡頭,露出一顆小腦袋,指指門外,又指指自己下方,咧嘴笑了笑,虛掩上鐵門。



黃萍還不解其意,身後已傳來開門聲。



只見路英念快步行入屋中,目光瞇細,飛快左右掃視一圈,還覺不放心,又探一回,目光瞥見地上黑血,有些愕然看向黃萍臉色,那愕然很快變成激動,哈哈笑了幾聲。



「萍……小姐,妳……妳的花毒怎麼,怎麼……哈哈哈,那太好了,太好了。」



路英念大步上前,二隻大手竟想抱住黃萍



黃萍見路英念熊抱而上,心中又驚又惱,蓮足向後一跳,退到床邊。



路英念抱了個空,香風鑽入鼻腔,心頭大癢,望著黃萍瘦如竹竿的身段,竟覺一陣口乾舌燥,慾火忽起,當下兩眼通紅,又施同計,再次伸臂想攬黃萍。



黃萍沒料到路英念會想故技重施,低低尖鳴了一聲,驚怒交急之下,下意識揮掌而出。



啪,一道清脆掌響響徹屋中。



路英念倒退半步,摀住半邊紅腫的臉頰。



黃萍喘了幾口氣,雙臂緊緊護住身子。



「路英念!你、你想幹甚麼?」



路英念愣愣盯著黃萍冷若冰霜的面容,耳聽宛若極北玄冰般的冷淡話語,被嚇得一激靈,反應過來自己適才行徑,大臉一紅。



「萍……小姐,在下,在下一時激動,實在是太過高興,所以……」



黃萍貝齒咬著薄唇,恨聲道:



「所以你就趁機抱上來?呵呵,一次不成,還想著來第二回?路英念,這十二年來你武功是精進不少,卻是糊塗更多!」



路英念臉上一會紅一會白,愧色更深,滿頭是汗,咕咚咕咚吞著口水,低頭不敢望向黃萍。自他愛上黃萍,始終對這名既高貴又和藹的千金又敬又愛,不敢有半分踰矩,哪怕黃家覆滅,昔日千金淪為霍家之囚,兀自對待如昔,不敢有過多冒犯。



他清楚黃萍身中花毒長達整整十二個年頭,思慕之人受盡苦楚,他恨不得替她承受花毒侵體之苦,只不過花毒乃是萬紅夫人控制群雄的手段,其中的解毒之法怕是惟萬紅夫人一人曉得。



正因如此,當他一見到黃萍臉上雖還蒼白,卻是眉梢平舒,神情放鬆,略一探察,就知她花毒解去大半,想到多年來的其中一個心願得以實現,一時刻制不住自我,險釀大禍。



藏身鐵門下方的袁昊凝神細聽外頭動靜,他親眼看過路英念的本源道氣,想起李若虛、竹雲堂、圓如圓融二位師太和小琉璃師姐無一不再三告誡他:依他這般胡鬧率真的性子,今後恐會碰上無數敵人,在達到少沖境境界之前,萬萬不可與少沖境後期武者為敵。



少沖境武者踏入後期境界,自道氣凝化、囤存、到本源道氣自生,道氣便能源源不息,無須再萃取道氣而行,無數武者終生難以跨越中期境界,乃是武者與高手間的一道分水嶺。



然而一聽得黃萍驚呼尖鳴、路英念的暢懷笑聲,以及二人凌亂沓來的腳步聲,袁昊無法探頭出去,邊暗暗著急,邊攥緊拳頭,有好幾回幾欲衝出去大罵路英念,都硬生生忍了下來。



袁昊瞪著眼珠子,藉鐵門外斜斜射來的微光,雙手摸到鐵門機關,心中暗叫果然,和鐵門外部一樣,鐵門內部亦有二處可拉動的栓子。



其時,只聽得路英念肉麻甜膩的話音,似在和黃萍道歉求饒,和平時模樣大是不同。



『這路英念喜歡文大嫂,為了文大嫂,甚至出賣曾經恩人,他既是負責看守的門人,但又不願把文大嫂關在牢中,這鐵門鎖頭八成是他暗中請人打造。』



袁昊不由感到一陣噁心,與此同時,嘴角勾出邪惡的微笑。



『嘿嘿,你路英念把無數江湖好漢關入群英樓,這份大恩焉能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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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4 15:23:48

第四百四十章 秘密寶貝





只聽鐵門外的黃萍說了甚麼,二人似乎起了爭執,一人腳步聲剛動,另一道腳步聲隨即追上,一來一往間,似在打轉圈子。



袁昊從懷中取出一物——第一次上宅時,都爭先偷偷交給他的秘密寶貝。



忽地,猛聽得砰的一聲響,黃萍發出「啊」的一聲低鳴,顯得又驚又怕。



袁昊察覺不對,伸頭就要探個究竟,哪知這一探頭出去,竟見到黃萍被路英念撲倒在地,動彈不得。



「放、放開我!路英念,不許碰我!」



黃萍與路英念姿勢曖昧,掙扎不停,一張俏顏上流露不屈服之色。



「小……小姐!在下,在下對妳……」



路英念起初也被這意外嚇了一跳,可是近距離望著那朝思暮想的容顏,感受心上人溫熱呼吸,不由心神蕩漾,呼吸漸漸急促。



如同一頭盯著肥肉的野獸般,雙眼變得猙獰通紅。



「在下……在下對小姐的感情,十二年前來,始……始終如一!」



「我不想聽!你、你這種人……」



路英念臉上微悲,運起手勁,點了黃萍周身穴位,令其動彈不得。



黃萍睜大錯愕的眸子,背脊迅速淌過一絲寒意,不知是出於武者本能,亦或是女子直覺。



只見她被壓倒在地的嬌軀無法掙扎,彷彿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強烈的恐懼襲體,正巧往鐵門方向側轉的臉龐,晶瑩淚花打轉眼眶,何時淌落也不奇怪。



尤其當她袁昊四目相交時,臉容上的絕望之色更甚。



『老路……路英念,你龜爺爺的,這是你自找的,可別怨本小俠。』



袁昊早認了黃萍這位大嫂,如何能忍受路英念非禮對方?當下只覺腹中怒火狂燒,吸了一大口氣,屏住氣息,輕輕揭開那物,放到鐵門之外。



與此同時,朝著黃萍一陣比手畫腳,一會捏鼻,一會鼓嘴。



被揭開的那物——是個精緻小巧的漆紅木盒。



倘若群英樓好漢於此,必會大驚失色,這木盒——正是當日黃恒兄弟帶著身上的花毒木盒。



黃萍心思縝密,一見袁昊舉止,不知是不是會意過來,學著袁昊屏住氣息。她渾身皮膚一陣雞皮疙瘩,但憋住氣息的當下,卻是不知所以然。



路英念正癡迷於近乎投入自己懷中的黃萍,眸中全是化不開的柔情。雙手小心翼翼撫著黃萍肌膚,從手掌、手臂到肩膀和鎖骨,不停遊走,根本無暇注意周遭動靜。



更何況,還是無色無形,時淡時烈的萬紅花毒。



黃萍細長睫毛因淚水潤濕,顫抖得厲害,她默默忍受路英念的大手在身上胡摸,蹙起的眉梢是她作為女人最後的矜持。



但堅定而信賴的目光,始終盯著袁昊。



隨著花毒蔓延開來,花毒在宅小屋中愈積愈多,氣味愈發刺鼻濃烈。



憋了整整十息左右,只見路英念渾身一抖,身子隨腦袋微微晃動,彷彿察覺異狀,抬起詫異目光。



袁昊知機會已到,踢開鐵門,當即衝竄出去。



這一動靜,登時引起路英念注意,他目光隨聲要轉,反應和動作卻緩慢異常。



當他終於要見到袁昊的咧嘴壞笑時——



一物從左眼方向高速撞來。



啪啦!



一個運有道氣的破舊茶碗正中閃躲不及的路英念左額,應聲破裂。



只見崩碎的茶碗碎片刺入路英念皮膚,鮮血迅速直下,染紅左眼。



但他不愧是少沖境後期武者,很快閉上左眼,側轉身子,以右眼瞪視袁昊。



「袁少俠,你,你……此處可是禁地,你為何會在這!」



困惑、驚愕、不解、混亂同時席捲而上,路英念臉上由驚轉怒。



如同一隻受了傷的野獸,瞪視袁昊的目光充滿敵意。



袁昊背脊一寒,只感自己深陷在一股如磅礡大山般的壓力泥濘中,暗運定心訣,強笑道:



「老路,你說呢?本小俠在這,是不是礙了你好事?」



路英念大驚失色,儼如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臉上不停變化。



明知此刻已凶險異常,只消說錯一句話極有可能血濺當場,袁昊兀自不肯吞下這口惡氣,站前一步。



「路英念,你知不知道這位是誰?昔日黃家千金,是你可以隨意糟蹋!還是……」



話刻意一頓。



「還是咱們一塊去找文師兄,讓他評評理?」



此話一落,猶如觸動了路英念的心弦,就見他眼中殺機大起,氣勢翻湧,更加駭然的能量和壓力雙雙逼向袁昊。



少沖境後期的真實氣勢,毫不保留。



袁昊如同萌生不久的新枝嫩苗,經不住狂風暴雨的無情肆虐,臉上為之一窒,連連倒退不止,後背撞上床鋪。



「袁少俠——袁昊,可惜了,在下竟不得不親手殺了一位年少英雄。」



路英念步步逼近,嘴中之言和臉上神情全然不同。



在少沖境後期武者的認真威壓下,袁昊嘗試掙扎起身,發覺難以動彈,他乾脆認命般重新坐倒,雙肩放鬆氣力,苦笑看著對方。



「原、原來……這就是真正認真的高手氣勢?」



「袁少俠,在下其實對你十分欽佩……唉,這裡的事既然被你發現,在下不能讓你活著回去,這也是無奈之舉,就當你死於菲菲小姐之手。」



「哈……哈哈,霍菲菲還殺不了本小俠。」



路英念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右掌運起道氣。



「少俠不必憂心紅纓幫,你很快就能與那夥人相聚。」



「甚、甚麼?」



「將死之人,就讓你死得明白。昨夜,少俠以為我等只是在慶祝新年?」



袁昊一愣,反觀路英念嘴角勾起殘酷的笑容。



「當少俠你與菲菲小姐比武之時,霍幫主聯合霍家,決心討伐紅纓幫,就此統一群英樓!如今……哼,不管是那個人還是紅纓幫,中了夫人花毒,功力大不如前,想必已成了霍家手下亡魂。」



這話一出口,黃萍、袁昊相繼失色。



「你說甚……萬花幫,糟……糟了,我、我得趕緊回去。」
2023-07-04 15:24:02
袁昊整個人像是遭驚雷轟頂般,愣了半晌,猛地奮力撐起腿腳,顫抖著起身。



驚慌至極。死命掙扎。有別於剛才的反應。



路英念冷冷睥睨著袁昊,飽含勁力的右掌,狠狠朝袁昊腦袋落下。



就在這時。



「少俠你——咳!」



路英念話說到一半,突然咳出一口濃血,右掌掌力全消。其時,高漲的少沖境氣勢同樣瞬息而散。



只見他滿臉不可置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又吐出一口鮮血,吐到地上噴濺開來的鮮血,泛著可怖的殷綠色。



「咳、咳!莫非,這莫非是……」



袁昊不等路英念答話,手往漆紅木盒一抓,木盒敞開之處,直接塞到路英念口鼻。



路英念神色駭然,看清楚那木盒時,想屏住氣息,已然不及。



路英念吸入大口萬紅花毒,花毒入體,從方才就不停吸入體內的毒素,徹底爆發開來。



只見他不停嘔血,重重倒臥在地,又如離開水面的魚般,發出無聲而激烈的掙扎。



就像文天義等紅纓幫武者一樣,武功境界愈高深的武者,一旦花毒活躍起來,其症狀遠非執者境的低階武者可以比擬,可謂悽慘無比。



袁昊不敢關上花毒木盒,如今就是靠花毒壓制著少沖後期的路英念。



他上前解開黃萍身上封穴,指指路英念,黃萍了然於心,恨恨瞪著路英念,使盡全力封住他周身要穴。



本來封穴之法,只要點中正確穴位,氣勁透入穴位,不必多大氣力,即能達到封住穴道的效用。



但黃萍一想到路英念適才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腳的情狀,因女子衿持而燃起的熊熊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哼!哼!」



此時花毒瀰漫,黃萍正自憋氣,因此說不出半句抱怨的話。



她每一次出手點穴力勁,都奇大無比,食指和中指彷彿以要直接刺穿路英念皮膚、直透血肉的氣力,飛快連點。



犀利勁風連連蕩漾,當點中一處穴位,路英念都會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擺明就是要讓路英念受苦。



袁昊腦袋鑽入鐵門,不知在摸些甚麼,不久聽得「喀啦」一聲,似乎扳斷了某種東西。接著想也不想,一腳把路英念踹入鐵門地牢,重新緊閉鐵門,移回床鋪。



收起漆紅木盒,牽著黃萍,悄悄開門,從門縫探出去,確認廊間無人,當即推門而出。



二人快步遠離充斥花毒的舊房,躲到一條長廊的陰暗角落。



黃萍終於不再憋氣,吐出一口氣,接著大大吸飽好幾口空氣,隆起的胸口不住起伏。



「哈、哈……哈,弟弟,你就這樣放過路英念?」



方才與路英念短暫談話,吸入幾口花毒,袁昊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逍遙定心訣運轉好一陣子,才吁出一口混濁之氣。



「大嫂,我不能殺那路英念,黃家血海深仇,必須由妳和師兄二人動手。」



「可是……」



「大嫂,如果路英念那話不假,師兄他們此刻正遭逢危困!」



袁昊打斷黃萍的話,焦急得咬咬牙,瞪視半空。離自己離開群英樓,已過去整整半日,天曉得紅纓幫是否安泰?



比起區區路英念的死活,還是文天義等紅纓幫弟兄們更加重要。



『救出大嫂是很好,但眼下該怎地辦?二大幫派交戰,我不能讓大嫂去那危險之地,霍無紂打算一舉殲滅紅纓幫,霍家本家人定也在背後出一份力,僅憑紅纓幫,終究……』



更別說,還有那莫名其妙,不知來意的定寧師太。



『等等——定寧那八婆,啊!有了,有了!對……那地方離這也不遠,不,只有那地方趕得上。』



袁昊心念電轉,一個想法逐漸在他腦中成形,看著黃萍,低聲道:



「大嫂,我能否託妳一件事?」



黃萍聞聲看了過來,見袁昊誠懇認真的神態,微微一笑,輕輕摸著他腦袋。



「你盡管說,大嫂會盡力而為。」



「……好!事不宜遲,那咱們走。」



袁昊探出腦袋,再次確認無人,牽著黃萍而走。



「等等,弟弟,那裡不是群英樓方向,你打算帶大嫂去哪?」



他們並非朝群英樓而去,而是悄悄溜出萬紅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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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7 18:42:22

第四百四十二章 袁昊跪地





「喂,喂,昨晚紅纓幫襲擊的消息,是真是假?」



「自然不會有假,這消息是陳老親口傳達,陳老的話,你敢懷疑?況且……你瞧紅纓幫那兒,殺氣沖天,道氣挾著血光,過了一夜,那地方不知死了多少人。」



「此番激戰,與上一回有些不同,萬花幫自從三堂被毀,霍幫主為此氣而嘔血,事後不惜借重霍家人手,此次恐怕……打算終結二幫十餘年來的恩怨鬥爭。」



「紅纓幫……文幫主他……可有勝算?」



「紅纓幫武者本就不如萬花幫多,前些日子紅纓幫又遭黃家兄弟偷襲,據說傷亡慘重。」



「黃、黃家兄弟?不可能!以那對兄弟功力,焉有重創紅纓幫的能耐?」



「他們……他們自己當然沒有!老子也是聽人說,你們可別瞎傳出去,那對兄弟為了對付文幫主,不惜投放、放,放了花……花毒。」



話音顫慄,當是被深深恐懼所支配。



群英樓鎮上酒洞,群英樓群豪無一不再談論萬花幫此次襲擊、紅纓幫的情狀,以及二幫勝負云云。



可是理應被群英樓所有武者視為禁忌的字眼,卻唐突出現在吵嘈的酒桌前。



一時之間,傳來無數人倒抽冷氣聲音。



突然之間,強風咧起,不是從天井大洞,而是從別處吹來——伴隨一陣吼聲。



群豪聞聲抬頭,石階上方,但見一道矮小身影衝竄而出,承著所有人驚異目光和呼聲,矮小身影高高一躍!



「不好!」



「要摔了!」



「快救人!」



有熱心腸的武者當即拍桌站起,推開不及反應的人,打算衝上前搭救。



然而,酒洞離石階尚有一段距離,那些熱心腸武者功力再高,爆發力再強,仍遠遠慢於下墜的速度。



那些熱心腸武者見高高落下的矮小身影離地面愈來愈近,盡管奔出的步伐並未放慢,卻低下目光,不忍見那矮小身影當眾摔成一片肉泥。



大大出乎那些武者預想之外的是,那墜下的矮小身影並非坐以待斃等死。



只見他凌空翻了翻身,像隻生活在野林的猴兒般,沿著石壁翻滾落下,任憑尖石利壁刮開皮肉。



當快落地之時,那矮小身影雙臂護頭,極為巧妙翻滾出五圈,試圖化解垂直而落的衝擊力。



矮小身影——袁昊翻身而起,搖晃滿是血和泥的腦袋,蹬地狂奔,速度快得嚇人。



趕來救人的群豪見那矮小身影是袁昊,先是大大吃了一驚,正想沉臉責問他為何如此莽撞,猛見他拔腿就奔,轉眼就奔入人群,找不著影,眾人更加不解。



「陳老伯!陳老伯!陳……陳老伯在嗎!」



在一片驚奇目光下,袁昊展開詭譎異常的身法,左飄右竄,穿梭酒客群陣,搖搖晃晃靠近酒洞。



聲音一會兒從人群左方傳來,隔了一會兒從人群右方傳來,旁人雖見不著那矮小身影,可聞得這聲音,以及稱呼老陳的方式,已知來人就是袁昊。



酒客彼此相望,均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絲無奈和麻煩之感。



這袁昊一來,哪一次不是帶來偌大麻煩事?二幫才剛掀起大戰,他今日又想如何?



隨著吵嘈歡聲漸低漸止,嘩的一聲,酒客各自向左右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在店小二忙進忙出的酒洞某處,有個幾乎不見有人來往的偏僻石房。



石房內又狹窄又昏暗,明明無風無聲,但搖搖欲墜的燭光何時會熄滅也不奇怪。



就見二個床榻靠著左右兩側牆壁,正中牆壁留有一道深遂裂痕,裂痕一路蔓延到地面,正好停在擺放二床之間的一張小茶几,茶几中央放著一靈牌,靈牌表面光滑一片,並無刻字。



有三名老叟面對面而坐,靈牌周遭,放有三杯茶水,其中二杯已涼了大半,一杯正騰著熱氣,散發一抹淡雅清香。



拿起熱茶啜了一口的老叟,不是別人,正是老陳。



一名盯著桌前靈牌的老叟抬起目光,拍了拍微禿的天靈蓋,問道:



「嗯,外頭為何變得如此安靜?」



另一名眼神銳利的老叟目光仍不離靈牌,通紅大鼻帶著重重鼻音,道:



「陳兄,有人在喊你。」



老陳聞得這話,微微苦笑。



「是袁少俠。」



這「袁少俠」三字一出口,靜謐的空氣突然一震,兩名老叟不由看向老陳。



「陳兄,是最近大鬧群英樓,搞得霍家烏煙瘴氣的孩子?」



「不錯。」



那老叟輕輕拍著微禿腦袋,似乎很滿意地笑出聲來。



「……陳兄,是那個天義的師弟?」



「老夫是這麼聽說的。」



另一名目光銳利如刃的老叟臉頰微微鬆動,露出僵硬而難看的笑容。



二名老叟互望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各自伸出一手,以掌肉蓋住面前早已放冷的茶水杯緣。



其時,一陣歷歷可辨的熱水沸騰之聲,不知從何傳來。



只見二叟彷彿心有靈犀般,同時移開掌肉,熱氣自杯內不停翻騰而出,茶香四溢,杯裡的冷茶,竟是煮沸成熱茶!



二叟笑而起身,一副見怪不怪模樣的老陳看著二人,本來張開的嘴重新關上。



反正這兩人也不會聽吧,他想。



「陳兄,機會難得,你看不如——」



「……這、這,袁少俠,少俠!你快請起。」



店小二為難地左顧右盼,周遭正投來好奇的目光。



不知何時,酒洞前聚集無數圍觀群豪,騷動聲吸引更多武者靠近,宛若招蜂引蝶的花蜜一般。



店小二一陣胃疼,彎下身子想拉袁昊,卻被看也不看的袁昊一把揮開。



「少、少俠!你這樣……這樣擋在洞口,會妨礙咱們做生意啊!」



店小二生氣瞪著袁昊。



「小二,對不住,我、我有事找陳老伯!我必須⋯⋯必須當面和陳老伯說才行。」



袁昊雙手扶地,腦袋緊貼在地,正對酒洞口,行最重的跪禮。



毫不在乎旁人略帶嘲諷戲謔的笑聲,重重磕了一個頭。



紅纓幫人人命在旦夕,幫地隨時都有可能被萬花幫攻破,此時此刻,恐怕只有自己能替文天義等人解圍。



而解圍之法,就是老陳。



或者說,是老陳背後的群英樓第三勢力。



這是袁昊心中所能想到的,惟一答案。



咚咚,袁昊又連連磕了頭。



腦袋每一次落地都用盡全力,毫不含糊,磕得額頭瘀青,頭破血流。



七嘴八舌的笑話聲愈來愈大,投向袁昊的目光十分不友善。



不知是看熱鬧並笑話紅纓幫活該的武者,亦或是立場更偏向萬花幫的武者在暗中促成輿論。



群英樓武者雖然慣於動手在前,思考在後,但他們也不是蠢蛋。



會挑在這緊要關頭,會不惜尊嚴跪地懇求——其理由,群豪早已明白。正因明白,所以不會給袁昊好臉色。



「你這娃兒到底想做什麼?」



「你小子是想把我等拖入二幫之間的紛爭?」



「快滾!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袁昊,你有點羞恥心吧!」



「正是,倘若還是武者,就懷抱武者尊嚴,勇敢赴死,如此才是我等認可的江湖好漢。」



不滿的聲浪逐步高漲。



第三勢力的武者或多或少對袁昊一個小娃兒心懷欽佩之情,好感勝於憎惡,但僅限於個人,假使他代表紅纓幫、萬花幫、第三勢力的勢力爭鬥,一切就另當別論。



袁昊靜靜轉過頭,額頭不停淌著骯髒的鮮血,兀自面不改色。



「紅纓幫滅亡了。心腹大患已除的萬花幫,下一個⋯⋯他們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冰冷冷的話語——事實、真相,讓群豪頓時噤住了聲。



袁昊沒管愣住的群豪,繼續磕頭。



「小二!勞煩你替我傳話給陳老伯:晚輩有事相求,事關重大,非得見他老人家一面。」



「少俠,小的也說了,這不是⋯⋯」



店小二簡直欲哭無淚,又拿袁昊沒轍。



就在因被激怒而蓄勢待發的激烈斥責聲要起之時。



「——夠了。」



充滿威嚴的聲音自酒洞傳了出來。
2023-07-07 18:42:45
但見老陳信步走出,身旁跟著二名一身葛衣裝扮的削瘦老叟,面容長得極為相似。



「少俠的話,老夫都聽見了。」



袁昊見到老陳,大喜過望,再次磕下頭,道:



「陳老伯,求你救救文師兄他們!我⋯⋯只要我能做到⋯⋯」



自己已無能為力,只得依靠他人。



「少俠,請起。」



老陳溫言說著,彎下老腰,伸手輕扶袁昊。



袁昊還沒回神,就覺一股電流透過接觸的手掌直傳腳底,腳腿一麻,下意識蹬跳起來。



「少俠的話,老夫已聽得一清二楚,但當初老夫答允過二幫掌門,絕不會介入二黨紛爭。」老陳微微苦笑道,「少俠期望之事,無疑是要老夫背棄與二位幫主曾經的約定。」



婉拒。袁昊一瞬就領悟出老陳的意思。



老陳臉上透著微微失落和歉疚。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這番說詞,等同親手澆熄了紅纓幫最後的希望火光。



等待紅纓幫的,不是反擊的狼煙或未來,而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與絕望。



霎時,亦助長反對和批判的聲浪。



「就是,就是!我等武者既然立下約定,就不會違背。」



「袁昊,你小子認命吧,這事我們幫不了你!」



「小娃兒,我看你⋯⋯就不要回去,待在老陳身邊,只要你今後識相點,相信夫人和霍家也不會太為難你。」



彷彿將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



身處負面惡意中心的袁昊——不慌不怒,目如止水,像是下定了甚麼決心。



他染血的手,遞出藏在懷裡,呵護保管的「某個東西」。



群情群豪目睹「那東西」,困惑、懷疑,紛紛流露於面,不知是想不通袁昊到底想做甚麼,還是不明白為何要拿出不合時宜的「東西」。



老陳老眼凝視那物,起先似覺得不明白,愣愣回看袁昊一眼,但發覺他眼中堅定之芒,果決之意,再次仔細看了看那物,終於神情大變。



「⋯⋯少俠,這、這東西,莫非是,你是從——」



老陳話沒說完,就被兩旁的老叟推到一旁,二人一人抓住袁昊一邊肩,氣勢滔滔道:



「你怎麼(為何)會有這東西!」



袁昊被二人突然之舉嚇得一跳,有些警戒瞧著二人。



就見二叟呼吸變得粗重,老軀不停顫著,面露又猙獰又希冀的神態,猙獰如怒火中燒的野獸,希冀若死灰復燃的火苗。



『這二個老頭兒是誰,他們怎地一副知道這東西來歷的模樣。』



袁昊看了看手中的東西——花簪。便是黃萍親手交給自己的隨身信物。



頭頂微禿的老叟眼眶大紅,道:



「三哥,這是那丫頭⋯⋯那丫頭的⋯⋯」



「老四,別高興太早,有可能,有可能是我倆認錯。」



微禿老叟慟哭道:



「不,不!三哥,你忘了那丫頭的髮飾,是⋯⋯我那婆娘親贈,我這雙老眼再差,也不可能認錯那婆娘的髮飾!」



眼神銳利的紅鼻子老叟低著頭,嘴中不知嘟噥著什麼。



老陳一陣緊張瞧著陷入悲傷的二人,以及圍觀武者,當即拉著袁昊手臂,逕自往酒洞深處走。



「等、等等,陳兄!」



「陳兄,我倆有話要問那小子!」



二叟連忙追入酒洞。



留下傻了眼的群豪,眨著眼相望。



「小子!你快招來,這東西你是⋯⋯是從哪裡得來?」



酒洞偏僻房內。



那禿叟一張眼著眼眶的臉容正不斷逼近袁昊。



紅鼻子老叟微微瞇起銳利目光,沉問:



「還是說,你知道這花簪的主人身在何處?」



一股近似殺氣的執念、戰意,正緩慢籠罩整個石房。



袁昊這下篤定二人都知道黃萍,他觀察二人態度,靈光一閃,擺著臉道:



「不認識,我忘了這東西哪兒來的。」



「忘了?你……你小子放屁!」



微禿老叟瞪著眼道。



「我說忘了就是忘了,但⋯⋯」



袁昊刻意欲言又止,眼珠子轉向二人。



「但……但什麼,不要慢吞吞,說啊!」



「你有所求盡管提,老夫拚上這條老命,在所不惜!」



二叟一眼看破袁昊言語把戲,明知眼前是個小坑,卻是心甘情願跳入坑中陷阱。



「少俠,這東西對你師兄而言,那是無比重要之物。」



老陳從旁說著,撕開袖口布料,替袁昊包紮額頭傷口。



「並且這東西⋯⋯對這二位之重要,對我等群英樓武者之重要,也不亞於你師兄。」



不同兩名老叟的激烈言詞,但老陳的話音同樣透著一片喜意。



袁昊想了想,看著二叟道:



「當真什麼要求都可以?」



「你儘管提!」



「但說無妨!」



長相甚是相似的二位老叟急道。



袁昊雙眼用力瞪著三名老人家,十分緩慢地吐出一字一語。



「救我師兄,救出紅纓幫大夥。你們只要辦得到,我定如實告知從何得來這花簪。」



老陳等人不肯違背約定,不肯借出人手,既然如此,只能把一切希望寄託在黃萍身上。



縱然認為拿黃萍的隨身信物做抵押,乃是大大不敬之舉,但迫於無奈,只得以「逍遙定心訣」不停抹滅心中愧疚。



短暫的沈默。



加速的心跳。



然後,二叟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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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8 13:06:23

第四百四十三章 紅纓幫絕境





「殺!不許退,誰敢背對那些狗王八蛋,老子一刀劈了他!」



濃烈黑煙,迸著爆炸般的焰火和零星火光。



「今日就是一舉消滅這幫賊子的大好時機,一個人都不要放過!」



刀光劍影,道氣恣肆。



像是永遠無法結束的輪迴地獄,在血光籠罩之下的喊殺聲,此起彼落,愈發高漲。



這裡是紅纓幫幫地。



歷經半日激戰,此地早已淪為實質上的沙場。



抵抗與消滅,手足與仇敵,被殺與殺害。



他們,二幫人馬徹底殺紅了眼。



不過打從大戰打響之際,紅纓幫就無勝算可言。



戰況呈一面而倒。



「張兄小心!」



一名年輕武者大叫道,提醒顧著大聲喊話的張大狂。



張大狂一回頭,猛見三名萬花幫武者正要偷襲而來,獰笑出刀,如砍瓜切菜般,直接斃命三名武者。



霸道的張狂刀法,令他渾身浴血,毛孔不停排出血煙,遠遠觀來,儼如可怖至極的殺神。



「啊!」



突然,伴隨一聲慘鳴,那年輕武者被霍家武者砍倒在地。



張大狂臉色一變,吼著早已沙啞的喉嚨。



「老梁!快救人,快救人!」



其餘武者見狀,趕忙衝上前搭救,斬開或踢開霍家武者。



張大狂輕輕扶著那武者,讓他靠在自己胸前——就見一柄沾染油脂和黑血的寬刀砍入年輕武者的頸動脈,鮮血如泉湧而出,已然沒救了。



「老梁,你、你⋯⋯」



那年輕武者彌留之際,望著漫天黑煙,道:



「我……我好想親眼、眼看⋯⋯幫主斬殺⋯⋯殺⋯⋯」



話語中斷,再也沒了後續。



「老梁!」



張大狂涕泗橫流,身旁紅纓幫武者同是一臉悲怒。



他們不約而同拿起懸在腰間的酒壺,邊哭邊痛飲一口,酒水觸碰嘴內傷口,痛得他們一陣齜牙咧嘴。



這些人是張大狂的酒伴,亦是除了文天義等結義兄弟外,難得認同他,可貴的至交。



「殺千刀的狗王八蛋,老子要宰了你們!」



痛失酒友的張大狂,瞪著不知是怒還是悲的紅眼,運氣震嘯。



震嘯聲很快被戰場吞沒。



「哼,張大狂,你好大口氣!」



然而,亦有聞聲到來的萬花幫武者,後頭跟著五、六名人手。



「辱我萬花幫者——」



張大狂根本不辨明來人是誰,一聽到「萬花」二字,便縱身殺去。



轟!



張狂刀法一出,充斥滿腹憤怒的霸道力勁,爆發開來,一口氣掃盡面前黑煙和塵土。



僅僅一瞬間,能夠看清整個戰場局勢。



那名萬花幫武者——攔腰折斷,連同後面六名武者,通通失去性命。



盡數一刀而死。



下個瞬間,像是早已算好一般,二名霍家武者突破沙場黑煙,包抄殺到!



「這張大狂是我的!」



「哈哈哈,大意了吧。」



張大狂咬緊牙根,忍受張狂刀法的反噬,再次揮動大刀。



轟!



二名霍家青年睜大眼睹,身首分離而亡。



張狂刀法的反噬很快撲向張大狂,就見他右肩青筋跳動不止,毛孔噴出大量細血與血煙。



臉色十分蒼白,氣喘如牛,身上氣勢明顯弱了一分。



流逝的時間不會等人,沙場同樣不會放過傷者。



「啊!張大狂,你好大膽子,你竟敢殺我侄兒!殺我幫眾!此仇不報,我郭曲誓不為人!」



便在同時,只聽一聲霹靂巨喝傳來,含著驚天怒火。



「是風火堂堂主!」



「不好,張兄!你快走,這裡有我們弟兄撐著。」



「張兄,若能活命,咱們再讓你自罰三杯。」



張大狂哈哈強笑,不肯退走,挺著虎軀佇在三人身邊。



「屁話少說,你們不當老子是好朋友,這事過後,該要自罰十杯。」



三人聞言,苦苦一笑,很快正色面朝前方。



惡意,無數惡意正不斷逼近。



***



砰!



呼!



掌勁與拳勁互不相讓。



激烈互咬的二股道氣灼燒著空氣。



拳招剛猛,掌招亦不遑多讓。



難分難捨。



少沖境高手間的死鬥。



彷彿一面鏡子,誰先出招,另一人很快還招。



那都是電光石火間的細微反應,在非高深境界的武者看來,難以分辨究竟是誰先誰後,誰慢誰快。



倘若說唯一能讓人看出差異的,就在一方拳、掌功夫交替使用,另一方只用掌招應招。



半空之中,如泡沫破開般的震波,以一掌一拳的決死交鋒,震退二道人影。



一道身影剛落,抹掉嘴邊殷紅,不住哈哈大笑。



「是你敗了,文天義。」



另一道人影較慢落下——不,是重重跌落,咳出大口鮮血。



「幫主!」



「不許過來!」



文天義伸手制止想靠近的紅纓幫武者,摸著左腹,顫抖腳腿起身,整個人卻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再次跪倒在地。



「哈哈哈,文天義,你現在只剩不足平時七成功力,你不會再是本座對手。你,也沒有下一次。」



文天義渾身滿目瘡痍,上衣被道氣震成碎渣,虎口皮膚慘無血色,透著一抹駭人的殷綠色。



花毒毒性,正在蔓延。



直覺正發出警告——倘若繼續使用道氣,不盡快遏止花毒,自己必死無疑。



但文天義無法停下,不願停下。



「幫主!我來助你。」



「文幫主,霍家人通通滾一邊!」



紅纓幫武者不顧安危,奮力殺向擋路的霍家武者。



文天義目光一轉,望著那些始終相信自己,同樣忍著花毒之苦奮戰的弟兄。



沙場另一端傳來的,彷彿也並非喊殺聲,而是發自內心的信賴叫喊。



在花毒不斷侵蝕的情狀下,文天義身子漸冷,四肢僵硬,唯獨心窩裡溫暖一片。



這份溫暖讓他堅定決心,決定無視直覺。



並非沒有遺憾,還有許多擔憂之事。



最大憾事,莫過於黃萍的下落。



然而,已經足夠了。



自從黃家覆滅,黃萍生死未卜,往後十餘年的無數歲月,從未如今天這般滿足快活。



所以,直到紅纓幫覆滅,自己因花毒遍及全身而亡之前——



「文天義,是本座贏了,早知如此,當初何必違抗霍家?」



低低的笑聲,彷彿水面漣漪般蕩漾開來,形同聲音的包圍網,把文天義團團圍於垓下。



面對睥睨冷笑,文天義不甘示弱笑而回應。



「霍無紂,還早得很,區區花毒,本座可沒放在心上。」



「哼,逞口舌之快,與那不知行蹤的豎子簡直一模一樣,令人可憎!」



此言一出,文天義不由啞然失笑。



霍無紂只覺這笑聲聽來很不是滋味,瞇起眼睛,道:



「文天義,你死在臨頭,還笑得出來?」



文天義毫不理會霍無紂,逕自笑得快活。



「你笑什麼?是你敗了,本座贏了!不是你文天義,而是我霍無紂!」



「霍無紂,你未免太過可笑,本座從來不關心與你之間的勝負,你如此在乎,那就讓給你吧。」



「放你個屁!這勝果是本座……本座親手得來。」



「要是本座師弟在此,他必然會這麼說:『勝過一個只剩七成功力的人,好意思得意?』。」



霍無紂登時目露凶光,臉上因屈辱而脹得通紅,周身氣勢堪堪高漲。



「死!」



他運氣於拳,道氣裹住整個拳頭,儼然大了一倍有餘。



少沖境界特有的道氣凝化!



緊接著,拳頭如一道劃開天際而墜的流星般,重重擊向文天義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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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9 19:23:10

第四百四十四章 體道境





躲不開。無法迴避。



花毒嚴重侵蝕著四肢百骸,已然不聽使喚,文天義打消閃避念頭,右肩朝脅下微縮。



這生死頃刻,文天義只覺自己陷入時間的夾縫,眼中一切彷彿都慢了下來。



「霍無紂……住……」



「大……」



他似乎聽到顧老六、陸象鋒二人咆哮聲,但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取而代之,飛揚塵埃挾來的是一陣陣霍家、萬花武者砍殺聲和嘲笑聲。



『師弟,三位老弟,都兄弟,萍兒和諸位弟兄就拜託你們。』



文天義拋開雜念,掙脫了時間夾縫般的體感錯覺,以十年如一日般的執念,催動陷入停滯的道氣。



花毒迅速蔓延到鼻尖,意識逐步渙散。



盡管如此,那藏在大腿側旁的右掌,確確實實榨出僅存的一絲道氣。



微風拂動,應掌而來。



最後的御風八勁掌。



掌勁爆發!



正面交鋒的拳與掌——卻是以細微之差偏了方向。



文天義這一掌,意不在抵禦拳招,他的目標——在霍無紂丹田。



倘若這一掌正中丹田,哪怕是半步將死之人的掌勁,作為氣儲之地的脆弱丹田,必然承受不住勁力重創,如此一來,丹田遭破壞的霍無紂這輩子就再沒辦法動用道氣。



這是——壯士不復返般的意志。



文天義打算以自身腦袋作為代價,拚個兩敗俱傷。



霍無紂大駭,他沒料到花毒發作的文天義尚存餘力,更沒想到他會使出這等惡毒伎倆。儼如是某個少年才會做的事。



「哼!」



強弩之末,照理來說,不足為懼。



但霍無紂還是猶豫了,最後關頭,他打出的拳路頓了一拍。



高手過招,一瞬猶豫或意外將會顛覆勝算的天秤。



尤其「躊躇」和「意外」接踵而來。



悄然伸向文、霍二人的一雙手,確實讓天秤微微傾斜了。



***



「你⋯⋯咳,咳!你們是誰?」



沙場另一端。



屍山血海,哀嚎遍野。



有氣無力的聲音被腥風掩沒。



殷綠色的鮮血,沿著嘴角、咽喉、肩頸、手臂,緩緩滴落。



張大狂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臉色蒼白瞪著面前來人,半舉著崩裂的大刀,緊握因沁飽鮮血而變得溼滑的刀柄。



他那些酒友,已先走一步。



敵人仍是源源不絕湧上前,怎地殺也殺不盡。



窮途末路之際,突然衝出數名來路不明的武者,擋住萬花幫、霍家武者,不讓他們接近張大狂。



這些人背對張大狂,看也不看他一眼——並非小瞧之意,而是對他極為放心。



他們既不屬於紅纓幫、萬花幫武者,更非霍家武者。



「你們是什麼人,別來妨礙老子!」



滿身是傷的郭曲狂怒長嘯,他倚在萬花幫武者身上,左膝蓋以下空蕩蕩一片,逕自淌著鮮血。



無怪他會如此惱火——好不容易把張大狂逼入絕境,正想著砍下他腦袋以報侄子之仇,豈知卻殺出程咬金。



「小生等人奉陳老之名,前來助紅纓幫一臂之力!」



一名扛著長刀的書生武者昂天吼道。



他聲音聽來文雅,經道氣傳了開來。頗有一種刻意為之之感。



隨著吼聲愈傳愈遠,殺戮戰場上,突然陷入一片古怪寂然。



並非聽不明白話中之意,而是彷彿聽見絕不可能聽見的話,腦袋無法接受並正常運轉。



群英樓誰都曉得,陳老代表的第三勢力,素來不干涉紅纓、萬花的鬥爭。



維持微妙平衡的天秤本因花毒被打破,逐步偏往萬花幫。



但第三勢力出現於此,以及明言要幫助紅纓幫。



——徹底顛覆天秤的重量。



因此此言剛落,比起呆愣住的張大狂,郭曲等萬花幫武者率先爆出一連串騷動。



「這是怎麼回事?」



「陳老他是⋯⋯他打算向著紅纓幫?」



「不可能!當初陳老與霍幫主有約在前,不會干涉二幫鬥爭。」



「那、那是長刀書生,秦飛!」



「他不正是陳老的手下?這你怎麼解釋?」



「這個⋯⋯」



比起滿腔憤怒,萬花幫武者首當其衝感到的是深深後怕。



很快地,抱怨、怒罵、恥笑、唾棄等聲浪在各處爆發。



不管陷入混亂的萬花幫,秦飛朝張大狂溫笑道:



「張兄弟,同為使刀好手,小生不願見你死在這裡。你好好歇歇,小生不會再讓萬花幫動你一根寒毛。」



平和的話音,卻有著極大反差,給人如刀一般霸道蠻橫的感覺。



「小生看不慣你們萬花幫很久,要不是陳老和你們幫主許下諾言,小生早就來搭把手。」



少沖境的氣勢,化為實質戰意,刺痛著郭曲等人的皮膚。



廣大敵意與戰意,鋒頭一轉,反過來團團包圍郭曲等人。

***



秦飛的聲音,同樣傳到了文天義等人所在之處。



緊接而來的,是沙場各處自報名號,猶如迴響般的宏亮聲音。



——通通都是第三勢力的武者。



帶有熱度的風,吹拂到文天義臉上。



一名武者、三名武者、五名、十、二十、五十⋯⋯



來援的武者愈來愈多,陣陣怒吼伴隨兵刃撞擊聲,鏗鏘有力。



霍無紂暴怒道:



「到底怎麼回事?來人,誰去把那些礙事之人通通除掉,本座重重有賞!」



不只霍無紂和文天義,只要身在這片沙場某一處的武者,不分敵我,誰都察覺到了。



天秤正在劇烈搖曳、傾斜。



此刻,急轉直下的戰況發生異變。



「呵呵,文幫主,大丈夫深仇未報,你若是白白送死,豈不讓十餘年努力化成一場空?」



文天義虎軀微微一顫,不僅僅是耳中聽見,此時映入他眼簾的佝僂身影,便是撼動天秤,改變戰況的風。



霍無紂眼皮不停抽動,文天義則是激動不已。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率領第三勢力,又身為酒洞之主的老陳本人。



只見老陳滿是皺紋的雙手扣住霍無紂、文天義二人的手腕,一股渾厚柔勁化開二人剛勁,鬆手一推,隔開二人。



「陳老,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等江湖武人,應以信用為重。」



霍無紂錯過親手除掉心腹大患的大好機會,當下忍著怒火,邊是詰問。



「照理而言,確實該如此。」
2023-07-09 19:24:14
老陳正色一點頭,肯定霍無紂的話,卻又馬上搖搖頭。



「不過,那二位既然下定了決心,重入世俗,老夫同樣不能置身事外。」



「⋯⋯陳老這是打算違背諾言,與萬花幫,以及整個霍家為敵?」



霍無紂的語調漸漸變得危險,強大氣勢不僅鎖定文天義,連老陳也一併納入其中。



「霍幫主此言差矣,老夫不過是終於等到值得出手相助的人。」



然而,老陳像是毫無畏懼般,淡淡表達意見。



其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霍無紂目中散發冰冷殺意,道:



「喔?不知此人究竟是誰,能讓陳老如此看重?」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此人更對霍家、萬花幫充滿敵意。



「恕老夫無法說出此人來歷。霍幫主,看在過往情面上,老夫打算放過貴幫一馬,不過亦有一言相告。」



「⋯⋯本座姑且一聽。」



「今後莫要再侵擾紅纓幫——這是老夫的忠告。」



霍無紂氣極而笑,語調不再客氣,道:



「呵呵,陳老,本座敬你是位老人家,你卻愈發得寸進尺。我霍無紂,我霍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何時管你們這些下人臉色,本座今日偏要滅了這個紅纓幫!」



就在老陳打算回應之際。



「師兄!姓都的,你們在哪?」



一道著急喊聲,更快傳了過來。



文天義一聽這聲音,心頭狂震,懸了大半日的心,終於有了著落,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師弟!你果然平安無事。」



一矮小人影聞聲奔來,果然是袁昊。



袁昊見到文天義,邊奔邊笑道:



「師兄!太好啦,你還活著,其他弟兄呢?」



「他們很——不好,師弟快躲!」



文天義突然驚駭叫道。



黑影罩頂。



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



是雙大手,是面露殘酷冷笑的霍無紂。



原來霍無紂一見到袁昊,心神電轉,眼下局勢因老陳介入有了不確定性,但不管如何,他今日都不打算放過消滅紅纓幫的大好機會。



而武功低微的袁昊,就成了他眼中用來威逼文天義的待宰肥羊。



少沖後期與執者七脈,境界差距過於巨大。



袁昊只能愣在原地,無從反應堪堪逼近的危機。



就在志得意滿的霍無紂即將抓向袁昊脖頸時。



袁昊猛地抬起臉龐,竟是露出一副得逞般的惡人奸笑。



下個瞬間,滔天殺意猛地衝向霍無紂。



毫無預警,如同爆炸開來的能量,殺意蔓延四周,直至籠罩整個紅纓幫地。



霍無紂、文天義臉色一變,發自本能的抗拒和顫慄,令他們四肢如被枷鎖禁錮一般。



——境界壓制。



他們可是少沖境後期武者,能夠壓制二人的——只有少沖境界以上的武者。



而且不只一人,同樣的氣息,足足有二人之多。



「你就是霍無紂?哼,老夫二人找這小子有事,誰准你動他?」



「霍家之人,對一個後輩出手,無恥下作,殺了也好。」



二名老叟信步到袁昊身邊,像是左右門神般,左一人腦袋微禿,右一人銳目大鼻,惡狠狠瞪著無法動彈的霍無紂。



體道境道氣!



「你們⋯⋯來者、何人!」



「老夫二人是誰,唯獨霍家人沒資格知道。」



眼神鋒利的老叟說道,左手運氣輕輕往旁一揮。



彷彿是要拍死凌空紛飛的蚊蟲般,平穩卻可怖的體道境道氣襲向悄然靠近的萬花幫武者。



噗!噗!噗!噗!噗!



突見萬花幫二名長老和三名少沖境武者大吐鮮血,如斷線人偶般重重臥地不起,竟沒了氣息。



僅僅一晃眼,不過一掌,直取五名少沖武者性命。



見此情狀,萬花幫人人大駭,紅纓幫人人振奮。



「老夫也來!」



另一人微禿老叟說著,同樣運氣隨意一揮。



噗!噗!噗!噗!噗!



又是一掌斃命五名少沖武者。



短短時間,萬花幫已痛失十名少沖境武者。



霍無紂睜大錯愕眼睛,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有如此可怖的高手藏身暗處,他哪裡還敢挾持袁昊?哪裡還敢隨意出手?



然後他終於注意到,二叟正步步朝自己靠近。



「慢、慢著!本座可是……」



「去他媽的可是,老夫只知道去世。」



「老夫也是。」



二叟不理他言,一人從左,一人從右,同時出拳,勁道沒有一絲一毫保留,體道境的真實勁力分別打在霍無紂腦袋、丹田,掌力透背,震碎他五臟六腑。



霍無紂渾身激烈一顫,七孔冒血,當場斃命。



可憐他堂堂一方幫主,一生與文天義爭得你死我活,意氣風發攻打紅纓幫,做著一統群英樓的美夢,最終落得腦漿迸裂,丹田破碎的淒慘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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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0 19:40:52

第四百四十五章 花簪,交付給你了





霍無紂一死,萬花幫頓時群龍無首。



體道境武者的出現,彷彿是一隻無形的恐懼大手,牢牢抓住他們心臟。萬花幫武者僵在原地,不敢動彈,不敢說話,甚至有人不敢呼吸,憋得滿臉發紅。



被霍無紂請來鼎力相助的霍家人同樣慌忙無措,面面相覷。



霍無紂死於體道境武者的噩耗,很快傳遍戰場各地,本來保有極大優勢的萬花幫陣營,突然分崩離析,人心渙散。



反觀紅纓幫戰線像是一群牛尾巴著火的老牛,氣勢正盛,一口氣反撲回去,由劣轉優,翻轉戰局。



見勢對己方不利,萬花幫有的人棄械投降,有的人落荒而逃,有的想死戰到底,有的已經開始討好紅纓幫,盡顯平時欺軟怕硬的劣根性。



紅纓幫武者當然不願放過萬花幫,不過在文天義、老陳出面苦勸,曉之大義,眾人才悻悻然抓捕剩下的萬花幫武者,而非痛下殺手。



尤其目睹幾乎只剩半條性命的文天義強忍花毒,安撫眾人,邊是流著淚,邊是笑著拍拍大夥肩膀。



「還沒結束,直到恢復你們人身自由前,本座絕不會罷休。首先是霍無紂,接下來是……」



紅纓幫眾人無不動容,看著身邊尚在的弟兄,感念先行一步的弟兄,誰還能執意說下去?



他們也清楚,文天義未說完的話打算說甚麼,紛紛往天井上方看去,所有人的眼中透著決意。



想當然爾,紅纓幫不會放過打算偷偷溜走的霍家人。



「你、你們放手!放手!區區囚人,當真好大膽兒,知不知道我是誰?」



「老子記住你小子的臉,好,好得很,記住,老子會讓你生不如死!」



諸如此類的威迫層出不窮。



對於不肯服從的霍家人,盡數毒打一頓,若還不服,就再打一頓,直到打到他們乖乖服從為止。反正文天義只說暫且不可殺,卻沒說不得痛打霍家人出口惡氣。



不只紅纓幫,連第三勢力的人也搶著要做這份痛快差事。



二幫大戰就此告終,紅纓幫積累多年的切骨之仇,終於迎來終結。



這一切,全仰賴陳老與第三勢力的介入。



更準確說來,這場群英樓史無前例的血戰——是在二名「體道境」高手單方面虐殺萬花幫少沖武者的武力介入下,草草了結。



「小子,接下來該你了。」



「『替紅纓幫解圍』,老夫二人確實做到了,不僅如此,還順手替你除掉霍家人,也算是仁至義盡。說!你是從哪得來那花簪?」



只見那二叟一左一右圍著袁昊,把他逼到石牆邊,似二隻禿鷹盯上獵物般,老眼靜靜凝視過來。



文天義對這二名老叟來歷頗感興趣,斜眼看去,隱隱之間,似乎覺得二人面容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二人像誰,又或在哪見過面,正想替為難的袁昊解圍之時。



「二位老先生,袁師弟他……」



話未說完,文天義忽然摀著胸口,滿臉痛色,當著眾人之面吐出一口綠血,又吐出一口黑血,無力的身子往前一倒。



「師兄!」



「天義!」



袁昊剛好和文天義四目相對,第一時間推開二叟,衝了上前,大大抱住文天義的粗腰,使盡撐住文天義身子。



二叟幾乎是同時叫出聲,分別從左右扶住文天義肩膀,輕輕讓文天義躺平在地。



「幫主!」



「文幫主!」



紅纓幫群豪見狀,大驚失色,通通湧上前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文天義的氣息變得十分微弱,臉上已無血色。



群豪清楚這是花毒毒發之狀,正因如此,他們無能為力、束手無策,只得悲痛地邊哭邊叫。



顧老六、陸象鋒、張大狂三人亦皺著眉頭,臉露絕望。



老陳低頭嘆息,二叟滿臉焦急。



「姓都的!你小子在哪,快給本小俠過來!」



突然,袁昊抖擻而用力的聲音,打破眾人愁然情緒。



袁昊伏在文天義胸前,仔細打量,見文天義臉上花毒蔓延過鼻,通體上下皮膚泛著殷綠毒素,僅剩額頭一小部分尚是正常膚色。



『文大嫂說過,萬紅花毒一旦遍及全身,就是神仙丹藥,也保不住性命。我得趕緊用定心訣替師兄解毒,但此地左右都是人,幫中弟兄就罷,我實在不願讓萬花幫……唉喲!人命關天,救師兄要緊。』



他目光一抬,隨意張望一圈,好巧不巧當真發現一處半崩落的石壁角落,上有天然的橢圓形石蓋,像極房屋屋簷,左有石柱虛掩,似極帷幕屏障。



袁昊當下急忙要人替自己抬文天義過去。



眾人不知袁昊想幹嘛,愣了又愣,急得袁昊一陣跳腳。



「快啊!愣著幹嘛,你們想害死師兄不成?」



還是二叟、老陳、顧老六三兄弟反應最快,齊力抬了文天義,輕輕安置在石壁角落。



袁昊找到姍姍來遲的都爭先,拉著他趕到角落,並讓二叟等人替自己圍在左右,形成一道肉牆。



大惑不解的群豪擠上前張望,卻難以探見人牆之後的情狀。



「姓袁的,此事不得開玩笑,我沒教你醫術,也沒聽說你會醫術,你到底想做甚麼?」



「你別管那麼多,先聽我說,等會把咱們的……慢慢傳入……然後……」



都爭先聽袁昊低低在自己耳邊說了幾句,先「嗯」了一聲,然後又「啊?」的一聲——震驚得嘴巴大張。



「靠!那群臭老頭兒,從沒說過那東西可以……可以這麼用。」



承受二叟等人又驚又疑的目光,袁昊讓文天義背靠石壁,赤裸的上身正朝他們二人。



「師、師弟,我不成了,接下來就……就由你和三位老弟……萍兒……託了。」



文天義眼中失去力量,氣若游絲,說著類似遺言的話。



顧老六等人聽得一陣心急如焚,由於過於激動,牽動身上創口,創口持續流淌鮮血。



唯獨袁昊自信一笑,以只有在場人能夠聽見的音量,小小聲道:



「師兄,我好不容易找到人,你要是一命嗚呼,我拿甚麼臉見黃萍姐姐?」



他不言「文大嫂」,而是改口叫「黃萍姐姐」,也是刻意要讓擔當肉牆的二叟聽得明白。



此言一落,不知是誰,亦或是所有人皆抽了一口冷氣。



文天義愣了一瞬,像是聽到甚麼難以置信的話,又高興又愕然看著袁昊,眼眶通紅,熱淚不住直下。



輕動而哽咽的發紫嘴唇,那希冀而顫抖的視線,彷彿都在詢問同一件事。



——她,黃萍當真還活著?



袁昊從懷中取出那潔白花簪,輕輕放到文天義左掌。



「花簪,交付給師兄你了。」



二叟激動不已,道:



「小子,那果然是萍兒的!」



「萍兒她……她真的還活著?」



文天義看著二叟,本該失去力量的眼睛,因超乎想像的意外而注入一絲力量。



「師兄,黃萍姐姐親自前往峨嵋派求援,不出數日,峨嵋派援兵趕來,屆時黃萍姐姐也會回來,團圓之日不遠矣。」



袁昊笑嘻嘻說著。



文天義低頭望向花簪,吐出一口連自己也不太抱有希望的感慨熱氣,發出一道泣不成聲的哭腔。



過得半晌,他左指輕輕一握——眼中再次充滿無窮力量,一口強氣提了上來,竟自己撐起了上身。



袁昊、都爭先對了一眼,同時運轉「逍遙定心訣」,依樣畫葫蘆,源源傳入純正道氣,替文天義經脈根除花毒。



被人牆擋住的紅纓幫武者不見半點動靜,愈發焦灼,被抓住的霍家武者發出冷冷嘲笑。



「中了夫人花毒,還敢反抗,你們一個個也別想活命!」



「哈哈哈,你們以為殺了霍幫主就能離開此地?想得沒!」



「只要有花毒在,你們永永遠遠都是我霍家的狗兒!」



「你們最好快找出解藥,不然的話,那文天義就是第一個死的,哈哈!哈哈哈!」



紅纓幫武者聞而大怒,一夥人瞪視過去,彷彿下一刻就要拔出兵刃撲了過去。



就在這時,人牆裡頭傳來袁昊的笑聲:



「誰說花毒無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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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俠的故事」,如若諸位朋友覺得滿意,還望點個「喜歡」和「收藏」!
2023-07-11 19:08:37

第四百四十六章 袁神醫與群英盟





「就會耍嘴皮子,文天義這廝分明毒入骨髓,離毒發身亡,不過一步之近,呵呵……袁昊,我倒想看看你何來解藥,又該如何醫治?」



那霍家人露出莫名自信的笑容,明明是戰敗之身,仍一副高傲語氣。



袁昊起身回頭,循著聲音看向那霍家人,笑道:



「嘿嘿,本小俠還道是誰,這不是曾經偷襲本幫未果的霍飛大人?你怎麼在這?是了!本小俠都忘了,一群撲火的蠢飛蛾,又是偷襲又找援手,依然贏不過紅纓幫,廢物都不如。」



那霍家人——霍飛臉一黑,變得十分難看,袁昊的一字一語瘋狂刺激著他身為霍家人的自尊心。



「怎麼?看你表情似乎很有成見,霍飛大人,正如你所言,咱們紅纓幫可是『中了花毒』,因此『功力大減』。」



「少說廢話,袁昊,你不是很行?」



霍飛冷冷譏笑道,顯然根本不信袁昊有能力救治文天義。



一旁被捉住的霍家人,以及約莫半數的萬花幫武者,發出低低笑聲。



那笑聲彷彿在說——我們死了幫主,一命換一命,你們幫主也別想活命。



只見袁昊神秘一笑,示意讓顧老六等人讓開,迎著霍家人等著看笑話、其餘武者半驚疑半不信的目光,左手輕輕放在臉色蒼白的文天義肩上,連拍二下。



「這還不簡單,你們睜大眼兒看好了,花毒花毒,聽本小俠號令,快快滾出來!」



隨著有如玩笑話般的話聲一落,過沒多久,就聽「哇」的一聲,文天義當真吐出一大口濃稠毒血!



殷綠色毒血像是緊緊黏著在地上,散發出一股獨有的難聞腥臭。



見此情狀,眾人驚呼連連。



本來霍飛一眾霍家人臉上的自信笑容,彷彿被袁昊重重抽了一大嘴巴,笑容築起的高牆轉瞬陷落、坍塌,通通變了臉色。



「不……不可能!」



「怎麼可能……」



「花毒,花毒……」



萬紅花毒是霍家控制群英樓武者的唯一手段,一旦花毒無法約束群豪,失去霍無紂而形同虛設的萬花幫,根本鎮壓不住極欲恢復自由之身的武者揭竿四起。



屆時霍家囚禁群豪的醜事,也會東窗事發,引來整個江湖的百般刁難和指責。



袁昊偷瞄一眼滿臉鐵青的霍飛,嘿嘿壞笑,道:



「花毒花毒,出!出!出!」



袁昊喊幾聲「出」,文天義便吐出幾口毒血。



文天義每吐出一口毒血,霍家所有人就變一次臉色。



如此反覆數次,吐出無數毒血,文天義微弱的鼻息漸穩,病懨懨臉容開始有了血色,遍及全身的毒素緩緩消退,恢復正常膚色,眉舒目展,渾身放鬆,看來十分好受。



所有武者屏息凝神瞧著,而顧老六圍成的肉牆再次遮掩眾人目光。



肉牆之內,袁昊、都爭先突然倒了下去,就見二人氣喘如牛,汗如雨下,一陣難受模樣。



「姓、姓袁的……這……這他媽的,還要持續多久?」



「就……就快了,撐、撐下去!」



二人咬牙再起,運轉定心訣,繼續傳入道氣。



又過好一陣子,打坐調息的文天義吐出一口鮮血,血中已不見殷綠之毒。



就見文天義大笑起身,感激地看一眼吐著舌頭橫臥在地的袁、都二人,離了人牆,朗聲道:



「讓諸位弟兄擔心了,多虧袁少俠……不!多虧袁神醫和都神醫,本座體內花毒拔除大半,已然無恙!」



運氣衝開的吼聲,傳及四極。



眾豪——宛若目睹奇蹟,不分紅纓、萬花,登時爆出如雷般的歡呼聲。



「袁神醫!」



「都神醫!」



「有二位神醫在,我等終於……終於,嗚嗚……終於可以離開此地。」



「我爹娘還在等我!」



「哈哈哈,多少年了,老子終於能見妻小。」



如一灘爛泥動都不動的袁昊二人,聞得這話,心下一涼。



「喂……這事老子不幹了,你小子以後自己來。」



「不,不,本小俠……還要與霍菲菲切磋,這事還是你來吧。」



「放你個屁,萬花幫戰敗的事,不久就會傳到萬紅那女人耳中,萬花幫一敗,下一個目標就是大宅,那女人哪裡敢讓你和霍菲菲獨處?」



老陳呵呵溫笑,打斷二人談話。



「關於這事,都少俠大可放心,老夫在袁少俠示意下,提前封鎖整個石階,沒有經過老夫允許,沒有人可以離開群英樓。」



都爭先有些吃驚看了袁昊一眼,見他浮出十分欠揍的笑容,心感不悅——當真揍了過去。



用盡道氣而無力倒地的二人,便在地上打滾互揍起來。



只聽文天義朗聲又道:



「霍無紂已死!本座宣布,即刻解散萬花幫!」



紅纓幫喝采如雷,但他們沒高興太久,文天義又接了一句話。



「而從今爾後,群英樓再無『紅纓』、『萬花』二幫。」



當這話一落,本還在歡呼的群豪失去了聲音,像是尚未明白過來,像是不願明白其意,現場靜悄悄一片,只聽得見低低的呼吸聲。



數息過去,不知是誰「咦」了一聲,接著不知誰又「甚麼」一問,紅纓、萬花二幫不分敵我所有武者,漸漸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霎時譁然聲四起。



質疑、困惑、惱怒、猜測、惴惴等諸多視線紛紛投向文天義。



老陳見文天義回頭投來歉意目光,會意過來,搖頭上前,道:



「文幫主,老夫有些不明白,萬花幫姑且不論,為何幫主也要解散貴幫?」



「此乃必然,群英樓,是時候迎來改變。本座……不,在下早已萌生退意,捨去地位,沒了幫規,如今隨我一同奮戰的弟兄,只是我文天義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文幫主不怕紅纓、萬花二幫一廢,又會有新幫興起?」



文天義淡淡看向霍飛等人,握緊手中花簪,微笑道:



「無所謂。」



這時袁昊恢復了些許道氣,讓顧老六撐著身子,忙插嘴道:



「陳老伯,你老人家最是公道,有件事本小俠埋著心裡許久,師兄不許我說,但今日有這機會,還望你老人家聽晚輩傾訴這件心事。」



老陳苦笑一聲,道:「少俠但說無訪,老夫洗耳傾聽。」



「當年這大宅是黃家人的,霍家以不齒手段侵吞大宅,迫害黃家人,囚禁黃家小姐,害得我師兄蒹葭之思,魂勞夢斷……」



完完整整將黃、霍二家恩怨道了出來。



霍飛一聽前話,就感不對,當袁昊說到「侵吞大宅」、「迫害黃家人」、「囚禁黃家千金」云云,耳畔響起至今以來最為激烈的譁然聲,臉色赫變,厲喝道:



「住嘴!」



他周身穴位被封,此刻與常人無異,剛想撲出,當即被左右的紅纓幫武者壓制在地。



袁昊鼻子哼了哼,壓根不理會霍飛,繼續道:



「咱們所有人,全是被萬紅那婆娘抓來此處的無辜之人,咱們行走江湖,豈是為了陪他人家子弟練功練兵?咱們活於江湖,是為任行本心,是為行俠仗義。」



群豪明白他尚有後話,一時間寂然無聲,誰也不敢出聲打斷。



袁昊目光自右往左,又從左到右,掃過二幫人馬一張張面孔。



「陳老伯,敢問殺害良民,毀掉同為江湖一份子的黃家,焉是有義?」
2023-07-11 19:08:59
霍飛瞪著身後萬花幫武者,歇斯底里吼道:



「不要聽這小兒瘋言瘋語!聽從夫人命令,我霍家包你們享盡榮華富貴。」



「霍家答允他人的榮華富貴,全是黃家武者的血和肉,如此不義之財,你們受之無愧?」



「住嘴!袁昊,你⋯⋯你,你以為你們反抗得了夫人?反抗得了霍家?霍家有多少強大武者,你們算個屁!」



「你們沒聽見師兄的話,本小俠袁神醫,可以醫治花毒。沒了花毒,不必再聽從萬紅夫人的命令,你們……不想還以顏色?」



袁昊淡淡說道,一雙眼珠子凝視萬花幫武者,像在看著甚麼骯髒之物。



「陳老伯,老實說,晚輩對萬花幫極不順眼,他們至今幹下的種種惡行,永遠不會抹滅。」



他說這話語氣沉悶,似在忍耐什麼般。



萬花幫群豪一聞此話,如何不知袁昊是在按捺怒氣?心下一陣緊張,如今生死大權可謂操之他人手中,倘若對方憤而攻伐,終究不敵擁有眾多少沖境武者的紅纓幫。



「但他們終究是江湖武者,有武者的驕傲,晚輩想給他們一次機會,解散萬花幫,以武者身份,驅逐霍家人,告慰黃家武者在天之靈,有來自四海八方的朋友替他們報仇。」



霍飛怒道:



「他們是我霍家的人!」



袁昊回過目光,和他四目相交,以武功而論,他定然不如對方,但此刻彼此凝視,他卻不露半點懼怕之意,指著半空,道:



「那你敢對武律發誓?還是霍家哪一條狗兒敢站出來發誓,當年的事,與你們毫無關聯,也不是你們霍家幹的。」



霍飛瞪大雙眼,嘴巴大張,他料想袁昊會百般刁難,卻萬萬沒想到,居然要他對「武律」立誓,登時嚇得臉色發青,訥訥不語,那可是堂堂武律,一切中原道氣的根源,存在江湖已有數百載,其通天之能,容不得凡人一點兒謊言。



霍家沒有一人敢出面說話,事關武律,他們甚至不敢再有任何詭辯。



萬花幫武者聽到這裡,一方面見袁昊敢以「武律逼人」,另一方面見霍家人根本不敢立誓,對霍家和萬紅夫人極為失望。他們總算恍然大悟,從最一開始的震驚到不相信,從不相信到起疑,從起疑到破滅,心境一連數變,嘆息連連,已是灰心喪志。



黃家和霍家的過往秘辛,乃是霍家野心的展現,一切後事處理得甚是謹慎,江湖上均無人感到蹊蹺。此事也只有霍家嫡系宗親才有資格曉得,萬花幫作為萬紅腳下的家門犬,雖然聽命於霍家,實則地位連大宅家人都不如,是以黃家覆滅的真正原因,他們自然無從知曉。



其時,萬花幫有人長嘯一聲,跪地流涕,道:



「黃家各位前輩,晚輩魯鈍無知,不明是非,不僅錯怪文幫主此等俠士,竟不知不覺成了霍家的殺人幫兇,實是汗顏。今日若非袁少俠道明真相,晚輩定還被蒙在鼓裏,一錯再錯!」



「唉!他媽的,說這些都沒用啦,生在江湖,本是生不由己,但咱們這些年錯殺多少好人,紅纓幫俠士大義捨命,吾等卻一再糊塗,唉,唉!」



又一人嘆息既扼腕又真摯,彷彿道出無數人的心聲,但見不少武者暗暗啜泣。



還有人悲笑不停,拔劍架頸,就欲自刎謝罪。旁人見狀,連忙上前制止,才保住此人小命。



不知是誰低低嘟噥一句:「咱們⋯⋯咱們從今以後該如何是好?」



袁昊和都爭先目光一對,後者像是等候這話已久,問道:



「萬花幫的朋友,你們還想著聽命霍家?」



一名萬花幫武者跳出來吐了口痰,道:



「我呸!誰還敢聽偷家惡賊的命令?」



其餘萬花幫武者連連稱是。



萬花幫一名長老瞪眼過去,罵道:「大膽狂徒!」手揚起,就要運勁拍去。



「怎麼,說到你們的痛處,現下要對咱們下毒手?」



大有人很不客氣,直接道:「姓祝的,你們都知道黃家的事,卻從來不說,是不是?你們可還有良心?」



充斥不滿和憤怒的叫喊聲愈來愈響,那藏在人心中的細小火苗愈燒愈烈,數十、數百,直到大多萬花幫武者響應謾罵,就要一發不可收拾。



都爭先望著想解釋的萬花幫長老,道:



「你們想立誓不成?」



那些長老霎時閉緊嘴巴,不敢再有一句抱怨。



文天義向前踏出一大步,道:



「諸位英雄好漢,群英樓弟兄,文某話不必多,該說的話,已有人說得清楚明白。」



眾人拍腿稱是,聽出他是指袁昊、都爭先二人什麼話都說了,自己也不必多贅述。



只聽他語調忽轉,正色道:



「從今爾後,不再有紅纓幫,也不再有萬花幫,咱們是江湖武者!不是霍家人手中棋子,相信不僅文某,所有被捉來此處的人都和霍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依文某看來,霍家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大夥同仇敵愾,不如暫且放下二幫過往恩怨,待還黃家一個公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那是我等江湖武者的宿命,文某不會多管閒事。」



最後,微微一笑道:



「待恩怨一了,只盼你我能成為真心相待的酒友。」



忽然,有萬花幫武者問道:



「敢問文幫主,袁……少俠曾言,黃姑娘尚存於世,這話是真是假?」



文天義看著那武者,見這人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約三十來歲年紀,瞎了隻左眼,神態兇悍,語態卻甚有禮。想了一會兒,攤開左掌,向眾人展示那花簪,臉上浮出溫和笑意,目中全是深情,道:



「不錯,她……萍兒為報家族血仇,不畏十餘年孤苦,兀自心志堅定,苟活至今。」



那萬花幫武者用力拍了拍大腿,翹起大拇指道:



「好氣魄!好心志!不愧是黃家後人,和那對兄弟大大不同。」



所有武者心知肚明,此人說的便是黃恒、黃敏二人。



那萬花幫武者接著道:



「唉!想當年黃家健在,在下如同許多人一般,慕名前往,想不到途中竟遭仇家埋伏,幸在霍家幾名僕從出手相救下,總算僥倖而活。當初答允加入萬花幫,就是為報那些人的救命之恩。今日既知事情原委,那在下也不能置身事外,紅纓幫的朋友,這些年多有得罪之處,待黃家大仇報了,要想替親朋好友報仇的,在下絕不會逃,正如文幫主所言,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才是我等江湖之道。」



紅纓幫武者聽得這話,心中熱血,高聲叫好,道:



「說得好!」



「好!好漢子!」



「這才是我群英樓的武者。」



「衝你這句話,老子這條胳膊的事也不和你計較,哈哈!但免不了你自罰十杯。」



那萬花幫武者聲淚俱下,既愧疚又感激。



萬花幫人人見文天義雖為紅纓幫幫主,卻不計前嫌,願意溫言和氣答話,氣度之大,只得折服。



霎時間,萬花幫頻頻有人搶著問話,文天義能答則答,不能答也不會馬虎對待,而是巧妙轉移話題。



又有人道:「文幫主,能否讓咱們會一會這位黃姑娘?」



不等文天義為難,袁昊搶先道:



「這事本小俠可以答允你們,趕跑上頭那群人,文大嫂自然會現身。現在……嘿嘿,小心駛得萬年船。」



萬花幫一眾人當是聽了出來,回過目光,望著臉上憎惡含怒的霍家人。



文天義和都爭先一對眼,輕輕點頭,向著老陳的方向走近,抱拳一揖,道:



「陳老,萬紅那女人創立群英樓,謀劃廣納群英豪傑,她既有此意,咱們何不替她完成心願。」



「文幫⋯⋯文幫主止戈為武,化干戈為玉帛,老夫欽佩得緊,瞧文幫主神態,似已有想法,老夫洗耳恭聽。」



他知文天義退下幫主之位,那「幫主」二字自然不得再說,可是一時也想不到該如何稱呼對方,最後又稱回「幫主」。




文天義也不在意,道:



「過去,江湖上有個武律道盟,稱霸中原江湖,咱們今日何不以二幫武者、第三勢力武者,共創一盟,就取『群英』二字作名。」



老陳滄桑老眼登時一亮,背脊微微挺直,讚道:



「好!好,三方合盟,群英樓……群英盟!呵呵,不分彼此,好一個群英盟。」



那「群英盟」三字說得鏗鏘有力,咬字甚慢,彷彿要讓所有武者都聽得清楚明白,動用道氣高喊出聲。



群豪聽在耳中,震撼於心,無一不是深有同感,振臂叫好。



無論紅纓幫、萬花幫通通自詡是群英樓武者,如今二幫解散,改幫立盟,取「群英」二字,無疑再合適不過。



袁昊拉著顧老六,壞笑道:



「萬紅花毒,不僅僅是堵塞經脈,使人無法使用武功這般簡單,花毒厲害之處,在抑制武者境界修為,汲取武者體內道氣,以武者道氣滋養壯大花毒,因此再怎麼運功抵禦花毒,都不過是加快體內花毒的成長。」



他知道這是群英樓所有武者最在乎的地方,於是刻意來到霍家人面前,更清楚接下來脫口而出的話——會害慘自己和都爭先。



「但本神醫自有解決之道,今後大夥既是『群英盟』同伴,只要你們對武律立誓,本神醫也不是不能替你們拔除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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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2 13:18:37
2023-07-12 15:16:38

第四百四十七章 隱姓之人





新盟既立,群英樓武者當即推舉文天義為新盟主,他們很是明白,這反抗霍家的頭號人物及大旗,非文天義莫屬。



哪裡知道文天義並未接受,笑著推辭。



「這盟主之位,事關整個群英盟未來,文某自認無德,恐難承擔。」



眾人聞話,一時愕然,彼此你看我,我瞧你,低語不止。



文天義朝老陳低頭施禮,道:



「要文某說來,群英樓最講信義、心懷仁德的,莫過陳老您了,這新任盟主之位,由您老出任,再適切不過。」



老陳大驚,他本是不願捲入江湖紛爭的半個隱世之人,連忙謙讓二句,說自己年老體衰,受之有愧,卻聽原二幫人馬的叫好聲勢愈來愈大。



眼看群豪神態欽佩親暱,隱有幾分央求之色,他實不忍再婉拒下去,嘆息一聲,半是無奈地答允下來。



群豪見老陳答應,紛紛振臂歡呼,不知是誰開始嚷著要酒要肉,不少人跟著起鬨嘻笑,大有普天慶祝之意。



「陳盟主,今後若有幫得上的地方,文某定當傾力相助,絕不推辭。」



老陳瞥見文天義身旁的張大狂瞪著一雙眼,不知是喜還是驚,苦笑一聲,道:



「那……有勞文兄了。」



文天義低聲再說幾句,抱拳一揖,向其餘武者道:



「今後陳盟主的話,就是咱們群英樓武者的話,他老人家要往東,咱們絕不往西!」



霍無紂已死,紅纓萬花二幫解散,成立新盟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鎮子。



當新盟名號以及盟主之名傳入眾人耳中,所有武者無一不是讚聲一片,三五成群,紛紛趕往酒洞,跟著舉杯慶祝。



一日過去,老陳的酒洞從清晨忙到昏晚,酒客絡繹不絕,店小二又要接客又要端菜,還得應付醉倒不起的酒客,忙得暈頭轉向。



這天午後,老陳、二叟登門拜訪,文天義連忙召來顧老六等長老一同出洞相迎。



眾人來到執法堂,堂內早已擺好二張太師椅和木桌,文天義不敢怠慢,親自供上茶水,卻被一旁長老、武者連忙阻止,要他率先落座,由執法堂武者奉上茶水。



文天義見老陳目光似笑非笑,輕咳一聲。



「讓陳盟主見笑。」



老陳笑呵呵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文兄,你雖然退下幫主之位,不再號令群豪,但昔日紅纓幫所有人、甚至是萬花幫、老夫,仍當你是那個文幫主。」



他啜了口溫熱茶水,微笑道:



「老夫就是個賣酒的,就算當上幫主,這酒洞的生意可不能不做。」



「陳盟主,不知您老人家特意親臨,有何吩咐?」



老陳又擺擺手,道:



「文兄,就憑你我二人關係,不必搞那些文謅謅的話,今日老夫會來,乃是受二位老友所託。」



說著,目光往身後轉了過去。



文天義目光跟著看去,仔細觀察佇候不動的二叟,就見他們二人面色紅潤,目光有神,白髮摻著少許黑髮,乍看五十來歲左右,臉上含笑以對。



紅纓幫等人心中十分清楚,若非這二名體道境高手,昨日覆滅於此的,可能就是紅纓幫,而非萬花幫。



文天義對二張老臉愈看愈覺熟悉,仍是說不清那股熟悉之感,當下抱拳道:



「……失禮,在下文天義,敢問這二位先生是?」



左邊那微禿老叟似忍之不住,笑出聲,道:



「三哥,這臭小子問咱們是誰,是不是皮癢了,瞧咱們不起?」



張大狂一聽這話,正想站出來,忙被讓顧老六、陸象鋒抓了住。



右邊那眼神銳利的紅鼻子老叟搖頭道:



「四弟,這麼多年未見,世人都道咱們已死,連萍兒也不例外。如今萬花幫解散,萬紅花毒得以醫治,群雄一心,咱倆食古不化的老傢伙,也是時候動一動。」



那微禿老叟看著文天義的臉,眼中有些動容,喉嚨發出低低啞吟,道:



「不錯,他做得很好。幸虧當年大哥沒有選擇路英念那兔崽子,唉……當初大哥一決定萍兒的婚約者是天義,不少被霍家收買的狗羔子整天嚷個不停,如今看來,把萍兒託付給他是對的。」



紅鼻子老叟似乎想到同一件事上,重重一聲嘆息,道:



「當年大哥身死、家族滅亡,何嘗不是咱們族中有人聽信霍家讒言,跟隨路英念起兵叛亂,因而落得這步田地。」



二叟像是憶起往事般,話匣子一開,當是沒完沒了。



一旁老陳只是安靜地啜著茶,並未出言制止二人。



倏地,傳來「碰」的一聲,因過於用力而被撞倒的木椅。



只見文天義猛地跳起身,動靜之大,胳膊不慎打中桌邊,翻倒桌上茶水,茶水流了滿地,兀自魂不守舍。



他整個人渾身顫抖不停,素來莊嚴平靜的臉上,竟然熱淚盈眶,不敢置信道:



「逢……逢叔?還有源……源叔?是……是……是您二位老人家?真是你們二位?」



二名老叟話聲頓止,他們齊轉目光,見著文天義又悲又喜的慌亂舉止,一抹淒涼悲感衝上咽喉,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老軀微微發顫。



文天義快步到二老面前,撲通一聲,跪地慟哭。



「逢叔,源叔,我……我……當年,都怪我,是我……」



「天義,你一個大男人,哭甚麼?」



「你可是我黃家認可的男子漢,起來。」



那微禿老叟和紅子鼻老叟——逢叔和源叔紅著眼,哽咽道。



「源叔,當年若不是晚輩武功太低,保不住萍兒,萍兒她……她也不會落入路英念那廝手中。」



昨日趁著群豪歡慶,袁昊把他如何找到黃萍、路英念的事、以及送黃萍離開的事,告知文天義和老陳等少數人。



源叔臉有沉痛,道:



「天義,那不是你的錯。當年覆滅之際,大哥命老夫二人帶著少數子弟和萍兒,逃入群英樓,隱姓埋名,以謀後事。這些年來,老夫二人自責沒顧好萍兒,看著二幫武者你爭我奪,逐對世俗諸事心灰意懶,不願再多有瓜葛。」



逢叔用力拍了拍文天義肩膀,道:



「若不是你……還有你那師弟!咱們二個老傢伙定會自甘墮落下去。但如今情況不同,萍兒還活著!只要萍兒還活著,咱們黃家就還有希望。」



文天義泣不成聲,這十餘年來,他沒有一天不心有愧對,每當念及過去的黃家,總認為黃家變故、黃萍被俘,全都怪自己一時疏失,此刻聽到黃家二老慰藉,一切苦熬硬撐,彷彿都得到黃家列祖列宗的肯定和讚賞,胸中豁然一片,終於長舒一口氣。



眼看他三人幾欲哭成一片,老陳側頭向顧老六等人解釋道:



「這二位是當年黃家主的胞弟——並非投靠萬紅夫人的黃家叛徒,而是真真正正,當年的群英樓與大宅之主。」



顧老六等人同樣察覺二老身分,一得到老陳證實,心潮澎湃,不自覺挺起背脊。



這二位就是——當年叱吒江湖黑白兩道,受人敬仰,真正的黃家人。



無數武者,豪情壯志的起點。



過得一會兒,三人冷靜下來,互相望著彼此哭腫的眼,流著鼻水的鼻,忍不住放聲大笑,拍腿撫肚。



在二叟面前,文天義是後生晚輩,不敢笑得過於放肆,卻也是發自內心,開懷而笑。



彷彿止不住的笑聲,一掃空氣中的愁緒。



二叟笑得夠了,左右看了一眼,問道:



「天義,怎麼不見那小子?」



「咱們兩個老傢伙還得跟他道個謝。」



文天義聽到這話,有些尷尬別過目光,正想答話。



「本小俠……唉,本小俠這不是來啦?」



話音傳來。



二叟往聲音方向探去。



那遲遲不見人影的袁昊、都爭先二人,頂著一張疲憊臭臉,身子左搖右晃,款步走入執法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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