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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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26 20:01:18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得想法子





都爭先歎了口長氣,道:「我不是不願,正如妳方才所說,咱們瀛海島的萃氣心訣,『逍遙定心訣』,一旦練了,那就終身不得練武律認可的萃氣心訣,嗯,是了,妳說那叫甚麼來著?」



「武律心訣。自古以來,江湖武者要想萃氣於體,都得練這套武律心訣,無一例外。『心訣』有成,方能練就『心法』,實如有了樑、柱,屋子才能不塌。同理而言,貴島的心訣,只得練就特定心法,不能練就中原武律的心法。」李若虛面有難色道。



都爭先點點頭,道:「不錯,武律心訣……哼,他媽的,好你個武律。事實就和妳說得一樣,這武律心訣和逍遙定心訣,彼此無法共容,練了其中一者,另一者則不得再練。因此咱們島民才會調侃武律,說祂小家子氣,惟有祂『認可』的武功,才是正統武功,似如逍遙定心訣這等心訣,就成了旁門左道啦。」



李若虛美眸微微瞪大,道:「所以貴島才、才會那般討厭武律?武律也因此討厭你們?」



都爭先哈哈笑著,沉吟一會,道:「這麼說不大對,但是也對,我和姓袁的,自小接受瀛海島教育,知道甚麼是真正的大道。」



李若虛大感困惑,追問:「大道?大道不就是武律嗎?先哥,你……你究竟想說甚麼?」卻見都爭先臉上含笑,眉頭微微皺著,似感困擾,也不說話,更無任何動作。長久相處下來,她深知都爭先的性子,當下同樣不說話,靜靜候在一旁。



果然過得片刻,都爭先淡淡微笑,才開口道:「若虛,我不是不想告訴妳,而是覺得,現在說了等於白說。」



李若虛道:「那要甚麼事情說了,才不是白說?」



忽然之間,就見都爭先壞笑起來,用力摟過李若虛的細肩,道:「不急,不急,待妳成為咱們島民的一份子,那時再告訴妳,也不遲。」



這突來一摟,不只李若虛嚇了一跳,連袁昊不由發愣,大翻白眼,心想本來聽得好好的,怎地來了變卦?卻不想自己平時所作所為,也是泆宕而為,想幹甚麼便幹甚麼,全無顧慮。



此時都爭先剛練完功不久,渾身大汗淋漓,李若虛被摟入懷中,貼在他胸膛,聞著濃烈的男子氣息,「啊」的嬌呼一聲,就是身處林地,兀自左看右望,見無來人,這才安心下來。但見她粉臉暈紅,羞赧無比,低著頭,安分讓都爭先抱在懷中。



都爭先滿臉傻笑,又抱又揉,惹得李若虛嬌呼連連,頰上通紅如血,想要掙脫,心底深處,卻又不想掙脫,好是矛盾。這一切一舉,全讓藏身起來的袁昊瞧在眼底。



都爭先抱得開心了,這才放開李若虛,笑問:「瞧妳模樣,欲言又止的,還有甚麼問題?」



李若虛肌上透著薄薄一層紅光,美眸半睜,沒好氣地橫過一眼,看來嬌豔無限,道:「先哥你……你之所以不顧心法成效,執意練絕千閣暗器法門,是不是……是不是為了我的事?」



都爭先臉上笑容一滯,微微抽蓄,轉而變得神色躊躇,沉聲道:「妳……妳都聽見了?」



見李若虛面色悲痛,臉上一陣白一陣黑,緩緩肯首,袁昊當即明白過來,在心中大罵自己不夠小心謹慎,又惱又愧,忖道:「袁昊啊袁昊,此事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萬萬不得讓若虛姐姐知道,畢竟此事還攸關著芫兒姐姐。現下好了,若虛姐姐已經聽見咱們說話,唉,唉!」



只見李若虛苦笑道:「其實芫兒的事,你們就算不提,我也早已曉得。她跟了我這麼多年,喜歡誰又討厭誰,我自然能看出來。先哥,你用不著自責,此事我不會怪她的。」說罷,低吟少時,美目充斥不安,問道:「先哥,那你……你會不會怪我,為了救昊弟,親自去求趙公子?」



此言一出,當是令袁昊震驚不小,微微抽氣,愣了好久好久,目光恍惚,忖道:「為了我?求趙元佑?為甚麼?求甚麼?」



都爭先搖搖頭,輕笑道:「我幹甚麼怪妳?若虛,妳可真笨,我不僅不怪妳,還要鄭重和妳道謝,妳為了姓袁的,明知對方不懷好意,還是為此答允人家的邀約,就為了多集結一些人手,幫忙救姓袁的。」聲音當中,全是一片柔情蜜意。



李若虛聽聞此話,眼眶溫熱,竟是抽抽噎噎起來,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我見昊弟獨力回來,還以為自己做了白功夫,那趙公子的邀約不說,更會惹得你一陣不快。這天底下間,我最不願見你生氣,太好啦。」



都爭先哈哈大笑,又摟她入懷,道:「只要是人,都有脾氣,咱們往後相處,會不會發脾氣,那可難說。只不過今日這件事兒,我決計不會對妳生氣。若虛,三天后的邀約,妳大可安心赴約便是,我自有辦法助妳。」李若虛輕輕應聲,縮入他懷。



二人默然下來,相依相偎,當是無聲勝有聲。



袁昊聽到這裡,總算恍然大悟,為何都爭先聽到自己說起王芫兒和華森的詭計,並無多少表情,亦無多少反應,原來他早是知道,李若虛要赴約一事,至於為何赴約,卻原來是為了召集人馬,從聖教手中,救助自己。



他隱隱咬牙,雙拳緊緊攛著,又是覺得不甘,又是覺得懊悔,腦中怒火狂燒,只覺全是自己過失,才導致若虛姐姐得赴邀約,若非自己大意不慎,弄塌石穴,豈會落到這般地步?當下悄步離去,來到林外,逕自往草原平地狂奔而去,不願停下。



如今道氣使之不得,全憑尋常腿力奔跑,要跑不了多久,堪堪喘息起來,但袁昊兀自狂奔不停,就是喘得難受,還是不及胸中那陣空虛自責的感觸,直至終於兩腿發軟,跑也不動,這才緩步下來,張大嘴巴,氣喘吁吁,拼命吸氣入腹。



待他緩了過來,忍著腿軟,緩緩走回小草屋,途中見著昨晚擋風的那塊巨石,見巨石上頭圓滑平展,想辦法爬了上去,雙手一攤,仰倒望天,滿心不甘,無處發洩,忖道:「若虛姐姐會面臨那般窘境,都是我的錯,我得想法子,我得想法子!三日之後,若虛姐姐就得赴約,唉呦!管他龜爺爺的手傷腳傷,我、我就是拚個手斷腳斷,也要讓若虛姐姐平安歸來。」
2023-02-26 20:01:34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袁昊毫無辦法





袁昊心念既定,早把竹雲堂、竹令謙的警告全拋之腦後,正想萃氣練功,道氣隨心念一動,源源彙聚而來,登感右臂微麻,初始還不以為意,待得酸麻堪堪轉痛,再從刺痛進而成了大痛,最終痛徹心扉,猛抽一口冷氣,忙又停下不敢再萃,心底苦想:「這不成,這不成!果真沒有辦法萃氣,唉!看來短時間內,當真無法萃氣練功,還是等會找竹爺爺,順道請教他有沒有法子,讓我有辦法揮動幾次小破槌,倘若能揮動個幾次,再鬧個斷手斷腳,總也好過。」



再過一個時辰,都爭先、李若虛攜手回來,一路上談笑有聲,親暱無比,顯一副沒事樣,直讓袁昊大愧在心,同樣不敢表露出來,佯裝稀鬆平常的模樣。



三人簡單用過早點,一頓無話。都爭先、李若虛正覺古怪,怎地袁昊這般安靜?卻不知袁昊一心只想快些出門,求找竹雲堂替自己想個好法子,自然無心談話。



都爭先見他安安靜靜,頗感不習慣,頓時靈光湧現,湊到李若虛耳畔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李若虛似是微微吃驚,瞟來一眼,沒好氣點了點頭,答應下來,轉身出了界門。



袁昊本已準備出門,見李若虛和都爭先舉止古怪,這才等了一會。



過得少時,小界域一陣嗡嗡低響,伴隨金光四射,界門忽地又現,只見亮光中影影綽綽,人頭紛多,顯是來人不少。



袁昊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凝目觀去。待金光散去,但見李若虛手上拿著幾本舊皮書,身後跟著不少絕千弟子,手上同樣通通拿書或畫卷,向袁昊、都爭先幌過一眼,低頭也不說話。



只待李若虛一聲號令,那些絕千弟子齊應一聲,將手上書圖一一送入小草屋,一一而出,悄候李若虛身後不遠。但見本來破舊窄小的小草屋,文山書海,滿滿皮質書味兒。



李若虛向那些絕千弟子微微點頭,苦笑道:「辛苦了。」絕千弟子齊聲又稱是,施過一禮,金光迸現,穿過界門離去。



袁昊瞧著那滿山滿谷的書本畫卷,又見著都爭先滿臉壞笑,心頭流淌過不好預感,如何想不到都爭先是想逼著自己讀死書,起身轉身欲跑。



都爭先大喝:「哪裡走!給我留下!」身影一幌,欺身過來,左腳半轉,側身撩過,右腳跟著伸出,拌了袁昊一腳。這一招當是運用了那「擲步流星」的法子,變化而出的輕功用法。



袁昊執者一脈的境界,本就不及都爭先的十二脈,更何況他不得使用道氣的情狀下,武功只稍比常人好上些許,根本反範不了。都爭先見袁昊往前摔去,嘿嘿壞笑,順勢大手一翻,將他整個人高高騰起,左手抱住他腰身,右手大力揮下。



啪,一聲宏亮脆響,扎扎實實打在皮肉上。



袁昊哇哇大叫,氣罵道:「放開我,放開我!姓都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想逼我看書,是不是?我不要!我不要,放開我,你這王八羔子!」



都爭先見袁昊恢復正常,這才哈哈大笑,鬆手讓他離開,道:「等你回來,反正也無事可做,就去看書,免得人家說咱們瀛海島出來的,盡是些沒腦袋的家夥。屆時如此,定然都是你惹出的錯。」



袁昊恨得牙癢癢,忖道:「你龜爺爺的,你才沒腦袋!你才沒腦袋,憑甚麼全推到我的身上?」哼了一聲,請李若虛開了界門,哇哇痛叫一聲,伴隨金光凝而又散,矮小身影頓消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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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東晉有個陶潛,好讀書而不求甚解,之所以不求解,乃因前朝好加考據訓詁,荒誕無稽,不願同流風氣,因此每有會意,便心甘情願地忘懷一切。竹令謙學畫有成,自也深受薰陶,甘願為了追求更上層樓的技藝,讓聖教活活捉去,借此學習西域風俗的畫技,倒也快活愜意,自當有陶氏異曲同工之妙,往往畫至自得,便可忘乎所以,達到廢寢忘食的境界。



她年紀輕輕,作為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墨竹小姐,畫功絕倫,眾目俱瞻,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遠在西域的法則聖教,也知道墨竹小姐的大名。但她有如斯畫功,卻也非先天如此。五年前,竹雲堂特意送她出門拜師學藝,本意為了讓她學習女子四藝,即琴、棋、書、畫,根本料想不到她能所學有成,闖出甚麼名頭,等回神之際,大名早已盛極一時,傳遍整個中原各地。



竹雲堂為此苦惱多時,心底又驕傲又擔憂,卻總歸沒有法子,只得無奈接受。



在天都尚未明朗的清晨,白楊林大竹屋的主人,已然為天點明一柱燭火,小小香爐飄散檀香,竹門微敞,窗牖虛掩,房內擺滿丹青畫具、畫捲,惟那床鋪外長簾軟帳,以及擺放女子衣物的竹篋,隱隱約約能知這是女子閨房。



竹令謙一如既往,無論四季輪替,哪怕身在聖教、中原,天尚未亮時,就已如常作畫,凝神專注,忘乎自己,沉醉其中,畫至酣熱,亦不知外頭天色已明,早有動靜。正當她畫筆一勒,淩在半空,螓首低著,精神微緩,重新蘸飽黑墨,打算接而要畫。



忽聽門外傳來低低聲響道:「竹爺爺,竹爺爺,你老人家醒了沒有?我、我可按照約定來啦。」聲音當中似感後怕,又覺顧忌,刻意放低聲音說話。



竹令謙聞得這熟悉聲音,慧黠眸子瞇細,知道來人是誰,畫筆又停,懸空不動,思緒不由微亂,想起對方昨日的古怪行徑,又是生氣又是好笑,橫了門外一眼,想再凝神專注,卻怎地也做不到,歎了口氣,頗感不舍放下畫筆,將褙子披蓋肩上,裹住身子,便開竹門走出。



只見來者個頭比自己還矮小,一身深褐色舊衫,腰間懸著黑槌子,背上負著長劍,小臉鄭重異常,倒不似平常模樣。



竹令謙微微一愣,星眸靈動,來人卻不是袁昊又是何人?
2023-02-26 20:01:48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們有事瞞我





袁昊同樣發覺大竹屋有所動靜,見竹門敞開,竹令謙行了出來,卻吃一驚,嚇得退了一步,道:「妳……妳……」他本想說「妳怎地會出來」,萬不敢道出口。



原來被囚于藏洞的日子中,袁昊忌諱聖教的動向,不敢疏忽輕敵,每每入睡,總戒慎恐懼,只稍有風吹草動,都會立時驚醒過來,觀察情狀,確認無礙,才敢接著入睡。那五日以來,他每天都讓竹令謙吵醒一回,自然曉得她習性如此,且作起畫來,其氣勢驚人,威風凜凜,更不敢大聲嚷嚷,就怕惹了人家生氣不快。



正因如此,袁昊放低音量,當是因為清楚竹令謙早早便會醒來作畫,不敢害她絲毫分神。此時見竹令謙走出竹門,以為吵到人家作畫,好是後怕,這才說不出話來。



他一想起昨日竹令謙那冷峻笑容,就感一陣頭皮發麻,神色窘迫,忖想:「我、我甚麼也沒做,怕……怕甚麼?我是無辜的!是竹爺爺要我來的,既沒做虧心事,怕他個鳥?」



竹令謙朱唇輕起,本想叫「袁昊」二字,卻微感彆扭,此時一陣清晨涼風,徐徐吹來,風聲久久難息。她星眸微瞇,纖指輕壓雲鬢,輕輕將其撩到耳根後,轉而淡淡道:「這麼早,有甚麼事嗎?」



袁昊聽她聲如黃鶯出穀,既平淡又悅耳,並無半點拂意,偷偷打量過去,見她嬌容平靜,和往常無異,微微吁了口氣,道:「是、是竹爺爺要我過來的。」還是忍不住解釋起來,不過話一出口,又覺此話之意,好似自己不願來般,又忙解釋起來。



竹令謙瞧得袁昊焦頭爛耳的模樣,臉頰緩下,點頭道:「好好加油,你要想在江湖闖蕩,武功太低,可保護不了自己的,更加沒辦法保護別人。」話說至此,停了半晌,見她垂頭思索,又道:「你心腸很好,雖然經常惹事生非,應該還不至於會死於非命。」



一提及「武功太低」,袁昊登時想起一事,臉沉了下去,忙問:「等會,等會,令謙姑娘,我都忘了問,原來妳會武功?」



竹令謙淡淡笑道:「我會呀。」



袁昊臉一黑,有些慍怒道:「那妳怎地不告訴我?」心想要是知道妳會武功,也用不著這般麻煩,直接帶人硬闖出去便是,倘若如此,早歸幾日,若虛姐姐就不用非得赴宴不可。



竹令謙眸子微微睜大,似見著甚麼驚奇古怪之物,半晌沒有言語,過得一會,輕輕「嗯」了一聲,道:「我不是不告訴你,是你沒問我呀。」



袁昊臉上更黑,尚未張口說話,就聽竹令謙搶先續道:「再說,咱們武者身在江湖,自然都有一、二個秘密。你不也一樣,既沒說過那黑槌子的事情,更沒和我說過,那瀛海島的袁月,卻……卻是你的朋友。咱們這樣,正好是兩清。」說罷,嘴唇撅起,別過臉去。



袁昊眨了眨眼,只感腦袋一痛,這算甚麼詭辯?那黑槌子道寶,是自己寶貴的殺手鍵,迫不得已,用來退敵殺人的利器,怎能胡亂告知他人?至於那袁月,就是自己本人假扮而成,昨日妳頻頻逼問,為了避免暴露瀛海島身分,特意說謊圓出來的一號人物,根本就不存在世上。



此二者均在逼不得已的情狀下,被迫出手,一來以黑槌子打退董家兄弟、抵禦多傑,二來是為了瀛海島民的責任,為公非私,哪裡算得上甚麼兩清?



袁昊心中不服氣,這竹令謙平時乍看幽靜斯文,鮮少說話,一旦動起嘴巴,才知其聰明絕頂,往往辯沒幾句,便輸多贏少。當是如此,他孩子心性一起,還是想開口反駁幾句。其時,他腦海中忽地閃過李若虛無奈笑顏,微微一愣,抽了口氣,回過神來,不由冷汗直流,忖道:「糟糕,糟糕!我現下可沒有閒功夫和令謙姑娘說嘴,只剩三天,若虛姐姐得應約赴會,時間可不等人的。」



當下急忙道:「好吧,好吧,令謙姑娘妳說甚麼,那便是甚麼,竹爺爺人在哪,我有事找他。」



眼見袁昊不如往常回嘴,偏要分個高下不可,竟肯讓步,竹令謙輕輕「咦」了一聲,一對雪亮眸子瞪得更大,又奇又疑,道:「袁昊,你方才說是爺爺找你來,他……」後面那「為甚麼找你?」尚未脫口而出。



「老夫這有一樣吃力不討好的雜活,需要請人相助,既然如此,老夫自然是找年輕有力的好朋友鼎力相助了。」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低沉蒼老的聲息。



袁昊、竹令謙叫了一聲「竹爺爺」、「爺爺」,紛紛回頭看去,果見竹雲堂笑臉盈盈,捋著胸前長胡,信步走出小竹屋。身上卻不是穿昨日那白袍,而是一件粗麻布衣。



竹雲堂和藹一笑,道:「小子,老夫原以為你不會肯來,就算會來,必然會能拖則拖,想不到卻出乎老夫預料,還算殷勤,不錯,不錯。」



袁昊總算見著竹雲堂,心底莫名放鬆下來,嘿嘿回笑,道:「竹爺爺,我這人可是懂得敬老尊賢之道,你老一句話,我哪裡敢回第二句話?」



竹雲堂哼了一聲,老目微微瞇著,望向一旁面有古怪之色的竹令謙,臉色緩下,咳了一聲,道:「謙兒啊,爺爺以前聽人說過,這古人有雲道:『一寸光陰一寸金』,妳……妳年紀尚輕,仍須謹記。」



竹令謙微微歪頭,道:「爺爺,你突然間說甚麼呀?」



竹雲堂又咳了兩聲,橫了袁昊一眼,道:「這,這,嗯!爺爺知道妳愛畫畫,但畫功就如咱們練功,需日益精進,不得荒廢下來,妳……妳今日可有好好磨練畫功?」低沉嗓子堪堪軟了下來,似不敢真正說起重話。



袁昊同樣凝望而去,驚覺竹令謙正好盯著自己,眸光幽幽,氣勢不凡,好是駭人。他不由趕忙附和竹雲堂的話,道:「是啊,畫、畫畫還是要緊不過,令謙姑娘莫要浪費寶貝時間。」



竹令謙聽到此話,登時明白二人言外之意,星眸咕嚕一轉,莞爾笑道:「爺爺,袁昊,你們這就不懂啦,作畫萬萬急之不得,好詩需要反復所思,好劍需要百般淬鍊,好畫同歸此理,心之所想,往往更需要時間沉澱。」



眼見二人支吾其詞,竹令謙抿嘴又笑,道:「你們有事瞞我,對不對?」
2023-02-27 02:49:11
2023-02-27 18:41:04
香哥晚上好
2023-02-27 20:00:58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推入洞中



袁昊、竹雲堂聽聞此話,眼神對過一眼,各自撇頭裝傻。

竹令謙先是瞟了自家爺爺一眼,蓮步輕移,笑靨如花來到袁昊身前。袁昊嚇了一跳,素知竹令謙腦筋靈光,身兼畫師,慧眼獨具,只消些許臉皮上的抽動,就能令她從中看出端睨。當下整張臉冷汗狂流,又見一旁竹雲堂老目瞪大,口水咕嚕咕嚕吞個不停,拼命不和她對上目光。

袁昊當真拿竹令謙毫無辦法,此人不僅聰明絕倫,又善察言觀色,慧眼精明,每次想使甚麼小把戲,總歸逃不出她的法眼,實在小覷不得。這回袁昊答允之事,乃是替竹雲堂出手教訓霍風,既然竹雲堂不願和竹令謙提及此事,那袁昊自然也不敢胡意開口。

忽然間,只見竹令謙板起臉色,貼近幾步,繞著袁昊周身打量了一圈,繼而往另一方向再轉一圈,整整兩圈,目光一刻也不離身,宛若黏在袁昊身上一般。此狀危機,當讓袁昊在心底叫苦連天,如坐針氈,只感自己宛若遭猛禽死死瞪著,好不難受。

過得好一會兒,她才低吟一聲,緩緩退開。袁昊見她退去,整個人如釋重負,吁了好大一聲,目光抬去,當即又板起臉孔,大意不得。只聽她笑道:「罷了,就算我不問,你倆一老一小聚在一塊,肯定也不會有好事。」

此話一出,饒是閱歷深遠,始終裝傻裝愣的竹玉堂,也不由氣為之窒,吃驚不小,轉而恨恨向袁昊瞪來,頻頻哼氣,鼻下白胡都飄飛起來。只見他目光猙獰,眨也不眨,言下之意便是:難不成你和老夫孫女說過這檔事?

袁昊同樣驚駭,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以示自己的清白無辜。

竹雲堂心想自己這寶貝孫女性子和她奶奶如出一轍,指不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迫不得已,歎了口氣,勉強答道:「小子是老夫的好朋友,儘管為人滑頭得緊,但不管怎地說,謙兒妳能平安回來,他功勞最大,不可抹滅。想必小子今後會走南闖北,這江湖路遠,危機四伏,哪時喪命也不奇怪,不過老夫可不想老早就白髮人送黑髮人,得讓小子多多害人,貽害千年才是。」

竹令謙眸子微垂,波光流轉,似有所感,莞爾笑道:「既然如此,就照爺爺的意思,謙兒不吵二位了。」她瞟了袁昊一眼,似笑非笑,轉身回了大竹屋,重新關上竹門。

竹雲堂背過身,道:「小子,跟老夫過來。」說罷,逕自往小竹屋走去,袁昊跟隨其後,來到小竹屋後方。

只見小竹屋後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小窄洞,徑長正好有等身寬,往下一探,卻是黑墨墨地深不見底,涼風颼颼,少說當有十尺深。窄洞旁堆著一座小石子山,細細看去,竟無一不是尖銳方正的尖石子。

袁昊奇問:「竹爺爺,這洞是幹甚麼用的?」

竹雲堂哼了一聲,神色凝重,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小子你聽好,此事說來就是個『緣』字,你正巧認識謙兒和霍家小子,且還糊裡糊塗贏過霍家小子一場,想必霍家人定對你有所戒備。這回撫仙少年小會,你肯答允幫忙老夫,教訓那霍家小子,老夫自然感激萬分,不過你務必得小心應戰,霍家人既然識得你,為了勝利,說不定會不擇手段。」

袁昊「喔」了一聲,點點頭,實則心底蠻不在乎,忖道:「不擇手段?嘿嘿,那正好,你來我往,彼此就沒話好說了。那些家夥想玩黑吃黑,連聖教都吃上小爺我的悶虧,你們霍家人能不吃虧?」

竹雲堂微微肯首,抬頭望天,接著道:「正如方才和謙兒說的,老夫會助你一臂之力,免得你小子死了陰魂不散,整天纏著老夫不放,那可受之不了。小子,老夫傳你一套身法,依你性子,此身法運用得當,用來對付霍家小子,應當是綽綽有餘了。」

竹爺爺要傳授武功?

袁昊聞之大喜,整個人跳了起來,又驚又奇,心想當日在撫仙鎮外一戰,竹爺爺信手一掌,馭風使勁,大是奇觀,乍看輕輕鬆松,卻能將多傑的炙熱掌勁連連逼退,這等武功大家要傳授的身法,豈會差到哪裡去?

袁昊腦海中頓時異想天開,來了精神,裝得正色有為,道:「竹爺爺,你太客氣啦,咱們不是俠者,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人,助人為樂,乃快樂之本,那是應該的,應該的!唉,這、這……我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啊!」但緩緩揚起的嘴角,卻藏也不住。

竹雲堂淡淡「喔」了一聲,咧嘴笑道:「這麼說來,你不想要老夫傳你武功了?」

「但是!」袁昊這二字來得又急又快,聲音充沛有力,搶在竹雲堂的話前,接著道:「竹爺爺的好意,我作為好朋友,哪裡敢說不呢?嘿嘿,竹爺爺,你那身法是甚麼門路?能否讓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竹雲堂點點頭,道:「不急,不急。」

眼下既知竹雲堂要傳授武功,袁昊心念一轉,忖想:「竹爺爺說要傳我身法,難不成是要我以身法打退霍風?這、這等事情真有可能?唉喲,袁昊啊袁昊,你蠢了不成?人家竹爺爺是絕頂高手,絕頂高手的身法,來去自如,高妙無窮,能有退敵之法,不也是正好而已?」

他喜上眉梢道:「竹爺爺,我想學!」

竹雲堂道:「你當真想學?」袁昊應聲點點頭。

哪裡知道,竹雲堂卻是指著窄洞,道:「既然你想學,那就下去。」

袁昊吃了一驚,愣了一會,仍搞不清楚狀況,問道:「甚……甚麼?下去甚麼?」

竹雲堂哼了一聲,身影微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腳微掃動,手輕一翻,袁昊整個人已高高飛起。這一出腳一抬手,過程中聲息悄然,絕無半點徵兆,當屬上乘無比的拳腳功夫。

袁昊只感身子一傾,再眨過眼睹,回過神時,赫然驚覺自己身在空中,再一轉眼,已往洞口落了下去。
2023-02-27 20:01:20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洞底學身法





袁昊驚恐難當,啊啊亂叫起來,只覺身子直直往下落,又懼又怒,窄洞深不見底,周遭所有東西又是幌眼就過,根本看也清楚。想不到竹雲堂竟挖出如此深洞,更加想不到他會把自己推到洞中。



竹雲堂只聽袁昊的聲音自亮漸低,自高漸悄,堪堪遠去,最終咚的一聲,歸於寧止。他往深洞裡頭朗聲道:「小子,可還活著?」



袁昊手骨未癒,根本用不得道氣,只得在最後關頭,一瞬間催動道氣,護住周身器官,以減緩疼痛,不過這硬生生落地的衝擊,兀自震遍全身上下,又麻又痛,眼前金星亂冒,難以動彈。



待緩過來,手撐洞邊,猛聽得竹雲堂喊聲,明明相隔老遠,卻宛若近在耳畔,料想對方是用內力喊聲,腦袋嗡得一聲,又是抽痛起來。



他莫名被推入深洞,僥倖不死,已是惱火,又聽得嗡嗡喊聲,更感大怒,不由罵道:「你這王八臭老頭,我、我……哼,等我出了洞,定要你好看!」



只不過話一出口,就感後悔,堂堂臻化境的多傑都奈何不了竹爺爺,自己小小執者境武者,哪有可能給對方好看?



就聽竹雲堂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是有所不知,老夫接下來要傳授的這套身法,和你小子一樣古怪,非得在這等又窄又深的洞中修練,才能事半功倍,有所悟成,否則任你在空曠平地何如修練,天曉得得練到何時何地。」



袁昊聽竹雲堂這麼說,心底才快活些許,沉吟片刻,向上又問:「竹爺爺,那我該怎麼練這套身法?」



話才剛落下,只聽得呼呼兩聲,黑夜之中,似有甚麼東西自上方落了下來。不過在深洞之中,又窄又黑,甚麼都見不清楚,這東南西北在哪兒,更是一概不知,就算東西落下砸在身上,再是正常不過。



袁昊正感困惑當頭,又聽呼的一聲,左臂倏地生疼,刺痛難忍,有甚麼東西紮入肉裡,微微痛吟,右臂下意識摸去,這不摸還好,一摸下去,竟覺微微溫熱,一陣鐵銹味兒隱隱飄開,知是血味。當下吃驚,忙將紮物拍掉,壓住左臂傷口。



尋思起來:「竹、竹爺爺究竟扔了甚麼?怎地會無故受了傷?」



竹雲堂朗聲又道:「小子,你被石子砸中了,是不是?那些石子全是尖石子,這窄洞夠深,石子雖小,老夫一扔下去,勢必要你受傷不可。如今你不得動用道氣,修練身法,倒是真正事半功倍。」



袁昊一聽此話,當即想起來洞旁的那堆小石子山,頓是背脊發寒,想道莫非竹爺爺要將那些石子全扔下來?



果然聽得竹雲堂續道:「小子,老夫接下來時不時會扔石子下去,這些石子大小不均,卻足夠銳利,包你這皮肉軟嫩的小娃兒,砸中定會血流不止,你可千萬千萬要閃過,否則你死在洞中,老夫也只好把你埋土為安。」



袁昊耳中又聽呼嘯風聲,知是尖石子落下,當下顧不得血流不止的左臂,忙護著腦門,身子頻往角落靠去,抱著能近一分是一分的心態。他雙臂牢牢罩住腦袋,縮身急吼:「竹、竹爺爺,我不能用道氣,沒辦法避開石子,別⋯⋯別扔啦!」



只聽竹雲堂哼了一聲,沒好氣道:「這老夫自然曉得,現下年輕人,可越來越不爭氣,練這輕功身法,要不全仰賴道氣使動,要不根本棄之不練。小子,你要切記,真正一等一的高手,絕不會荒廢其中一者,他們往往是內外皆湛,既有內功和道氣,又有外功和輕功身法。你隻身闖蕩江湖,若想活得長久些,就聽老夫的話,好好精修,莫要為了求快,東舍西去。那叫欲速則不達!」



袁昊忙躲避尖石子,邊吼道:「竹爺爺,你老別扔啦!你要說話便說話,幹甚麼邊說邊扔?」由於心系自身安危,方才的話,他多是只聽入前一半,後一半聽過就忘,或是忘了前一半,記得後一半,好生苦惱,忖想:「原來不是只有咱們瀛海島有內外齊修,中原高手也是如此,唉喲!唉喲!竹爺爺是怎地說來著?內外、內外⋯⋯」



呼呼呼,但聞連續三響,那紛紛落下的尖石子只可聞其聲,而難察見其影。惟在最後落到洞底之際,才能勉強見著有黑影幌動。



袁昊聽聲音很近,轉而往另一方位靠去。



武者催發道氣,令道氣透過十二條經脈,流轉全身上下,借此達到眼、耳、口、鼻、身的強健活絡。本來隨著武者的境界提高,道氣量愈多愈廣,氣血通暢,川流不息,五感自然會愈發精湛。



然而袁昊的情狀,有些不同,一來他境界本就低落,一個小小執者境一脈,初出茅廬,五感較于常人,好上個一星半點兒,終究形同虛設;二來情況本然危急,此時還因為凝骨丹的關係,不得動用道氣,簡直是雪上加霜,慘不忍睹。

要想在這般情況下避過尖石子,只怕是天方夜譚,根本難以達成。



經歷幾波尖石子落擊,避也不是,躲之不得,袁昊只獃頭獃腦佇在角落,兩臂早不知被劃出幾條血痕,用不著看便也能知,定已血跡斑斑。他啊啊叫得大聲,那尖石子兀自沒有停止的徵兆,反而變本加厲,愈扔愈快,愈丟愈狠。

袁昊見此,氣得大罵道:「竹爺爺,啊!你、你老不厚⋯⋯痛,道,你甚麼也、也沒教,啊!要我怎麼⋯⋯怎麼躲!」



「哈哈哈,小子,你還有閒情逸致回嘴,那便代表老夫心腸太弱,放太多水啦,是不是?老夫方才說到哪?嗯,當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精通內外功夫,而屬輕功身法這一門路,能有上千百種不盡相同的輕功,有的詭譎,有的輕靈,有的迅即,千奇百怪,萬萬都有可能。」竹雲堂朗笑說著,扔石子的速度稍稍緩下些許。他接著道:「武者的輕功五花八門,大體卻不離『靈、巧、變』三字,但老夫要傳授你的這套身法,並不屬上列靈、巧、變,任何一者,真要而論,當屬『滑』一字。」
2023-02-27 20:01:30

第一百五十章 修練失敗





滑?天下輕功,以靈、巧、變為主,怎地又有滑了?就算有別前三者,這滑字可和輕功身法扯不上邊。



袁昊又奇又疑,當下尖石子落得不多,總算能凝神思慮,但就算如此,仍難悟那「滑」字真解,和輕功有何關聯,再想一陣,索性不想,直接扯開嗓子吼問:「竹爺爺,你究竟想教我甚麼輕功身法?又為甚麼要我待在洞底?」



竹雲堂沒有應答此話,轉而幽幽道:「小子莫急,你聽好,學習輕功身法,最好最快的法子,便是不依靠天地道氣,讓四肢百骸親身記住輕功的施展方法。」話鋒一轉,聲音微柔,又是讚歎又是敬佩,道:「你為救謙兒性命,不顧安危以道寶抵禦那西域僧人,致使右臂骨折,老夫事後得知,好是愧疚。自你小子服下凝骨丹,老夫就在思索,該怎地報答你這個好朋友的好氣魄好擔當,想來這一周你都不得使用道氣,現下學習輕功,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此話一出,袁昊不由「啊」的驚呼一聲,吃驚不小,終於明白當前這一串之舉,全是竹爺爺為了自己的一片心意,本來他還有些不滿,想道為何竹爺爺一會將自己推入深洞,一會又扔尖石子下來,舉止古怪,儼然像是要他小命似的。卻原來竹爺爺所作所為,盡是替自己這好朋友的未來著想,言念至此,當感心頭微熱,暖和和一片,激動不已。



他尋思起來:「竹爺爺如此為我著想,我若是不將這身法好好學來,豈不是太對不起他了?」



竹雲堂續道:「小子,輕功身法說來道去,終究殊途同歸,均是自五花八門的輕功身法脫穎而出,哪怕追求靈、巧、變也罷,還是滑也罷,最高妙的輕功,就在『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八字。」



袁昊心底猛然一跳,微微愣住,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竹雲堂頓了半晌,道:「好了!現在開始,老夫不會再多透漏半句,你得自行深究,那八字和滑的意思,如此一來,老夫才能真正開始傳你輕功身法。」



呼呼呼幾聲連響,便即明白是尖石子紛紛落下。那尖石子如細雨般點點而落,風聲咧咧,足見尖石子上的勁道,比之方才還要增強不少。



倘若被硬生生打中身上任何一處,依袁昊現下的情狀,大有可能受不輕的傷害。



袁昊既已得知竹雲堂的心意,精神大振,滿腦子都想著要回報對方的這片好意,牙一咬,不甘繼續縮在邊角,頻頻想道:「進止難期,若往若還,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倘若照著字解去想,進退難以預料,就好似若即若離,若來若去,可、可是這和輕功有甚麼關係?和那『滑』字,又有何關聯?」



那「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八字乍看淺白,並不難理解,袁昊通得字意,之所以難再悟通,全因過往對武功一事並不上心,出島爾後,在武功方面處處碰壁,迭遭困厄,多虧督爭先細心相教,那才暫且無礙。只是這回碰上的難題,督爭先從未提過,他自然相知甚少,就算會通字解,不懂輕功身法深意作用,也是枉然。



且還有那『滑』字,倘若連尋常輕功身法的道理都不甚理懂,獨出心栽的輕功要訣,更不可能悟得其理。



袁昊兀自搞不明白,只覺腦袋嗡嗡低響,一恍神間,身子輕挪,迷迷糊糊來到窄洞的正中央。他一步剛踏出,耳中聽得呼呼二響,兩枚尖石子自腦門直落下來。他猛然吃驚,抬頭要看,舉臂擋在頭頂,左右兩臂生疼,同樣是紮入肉裡的刺痛,知又中石子,不敢輕意放下手臂,一步挪一步來到邊角,拔下尖石子,指尖摸去,只感兩臂多出兩個小小窟窿,溫熱一片,卻是血如泉湧,停之不住。



當下咬緊牙根,忍痛忙壓傷口,心忖:「龜爺爺的,我不能再貿然出去。說到底,我連輕功身法怎地使都不會,要我自己悟得那八字和滑的奧妙,如何可能?唉,竹爺爺雖是一片好心,莫非還是糊塗了?」愈想愈覺不對勁,眼見尖石子勁力速度不減,反而有堪堪加劇之勢,心緒紊亂起來。



「我該如何躲?我該如何避?進退要難料,還得若即若離,屬非容易事,照這麼看來,竹爺爺是想讓我學習避敵之法,可是避敵之法,和『滑』又哪裡扯得上邊?」袁昊躲了一陣,堪堪明悟些許,料想竹爺爺是要自己以避石之法,學習輕功伎倆,只不過避石和滑,一是避,一是滑,終究難連貫一塊。



二個時辰轉眼而去,不知不覺間,此時已值正午當頭,烈陽高照,熱得駭人。



只見袁昊整個人萎縮在地,動都不動,身子上還紮有不少尖石子,血跡斑斑,看來頗為駭人。



這二個時辰以來,袁昊自滿腔熱血,煞費苦心,爾後到精疲力盡,單顧躲石,還是無從得知那八字和滑字的意義。



洞外的竹雲堂始終關切洞底情狀,就深怕袁昊會禁不住修練,出了甚麼亂子,那可大大不妙。他心念微轉,便不再扔石,拋下繩索,朗聲讓袁昊自行攀上,用用午飯,暫歇一會兒。



眼見繩索拋下,袁昊勉力起身,只覺渾身又麻又痛,低頭一看,身上衣衫破破爛爛,滿是破洞,不少尖石子經這一動,相觸相抵,紛紛自落。心想光是要避開尖石子的落擊,已然竭盡心力,受傷不輕,根本抽不出功夫,悟得『滑』字真意。



他攀搭繩索,爬了一半,竟已氣喘吁吁,累得眼前金星亂冒,手腳發顫,再爬二尺左右,似覺氣力放盡,手一松,抓之不住,眼看就要落了下去。



當此情危之際,竹雲堂右臂猛拉,連人帶繩,將袁昊扯出洞外,高高騰在半空,轉而緩緩落下。竹雲堂右臂伸直,攬住袁昊,輕輕放下。見他臉色慘無血色,整個人有氣無力,連睜開眼皮都似費力,歎了口氣,道:「終究是太過勉強……時間還長,要從無習得輕功,本來就非甚麼易事。小子,老夫看今日就先到此為止罷。」
2023-02-28 02:33:08
2023-02-28 20:01:05

第一百五十二章 和魚鰍為伍





袁昊眉宇微蹙,凝望缸中無數條黑物,心底大奇,那是甚麼?



仔細再觀,缸中無水,那無數黑物全落在缸底,扭結成團,活靈活現,不時竄動一陣,便如魚離水般,迫求甚麼似的,奮力上下拍動,或於安靜下來,蠕動缸中。



袁昊明白過來,忖道:「這、這不就是魚鰍嗎?」仔細盤算缸中黑麻麻的魚鰍,道:「一……十二、二十,整整三十條!竹爺爺,我記得不錯,一條魚鰍將近一百武幣來著?你這般大花武幣,少說也花了幾千武幣,要是讓哪路賊兒見著,換作是我,定馬上把你當成發財的肥魚。」



以前曾聽島民說過,魚鰍味甘,能補中益氣,祛毒養精,對病人或常人,均為大補之物,益處多多,更別說對武者而言,大多萃入於體的道氣,都會轉而自用,它既能補益氣,換句話說,就是補道氣。



因此魚鰍可謂價值連城,無論常人、武者,都是爭先恐後搶著要買,袁昊依稀記得,當初見著一條魚鰍,就要一百武幣,眼下缸中整整三十條魚鰍,少說也有三千武幣。要作常人,必然委決不下,拿不出這等金額的武幣。



袁昊對於錢財一事,格外地精打細算,此事緣由,只因出島不久,他先是當著眾豪之面,大賣喊價判官槌,賺得不少橫財,隨著都爭先上賭坊玩弄詐術,本來錢財源源滾盡,往往是數萬武幣再賺,照理而言,不會缺甚麼武幣,奈何為了還都爭先的風流賭債,這賺來的橫財就如流水般,淌來得快,去得更快。



他因此痛定思痛,決心誓死保管他和都爭先的生活盤纏。這陣子寄宿在絕千賭坊門下,又包吃又包住,盤纏所需不大,且全讓都爭先拿去還債,自然沒太上心。此時聽得竹雲堂的話,不禁替他緊張起來,盤算起三十條魚鰍,要花上多少武幣。



竹雲堂道:「這般正好,誰想劫老夫財,老夫便反過來劫他財。反正會挑上老夫的賊兒,身上的錢財必然也是竊來的贓財,老夫用之心安,花得爽快。」 說著說著,哈哈朗笑起來。



袁昊大感興奮,只覺這話簡直就是自己的心坎話,笑道:「沒錯,沒錯!竹爺爺不愧是老江湖,還是你老狡猾,你不搶我,我不劫你,你若搶我,我便劫你,嘿嘿,嘿嘿!」



竹雲堂笑駡道:「呸!你個臭小子,你說你一個滑頭小子,稱老夫狡猾,豈不是在損老夫不夠滑頭?開玩笑到此為止,你猜看看,老夫為何要買魚鰍?」



袁昊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前些天搶了哪家賊寨,得了橫財,打算收買我的嘴巴,不讓令謙姑娘知道,對不對?哼,竹爺爺我奉勸你,這筆橫財還是快快交給令謙姑娘手上,她……她不知怎地,就算我沒開口說話,她、她也能猜中我的心底事,你就算收買了我,這點小伎倆,她定也看穿了。」



竹雲堂冷哼一聲,心想自謙兒那丫頭學畫有成,一雙慧眼功力高強,老夫已不知吃了幾年苦頭,豈會不知?還用得著你這小子告訴老夫?當即大手一揮,啪的一聲亮響,打得袁昊摀住屁股,哇哇亂叫。



袁昊狠狠瞪去,道:「你幹甚麼打我?」



竹雲堂並不應答,自缸中捉出一隻魚鰍,隨手扔往袁昊身上,道:「接好!」



此舉一出,大是出乎袁昊意料之外,頓時手忙腳落,雙手匆匆要接,豈料手剛觸到魚鰍,猛地一滑,咕嚕嚕一聲,魚鰍靈活擺尾,竟不費半點功夫,便從掌心溜了出去,落在地上,啪嗒啪嗒上下跳動,堪堪向旁越去。



竹雲堂瞟過一眼,淡然道:「小子,老夫這就準備午飯,你去陪著謙兒,免得那丫頭又躲回屋中作畫,忘了用飯。還有,那條魚鰍要是逃了不見,屆時老夫唯你是問。」說著,轉身要走入小小灶房,最後似是想甚麼般,神秘一笑,停步又道:「順道告訴你一件妙事,據說霍家今日在集市大搜魚鰍,魚鰍乃大補好物,本就供不應求,有些魚販不肯亂賣,那霍家人一怒之下,強搶強收,並把魚鰍價格大大提高,如今一條魚鰍,可不僅僅一百武幣。」



一聽到那「霍家」二字,袁昊不由吃了一驚,想起撫仙兩大世家,一是霍家,另一許家,二者乃是撫仙一帶的地方權貴,許家掌握撫仙衙門的權力,霍家掌控海上漁民的生計,誰也不敢有怨言。如今霍家人強搶強收,又貿然提高魚鰍價格,權力滔天,意味深遠,諒平民老百姓誰還敢買?而可憐漁民吃了這悶虧,只得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袁昊當下怒從心起,不平之氣勃然而發,瞪著地上亂動的魚鰍,兩手齊抓過去,魚鰍咕嚕嚕一聲,逕自溜竄而出,重新落回地上,欲往林邊逃去。他更覺不服氣,連連抓去,左手、右手、雙手齊下,捉了快十餘次,那魚鰍似也動得倦了,動作已不如先前那般靈活滑膩。



他總算捉起魚鰍,感受手中異樣的滑溜感,吁了口氣,道:「終於讓我捉了住,龜爺爺的,看你還能往哪逃。」哈哈大笑起來,往屋前走去,放眼看去,不覺一愣。



不知何時,竹令謙已然換上那身黑白相兼的襦裙大袖,倩影獨佇,雙手負後,靜靜觀著白楊林,似在凝瞪某處,專心一志,渾身散發凜然氣勢,微風吹拂,令人不寒而慄。



袁昊走了幾步,就覺皮膚刺痛,不敢貿然靠去,只遠遠瞧看,心念微轉,天曉得竹令謙想做甚麼,只要她別進屋作畫,那也和自己毫無關聯,索性不去管她,低頭觀察起手中魚鰍,察覺它甚少動作,雖不至於奄奄一息,顯得毫無活力,想道:「竹爺爺說要我勘照魚鰍,它也是魚,需要水才能活,倘若就這麼活活死了,就算捉在手中,竹爺爺還不是要唯我是問?」忙從小竹屋大扛打了一點水,澆在魚鰍頭上,啪嗒啪嗒,竟又生龍活虎起來。



咕嚕嚕一聲,魚鰍趁袁昊分心之際,只一輕動,便溜竄出掌心。
2023-02-28 20:01:29

第一百五十一章 魚鰍




袁昊心中老大不甘,欲要叫停,奈何渾身軟無氣力,眼前一陣金星亂冒,應當是失血過多所致。他明白現下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這輕功身法有其神妙之處,指不定能在三日後,助若虛姐姐一臂之力,可是心力不濟,當下只痛吟幾聲,沒多加反駁。



他心底很清楚,這第一次修練,甚麼都未學成,便碰上大大瓶頸。



竹雲堂大手再揮,將還紮在他身上的尖石子全拔了下來,換了身衣物,喚了竹令謙出屋,隨手指向倒在地上的袁昊,讓她勘照一會,告知要去鎮上買些飯菜回來,最後看了袁昊一眼,咧嘴笑道:「小子!看你氣血失了不少,老夫買條魚鰍回來,煮了給你補補身子。」說罷,笑聲不絕,轉身行出白楊林口。



袁昊愣愣望天,眨了眨眼,喃喃自語道:「魚鰍,魚鰍,仔細想想,我可好像從未吃過,嘖嘖,這撫仙魚多,不曉得那魚鰍好吃不好吃?」



竹令謙一出屋門,當是瞧見袁昊模樣,又覺好笑又覺傻眼,心想此人原本好端端的,怎地過個一早上,變得面目全非,又是血流不止,又是衣衫破爛,整個人猶似病懨懨的,好是古怪。她上前幾步,不禁奇道:「你和爺爺在做甚麼?」



袁昊翻翻白眼,初時不肯如實相告,想了一會,才有氣無力道:「我還想問你爺爺呢,天曉得咱們練了甚麼,把我扔入又窄又黑的深洞,時不時扔尖石子下來,又要我想東想西,龜爺爺的,那和輕功到底有甚麼搭嘎?」他這是一氣之下,隨口把在絕千賭坊中聽來的話道了出口,也不知那是江浙一帶的方言。



竹令謙莞爾微笑,回屋取了膏藥出來,讓袁昊褪去上衫。袁昊起初慵懶一陣,死活不肯動作。竹令謙笑著拿了尖石子,輕戳他手背肉,痛得他哇哇大叫,這才聽話甘休,褪下衣衫。



但見袁昊背身、兩臂,盡是一個個觸目心驚的駭人小窟窿,有的血已凝固,有的還血流不止,竹令謙微微遲疑,輕輕替其清理傷口,取下碎石殘渣,接著膚上止血膏藥。



袁昊穿上衣衫,正好竹令謙捉了凳子來,便坐在凳上,仰頭觀天,見湛藍蒼穹底下,白雲悠悠,飄飄盪去,好是怡然自得。



竹令謙端上熱茶,二人坐凳無語,誰也沒開口說話,惟聞風聲呼呼,枝鳥高歌,蟲鳴隱隱,屬是大自然的天籟和音,妙乎難言。有時竹令謙搭上一句,袁昊往往要過好一陣子,才回一句,或是支吾以對,或又低吟不止,多數時候都在發楞。



竹令謙性子恬靜,本來話便不多,又知袁昊為修練苦透腦筋,自然也不怪他,眸子流轉,只感好奇難忍,細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也不知下個瞬間,他會突來甚麼驚奇之舉。



袁昊自然是在苦思那八字和滑字真解,但想破了腦,兀自毫無辦法,眼珠子一轉,瞟向竹令謙,心想自己不懂那八字真解,那竹令謙呢?她武功既比自己還高,又是竹爺爺的寶貝孫女,說不定知道些甚麼。他心念甫轉,張口就問:「令謙姑娘,那『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八字,究竟是甚麼意思?」



竹令謙先是微微愣住,似感恍然大悟般,眸子慧黠一瞇,笑道:「進止難期,原來……原來,爺爺他在教你輕功,是不是?」



袁昊見她一聽那八字,反應如斯,便知果真如自己所料,當即大喜過望,忙問:「妳怎地看出來的?」



「瞧你樣子,看來確實不知。」竹令謙言笑晏晏,忽地眸光流轉,忖道:「嗯,不對,不對,這應該是爺爺刻意不和袁昊說的。但是,爺爺又是為了甚麼?」想到這裡,不覺困惑漸深,又想:「既然爺爺不願說,我還是不說為妙,免得壞了他大事。」



當下嬌笑道:「其實那八字,不僅僅是指輕功本身,更象徵一種至高無上的輕功境界。」



至高無上的輕功境界?



此言一出,登時令袁昊心神悸動,只感心跳砰砰狂亂起來,似乎要一探武學的真正面目,忍不住追問道:「那、那是甚麼至高境界?」



竹令謙淡淡笑道:「這我可不能說。」



袁昊氣為之窒,愣了又愣,眨了眨眼,臉一黑,本還滿懷期待,結果又是不能說?竹爺爺不肯說,令謙姑娘也不肯說,那到底誰才能說?



他終於忍受不住,氣得跳了起來,直跺腳道:「龜爺爺的,妳們這對爺孫女倆!我告訴妳,我……」



忽聞有人冷聲道:「你小子是不想吃飯,想吃尖石子,是不是?」卻是竹雲堂的聲音。



袁昊登時嚇了大跳,往後看去,見竹雲堂老目冷冷瞪來,氣勢滔滔,背脊發寒,腦筋飛快轉動,改口道:「我……我對二位的敬佩之情,當真如萬滔江水,一瀉千里,永不絕止。哈哈,哈哈……」



竹雲堂看向竹令謙,神色古怪,尚未發話,竹令謙便率先搶道:「爺爺,我什麼也沒說。」



竹雲堂聽聞這話,臉色緩下,點點頭,道:「沒說便好。」



眼見這對爺孫女心有會通,不言皆知彼此之意,惹得袁昊大翻白眼,心中罵道:「你爺孫女倆倒是快說啊!你們不說,我怎地學?」



竹雲堂橫來一眼,哼了一聲,面容凝重道:「小子,你今日耍了一個早上的寶,弄得遍體是傷,不僅沒學到半點功夫,還想投機取巧。現下連老夫說的話,你都不願聽,還想接著來,是不是?」



袁昊低著頭,愧不敢言,可是一想起李若虛待自己和都爭先的好,情不自禁,一股不平之氣沖上胸膛,不顧背上和兩臂疼痛,挺起胸膛,不服氣道:「不錯!反正我無所事事,回去了也沒事做。何況受點小傷罷了,又不是頭掉了、命沒了,憑什麼我不能接著來?」



竹雲堂又哼了一聲,兩眼猙獰瞪,大乍看之下,似是發怒,實則心底大感欣慰,心道:「好小子,有氣魄!就算受尖石所傷,依然堅心不改,果然老夫沒看走眼。很好,很好,也不枉老夫下定決心,傳他那套身法。」



「小子,你拿個沒裝水的小缸,跟老夫來。」竹雲堂接著道,往小竹屋後的灶房走去。袁昊依言取了小缸,跟在後頭,到得灶房,輕輕放下小缸。



只見竹雲堂自背上大竹簍取出一個小簍子,那小簍子口放著一塊壓石,形狀扁圓,體積龐大,正好罩住小簍子的口。他取下壓石,將簍口對準小缸,一口氣傾倒而盡。其時,但見簍子裡頭竄出許多條通體發黑,油光滿面的黑狀長物,溜動地快,擺尾一甩,咕嚕嚕一聲,就掉入小缸當中。
2023-02-28 20:01:48

第一百五十三章 恍然大悟





袁昊氣得忙撲去捉它,連捉三回,這才捉住它,大罵道:「魚鰍,魚鰍,你不厚道啊!你這魚當真要忘恩負義不成?我澆水救你一命,你卻想逃了出去,豈不害我屁股被打花了去?」可是魚既非人,哪裡聽得懂人話,更不會懂甚麼忘恩負義,只是依著本能竄逃出去,想活一命罷了。



只見那魚鰍得水澆淋,如得天助,動作變得甚大,活靈活現,油亮魚身透著黑光,咕嚕嚕一聲,前頭往左一扭,魚尾往右一轉,身如蛇行蠕動,差點兒又溜出手心。



袁昊暗暗叫苦,明白要想不讓魚鰍逃脫,需以全神貫注,仔細盯著它的一舉一動,否則心一鬆懈,勢必讓它溜之大吉不可。心想我死盯著你不放,手也不動,頭也不抬,諒你再能溜走,也決計滑不出掌心。他心念一動,嘴中「咦」了好大一聲,道:「……滑?」



咕嚕嚕,魚鰍再次滑出掌心,落到地上,但見它動作忽然變得奇快,快速竄逃而走,眼看就快逃到林邊泥裡。



袁昊道:「不厚道呀!你這條臭魚!」整個人猛撲上去,雙手一抓,十指卻只滑過它的魚身,難以捉去,當即牙一咬,左手向下一伸,乘勢出力,將魚鰍往後猛地拋去。



任那魚鰍再能滑溜,經這麼一拋,騰空飛出,也無力抵抗,但見它劃出一道弧線,撲通一聲,竟巧落入小竹屋的大扛水裡。



袁昊不及歡喜,感慨自己的妙手神運,忽聽有人沒好氣道:「別玩啦,你要是把那魚鰍玩了死,爺爺他絕不會再給你一條。」卻是相望而來的竹令謙。



袁昊臉色一沉,那可不妙,馬上快步來到大缸,正欲撈出魚鰍,眼珠子猛轉,卻是皺起眉頭,只想自己方才好像快想到甚麼,結果如此一鬧,倒有些想不得了。



竹令謙道:「我方才說過,爺爺他不肯透漏半點,又讓我不得告訴你,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此時給了你魚鰍,你覺得,爺爺當真是讓你拿來玩的?」



此言一出,猛如天外飛來一筆,又似當頭棒喝一般,打得袁昊腦袋嗡嗡大響,金星亂冒,身子微晃,總算將腦中所有思緒紮根串連,當下往旁看了竹令謙一眼,見她同樣沖自己而笑,眸中又驚又喜。



他心忖:「是啊,是啊!我怎地沒想到?竹爺爺和我一樣,不喜歡做白功夫,每一個舉動,必有意義所在。現下雖不懂竹爺爺他意,且先不去想,我直管勘照這魚鰍便是,反正不管怎地說,這都是練就輕功身法的最快法子。」既明白此理,連連吸氣,胸中暢快無礙,愧喜摻半,愧的是懷疑竹爺爺的好意,當真是自作聰明,作繭自縛了;喜的是竹令謙及時提點了自己,令自己豁然開朗,恍然知錯。



袁昊小心翼翼托高魚鰍,自下而上,自上往下,時而向左,偶時往右,仔仔細細觀察起魚鰍的大小、魚形、魚頭,魚尾,精神專一,瞧得眼都發紅流淚,也不捨得去眨眼。



他心想:「我能從一隻魚鰍看出甚麼?學到甚麼?那『進止難期,若往若還』,令謙姑娘說不僅僅是輕功如此簡單,更是至高無上的境界……啊!是了,是了!我終於懂了,令謙姑娘的意思是:那八字乃是至高無上的輕功境界,只要到了至高境界,便是『進止難期,若往若還』了!」



眼下解開那八字謎團,袁昊就如撥開厚厚一層霧靄,心中彷彿明朗幾分,不由臉上一笑,但是沒多久,笑容凝止,又想:「那『滑』字呢?滑是甚麼?那八字我能從字意去解,但是『滑』怎地也解釋不了,輕功身法,以靈、巧、變三字為根本核心,加以改良,那滑,又是甚麼?」



竹令謙見袁昊臉上又漸沉漸苦,星眸靈轉,玉手掠去,速度迅即,趁對方尚未反應而來,手至半途,五指又輕輕卸力。乍看之下,就如從袁昊手中將魚鰍一把拍落。



袁昊大吃一驚,轉眼那魚鰍就快到林邊泥裡,忙飛撲過去,把魚鰍捉了回來,滿肚子惱火,道:「龜爺爺的,竹大小姐,妳幹甚麼?知不知道這臭魚溜得可快,要是被它跑了,是我屁股被打花,不是妳屁股被打花,哼!」



心想倘若自己的屁股真的被打花,定然要想辦法報仇雪恨。



竹令謙淡淡笑道:「對不起了。」



袁昊生了好大脾氣,罵罵咧咧一陣,結果只換來四字,不禁臉黑下來,腦筋一痛,乾脆躲到老遠,免得再受竹令謙所害。



然而事與願違,無論袁昊躲到哪兒,竹令謙便緊緊隨在哪兒,形影不離,嬌容笑靨如花。袁昊又是怕又是畏,索性不動,直接求饒道:「美女,大美女,求妳行行好,別鬧啦,妳武功比我高強,這般欺辱我,不是俠義道該做的好事。」



竹令謙沒好氣白他一眼,心想:「平時你和爺爺沒少說俠義道壞話,不把人家當一回事,如今迫不得已了,才說俠義道,可不好笑?」



她道:「你捉著魚鰍好一陣子了,覺得如何?」



袁昊一愣,覺得如何?低頭想了想,搞不明白為何竹令謙要問這個問題。



竹令謙微微一歎,玉手伸長,嚇得袁昊忙跳開幾步,驚道:「妳、妳幹甚麼?」



竹令謙冷冷道:「拍掉,讓你再捉一回。」



袁昊道:「沒人性的……」他話未說完,就見那雙眸子盯來,幽光閃閃,不覺後怕,登時改口:「……是,是我。」



他臉皮微抽,突然罵罵咧咧起來,道:「好,妳問感覺,我便老實說了,妳可不要後悔。哼!我現下恨不得沖入灶房,想辦法把這臭魚煮了來吃。還有就是,滑!他龜爺爺的滑,竹爺爺說我滑頭,我可不如魚鰍……了……」話到至此,倏地沒了聲音,整個人呆若木雞,一張嘴張得老大。



下個瞬間,袁昊眸中閃過至今以來最大的驚奇,大跳起來,低頭看亂竄滑溜的魚鰍,又望竹令謙,來回三次,眼珠子愈瞪愈大,喜叫:「哈哈哈,我明白啦!我明白啦!」奔到大缸,頻頻給魚鰍澆淋清水,仔細端詳它是如何從自己手邊竄跑出去,又如何滑動靈遊。



瞧袁昊似個得到新玩具的娃兒般,欣喜若狂,又叫又跳,竹令謙不禁莞爾發笑,喃道:「笨家夥,總算懂啦。」
2023-02-28 20:02:03
又、又放錯啦rrrrrrrrr
2023-02-28 20:03:49
151、152反了,自罰二十杯,喝死我也。
2023-03-01 03:18:43
呢招咁似劉瑛姑嘅泥鰍功
2023-03-01 17:12:43
雖然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我因為昨天章節放反多了一個負評

開玩笑啦,金庸老先生的武招真的……只能豎起大拇指。
2023-03-01 20:00:11

第一百五十四章 魚鰍功夫





過得少時,鼻頭忽聞一陣芳香四溢,隱隱自不遠飄來,就聽竹雲堂喚二人進屋,顯是備好了飯菜。



竹令謙率先入了小竹屋,袁昊跟在其後,經過大缸之際,將手上魚鰍順手丟入水缸,這才進屋。三人話也沒多說,趕緊用了這遲來的午飯。



竹雲堂指著其中一盤料理,道:「小子,這是老夫的得意之作,椒鹽魚鰍,你嘗嘗。」



袁昊點點頭,夾了一條魚鰍輕嘗,當下魚肉一剛入口,舌尖便感覺到陣陣甘甜,入口即化,果真肉嫩甘美,配上外皮那又辣又咸的調味兒,當屬絕配。想不到這盤佳餚,竟就是那滑不溜丟的魚鰍,更加想不到,竹雲堂就有如此廚藝。他三兩下將魚鰍吃個精光,又夾了幾條,配飯入腹,香味十足,自又是不同方才的美味。



或許是見袁昊模樣,受其影響,竹令謙、竹雲堂二人食慾大開,不一會兒,桌上佳餚很快被三人消滅殆盡,尤其那道椒鹽魚鰍,更是立馬被掃之一空。



三人用完飯,收十好餐盤碗筷,啜著飯後熱茶,一時之間,三人無話,耳中只聽得清風拂去,沙沙低響的白楊林,隨在後頭的蟲吟鳥鳴,悠悠遠遠,悠哉自得,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份寧和。



便在此時,竹雲堂咧嘴而笑,道:「小子,那『滑』字,你懂了沒有?」



袁昊嘻嘻回笑,道:「懂了。」當下奔出竹屋,從大缸捉出魚鰍,遞給竹雲堂過目,道:「這就是滑!」



多虧竹令謙一語點醒夢中人,袁昊總算想通竹雲堂的頻頻怪舉,一會兒推他入洞,一會兒扔尖石子,一會兒讓他捉著魚鰍不放,以及那八字和滑字的意義。



竹雲堂頻頻點頭,臉上自有一種「儒子可教」的感慨笑色。他道:「很好,很好,那你應該清楚,老夫要傳你甚麼功夫吧?」



「是不是和魚鰍有關?」袁昊不由望了竹令謙一眼,問道。



竹雲堂笑呵呵道:「不錯,不錯,看來你確實懂了。」堪堪起身,往屋外走去,回頭道:「謙兒,小子,你們跟老夫來。」



竹令謙、袁昊忙跟上去,行到竹屋後方那個窄而深洞。



竹令謙「啊」的驚呼一聲,臉上微有慍怒,道:「我方才還在想,你們二人究竟在哪兒挖洞,原來是在這裡。爺爺,你怎地在灶房外亂挖洞?這要是哪天夜深了經過,還不掉了下去?」



竹雲堂哈哈乾笑,支吾以對,拍拍袁昊肩子,橫他一眼,言下之意便是:趕緊替老夫解釋一下。



袁昊領悟其意,轉頭看向竹令謙,見她神情不悅,瞪自己一眼,立馬指著竹雲堂,道:「都是這老家夥做的……哇哇哇!不、不要亂打別人屁股!男子漢大丈夫,你做得怎地不敢認了?」



竹雲堂冷哼了一聲,心想你小子膽敢出賣老夫,活該打爛你的屁股。當下佯裝不見孫女的瞪眼,轉過身,一躍入洞,朗聲道:「臭小子,給老夫睜大眼睛看好,老夫只做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袁昊罵罵咧咧,還是俯下身,借著太陽光亮,仔細盯著竹雲堂的一舉一動。



只聽他又朗聲道:「謙兒,由妳來扔石子,時機由妳而定,數量多寡亦是。小子,老夫會暫時不用內力和道氣,僅用輕功身法,好好看著!」



竹令謙沒好氣一歎,點點頭,美眸突轉,嫣然一笑,在袁昊耳畔說了幾句,讓他一塊拿了尖石子,二人同時同步扔出尖石子。



呼呼呼呼呼,連續五聲,五塊尖石子幾乎同時落下。其中有三塊尖石子挾帶勁力,速度驚人,破風落去。那當是竹令謙扔出的尖石子。



五塊尖石子均是自竹雲堂腦後逼去,洞底窄而漆黑,倘若不用道氣和內力,憑藉雙手雙足,空間有限,難以施展任何技法,要想躲過這些攻擊,實非易事。



豈知出乎袁昊預料之外的是,竹雲堂不但躲也沒躲,好似背後生了眼睹,轉身蹬地,迎上飛來的尖石子。



袁昊以為他是誤判尖石子所在方位,忙吼道:「竹爺爺,小心,小心!」心下一片擔憂,只想要是竹爺爺因此出了甚麼事,自己當要第一時間趕下去救人。



忽聽竹雲堂大笑一陣,左肩微抬,側腹一轉,身子滑盪縮去,又是有驚無險而又似輕輕鬆松,躲過那來勢洶洶的三塊石子,緊接著右足輕點邊壁,借力側躍,迎頭碰上後兩塊石子,這回他腦袋一低,雙肩縮下,背脊一挺,同樣又危險又輕鬆滑溜溜躲去,安然落下。



竹雲堂笑駡道:「臭小子,你和謙兒一同扔了石子,這才假意關心老夫,你以為這般做,老夫就不會打你屁股了?」



本來見竹爺爺的動作,滑溜如鰍,正如魚鰍滑出自己手心的動作,捉也捉不得,摸之氣人,那莫非就是自己要學的輕功身法?袁昊驚喜異常,尋思起來:「果然竹爺爺一切之舉,都有意義所在。他要我先入深洞,引我注意,爾後扔出尖石子,以讓我用身子困乏其中,最後再讓我自行從魚鰍找出答案。哪怕得出的答案不如竹爺爺所想,多多少少也能八九不離十,且令人記憶猶新,再也難忘。古人常雲:『言教不如身教。』,此理我算是懂啦。」



哪料心念甫轉,後來一句話,令他大感吃驚,臉色一黑,聽得身旁傳來笑聲,目光往旁凝去,卻是笑得花枝亂顫的竹令謙。



這還如何不明白,又是上了竹令謙的當,當下恨恨道:「妳……妳竟然訛詐……我、我?」心下尤然不敢置信,以往都是自己誆騙他人,瞧別人懊悔模樣,曾幾何時,這立場顛倒過來了?



竹令謙白他一眼,沒好氣道:「誰叫你不阻止爺爺挖洞,雖然說是為了修練……哼哼,但這深洞,你可要想辦法好好填平。」



袁昊簡直欲哭無淚,再次感慨竹令謙的聰明腦袋,非自己所能企及。何況如今有求於人,身在門下,又想這深洞是為自己修練而建,說是自身責任,卻無不妥,想了想,只好咬牙點頭,自認倒楣,答允這事兒。
2023-03-01 20:00:22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御風神翁





所幸忍辱負重,自然有苦盡甘來,果如袁昊先前所想,要是能順利習成這如魚鰍般的滑膩身法,對三日後的赴宴,定會有所助益。



袁昊想到這點,雙拳握緊,心神篤定,胸膛豪氣大放,已開始想著該如何破壞王芫兒和華森的計畫,又該如何讓那趙元佑丟盡顏面,貽笑大方。



竹雲堂再演練幾回,讓袁昊瞧個明白,探個仔細,有不明白之處,便會聽袁昊忙吼詢問,非要探究個明白不可。只不過,袁昊的問題好似疲勞轟炸般,源源不絕,竹雲堂偶時笑而答了一句,他登時又能扔出三句,答也答不完。



不僅竹雲堂為此吃驚,連旁竹令謙也覺訝異,見問題一直扔出,爺爺根本忙不過來,忙替爺爺回了幾句。半個時辰過去,在爺孫女倆合力之下,總算將袁昊的所有疑問一一解惑。



竹令謙、竹雲堂明明沒動手動腳,卻覺好似和人拿刀持槍大戰了數百回合,身心俱疲,不由齊吁了口長氣,均想:「練武之初,我豈想得到如此多問題?」暗暗佩服袁昊幾分。



竹雲堂道:「老夫給你演示的這套輕功,身如其名,就名為『泥鰍功』。小子你既已悟通滑字,老夫就傳你泥鰍功的前四字口訣:『游戈擠身』。此四字是何意,你尚不理解也沒有關係,只消先記著就行。」說著,話一頓,望了外頭一眼,回頭笑道:「咱們可以接著進入下一階段的修練。」



聽得那「游戈擠身」四字,袁昊的確不明其意,卻是心神大悅,只感心臟怦怦亂跳得厲害,喜不自禁,明白要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學到這泥鰍功的神妙身法,忙欲問話。



竹雲堂搶笑道:「小子,你先別急著問,你現下回去一趟,傍晚再來,順道告知你那位朋友一聲:今晚不回去了,要跟著老夫修練。下一階段的修練,咱們得在深夜才行。」



袁昊不禁好奇,問道:「竹爺爺,咱們還有幾個階段的修練?」卻不問為何選在深夜修行,只因他曾聽島上長輩說過,許多江湖武者傳承武功,為掩人耳目,避免有心人士偷聽窺探,刻意挑在夜深人靜的郊外進行修練,竹爺爺這般舉動,想必也只是按照往例罷了。



竹雲堂神秘一笑,道:「這是最後一次了,咱們要去捉泥鰍。」



捉泥鰍?



袁昊大愣原地,連連眨了好幾次眼,可是轉念一想,竹雲堂每次舉動,定然有目的所在,自己當下不通其意,等學成之後,豈不就懂了?且有了前車之鑑,不會再像先前那般懷疑,當即笑道:「竹爺爺,令謙姑娘,那我就先回去告知一趟,晚些再來。」



簡單告辭幾句,轉身就行出白楊林。



見袁昊身影漸行漸遠,直到變得豆丁般的大小,爾後消失不見。



待袁昊走後不久,竹雲堂臉色猛然沉下,氣勢為歛,老目冷下,道:「謙兒,那群人剛剛來過?」



竹令謙點點頭,道:「爺爺,該怎麼做?」



竹雲堂冷哼一聲,聲音中充斥不屑,道:「當時妳和小子受那西域僧人一路追殺,正當生死關頭,也不見衙門有人出頭,直到事情畢了,始終閉門不出,現下還想從咱們討個好說法?哼,一群飯桶!若非小子他拚死出計,一再拖延那西域僧人,老夫豈不是就得見兩具冰冷冷屍首?」他愈說愈怒,滿臉憤懣,歛下的氣勢猛地爆發出來,如風狂掃狂盪,吹得周遭白楊林沙沙亂響,聲音大作。



竹令謙被那氣勢逼退數步,星目一瞪,冷然喊道:「你們還不走,是不是?非要爺爺大開殺戒,弄得撫仙上下血流成河不可?」



話落不久,只聽白楊林中傳來聲息,道:「竹小姐所言甚是,不過在那之前,許大人有話讬在下轉達給先生。請先生息怒,咱們自知武功低微,無意招惹『御風神翁』不快,只要話一說完,咱們這就走了。」



竹雲堂沒有應答,身上爆漲的氣勢倒是歛下不少。



那人微頓半晌,微微驚呼一聲,似被甚麼嚇著般,顫聲道:「許、許大人讬在下信中,說道:『聞前日鎮外夜戰,乃西域邪教所為,本官辦事不力,渾然未知,待覺之時,已然不及,罪也。』,竹、竹先生,這……這許大人平時不善言詞,您、您還莫要介意。」



竹雲堂一張老臉面無神色,搖搖頭,淡淡道:「許無風甚麼性子,老夫自然清楚,他為人志氣不小,能用上『罪』字,老夫便知其誠意。你還有甚麼事要說?許無風不可能只為這點小事,就派人過來。」



那人聽竹雲堂話聲平靜,並無發怒跡象,好不容易安心下來,不由又想:「這位『禦風神翁』,不愧是老一輩的頂尖高手,見識果真不凡,一眼就知道許大人的脾氣。不過諒這位武功再高,倒頭來,還不是得承咱們大人的面子?」當下恭恭敬敬道:「是,確如竹先生所言,許大人要咱們前來,其實還有二事:一來是為前日一事致上歉意。二來是那名小男娃兒,還請竹先生……」對方話沒說完。



竹雲堂就已猜想得到,大哼一聲,右足蹬地,整個白楊林猛地又晃又搖,林間鳥驚獸逃,似還伴著不少人的惶恐叫聲。



只聽竹雲堂冷冷道:「告訴許無風,袁昊小子是老夫好朋友,他既稱呼老夫一聲爺爺,他就似老夫好孫兒。你們衙門莫要對他動手動腳,倘若讓老夫知道了,老夫不介意親自殺去衙門,向許無風討個好說法。」



那人想不到竹雲堂如此蠻橫無理,本該是衙門有所求,而讓人聽命行事,怎地如今變成衙門受人頤指氣使?當下大怒,道:「你、你……你,閣下這甚麼態度?閣下武功確實高強,但莫要以為,衙門就沒有武功高強的武者,可以任你仗勢而言,咱們許大人……」



竹雲堂根本不屑聽這人說話,怒喝道:「話說完了?那就通通給老夫滾蛋!莫要廢話!」



他最後六字說得甚重,聲如狂嘯,轟轟震天,竟是震散天上大片白雲,足見已然動用了內力。



那些藏身林中的人發現這等異象,又懼又怕,當是明白過來,這位『禦風神翁』武功之高,確實不是開開玩笑,若是他想,轉瞬就能取走所有人性命,心念甫轉,膽寒一陣,連告辭也忘記說,紛紛如鳥獸散,落荒而去。



竹雲堂不滿道:「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臭兔崽子,還想逼老夫就範不成?」



竹令謙沒好氣白他一眼,道:「爺爺,他們是不敢對你怎地樣。」言下之意便是,他們敢對袁昊動手。



竹雲堂臉又沉,思慮片刻,道:「不打緊,待老夫將泥鰍功全數傳給小子,諒許無風想動手,也沒那法子。」轉身就回屋去了。



惟剩竹令謙,凝望天上那被震得支離破碎的白雲,幽幽一歎,道:「爺爺,你和袁昊心腸好,確實說不會就不會,但有些人,可就不好說了。」
2023-03-01 20:00:34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悟和告知





袁昊既悟「游戈擠身」的道理,以及實際觀探竹雲堂施展的「泥鰍功」,這心有所思,眼有所觀的情狀下,學起輕功身法,自然是大事化小,事半功倍,想要使之出來,心底只感似乎容易許多。



他自知能一窺臻化境高手使用輕功的機會,本已難得可貴,更別說還能親自讓高手傳授一途,那當是三生有幸,尋常武者一生也難有一次的機遇。



這一路回鎮,袁昊奔得又急又喜,笑嘻嘻不停,也不管街逵旁人投來的異樣目光。他滿腦子都是方才的泥鰍功,且愈想愈覺其奧妙無窮,竹爺爺如何避過,如何欺前,又如何似條魚鰍滑溜溜竄去,一舉一動,無一不大出預料之外。乍看乍想,那一招一式似乎高妙合理,想了一會,又覺不大合理,實也矛盾古怪。



走沒幾步,突然一止,尋思起來:「竹爺爺當時為何要親自迎上尖石子?那可不符合魚鰍的性子,啊!是了,竹爺爺自行找上石子,定是因為要示範予我觀看,倘若真正和人比武,誰會沖上前施展輕功身法?」



疑問頓消,心頭一陣明朗,當下不再多想,快步奔回絕千賭坊。



袁昊一入賭坊,耳中聽得聞吆喝咒駡不停,目光轉去,見賭客團團圍攏,觀者雲集,當是一如既往,生意很是興隆。簡單和幾名認識的賭客打聲招呼,他目光再轉,左顧右盼,本欲找個閒暇下來的絕千弟子,好替自己開了界門。



那些日子以來,袁昊頻頻出入賭坊,不僅和賭客熟絡起來,多數絕千弟子也已識得袁昊這號人物。有些絕千弟子臉色苦悶,仍心有餘悸,知道這袁昊和另一名青年,曾聯手大鬧賭坊,先是打傷董辰師兄,又一連賭贏無數錢財,所幸小姐趕忙出手,這才制服兩名惡黨。



前些時日,閣中鏢物被劫,據說小姐的朋友聽聞此事,打算出一份心力,親自上山尋找遺失的鏢物,不料卻反被竊賊捉住,小姐得知此事,大為撼動,整日柳眉深鎖,不惜動用閣中所有弟子,接而四處求援,也要救回這位好朋友。



只不過數天過去,小姐忽地下達撤令,不再派弟子入山搜查。正當眾弟子感到詭異,以為小姐是想放棄搭救那位好朋友,當見小姐笑臉盈盈,整個人容光煥發,顯是心情極好。不久之後,又見賭坊莫名多了一名小娃兒,進出無阻,任意而為,連王芫兒、孫翠兒、董辰師兄師姐,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亦不管他。眾弟子這才料想,小姐的這位好朋友,指不定已然救了回來,且十有八九,便是那位袁昊。



此時眾絕千弟子見那袁昊四處探望,猶似在尋找獵物的豺狼般,背脊微寒,深怕自己被找上麻煩,紛紛避過目光,埋頭幹事,就算當真無事可做,亦要想辦法找事去做。他們彼此對過目光,心有同感,齊想:「此人乃是小姐朋友,要是一個不小心,惹了他不快,天曉得他會不會惡人告狀在先,屆時可就有苦頭吃了。」



袁昊見眾弟子莫名殷勤起來,心底一陣古怪,眨了眨眼,卻未多想。



哪知便在此時,忽見一道倩影正自通道信步而出。那人身穿精美繡邊的黑袍子,裹著穠纖合度的身子,一雙美眸透著知性柔光,氣度雍容,自有一種幹練之感。



袁昊一見那人,喜叫一聲,忙奔上前去,叫道:「若虛姐姐!」



李若虛正欲行上樓梯,聽得這聲音,如何不知是袁昊?當下美目流轉,轉頭笑道:「昊弟,你一早匆匆出去,總算回來啦。」



眾絕千弟子見二人一口「若虛姐姐」,一口「昊弟」地叫著,親暱異常,不似有假,心下暗暗篤定,這袁昊果真是小姐的好朋友。



袁昊眼珠子一轉,道:「嘿嘿,若虛姐姐,且待我輕功有成,定能打得那姓……」心中那個「霍」字尚未脫口,猛地愣住,尋思此處賭客紛多,人多口雜,倘若自己說了要教訓霍風,天知道會不會為絕千閣惹上甚麼麻煩,要知道那霍家在撫仙可是權貴世家,權力滔天,甚麼事都幹得多來,不得不防。



李若虛見他支吾起來,心中明白他和霍家人的過節,此地耳目眾多,也沒去多問,只笑著點頭,道:「今日這麼早回來,有甚麼事嗎?」



袁昊道:「我是來告知一聲,今晚要待在竹爺爺那,不回來啦。」



李若虛聽聞此話,先是微微一愣,頓時芳心大動,美眸閃過異光,頰上暈紅,忍不住心中羞赧,道:「知道了。我、我會告知他的。」說罷,向身後二人瞟過一眼,稍稍加快步伐,登樓而去。



那二人點頭稱是,一人往賭桌而去,一人往柜前走去,有條有理指派絕千弟子辦事。



這二人,自然就是王芫兒和孫翠兒二女。



她倆一路伴在李若虛身側,見有人膽敢叫住李若虛,本感不悅,卻見來人是袁昊,細眉齊皺,翻翻白眼,心想:「又是這小魔頭。」經過他身側,紛紛瞪他一眼。



袁昊不覺自己幹了甚麼事,只挺胸起來,她們瞪來,自己也瞪了過去。氣得王、孫二女又生氣又好笑。他眼珠子又轉,心念甫動,一把捉住王芫兒的手,低聲道:「芫兒姐姐,等等,等等!」



王芫兒突然被他叫住,也覺吃驚,問道:「袁少俠,甚麼事?」



袁昊左看右望,低聲回道:「那霍家兄弟呢?怎地不見他們人影?」



王芫兒一愣,抿嘴笑了起來,道:「他們呀,哪裡還敢出來?幹了欺騙小姐那等大事,是我也不敢抛頭露面。只消此事傳到柜主耳中,霍家就算百般不願,為了顧及在閣中地位,說甚麼也要讓那二人閉門思過不可。」她話一頓,笑容更勝,道:「說來此事能成,還是多虧有你。」



袁昊道:「芫兒姐姐哪兒的話,不過,芫兒姐姐是不是該……嘿嘿,嘿嘿。」說著說著,學起商人搓手賊笑。
2023-03-02 03:00:26
唔知,其實跟股票一樣,隨時上落。
可能好就讚,可能唔順眼就負評,可能按錯,又可能各式原因,反正匿名,又沒問卷調查,不需要理吧。
你會因為一個負評就不寫?你還有其他讀者,始終認同多於否定。
2023-03-02 16:55:37
沒啦,香哥,我開開玩笑緩和我貼反章節(這樣下次才有理由貼反
2023-03-02 20:00:12

第一百五十七章 捉魚鰍





王芫兒見袁昊動作,如何看不出言外之意?白他一眼,想道:「這回能令董家二人大大受挫,罰個閉門思過,確實是多虧有袁少俠相助,若是不過份,答允他的要求,倒也不妥。」心底兀自不怕,一個小娃兒,能提出如何誇張要求?



她笑問道:「好吧,你想怎麼樣?」



果聽袁昊道:「明人不說暗話,芫兒姐姐,能否替我買幾條魚鰍,我、我自從吃過一回,唉喲!就覺嘴饞,想吃得不得了。可是……可是……」話到這裡,不禁欲言又止,似想說又不敢真說。



王芫兒嬌笑起來,明白過來,道:「可是魚鰍太貴啦,你一個小娃兒買之不起。」她卻也沒想為何要買魚鰍,只忖道:「果然不是甚麼為難要求,小娃兒就是小娃兒,腦筋只有吃和玩。哼哼,且讓我好好討好了他,如此對三天后的計畫,自是有益無害。」當即一口答允下來,派一名弟子替他買了十來條魚鰍,接著張羅事情去了。



袁昊瞧她忙得酣熱,冷笑一番,忖道:「芫兒姐姐,你雖然待咱們還行,可是妳想騙若虛姐姐上當,那我就萬萬不能放過妳了。」



眼下告知已畢,一身無事,袁昊大步出了賭坊大門,聽得一陣嘻嘻笑笑聲響,循聲看去,見撫仙鎮的孩子玩在一塊,又是鬥陀螺、撥浪鼓、吹哨子,一堆新奇玩意兒,好是歡快。他凝望一陣,直是心癢難耐,頻頻吸氣吐氣,終究按耐不住好奇心,想道反正距離傍晚還早,索性隨處玩玩,打發時間,再趕去白楊林,倒無不妥。



傍晚時分,夕陽正自西落,將眾人影子拖著老長老遠,小娃兒都有大人那般高,天邊的黑鴉嘎嘎不停,染得火黃的天邊堪堪被黑夜罩去。



袁昊忙和結識的撫仙孩子一一道別,收好他們贈予的小陀螺,馬不停蹄趕往白楊林,穿過窄口,到得竹屋。他抬頭望天,見天色正欲要暗,顯是勉強趕上。他目光往前再凝,卻是「啊」的一聲,驚道:「這、這裡莫非是遭賊了?」



不過自己說完又覺不大可能,竹爺爺堂堂臻化境高手,哪裡有賊兒本領比他老人家還高?



只見眼前白楊林腹地烏煙瘴氣,大、小竹屋周遭又是碎木又是破缸,彷彿遭遇駭人無比的颶風,不少白楊呈歪曲之姿,似被甚麼強大推力一口氣吹倒,以及多到不可計數的滿地落葉。就見竹雲堂、竹令謙忙著清理,見袁昊到來,紛紛喜上眉梢。



竹雲堂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可讓老夫好等呀!」



竹令謙飛快塞了一把掃帚到他手中,指著一塊地方,道:「你去清那裡。」



袁昊低頭看著手中掃帚,臉頰微抽,道:「令謙姑娘,我是來學輕功,不是來學掃地的。何況,你們把家中弄得這副德性,和我沒關係吧?」



竹令謙星眸流轉,沒好氣瞟他一眼,道:「這副慘狀,說來是因你而起。」說著,又狠狠瞪了竹雲堂一眼。



袁昊一愣,眉宇皺得更深,心想:「因我而起?這是甚麼意思?」



竹雲堂猛咳一聲,絕口不提衙門為了他親自找上門一事,朗聲道:「小子,你聽好,游戈擠身!這四字是……是,嗯,其實這也是修練的一環,你好好掃地,自然能明白泥鰍功的真諦。」



袁昊聽得面有疑色,沉吟半晌,儘管還是不大相信,但轉念一想,這修練一途,自己見識不深,哪裡比得上竹雲堂的高明遠見?何況先前諸多事情,皆也表明此理,竹雲堂既說可以,指不定就是可以,當下就不多想,拿了掃帚,替這對爺孫女倆清理善後。



三人聯手清理,自然要比二人快上許多,不過白楊林腹地可不算小,木片、破缸落得地方又不盡相同,三人就算賣力清理,兀自費上不少時間,這才清理畢了。



片刻之間,天色已然轉暗,伸手難見五指,三人點亮了燈,簡單用過飯,歇息一會兒,竹雲堂提來三盞燈籠,要袁昊、竹令謙各取一盞,這就往田疇行去。



三人一路行在田邊小道,紅燈籠罩得地上紅火一片,此時四下無聲,萬籟俱寂,惟聞蟲鳴隱隱,抬頭一看,但見繁天當空,星芒點綴如流,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出,遠遠遙望,再也不見盡頭。



袁昊看過幾眼,不覺有甚麼稀罕,心想就是滿天星斗,也和自己修練無關,問道:「竹爺爺,咱們要怎地捉魚鰍?」



竹雲堂笑道:「小子,現下你明白泥鰍功的前四字口訣,這套泥鰍功自然已練成一半,不過後面還有四字口訣,非得由你親自體悟不可。」



他將紅燈籠抬高,火光罩住一塊田疇,仔細看去,田裡映有水光,原來是一塊水稻田。



袁昊知魚鰍會出現在水稻田內,當即捲起衣袖褲管,脫下鞋子,跳入田裡,道:「竹爺爺,我只消去捉就行了?」一個不注意間,雙足陷入泥濘,又是冰涼又是難動。



竹雲堂尚未應話,竹令謙卻先搶道:「等會,你要捉魚鰍,不能拿燈籠,把燈籠給我。」



此言落下,袁昊猛吃一驚,眼珠子微瞪,手微一動,將燈籠移開些許,只見本來火光罩住的地方,登時遭黑夜吞去,甚麼都見之不著。



這般情狀下不打燈,那該如何捉魚鰍?



袁昊好生困惑,眉間深鎖,都快揪成一團。其時,他靈光乍現,臉上豁然開朗,道:「令謙姑娘,難不成這是玩笑話?」



竹令謙星眸眨呀眨,道:「我沒有開⋯⋯」那「玩笑」二字尚未出口。



只聽袁昊笑道:「哈哈!是了,是了,想來也是,我如今不得動用道氣,怎地可能真要我不拿燈籠捉魚鰍。眼看不見,耳聽不著,又感知不得,要想在這等情狀下捉滑溜要命的魚鰍,豈不堪比登天之難?若不是玩笑,甚麼才是玩笑?」



聽聞此言,竹令謙微微愣住,眸子回望一眼,莞爾淡笑,道:「你說甚麼就甚麼吧,反正是爺爺讬我說的,你要是真不願意,自己和爺爺說。」



袁昊又吃一驚,這回瞧向身後的竹雲堂,見他神色不善,額上青筋爆起,慍怒道:「小子,莫要廢話,自己交出來,不然就由老夫親自搶去,你自行抉擇。」
2023-03-02 20:00:23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游戈和擠身





袁昊不明白竹雲堂為何發怒,只清楚他不是開開玩笑,當下頗為不舍地將燈籠交予出去,黑夜籠罩而來,果然眼前一暗,甚麼都見之不著,只得依著滿天星斗的芒光,勉強辨清方位。他臉一黑,無奈道:「竹爺爺,你這是強人所難。」



竹令謙瞧他模樣怪可憐,不覺抿嘴嬌笑,心想:「你這人滑頭古怪,平時都是你強人所難,現下也知道遭人強人所難的感受啦?」



雲堂哼了一聲,燈籠高舉在臉側,道:「你大可放心,魚鰍的具體位置,老夫會親自告知,你只消盡力去捉便是。記住老夫說的四字口訣,田疇野鰍,可不好捉,你早上玩弄掌心的那只魚鰍,八成不及野鰍的四分之一能耐。」



袁昊點了點頭,微蹲身子,兩隻小掌大大攤開,四顧探望,就候竹雲堂的一聲告知。



過得三息,忽聽竹雲堂「嗯」了一聲,道:「來了!小子,左前方三步!」



袁昊應聲,欲要奔前去捉,腳剛要抬起,卻覺田疇裡的泥濘沉重無比,好似千斤巨石壓在腳上,難以動彈。他心中不及吃驚,咬牙奮力,總算抬起右腳,但是左腿同樣受困泥濘,費了不少工夫,兩腳總算得以活動,卻動得極是笨重,行了二步,每一次抬腳都是卯足全力,還未捉魚鰍,呼吸已有些紊亂。



便在此時,又聽竹雲堂道:「小子!你在做甚麼?動作快些,那只野鰍察覺異樣,已縮入土裡。這回是右前五步!」



袁昊同樣應聲,艱難跨步過去,黑夜當中,亦不曉得自己行去方位對或不對,只管走了三步,竹雲堂便又喊聲,改了位置。袁昊試了五、六回,通通都是未碰著魚鰍,就要改變方位。饒是如此,他也絲毫不怒,仔細確認方位,動著兩隻小短腿,奮力奔去。



這不知不覺間,袁昊只感兩腿愈奔愈快,堪堪輕鬆,似是掌握到在田疇移動的法子。他臉上微喜,尋思道:「原來魚鰍平時都是在這等情狀下,溜竄而行的?怪不得它們到了地上,難捉得緊。啊,是了,游戈擠身,游戈擠身!」腦中所想全是竹爺爺施展出來的泥鰍功,那一步子,那一滑足,那一竄身,以及「游戈擠身」四字口訣。



他靈光一現,又想:「我若能在田疇泥濘施展出泥鰍功,出了田疇,腳無所阻,還不愜意自得,任誰也捉之不得了?唉喲,就是如此,就是如此!竹爺爺定是想到此理,才要我來捉泥鰍。」



那套泥鰍功,本就是取於魚鰍在田疇泥濘行動的一切情狀,其功法要旨,處處不離魚鰍本身,換句話而言,對魚鰍的理解愈是透徹、假想愈盛,施展而出的輕功身法便會越加莫測難覺。竹雲堂要他親自下田捉野鰍,此理於此。袁昊既悟「滑」的意涵,加之親眼見過竹雲堂施展的泥鰍功,心底已對魚鰍有了進一步認識。這回親自下田,雖然深受泥濘所苦,不過憑藉對魚鰍的理解,很快便掌握住「滑」的技法。



竹雲堂身為臻化境高手,內力精湛,要想在黑夜視物,倒也不算太難,眼見袁昊於田疇內來回奔波,半隻野鰍卻都捉不得,小臉上兀自笑得開懷,心中自然明白他為何發笑,微微點頭,朗聲又道:「小子,你連野鰍都沒碰著,有甚麼好笑?仔細去想那四字口訣的意義,否則老夫打花你的屁股!」



袁昊畢竟年紀輕輕,娃兒玩性又重,試過不久,竟在田裡小玩起來,腳下連動,已能將「滑」的技法使得得心應手。



此時一聽竹雲堂的話,確實如他所言,那四字口訣的意義用法,自己尚未能知,苦惱一陣,道:「游戈……游戈……咦?莫、莫非那『滑』字本身,就是指『游戈』二字?」



當下還未細想,就聽竹雲堂便道:「後方七步,小子!游戈,擠身!」



袁昊喜上眉梢,登時明白過來,心底想像著魚鰍如何縱橫四方,行如雷電,並非踏足泥濘,而是滑動自如,如此當可不受泥濘所困,這就是『游戈』之意。卻原來那『游戈擠身』四字,從一開始就得拆成兩部分作解,即『游戈』和『擠身』,惟有將二者通悟,才能算是真正練成『游戈擠身』。



他轉過身,腳下一滑,竄走而去,輕快如風,只感身輕如燕,這回不再相差甚遠又或相差幾步,而是確實到達所在,雙手往下撈去,咕嚕嚕一聲,好似碰著又好似沒碰著,掌心一攤,甚麼都沒有,不覺有些失望。



卻見眼前的竹雲堂哈哈大笑,輕輕捋胡,道:「很好,『游戈』的道理,你算是學得差不多。行如游戈,正是指魚鰍的一舉一態。接下來,小子你想捉著野鰍,就得明白甚麼是『擠身』。」



袁昊喜不自禁,點點頭,道:「是,竹爺爺!」



竹雲堂道:「小子,『擠身』是泥鰍功當中,最難亦是最簡單的技法,想必你要不久就能察覺,但能不能使之出來,就要看你自己。老夫方才說過,泥鰍功的前四字口訣:游戈擠身。而那最後四字是:落拓無心。你若能明白『擠身』,那落拓無心,就能明白。」



袁昊聽聞此話,深深吸足空氣,胸口鼓起,明白自己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學成泥鰍功,連忙稱是,回到田疇中心,靜靜等候。



游戈擠身,落拓無心,袁昊心中默詠這八字,念頭一轉,頻頻滑走而去,撲往藏身泥濘中的野鰍。



豈料這一捉,就是整整捉了數百個回合,費盡整夜功夫,眼都未闔,直至深夜散去,天邊射出第一道曙光。



迷迷糊糊間,袁昊只覺臉上又癢又冰,猶似鴻毛在臉上輕輕搔過,奇癢難耐,下意識伸手抹去,忽聽一道「啊」的嬌呼,似感惋惜又感慍怒。當他緩緩睜開眼睹,就見一張嬌容在前,手上拿著一根木枝,直直對準自己的鼻子。
2023-03-02 20:00:34

第一百五十九章 竹令謙的執著





那人一襲黑白襦裙大袖,卻不是竹令謙又是誰?但見她面色冰冷,眸子本該慧黠而淡然,這時卻少見地含著怒意。



袁昊吃了一驚,眨了眨眼,察覺自己倒在田疇邊上,剛想起身,驚覺渾身又沉又重,四肢百骸酸疼無比,不禁倒抽冷氣,腦中尚搞不清楚狀況,猛見那木枝落下而來。



他嚇得往旁一滾,躲過木枝,罵道:「妳、妳……妳幹甚麼?」



竹令謙沒好氣道:「你竟然壞了我的畫!」說著,輕輕又哼一聲。



袁昊道:「甚……甚麼畫?」



竹令謙默默自大袖取出一面鈿珠小鏡,遞給袁昊,道:「你自己看!」



袁昊心中不解,將小鏡往臉上一照,這不看還好,一看卻是很不得了,但見本來好端端的小臉,竟是成了一張小花臉,額間有花,下頜有長竹,左右兩頰則是搽粉,白了兩塊,簡直如個戲中丑角般。



仔細一看,那粉飾向旁抹出兩道痕跡,應是自己方才所為。



他兩眼瞪大,又覺無奈又覺不解,怎地令謙姑娘沒事要在自己臉上畫畫?當即不快道:「妳技癢想畫畫,隨地畫不就成了,幹甚麼要畫我的臉?」



竹令謙更加生氣道:「神氣甚麼?你以為我就想畫你的臉啦?哼,整天動來動去,還抹掉我的畫,臭泥巴都比你的臉還好。若非我從未畫過人臉,又覺有趣,才不會苦苦幹等整夜。」



袁昊道:「畫臉?」



竹令謙白來一眼,嗔道:「你自己說過的話,咱們的賭注,難不成還能忘了?」



原來昨日練至中夜,袁昊已試了不下數百餘次,兀自捉不著野鰍,整個人又疲憊又不甘,幾乎搖搖欲墜,嘴中夢囈不停,還是一昧求好心切,不肯停下。他歷經整日修練,又是遭尖石子刺得滿身瘡疤,又是觀察魚鰍,又是幫忙掃地,又來田疇捉泥鰍,種種事由,已然超出所能負荷。



竹令謙本想時候也是不早,明日還得早起作畫,欲要歸家就寢,出言勸慰袁昊幾句,要他歇息一晚,卻是激起袁昊的好勝心,迷蒙間豪言一出,下了賭注,致使竹令謙留了整夜,親自盯著袁昊捉野鰍。



竹令謙豈會料到,這袁昊大出豪言在先,想不到竟會把自己說過的話,連同賭注忘得一乾二淨,當下又是生氣又好笑。她撅嘴道:「袁昊,你說話可得算話,我只畫好一半,另一半你得讓我畫。」



這番話乍聽甚是俏皮憐人,卻是說得斬釘截鐵,全然沒有半分討價還價的餘地。



眼見竹令謙不似平常淡然端莊,反而是一副氣勢洶洶,偏執鬧起彆扭的模樣,袁昊心中大感新奇,連氣都忘記生了,傻愣愣盯著對方。他固然知道竹令謙畫技高妙,受人尊稱為「墨竹小姐」,卻不曉得她對畫畫有如此驚人的執著,一扯上畫畫,就宛若性情大變,變了個人一般。



竹令謙察覺那目光,臉上微微一紅,道:「你瞧甚麼呀?」木枝又往袁昊身上招呼,搶道:「是、是你……你說沒有閒暇時間可以浪費,要是自己睡著,就想辦法叫你起來,倘若叫不醒來,就隨我處置。」



袁昊眼珠子一轉,經竹令謙一說,漸漸憶起確有此事,昨夜他練到酣熱,生怕自己不慎睡去,眼下時間所剩不多,哪裡有時間安然睡覺?自己得儘早掌握泥鰍功,那便是最好。不料他奮發苦練,終究還是睡了過去。



袁昊拍開戳來的樹枝,歎了口氣,左右探望,道:「我睡了多久?竹爺爺去哪了?」



竹令謙道:「爺爺回去準備早飯,他說等你醒後,回家吃飯,修練一事,暫且再說。」



袁昊點點頭,咬牙強撐身子起身,只覺兩腿虛浮乏力,不知甚麼時候會倒,顫聲道:「那咱們回去吧。」



「等等。」竹令謙喝道。她快步來到袁昊身前,神情專一,眸光凜然,不知從何處拿出一隻毛筆,道:「約定就是約定,讓我畫臉。」



袁昊艱難停下步子,有些煩躁道:「妳已經畫過了。」說罷,就要揮開毛筆,行過她身側。



竹令謙輕哼一聲,香風拂動,大袖飄舞。袁昊隻眼前一花,搞不清楚情況,一隻玉手輕輕按在自己左肩上,竟有種沉得再也舉不起手的感覺。竹令謙掌心出勁,猛地欲推,驚覺而動的袁昊右手忙要捉去,卻反被扳住腕骨,往旁一扭,動彈不得。



袁昊心知毫無抵禦法子,再這般下去,定會被掌勁直逼而退。他急中生智,腳下一滑,自竹令謙身側避去,卻是昨日所學未成的泥鰍功。



竹令謙起初被這招驚了半晌,「咦」了一聲,低喃道:「泥鰍功!」倩影一轉,右足輕點,欺身追來,三兩下便即追上,道:「使得還算不錯,不過看樣子,你還是不明白『擠身』是什麼,終究不敵能使用道氣的武者。倘若你悟得『擠身』,倒也不至於如此好捉。」



袁昊暗暗叫苦,心想令謙姑娘說得不錯,這泥鰍功雖然已能使,但只要一日不悟甚麼是『擠身』,就存有瑕疵,達不到竹爺爺說的『游戈擠身』。



竹令謙見袁昊目中恍惚,知是機會,大袖飄飄,雙手掠出,左掌對準袁好的右脅,右掌拍在左肩,眸光閃爍,齊發掌勁。



袁昊反應不過,一路被掌勁向後逼退,加之雙腿軟而乏力,根本停也不住,最後背脊、後腦直撞在樹,痛得低吟一聲,怒道:「龜爺爺的,妳瘋了不成?」



竹令謙冷漠道:「我要畫。」僅三字一出,莫名散發一種凜然氣勢,猶似酷寒極地襲來的冷冽寒氣,令人不寒而慄。



袁昊平生從未見過有人能對一件事情如此執著,不禁微微一抖,驚道:「妳……妳這不是畫了?我臉上的大花臉不就是妳的傑作?」



竹令謙那漂亮眸子微微睜大,神情淡漠道:「是啊,多虧你的右手,毀了未成的畫作。哼,要不折了你的右手罷?」她邊說著,目光往下一瞥,死死凝著袁昊的右臂。



嚇得袁昊臉色蒼白,抱住右臂,忖道:「我右手傷勢還未好,倘若讓妳又折,豈不又加重傷勢?那是萬萬不行。」



見竹令謙堪堪逼近,袁昊迫不得已,往地上一倒,四肢大攤,歎了口長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問道:「令謙姑娘,妳想怎地做,全隨妳意便是,愛畫就畫,管他大花臉大醜臉,只要不折我右手,那都好說。」



那「愛畫就畫」四字一出,只見竹令謙歛下氣勢,轉而淡笑,喜道:「好,我答允你,不折你手便是。唉,可惜你方才那一手,毀掉這畫了。儘管差強人意,還是得補救一番,現下不准動,聽明白嗎?」



袁昊簡直欲哭無淚,點點頭,忍著臉上又癢又冰的感觸,頻頻想道:「往後絕不能和畫畫扯上關係,否則必會惹得令謙姑娘生氣。」
2023-03-03 01:47:54
怕你受傷害,安慰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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