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畫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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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0 20:00:32

第二百七十章 團圓





袁昊淺淺一笑,忖想:「果然師姐就是江小二的女兒,不枉我和姓都的費了大把工夫。」



只見小琉璃渾身微微發顫,低垂腦袋,面有大愧,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微微滲出殷紅血珠,滾滾淌落。此時她腦中空白一片,實不知該如何啟齒才對。她想起師父曾說過江湖之中,「人心難料」四字,想起霍尹、霍哲等人的嘴臉,害得爹娘飯館生意慘澹,還被冠上莫須有的罪狀,蒙受冤屈,想到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就覺通體發寒,難受地宛若肝腸寸斷,無顏面對爹娘。



江小二抽抽鼻子,沙啞嗓子道:「傻孩子,傻孩子,快過來!讓爹好好看看,妳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小琉璃想了片刻,面容一板,依言慢慢靠去,動作卻是僵硬十足,一步一舉都動得極緩極緩,好似蝸牛前行,那一步踏出,感覺和原地踏步並無二異。



袁昊看不下眼,道:「小二,要是你家女兒在山上過得不好,讓人欺負,那該怎麼辦?」



江小二為人父母,向來把小琉璃當成寶捧在掌心,不許任何人傷著愛女,一聞此言,哪裡還能沉得住氣?只見他氣得哇哇怒叫,罵道:「誰!是誰,誰敢欺辱我寶貝璃兒?要是讓我知道,我、我雖然不會武功,定也要和他拼命個三百回合,好替璃兒討個公道。」他這話全憑一股惱怒說了出口,全無半點虛假之辭。



小琉璃聽得是一陣感動於心,這些年下來,自己為爹娘添了許多麻煩,卻從未下山探望過二老一回,現下總算相見,也不見對方提及這些年的任何一件事情,或一絲抱怨憤懣,反倒是關切起自己安危。小琉璃心腸軟下,再也忍受不住,淚如泉湧,怎地也停之不住。



江小二見女兒如斯,眼眶微熱,驚道:「璃兒,妳……妳這是怎地啦?」聲音中微微帶有一片哭腔。小琉璃只管搖頭,才剛抹掉了淚,不久又熱淚盈眶,索性便不再管。



當下就見江小二、小琉璃父女倆愈靠愈近,相擁一塊,低聲抽泣起來,誰也沒有多說甚麼。片刻之後,他倆應是顧及店內來客,雙雙退開幾步。但見小琉璃臉上梨花帶雨,頰上一抹淡淡紅暈,襯著滿足喜色,以及些許羞色,目中精亮,顯是了卻一大心事,整個人愜意不少。



江小二忙邀袁、都二人入店,找處座位,替他們備好茶水,急急忙忙拉著小琉璃逕自走入灶房。但聞灶房連連傳來又驚又喜的叫聲,卻是那位有孕大娘的聲音。



店內來客多是陪伴孩子的隨僕或親人,他們循聲看去,紛紛想探個究竟,目中洋溢著好奇,奈何灶房前用塊鵝黃色大布簾虛掩,除非有人撥開布簾,否則外頭是難見著裡頭情況。



他們均想:「方才那姑娘穿著峨嵋派的袍子,那她定是峨嵋派的哪位師姐,如此說來,只要和這家飯館打好關係,討得那位師姐高興,指不定就能拜入峨嵋派門下。」想畢,趕緊讓身旁孩童拿了武幣,待小二一出來,多點幾壺好酒、幾道好菜。



就在這時,忽聽得灶房傳來「啪」的一聲脆響,眾人不由吃了一驚,有的人摀著自己臉頰,一副吃疼模樣。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亮響,更是嚇得眾人脖頸一縮,微微抽了口氣,有的人更是心有戚戚焉的神色。



過得少時,只見江小二拉著小琉璃走出灶房,向袁昊、都爭先走來。袁昊吃了一驚,但見江小二左右二頰上都有個巴掌印子,又紅又腫,卻一點也不礙他喜氣洋洋的臉色,好是古怪。



小琉璃忍受店內來客異樣的目光,當下羞赧一張小臉,再也不見平時知性和藹的模樣,似個靦腆的小女人般。她落座袁昊身側,瞪著還凝望自己的袁、都二人,氣而冷笑,道:「你們兩個看甚麼看?再看一眼,我就請掌門讓你們多寫幾千遍經文,讓你們整整一個月都不得出房門一步。」



袁昊、都爭先聞得這話,臉露驚恐之色,忙打個哈哈,大聲嚷道要吃甚麼紅燒魚、雞腿、豬蹄子云云,再也不敢看小琉璃一眼。



江小二大是感激袁、都二人,他們一家終於得以團聚,實感心神大慰,心想人世間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此。他熱血湧上心頭,一口氣剛出,便朗聲道:「各位客官,今日店內用飯,就由小的我全說了算,通通免錢!」



眾來客一聽免錢,雖不知個所以然,還是不由歡聲鼓舞,叫好起來。



江小二讓妻子燒了一手好菜出來,有菜有肉,葷齋皆有,盛大招待了袁昊、都爭先。袁昊二人久違地吃上葷食,只感格外美味,他們在派中不是吃些青菜豆腐,就是饅頭淡粥,平時吃這些清淡之物,倒無不妥,但連連五天都吃這些,實在受也不了。



這一飯用過,待店內客人走得差不多,江小二早早收了店,和江大娘親自出來奉茶,感謝袁昊、都爭先二人仗義相助,讓他們一家得以團聚。



袁昊忙稱不敢,笑道:「小二……呸,江大叔,江大娘,你們寶貝女兒已是咱倆的師姐,今後別說你們感謝咱們,咱們還想請二老讓師姐別太嚴苛,咱們也好混水摸魚。」



小琉璃本來聽得江小二、江大娘說起自己的過往事情,只感一陣靦腆,滿臉紅撲撲的,但一聽得袁昊的話,臉色當沉,頓時冷冷道:「袁師弟,此次多虧有你們相助,我和爹娘才能……才能團圓,我自然好生感激,大恩大德,永生難忘。但事情一碼規一碼,你們要是以為我會通融你們胡作非為,那可就大錯特錯。」



袁昊瞧小琉璃臉色說變就變,是非分明,目光銳利如刃,和適才嬌羞模樣大是不同,不禁暗暗佩服,笑道:「師姐,這我曉得,不過就開開玩笑,咱們可不敢得罪師姐。」



江大娘滿意點點頭,笑道:「大牛,你好好瞧瞧,咱們女兒是不是和她老娘一樣,巾幗不讓鬚眉,哼!一群臭鬍子,有甚麼好神氣?」江小二連連搗頭,稱是不停。



江大娘接著又道:「璃兒,妳這樣做就對了,聽好了,對付男人,千萬不可向他們示弱,更不得軟語順從他們,男人這種東西,就是賤性子皮癢,不好好管教,他們定會背著人再外胡搞瞎搞。妳以後要是嫁了人,這馭夫之術,娘再好好教妳。」



小琉璃飛紅上頰,道:「娘!妳說甚麼呢,我、我……」她本要說「我可是峨嵋派的弟子,怎麼能夠嫁人?」,但轉念一想,自己並沒有出家為尼,確實是可以嫁作人婦,不過如今她沒有半個物件,那馭夫之術,想來不學也罷。



眾人聊得興致大好,茶水喝盡,江小二拗不過江大娘的要求,硬是拿了幾壺好酒,非要和袁昊、都爭先、小琉璃痛飲幾杯不可,確實有巾幗佳人的豪爽之氣。



這天傍晚,師姐弟三人假借不辭酒力,約定改日再來,告別二老,悠悠慢步於街上。此時天邊泛黃透紅,烏鴉聲呀呀叫響,夕陽斜照,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三人回到峨嵋山下,發現平地靜悄悄的,再無任何一人身影,派中的收徒大會已然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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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0 20:00:58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新進弟子





隔日清早,華藏寺鐘聲作響,峨嵋派眾弟子聞聲而動,堪堪聚到山巔。昨日剛拜入門下的新弟子由派中師兄、師姐帶上山巔,盤坐於地,盡是一臉睡眼惺忪,疑竇不解的模樣。



過得少時,圓如、圓容、定寧師太三人自寺內行出,坐在蒲團,開始唸詠「觀音心經」,解釋講經。大多新進弟子不通佛法,他們本來或聽信家中長者之言,或為武律道盟五霸的名頭慕名而來,根本不懂圓如師太念詠經文之意。



袁昊、都爭先二人跟著師兄、師姐一同打坐。他們既背熟經文內容,經中難解之處,小琉璃一點一滴傳授融通,是以悟通,要聽佛法修行,那是再簡單不過。



袁昊放空思緒,所有念頭都想著經文,圓如師太唸一句,他便想一句,幾個吐納後,已然心無旁騖,不聞不動。到後來,隨著圓如師太一字一句唸下去,他逕自快了圓如師太一步,搶先想著下一句經文,驀然之間,只覺山上的純精道氣源源湧入體內,和至今萃取的道氣截然不同,好是愜意難言。



袁昊吁了兩口氣,突然心神大跳,忖想:「怪了,都爭先曾說過,咱們島民修練逍遙定心訣,就決計無法修練中原的心訣心法。怎地我唸了幾句經文,竟能萃取山巔的道氣?」



袁昊並不曉得,瀛海島民確實無法運行「逍遙定心訣」以外的中原心訣,更別說是達到少沖境後期,用以修練內力的心法。此時他之所以能夠邊唸經邊萃取道氣,乃是因為佛和大道,相似而又不相似,佛經並非武律,卻同樣具備「根源」。峨嵋派所念詠的「觀音心經」,和武律心訣不同,然而殊途同歸,同樣能夠萃氣,原因就在於此。



新來弟子察覺人群當中,有個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袁昊,正自打坐靜修,好似明白佛法經文一般,只感一陣古怪,又是指指點點,又是低聲細語。



峨嵋山巔上本來靜默無聲,惟有圓如師太念經聲息。此時那群新來弟子話聲不高,卻正如聚沙成塔,聚少成多之理,無數人聲音雖然細小,但紛至遝來,多多少少使念經的弟子心神受擾,怒目而視。



待唸到一個段落,圓如師太慈和一笑,目光凝在那群新來弟子,道:「本門講求佛法緣分,緣起緣滅,其實都是有跡可循,正因為那是諸位的業。業有善惡之分,就好比人性善惡,過去的因,現在的果⋯⋯你們新來乍到,不悟佛法,這『觀音心經』自然也就難以理解。從今爾後,須專心致志,將勤補拙,作為江湖武者,抑強扶弱,作為道盟五霸,以身作則,萬萬不可玩物喪志,或以非難他人為樂。」



她接著目光一轉,看向袁昊這一夥人,笑道:「你們身為派中師兄、師姐,當年的你們,便猶如現下的他們,懵懂無措,你們要好好鞭策砥礪新進弟子,莫要讓任何人落下。重中之重,先讓新進弟子背熟觀音心經。」



派中那些弟子嘿嘿壞笑,緊緊盯著新進弟子,齊聲應是。圓如師太點點頭,又說幾句勉勵督促的話,早早結束今日的唸經修業,讓弟子先行回到各自別院。眾人用過早飯,派中師兄、師姐監督新進弟子抄寫背詠經文。



袁昊、都爭先聽得各處別院哀嚎遍野,背詠的全是觀音心經的內容,憶起二人一連苦待五日,實在是苦在心中,心有戚戚焉。



小琉璃瞧著二人臉色,早就猜到二人想法,臉上流露笑意,道:「二位師弟,你們閒來無事,不如來和師姐練練手?」



袁昊聞言這話,心中大有戒備,滿臉疑色道:「師姐,當真只有練練手?莫非要咱們練個一百回、一千回?」



小琉璃輕輕哼了一聲,道:「袁師弟你不想練,那倒也無妨,不過若是讓師父和掌門師叔知道,你在打混摸魚,無事可做,指不定她倆老人家一發起怒,會要你接著再寫心經。」



袁昊、都爭先一聽到「接著抄寫經文」六字,神色皆變,渾身大抖,思緒恍惚,想到那五日來的苦楚,以及得來不易的自由。他們驚恐過劇,一時之間,全然沒有想到,圓如、圓容二位師太慈悲為懷,素來寬宏大量,哪裡可能會為這點事情大發脾氣?



都爭先率先搶道:「師姐,我雖然有傷在身,武功低微,但身為新進弟子,理應聽從師兄師姐的命令,我願意和師姐比試比試。」



小琉璃和藹笑道:「古人言:『識時務者為俊傑』,都師弟果真機敏過人,好!那咱們不用道氣,只比招,不比力。」



正當都爭先打算回話,袁昊當即搶上一步,怒道:「龜爺爺的,姓都的你滾遠點,身為派中小師弟,我年紀最小,還是該由我先來。」



都爭先搖搖頭,佯裝關心道:「不可,不可,我年紀最大,這等苦差事還是由我,你在旁好好看著。」



袁昊道:「放你的狗臭屁,師姐是找我練手,自然是顧及我武功最低。何況明知你有傷在身,我怎地可能放任病人如斯?」說罷,緊緊抓了都爭先的腿,死活不肯鬆手。



都爭先甩了幾腿,發現根本掙脫不得,罵道:「滾開,滾開!誰要你的狗屁關心。」



眼看二人自小小鬥嘴愈鬧愈烈,愈罵愈難聽,儼然就快吵了起來,惹得別院弟子紛紛循聲探頭,大有看熱鬧之意。



小琉璃美眸圓睜,眨了幾下,她怎地都想不到,自己不過起了個頭,不過幾息功夫,眼前這一少一小竟能鬥起嘴,吵得不可開交,實在大出乎預料之外。



她忍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戲謔目光,嬌軀微微發顫,紅暈上頰,冷然道:「你們既然不願打,那就算了。不過我可不能放你倆無事可做,到處惹事生非。」



袁昊忙道:「師姐,我打,我願意打!讓我⋯⋯啊!」忽有一腳直踢在袁昊屁股,將他踢得五步之遙。只看他怒容乍現,道:「龜爺爺的,好你個都爭先,你都動手,要是我不還手,可說不過去,看招!」



都爭先躲過一拳,又踢了袁昊一腳,冷笑道:「小小娃兒,毛都沒長齊,還敢找我打架?」



小琉璃冷喝道:「夠了!你們倆,通通回房。」



袁昊斜眼瞧著小琉璃,上下打量,視線極為無禮,搖搖頭道:「師姐,妳這是濫用權力,實在太不可取。」



「哼!」小琉璃動作如電,右手食指向前猛然一點,指尖準確點在袁昊背心的「大椎穴」,登時令他渾身癱軟,一擊便倒。



她動作未止,左手跟著伸出。都爭先早有預料,竄身低頭,躲過這一擊。小琉璃右手隨而後至,左右雙手並用,每一指都蘊含不小道氣,指風呼呼,速度愈發飛快。都爭先愈躲愈是窘迫,呼吸堪堪紊亂。



小琉璃境界本來就比都爭先還高,加上都爭先傷勢未癒,功力未免大打折扣,避不了十招,慘叫一聲,落得和袁昊同樣下場,軟軟倒在地上。



小琉璃哼一聲,看著乾瞪眼的二人,嬌笑道:「好了,我看你倆精力甚好,就抄寫個三百遍心經,明日一早交出來。」說著,一手拖著一人,將動彈不得的二人帶回別院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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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0 20:01:22

第二百七十二章 峨山四劍





峨嵋派身為佛門一派,平素除了唸經練武,掃地學佛,種種花草外,幾乎沒什麼事情可做,要不自行找事情做,要不下山替村民幫點小活,新進弟子經派中師兄師姐提點,只待不足五日,已然習慣派中上下的習性和風氣。



袁昊、都爭先同樣染上峨嵋派的悠閒習性,平時早起念經萃氣,午後過招習武,其餘時間二人會在房內接著修練「逍遙定心訣」,或是讓小琉璃找出去過招練手,於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得鼻青臉腫,落花流水。其後不知是圓如、圓容哪一位師太聽聞此事,命三人上到華藏寺旁的庵屋,持劍過招,二位師太便在一旁詳加指點。



只見小琉璃淩空連出四劍,每一劍當中的劍勢不盡相同,既雄、又秀、或奇、似靈,正是那「峨山四劍」的劍法。但見劍招時如燕雀撲飛,亦如蜻蜓點水,嗤嗤兩聲,劍刃撕開空氣,向外伸不出多遠,很快收勢而回,劍招連綿不斷,宛若流水不瀉,無窮無盡。儘管四招劍勢再如何不同,始終不離一個「柔」字。正是因為峨嵋派以女子居多,歷代掌門人又無一不是女子,創立出來的劍法招數,自然陰柔之氣甚重,峨嵋派劍法不去和人比力勁大小,更不願逞兇鬥狠,一切要旨,是在護己為安,因此離不開那「柔」字。



小琉璃笑道:「二位師弟,不是師姐我自誇,這『峨山四劍』的功夫,就算放眼整個中原,也是一等一的劍法武功。本來要學上這套劍法,少說要潛心修練三年,師父和掌門師叔才會傳授新進弟子,不過她二位老人師既決定要先傳授你們,那是你們福氣。」



袁昊、都爭先互看一眼,圓如師太先前當眾使過這套峨山四劍,連綿中生機不止,致柔如水長流,當是奇妙無窮的劍法。他們一想到得以學會這等劍法,對於往後二人保身保命,大有用處,如何不喜不自勝?



袁昊臉上喜色難掩,尋思起來:「這峨山劍法雖是陰柔劍法,但我若能學成這套劍法,威力自然要比絕千劍法厲害多了,從此以後,我依仗多了一分,別人看我使了峨嵋派劍法,理應不敢得罪,嘻嘻,那豈不妙哉?」



瀛海島二人當下齊聲稱是,謝過二位師太傳授之恩,用心學起峨山四劍的劍法精要,種種繁複變化,四路劍勢各有五招,總計二十招,其中多處劍中訣竅,乃是攸關佛法之理。小琉璃說了一回,二位師太跟著詳加解釋,將佛理化繁為簡。



而那層層佛理之中,許多地方都和觀音心經講述的不謀而合,甚至用不著二位師太說明,瀛海島二人便已悟通。



袁、都二人這才恍然大悟,總算理解為何二位師太要逼迫新進弟子背詠佛經,原來不僅僅是因為「觀音心經」可以萃取道氣,與此同時,也是為了學習這套「峨山劍法」的必要途徑。



一連數日過去,都爭先身上的傷勢已好去七八成,袁昊劍法造詣亦有顯著提升,他們上午念經,午後修行,傍晚前練劍,夜裡抽空修練定心訣,這小日子倒過得愜意自在。



他們自出島以來,為了判官槌得罪武律道盟,此後為避及武律道盟眼線,無論做甚麼事,皆是戒慎恐懼,處處有所顧忌,連是吃飯睡覺,偶時都會想起道盟的事情。如今在峨嵋派的日子,既無追兵來犯,更有圓如、圓容二位師太,以及小琉璃細心勘照,不必憂慮有人會拿他們如何,是以在逍遙定心訣的效用下,聚精會神習武,學起來自然事半功倍,接著再過數十日,使得峨山四劍,竟已有小琉璃幾分神似。



不僅小琉璃為之吃驚,圓如、園容二位師太更是瞧得眼中驚喜一片,忖道:「昊兒和先兒的悟性竟如此之高,尤其是昊兒,三人中就屬他武功最低,然而劍法上的造詣,卻是遠勝其他二人。」



一日,天都未明,袁昊、都爭先起得大早,在別院外頭練了一會兒劍。他倆虛招以對,一人出招,一人還招,劍聲嗤嗤。二人招招刻意出得極緩極慢,深怕吵醒其餘弟子,然而二人時不時鬥嘴幾句,聲音不自覺愈來愈響,兀自驚醒不少新進弟子。那些新進弟子遠遠隔著窗牖,循聲看去,瞧見袁昊、都爭先二人竟使得那套峨山劍法,當是驚駭無比。



不少弟子目中閃過猜妒之色,他們已聽派中師姐師兄提過袁都二人的事情,知道這二人和眾人一樣是新進弟子,然而在他們苦背經文時,這二人為何得以先學成武功?他們愈思愈覺心有疙瘩,均想:「這二人定是想向咱們炫耀,才特意挑一大早練劍,憑甚麼他們得以先學武功,咱們卻不行?哼!不過就是闖入一個破洞,有甚麼好神氣?」



就在此時,忽聽鐘響噹噹大作,眾弟子這才連忙回神,穿好衣物,倉促奔上山巔。眼看袁昊、都爭先已先眾人一步,落坐於此,眾多弟子憤憤不平,經過他倆身側,冷冷斜眼睥睨二人。哪知袁、都二人根本視而不見,好似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更是惹惱那些弟子。



這日午後,二位師太正自在庵外等著袁昊三人,過得不久,見袁昊三人到來,拱手行禮,齊聲道:「弟子該死,讓二位老人家好等。」圓如、圓容二位師太靜靜回笑,搖了搖頭。



圓如師太目光一掃,突然輕輕「咦」了一聲,一雙精目緊緊盯在袁昊身上,察覺他周身氣勢和昨日大不相同,增盛不少,道氣亦足足增加一倍有餘,連連點頭,喜道:「好,好,昊兒,當初為師碰著你,你還不過執者二脈,短短不到一個月,便踏入執者三脈境界,你很用功。」



袁昊自知境界的提升瞞不過二位師太法眼,當下笑嘻嘻道:「多謝師父!」他這數十日為了習得「峨山劍法」,全心全意投入其中,清晨修練「觀音心經」,夜裡修練「逍遙定心訣」,如斯進展之下,今早竟不知不覺邁入執者三脈的境界,無疑是莫大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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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1 20:00:26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心有不服





袁昊晉升執者境三脈的事情,眾師兄師姊早已察覺,很快在別院傳了開來。那些新進弟子記性較差者,一連抄寫數十日佛經,兀自未背熟觀音心經,其他不乏不少烏衣子弟,聽到袁昊晉升境界的消息,再也按耐不住心中不平,怨詞詈語,喋喋不休。一時之間,甚麼「偏袒」、「不公平」的聲浪接連而起,整個峨嵋山都已知道袁昊、都爭先二人率先其餘新進弟子一步,習得峨山四劍。



派中年紀較長者,知悉袁昊功勞不小,先是闖洞救人,接著揭穿霍哲等人的惡行,其後還以小琉璃師妹清白,他膽敢當面和烏衣子弟叫板,替許多平民子弟出了好大一口惡氣,頗得好感。況且小琉璃師妹還是圓容師太唯一的親傳弟子,也難怪二位老人家起了偏袒之念,率先傳劍法給袁昊。



隔日午後,新進弟子上到山巔練武,二位師太並未在場,當是由定寧師太指點新進弟子武功。定寧師太簡單指點一些基本的拳腳功夫,以及靜心修練境界的要領,在場弟子大多年紀輕輕,境界不高,多半是執者境界的武者。他們這數十日自朝到晚都在背詠佛經,抽不出空閒練武,此時能聞得身為過來人傳授的武者心得,如何不大喜過望?



定寧師太境界雖然遠遠不及圓如、圓容二位師太,但體道境前期的境界,要一一解惑執者境界的問題,倒不成大礙。



只見定寧師太臉上淡笑,從容應對眾弟子的諸多問題,若有深奧難悟之處,便逐一詳加指點,溫言勉勵,毫不馬虎。新進弟子中以烏衣子弟居多,自小養尊處優,成天讓人供著當小祖宗照料,心性不堅,一受人溫言誇耀,便覺極為受用,心花怒放,得意忘形起來。



但聽她道:「武者之道,重在精不在多,境界高低並不代表實力強弱,悟道的慢和快、淺和深,十二經脈的粗細,都會影響境界提升的速度。你們須當切記,本門無論內功外功,處處體現『柔』之致,要想把本門武功使得出神入化,需有精純內力不可。」她這話隔了半晌,接著道:「你們如今境界未到,沒辦法將天地間的道氣化成本源道氣,本源道氣未生,自然無法練就出內力。你們聽好,練武之道在於一個『心』字,此不正是佛門至理所在?因此不可妄自菲薄,本門武功可以不如人,但若論心性之堅,全中原可無人能企及本門的高度。」



眾弟子聽到這番話中的肯定和自信,雙眼放亮,不住心神嚮往。有人大吸一口冷氣,有人拍腿叫好,有人說個不停,有人暗自肯首,儘管他們尚還不懂甚麼至理心性,也不明白他人為何無法企及,只不過自古以來,江湖武者均有一種爭強拚高的血性,非要贏過他人,非要勝過一分不可,這等血性隨著時代推移,無止盡地延伸放大。因此一聞得能贏過他人,眾弟子便甚麼都不管,腦中逕自突發異想,自顧自高興壞了。



定寧師太笑道:「眾弟子聽好,本門當中就屬掌門師姐,二師姐,以及我武功最高,你們要過不久,便可擇人拜師,不過掌門師姐她身為五霸掌門人,事務繁忙,平時沒什麼閒暇時間教導弟子,而二師姐她只收中意的弟子為徒,其餘弟子一蓋不收。你們須好好考慮清楚,甚麼對你們來說是最重要,良禽擇木而棲,就看你們想挑選什麼樣的好木。」



有弟子出聲道:「師……師太,弟子斗膽,敢問您收甚麼樣的弟子為徒?」



定寧師太又笑道:「勤奮用功者,品行優良者,只要能達到其中一點,我便收人為徒。說來慚愧,峨嵋派中多數弟子,都是我門下徒弟。」



眾弟子聞言,總算安心下來,紛紛高聲叫道:「師太,我!我!弟子會很用功修練,絕不會好吃懶做。」、「師太,弟子這一生從未幹過喪盡天良之事,這第二點正適合我。」、「師太,您說的那二點,弟子二者俱全,請您直接收弟子為徒吧。」、「放你個狗臭屁,你憑甚麼就是二者俱全?我不信,師太,弟子這人見義勇為,絕不會放任惡徒欺淩弱小,請收弟子為徒!」



只見有人不顧爭吵旁人,奔到定寧師太身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連連磕頭。那人道:「師父在上,且再受弟子一拜。」說罷,又磕了一個頭。



眾人見有人搶跑,紛紛效仿那人行徑,撲通撲通,無數人跪地磕頭,齊聲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定寧師太瞧著數百弟子跪地磕頭的場面,不禁心底好是得意,臉上閃過驕矜之色。其時,耳中忽聽得身後傳來兩道嗤嗤劍響,劍聲一輕一重,顯是有人在比劍過招。她微感古怪,循聲回頭,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臉色大沉,目中閃過一抹惱火,冷然喝道:「袁昊,都爭先!誰准你們比劍的?」



那比劍二人,正是袁昊、都爭先二人。



那些跪地磕頭的新進弟子紛紛臉色微變,起身而立,臉上轉喜為怒,恨恨瞪著袁、都二人。



只見袁昊撤劍退開三步,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師⋯⋯師,嘿嘿,師太,咱們這當然是聽妳老人家之言,為了光大峨嵋派,不甘弱人一等,拼命練武啦。」他本來想學著小琉璃的口吻,叫定寧師太一聲「小師叔」,然而想來這位定寧師太和那些紈絝子弟向來很是要好,霍哲等人被自己揭露惡行,勢必已惹得對方不快,也就作罷。



定寧師太年紀正值三十出頭,風韻猶存,一身樸素法衣勾勒出成熟曼妙的姿態,加上她容貌甚好,這些年來,不知讓多少年輕男弟子心生愛慕,癡戀不已。其時,她聽到那句「老人家」,雙眸幾欲要噴出火來,要不是她早已知道袁昊是大師姐的親傳弟子,心中百般忌諱,不敢貿然出手,否則必定要他付出代價不可。



她輕輕吁了口氣,壓住怒火,看過都爭先一眼,忖道:「。哼!這袁昊壞了我多年來的計畫,實在可惡至極,如今霍哲、霍尹二人雖然是被閉門思過,但依大師姐的性子,她定會找機會將二人逐出門派,此事若是讓霍家知道,他們絕不可能再支持我登上掌門之位。要是再這般下去,這掌門之位極有可能就會被小琉璃那小妮子奪去。」



想到此處,眉宇漸漸深鎖,她目光一轉,赫然察覺眾弟子盡在冷眼瞪著袁昊、都爭先二人,冷冷笑道:「袁昊,都爭先,你們既然這般愛使劍,正巧你們已經從掌門師姐那學會『峨山四劍』,不如就你們來示範『峨山四劍』的劍招,好讓在場弟子開開眼界。」



袁昊、都爭先習得峨山四劍的消息,既然傳遍整個峨嵋山,想當然爾也傳到三位師太耳中,定寧師太刻意挑此說出這話,其歹心如何,瀛海島二人哪會不知?



袁昊暗吃一驚,想道:「龜爺爺的!好你個定寧,這臭尼姑當真幹得出來。她如此一說,誰還不曉得咱們的確學了劍法,還是由堂堂峨嵋派掌門教出來?」



果然在場弟子聞得此言,各各冷眼瞪來,大感忌妒,心想這袁昊有甚麼了不起?憑甚麼他得以讓掌門師伯親自傳授本門劍法,憑甚麼自己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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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1 20:01:22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好人壞人





那烏衣子弟臉色當沉,冷然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袁昊笑嘻嘻道:「大少是甚麼意思,我便是甚麼意思。大丈夫言而有信,武者沒了信譽,那和小人有無二異?我自然是信得過。」他這話乍聽是在繞口令,其言下之意便是:你方才怎地講求他人分享,現下就該如何要求自己分享。倘若你言而不信,那就是承認自己是無恥小人。



那烏衣子弟聽出話中之意,眉頭深鎖,雙目閃過絲絲殺意,不過那殺意轉眼即逝,他很快吁了口氣,平復情緒,拉著一張臉笑道:「袁昊,這事情怎麼能這般胡開玩笑?錢財和劍法,怎地能一概而論?武者談錢,實在是、實在是……太過俗氣。」



袁昊哈哈大笑,道:「聽大少口氣,好似把錢財當身外之物啦?」



那烏衣子弟想了片刻,偷偷瞟了周遭弟子一眼,點點頭答道:「不錯,錢財乃身外之物,不可強求,不可貪戀。」此言一出,四周弟子紛紛認同叫好。武者重武不重財,重信不重麗,錢財無疑是身外之物。他耳中聽得人聲不止,只覺眾人都是自己的靠山,心中大有底氣,笑而又道:「袁昊,難不成依你看來,堂堂峨嵋派的絕學應當和錢財同等而語?」



袁昊眨了眼,搖頭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大少你不想給,那也罷了。」



那烏衣子弟見袁昊反應平淡許多,以為他是察覺自己說錯話,心生懼怕,底氣更足,嘿的一聲,睥睨著袁昊,朗聲道:「袁昊,若是有人花下大把重金,請你將本門神妙劍法傳授外人,你是賣或不賣?」



袁昊眼珠子一轉,追問道:「大少,你說的這人是誰?」



那烏衣子弟被這問題問得一愣一愣,一時反應不過,道:「什、什麼?」



袁昊繼續道:「這人是好人壞人,是奸臣忠臣,是君子小人,你話沒有說清楚,情況不明確,我怎地知道該不該賣?」



此話一落,所有人臉色皆變,或怒或疑,心想難不成對方只要是個好人,奉上金銀珠寶,你便要將本門傳承多年的劍法賣了出去?只要不是惡人,你就要以錢財衡量先人傳承下來的武功絕學?



在場弟子年紀甚輕,氣火旺盛,很是容易心浮氣躁,他們只想到此處,就覺惱火之極,怒火一攻心,哪裡還會多加深慮甚麼?只見本來緩下敵意的弟子臉上又現怒色,連連喝道:「袁昊,你好大的狗膽!」



又有弟子罵道:「袁昊,你當真豬狗不如,掌門師伯傳授你本門劍法,那是一片好心,你、你竟毫無感念於心,一心想著要將劍法賣給外人?」



還有弟子鄙夷道:「這等人竟然是本門弟子,要是讓江湖各路朋友知道,人人都要唾棄我峨嵋派弟子,心無門派,不守規矩,那就是遺臭萬年的罪過。」



定寧師太聞得這些風評,心頭甚喜,知袁昊這話無疑是自尋死路,自食惡果,此刻正是剷除他的大好機會,當下連連向那烏衣子弟使動眼色。



那烏衣子弟會意過來,輕輕點頭,義正嚴詞道:「袁昊,你這般無恥無禮,違眾叛逆,更甚還想著滿足私慾,該當何罪?」



袁昊沐浴來自四面八方的惡言批判、冷眼嘲諷,要是換作尋常人等,心態較差者,必然會怕得難以自己,跪地求饒不可。然而瀛海島民天不怕地不怕,數百年來早已慣了中原、西域的惡言相待,區區數百名少年少女口出惡言,倒也罵不出甚麼難聽話。但見袁昊突然哈哈大笑,雙手捧腹,笑得前俯後仰,雙足跺地,只差沒有打滾在地,舉止誇張,眾弟子一愣之間,更是勃然大怒,罵聲愈發響亮。



一旁都爭先同樣飽受惡言相向,無奈地歎了口氣,沒好氣瞪了袁昊一眼。



峨嵋山巔從一開始的質疑聲浪,轉變成闃然無聲,爾後又掀起一片罵人聲息,可謂一波三折,和往昔寧和無擾的峨嵋派大相逕同。



袁昊耳中聽得罵聲竄入左耳,很快又從右耳竄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待得眾人罵得累了,聲音漸小,他才道:「諸位朋友,還有大少,你們誤會我的意思啦。」



那烏衣子弟冷冷一笑,忖道:「諒你也變不出甚麼把戲。」朗聲又道:「事到如今,還有甚麼好誤會的?」



袁昊道:「倘若惡人向我央求本門劍法,就算他拿出幾百萬幾千萬武幣,惡人惡財,理應不該收取,不過惡財想必也是從無知百姓身上榨取而來,我便先訛詐他一把,讓他財貨兩空,嘿嘿,這不就替可憐老百姓報了一箭之仇?」



眾弟子聽到這裡,腦中一想,立刻明白過來,想到那惡人生無可戀的模樣,就覺一陣痛快不已,齊聲叫好起來。



那烏衣子弟哼了一聲,追問:「那照你之言,對方是好人就可以將本門劍法交給人家?」



袁昊道:「大少,既然是好人,好人有良知,又怎地會無緣無故向人索要門派絕學呢?他們就算走投無路,寧可心甘情願赴死,也絕不會拋棄自身氣潔,咱們武者之輩,碰上這等人理應是路見不平,出手相助。相救過程,我殺退惡人自然要用劍,是以好人見了本門高妙劍法,也不算我傳他,而是迫不得已讓他一睹觀看,是不是?」他說到後來,哈哈笑了起來。



旁人聽之有理,連連點頭,低聲說是,目光再凝,倒是對袁昊高看一眼,頗為心悅服氣。



袁昊接著又道:「大少,你覺得我說得對或不對?」



那烏衣子弟想都想不到袁昊口齒竟是這般淩厲,轉眼就化險為夷,讓人心服口服,當下目光微瞇,明白今日是無法借機除掉袁昊,臉上複笑,道:「袁兄弟說得不錯!這正是咱們武者輩的行為。袁兄弟,你也別整天大少大少叫嚷,從今以後我也是本門子弟,江湖武者,並無身分尊卑之別。你我相當,我姓霍,單字純。」



袁昊嘴中「喔」了好長一聲,眼睛放亮,道:「原來兄弟是霍家人,門派當中確實不該有尊卑之分,可是偏生咱們派中有幾名師兄,搞出這無聊花樣,害得小琉璃師姐受困九老禁地,嘻嘻。」當下將霍尹、霍哲等人幹得好事,以及自己如何救出小琉璃,還小琉璃清白,通通闡述出來,卻絕口不提那些人姓甚麼叫甚麼。



眾弟子聽得又驚又駭,他們早從派中師姐師兄那兒聽說,那位小琉璃師姐究竟是何人,她可是圓如師伯惟一的親傳弟子,身分殊絕,竟是有人膽敢對那位師姐出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霍純身為撫仙霍家人,平素就沒少幹過這等事情,心中大是不以為然,臉上假意正經,並未見著身後定寧師太臉上連連數變,拼命向他使動眼色。他義正嚴詞問道:「袁兄弟,咱們派中竟有這等惡人,實在丟大咱們峨嵋派的顏面,能否告知這幾位師兄大名?」



袁昊笑道:「稱他們為師兄,未免言過其實了,就叫他們狗王八蛋就夠啦。」



霍純眉頭微蹙,點點頭道:「那幾位狗……狗,師兄,究竟是何方歹人?」



這時,只見定寧師太忍不住喝道:「夠了袁昊,那是咱們派內的醜事,千萬不可再多說。」



袁昊管也不管定寧師太的話,壞笑道:「那幾位師兄,有二人是帶頭的罪魁禍首,一人叫霍尹,另一人叫霍哲。嘻嘻,霍兄弟,不知你認不認識這二位元狗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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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2 01:53:13
2023-04-12 20:00:31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此仇





只見霍純雙眼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置信般,嘴巴一張,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作何反應才是。他適才聽袁昊轉述小琉璃的遭遇,深慮妥當,知不可違悖眾人之聲,因此附和袁昊的話,卻怎麼也想不到,袁昊口中的狗王八蛋,竟就是他們霍家子弟。



霍純面如土色,錯愕之際,他腦中閃過千頭萬緒,目中陡生怒火,面目猙獰起來,臉皮肌肉微微跳動,看來可怖可畏。



霍尹等人的所作所為,峨嵋派中本來就鮮少人知,就算知情者心知肚明,礙于撫仙霍家的勢力,以及三位師太始終未嘗開口,長久以來亦不敢張言替小琉璃說話。如今事情已過,小琉璃恢復清白,峨嵋派弟子思回整件事情,當覺驚駭難言,對霍尹、霍哲大感憎惡,而對小琉璃愧疚以對。若非有袁昊出手相助,天曉得小琉璃師妹還得受困洞中多少日?是以當新弟子入得門派,竟無人提及小琉璃的事情,也就無從知曉。



袁昊見霍純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又見旁人睜大一雙雙眼睹的反應,甚是滿意,笑嘻嘻又道:「那霍尹、霍哲姓霍,卻是狗王八蛋。好巧不巧,霍兄弟你也姓霍。」說罷,打了個哈哈,便不再接著說。



一旁弟子只聽得莫名其妙,面有不解,不過稍有心思細膩者,思索片刻,立時察覺袁昊話中有話,藏有玄機,他是意有所指,至於所指何物,他們自然不敢去說,只偷偷打量霍純反應。



只見霍純冷下臉,道:「袁兄,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那些人有天大膽子,欺侮小琉璃師姐,實在可惡之極。他們絕不可能是咱們霍家子弟,定是打著咱們霍家大名招搖撞騙的武者,他們自然是狗⋯⋯狗⋯⋯你怎麼說的,他們就是甚麼。」他自詡修養極好,得在眾人面前當個風度翩翩的君子,絕口不說那「狗王八蛋」四字。



眾弟子聽他這麼說,細細想著那霍尹的不恥惡行,想起袁昊稱那些人是「狗王八蛋」,只覺再合適不過,他們愈想愈覺好笑,忽有一人輕笑,數人齊笑,最終哄堂大笑。



霍純氣惱之極,那霍尹、霍哲如何不是他霍家之人?他們不僅僅是霍家子弟,那霍尹還是他表兄弟,自小玩在一塊,彼此關係甚親。霍純長年居於江南一帶,這些年來,那霍尹時不時會寫信向他炫耀派中大小事情,對於小琉璃的事情,他更是早已清楚。他會決定拜入峨嵋派門下,很大原因都是霍尹、霍哲二人在此。



只見袁昊邊笑邊說著霍尹等人當時如何反應,一步步鋪成下來,而他又是如何應對,一步步化解難題,替小琉璃師姊討回公道,令真相大白。眾弟子聽了明白,不禁又服氣又敬佩,總算曉得袁昊為何可以先他們一步習得峨山四劍。



惟有霍純是愈聽愈怒,忍著滿腔怒火,斜眼望向定寧師太,見對方有意無意避過目光,臉色蒼白,顯是感到心虛有愧。他更是怒極,心想定寧師太在派中地位崇高,又和他們霍家大有關聯,居然沒辦法從一個剛入門的弟子手中保住人?他朝袁昊狠狠瞪過一眼,暗恨道:「原來尹哥和哲哥都是被你所害!怪不得這幾日我怎地都尋不著人,哼!要是沒有你,咱們霍家大可手握大權,派中上下誰也不敢招惹咱們。袁昊,你當真好大的膽子。這梁子既然已是結上,我霍純不殺你小命,替尹哥、哲哥出口惡氣,誓不為人。」



其實此事是非對錯,依旁人看來,無疑是錯在霍尹為非作歹,而非袁昊,然而對霍純來說,霍尹、霍哲始終是自家表兄弟,人心素來向己而排外,和袁昊這外人相比,他理應是向著霍尹、霍哲,哪怕事實擺在眼前,哪怕袁昊所言為真,兀自篤定錯在袁昊而非己家人身上。



只見他死死盯著袁昊一會兒,目中湧動四起,似有殺意、怒意、快意,錯綜交織,一轉即過,很快又收斂下來,最後看了定寧師太一眼,輕哼一聲,衣袂輕甩,走遠到旁。



這日傍晚時分,袁昊、都爭先跟著眾人用完齋食,回到房內,一屁股落在床上,沏茶啜飲,隨後閉目養神,歇息片刻,待天色深了,就欲修練「逍遙定心訣」。



其時,忽聽都爭先問道:「姓袁的,你明知那人是霍家人,幹什麼非要招惹他?」聲音當中,全是一片無奈之感。



袁昊笑道:「姓都的,你分明清楚得很,那霍家人無恥無德,欺淩老百姓人家,還自視甚高,儼然以為自己是山大王。這事咱們在撫仙早有體悟,咱們不找他麻煩,他遲早也會找咱們麻煩,還不如趁此之前,當眾給他個下馬威,往後倘若發生甚麼事情,他人首當其衝所想,定然就是他霍家所為。」



都爭先腦筋一轉,嘴中「啊」的一聲,連連拍了三下大腿,叫好起來。卻原來袁昊刻意尋霍純麻煩,當是為了搶先對方一步,一來令眾弟子知道霍家曾經做出這等惡事,早有預謀,心思不正,二來要是他倆當真出了甚麼意外,眾人首當其衝就會發難霍家人,說他們這是作賊心虛,又想圖謀不軌,是以對眼中釘痛下殺手。



都爭先想了想,突然眉頭一皺,又問:「不對,不對,你這話聽來動聽,可是對咱們島民根本毫無好處。」



袁昊身子略頓,咳嗽一聲,臉上微紅,道:「不錯。」眼看都爭先目光始終不離自己,他頗是不自在道:「好了,天色不早,咱們趕緊修練,明早還要上山念經呢。」



都爭先又「啊」了一聲,似乎想通過來,眼中雪亮,但下個瞬間,卻聽他大罵一聲,道:「他媽的!你、你……你,哈哈哈,姓袁的,想不到你這整天想著壞把戲的娃兒,竟然會為了替峨眉派除掉派中毒瘤,特意多此一舉?」他自己說到後來,覺得好笑之極,嘴角微微一勾,哈哈笑出了聲。



袁昊哼了一聲,毫不理會都爭先嘻笑言語,闔眼修練逍遙定心訣,心中悄然想道:「我最近經常有感,那佛法中說的善業惡業,和咱們江湖人常說的『好有好報,惡有惡報』,豈不是同理?小琉璃師姐、二位師太這等人,無非是大善人,而像霍家那等人,就是大大惡人,我替峨嵋派除掉惡人,造福好人,不過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姓都的何必大驚小怪?」



待夜色更深,二人熄燭入睡,隔日一早接著念經、練武、打坐,日復一日,這清閒日子稍縱即逝,便是整整三個月。



這日天尚未亮,小琉璃挖起袁昊、都爭先,將他倆帶上山巔,拜見二位師太。



圓如師太慈和一笑,道:「嗯,昊兒,先兒,你們來啦。今日找你倆過來,是有一事要你們去做。」



袁昊拱手稱是,道:「師父直說無妨,弟子自當盡力而為。」



都爭先也道:「弟子定當竭盡全力。」



圓如師太連連點頭,甚是欣慰道:「好,好,其實今早為師收到道盟的武律聖令,這回少年大會的地點,決定辦在咱們峨眉山。你們師姊師兄為了本門聲譽,全心全意投入修練,我想請你們負責招待各門各派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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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2 20:00:55

第二百七十七章 道氣變異





袁昊心神微跳,和都爭先互看一眼,皆從彼此眼中見出驚愕之色,連連吁氣,忖道:「這回少年大會竟是辦在峨眉山?這、這……如此說來,唉喲!這不是大大不妙?少年大會的名次實如門面之爭,攸關各派聲譽,那道盟五霸必然會來,靈瑤宮、少林寺,以及各路江湖豪傑,豈有不來的理由?現下可好了,咱們躲也躲不掉,一旦露了甚麼馬腳,那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圓如師太見袁昊心神不寧,只道他唐突間臨危奉命,聽到負責招待各門各派要人,他一個沒瞧過世面的孩子,難免起了膽怯之意,臉上慈笑,柔聲道:「昊兒,你用不著太擔心,你們只需招待各派英雄豪傑入得各自別院,讓人準時奉茶奉飯,其餘事情,為師早已安排妥當。」



袁昊臉色微變,道:「是。」實則心底想道:「安排妥當又如何?我這便宜師父哪裡能明白,我是能不見各門各派掌門人就不見,各派高手眼力超乎尋常武者,難保我和姓都的不會被看破手腳,抖出瀛海島民的身分。」



圓容師太於旁笑道:「這回少年大會,師妹打算讓璃兒參加,依璃兒現下武功,咱們峨嵋派可說是勝算在握,手到擒來。」她臉上笑容同樣慈和溫暖,但笑意之中,卻存有幾分信心之色。



袁昊看往小琉璃一眼,見小琉璃朝自己一笑,伸手捏了自己臉頰肉,他心中一愣,想道:「師姐怎麼勝算在握啦?」



要知道少年大會只限十八歲以下武者參加,至於十八歲前能修練到何等境界,全看個人造化與否,江湖名門正派的弟子沒有數千也有數萬,自那數萬人中篩選而出的人才,大有各類練武奇人,層出不窮。依小琉璃當前不滿十八歲的少沖境境界,確實能稱得上是一方人才,但這等境界的武者各門各派大有人在,更甚者或許還有在此之上的武者。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再何如武功高強的高手,終究有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的一日,那「勝券在握」四字,就算膽大妄為者憑藉一時豪氣,大聲嚷出,心中妥實也會存有疑慮,似圓容師太這等德高望重的高尼,平時謹言慎行,教誨門下弟子不去爭強爭勝,平和處世,怎地會說出勝負的話?



袁昊想到此處,臉上猶似蒙上一層躊躇之面紗,暗暗又想:「師伯這話未免說得太滿,師姐要是不甚輸了,那峨嵋派的顏面豈不丟得一乾二淨?」



圓如、圓容二位師太接著勉勵幾句,讓小琉璃、袁昊、都爭先三人先行離開。小琉璃特別囑咐袁、都二人好好辦事,不得偷懶,隨後告別二人,回屋加緊修練。



瀛海島二人佇候庵外幾步之遙,彼此相視,並未張言,卻面有怪色。他們實在搞不明白圓如、圓容二位師太究竟所想為何。正當他們打算行回別院。

突然之間,耳中忽聽得庵內傳來一聲驚呼,接著傳來細細說話聲。



一人道:「⋯⋯這事,至關重要⋯⋯怎麼能⋯⋯」



另一人道:「但是,這事情⋯⋯咱們不可⋯⋯」



袁昊、都爭先甚感好奇,停足下來,根本用不著確認彼此之意,悄然溜回庵屋外頭,緩下呼吸,耳聽庵牆,凝神細聽。



只聽圓如師太苦笑一聲,道:「師姐,妳又來啦?當年咱們不爭氣,沒辦法以峨山四劍替師門爭一口氣,所以妳想將這重任交給璃兒?」



圓容師太聲音中難得透出些許好勝之氣,道:「師妹,咱們峨嵋派這些年從未打過第二輪的賽事,倒是那靈瑤宮的,每回少年大會都能打入第二輪,同為女子,未免太削咱們的面子。」



圓如師太忽而義正嚴詞道:「師姐,妳忘了師父當初說的話?她老人家說:『人家是人家,咱們是咱們』,少年大會本意是為了各派切磋,增進情誼,又何必爭那名次前後?何況靈瑤宮修練的方式,據說和尋常武者不大相同,素來冰冷清靈,因此數百年來惟收女子為徒,絕不收任何一名男人。」



圓容師太輕輕哼了一聲,道:「師妹,那我問問妳,妳就甘心峨山四劍的盛譽,毀於咱們二人之手?」



圓如師太道:「這……這……阿彌陀佛,唉,唉!」



圓容師太聽圓如師太聲音軟下,語氣同樣放低,央求道:「師妹,我也不是看中名次之位,只是、只是師父傳到咱們手中的門派,絕不能這般埋沒下去。阿彌陀佛,所幸天可憐見,璃兒就是咱們最大的希望。」



袁昊、都爭先眉宇微蹙,好是莫名奇妙,怎地小琉璃師姐是最大希望?



圓如師太驚道:「師姐何出此言?」



圓容師太道:「師妹,當初璃兒總算脫困回來,隔日我去替她把脈,察覺璃兒體內的道氣,竟發生驚人變化。」



圓如師太驚呼一聲,連連追問道:「可是發生甚麼變化?璃兒有沒有事?此事妳怎麼不早和我說呢,師姐?」聲音當中,頗有怪罪之意。



圓容師太歎息一聲,顫聲道:「師姐擔憂的事,我自然清楚。這三個月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注意璃兒的變化,說來師姐可能不信,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璃兒體內的道氣,正是那⋯⋯那是九老洞中的寒氣。」



此話一出,登時讓圓如師太、袁昊、都爭先三人大感驚駭。外頭二人更是險些叫出了聲,匆忙搗住嘴巴。



袁昊更感吃驚難言,九老洞的寒氣威力如何厲害,他身為當事者再清楚不過,就算他不是長期沁氣於體的峨嵋派弟子,若沒有「天玉蓮香丸」的藥力相助,他根本闖不到深處冰窖。



只聽圓如師太聲音中焦急一片,怒道:「師姐!妳又不是不知九老洞寒氣對咱們峨嵋派的影響,妳、妳明知璃兒體記憶體有異樣寒氣,為何不替她逼出體外?哎喲!璃兒、璃兒,咱們快快找她回來。」



圓容師太道:「師妹莫要緊張,要是那寒氣對璃兒那孩子有害,三個月前我早替她逼將出來。」



圓如師太道:「難不成九老洞寒氣對璃兒並無害處?」



圓容師太歎息一聲,道:「師妹,我⋯⋯我也毫無頭緒。」語氣中全是一片悲痛苦楚之意,又似大感不忍般,中途吸了口氣,強自忍住下來。



但聞她又說了甚麼話,只是話聲太低,一陣嘰哩咕嚕,聽不大清楚。過得少時,她又道:「師妹,此事我左思右想,得出唯一結論,便是昊兒說過洞中深處的冰窖。璃兒那孩子在九老洞深處受困太久。那九老洞是何等地方,九位賢老曾經的居地,道氣猶存,洞內深處的冰窖寒氣,浸侵璃兒的軀體,使那孩子的道氣產生質變。」



圓如師太道:「阿彌陀佛,這事對本門有益,然而對那孩子是否有益,這、這⋯⋯阿彌陀佛。」



袁昊、都爭先聽到這裡,已然理解圓如師太所說勝券在握之意,當下再無偷聽的念頭,悄然退開幾步,一路行下山道,往別院而去。



袁昊邊走邊是抬頭,挑望天邊晨曦,東昇不久,自重重雲障間,斜斜射出暈光,照耀整片大地。



他瞇起眼睹,心底同樣和圓如、圓容二位師太一樣,百感交集,也不知究竟該替小琉璃喜還是悲,而那因浸侵已久而衍生的幽寒道氣,又是有害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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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3 20:00:31

第二百七十九章 體貼的弟子





當初撫仙大婚,眾豪傑齊聚,撫仙、星雲、杞麓、峨嵋、飛雲五霸惟缺杞麓、飛雲二派掌門。江湖中人皆知飛雲派掌門天機子年事已高,長年閉關不出,就算出關,亦是行跡不定,連派中弟子亦不知他身在何處。武律五霸獨缺飛雲派,本是眾人預料之內的事,但杞麓派乃古撫仙三派之一,門派又臨近撫仙,與情與理上,倘若杞麓掌門當真不克前去,照理而言,也該派遣弟子,隆重恭賀作為三派之首的撫仙,焉有不到又不請人祝賀之理?



袁昊瞧著杞如飛,偷偷運起道氣,細細打量一番,驚覺眼前的杞如飛氣息圓融,道氣好似另一層薄薄皮膚黏在周身,竟形成團團防護罩,甚為驚人。



他想道杞如飛能將道氣運用至斯,實在不同凡響,暗暗稱奇,尋思起來:「這五霸各派掌門人自有一番本領,二位師太有峨山四劍,范爺爺有瀛仙劍法,宋天雄那王八羔子有利水摧心掌,至於這杞如飛本識如何,我雖暫且不知,但想必也是大有來頭。」



圓容師太道:「師姐,五霸盟友不辭千里而來,路途勞累,咱們還是快請他們上山歇歇。」



圓如師太笑道:「阿彌陀佛,師姐說得是,昊兒,先兒。」



袁昊、都爭先知圓如師太之意,走上前,拱手施禮,恭請三派人馬行上山道。



范曲直、宋天雄、杞如飛三人起初微微一愣,想道:「這二位少年看來頗為面生,莫非是峨嵋派新弟子?」



古撫仙三派一邊走邊聽瀛海島二人介紹各處景觀。他們聽得二人一張口說話,當是流利自如,一點也不像尋常少年人,面臨各派掌門人竟能穩重如斯,將所有景致說得頭頭是道,實是件不容易的事。



瀛海島二人忍著三派掌門人時不時打量過來的目光,起初尚能忍住,但過得片刻雙肩微縮,臉頰僵硬,再過少時,只感一陣心孤意怯,以為自己露了馬腳,心臟怦怦狂跳,冷汗如流水般涔涔而下。



卻不知古撫仙三派是見這袁昊、都爭先生得面生,身上峨嵋派袍子甚新,料想應是剛拜入峨嵋派的新弟子。然而周遭峨嵋弟子對二人態度頗有敬意,二位師太言語之間,更是對這一少一小相當信賴,是以范曲直、宋天雄、杞如飛三人這才覺得古怪。



人人心中本就各有所想,而瀛海島二人先入為主認定身分已然曝露,心中胡思亂想,懼怕往後可能發生的云云種種,這情況就好比平時偷慣了贓物的偷兒,一時做賊心虛,以致無法明辨是非。



眾人行至牛心寺附近,便不再往上,而是轉道帶往各自別院。



袁昊、都爭先向旁用眼神示意,跟著有弟子奉來熱毛巾,備茶端上點心,安排好三派人馬各自別院,再三向范曲直、宋天雄、杞如飛確認有無其他要事。



范、宋、杞三人見袁昊、都爭先言行有禮有敬,辦事利索,又懂得待人處事之道,他們所需之物是一概不缺,哪怕有缺,二人也會立刻讓人拿來,他們不禁暗暗讚賞,齊想:「峨嵋派不知是哪兒找來這般好弟子,細心得體,前途不可限量。」



這時,只聽星雲弟子中有人道:「叔⋯⋯掌門,能否向他們要點酒水,好讓眾師弟們放開胸襟,壯壯膽子。免得等會上場,手軟腳軟,可就大大丟了咱們的臉。」



宋天雄面色微緊,心想峨嵋派六根清淨,絕不會碰葷食酒水,怎地可能要得到酒水?他察覺范曲直、杞如飛都在看自己,不禁心頭有怒,暗罵是哪個弟子這般糊塗,循聲瞪去,見著其人,臉頰忽緩,苦笑道:「戎兒,你這一片苦心自然是為人好,但可為難了峨嵋派賢侄。」



早在那弟子一出聲,袁昊、都爭先就覺此人聲音好是熟悉,循聲看去,這不看還好,一看吃了好大一驚,那人一身黑袍,鼻間有一大胎記,神態倨傲,目光一世,除了那吳犬戎還能是誰?



袁昊斜眼瞧著吳犬戎,忖道:「這狗子也在這裡,嗯,臭狗子跟著臭主子,一家通通臭,哈哈,哈哈。」



他壓下笑意,拱手道:「宋掌門,二位師太料到會有這等情況,早讓咱們備好酒水,供各位師兄師姐享用。」



宋天雄知袁昊這是替自己做足臺階,又驚又喜,嘴角微勾,笑道:「那真是有勞二位師太。」他大可不必對袁昊這般客氣,只是想到袁昊是替圓如師太辦事,又處處體貼周到,故而言詞間頗有善意。



本來三派弟子以為來到峨眉山,得連吃好幾日的齋食清水,正感鬱悶之極,一聽有酒可飲,想到觀賞各派才俊比武之餘,還能滿足口福,實是意外之喜,頻頻叫好叫嚷。



范曲直聽得弟子喜樂聲,呵呵一笑,忽道:「這位賢侄,范某以前沒見過你。」



袁昊渾身微抖,暗吃一驚,拱手稱是,道:「晚輩小名不足掛齒。」



范曲直笑著搖搖頭,以為他是顧及禮法,不敢相告,於是道:「範某不過是隨性一問,你答了名字,是對長輩有禮,不礙著甚麼禮法。」



袁昊糾結一會,偷偷瞧了都爭先一眼,見他面不改色,微微動著眉毛,道:「這⋯⋯這⋯⋯在下姓袁。」



這「袁」字才剛落下,但見范曲直三名掌門人眼中閃過駭人精光,異口同聲道:「你姓袁?」



不僅如此,連適才還在歡呼的吳犬戎、三派眾弟子都相望而來,歡聲頓止,氣氛為之一凝。空氣中凝重一片,只見眾人目光堪堪銳利起來,紛紛打量起袁昊的一舉一動。



吳犬戎冷聲道:「你姓袁,莫非你就是瀛海島民?那大鬧撫仙大婚的袁月?」



眼看袁昊神色驚駭,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都爭先苦笑一聲,上前道:「三位掌門、師兄師姐,我這位袁朋友知道自己和那位瀛海島民同姓袁,是以不想驚擾諸位,原因就在於此。」



范、宋、杞三人和三派弟子聞言,也覺有理,神情緩下,暗道:「這峨嵋弟子所言不錯,要是他真是那萬惡的瀛海島民,明知此處高手雲集,豈會自投羅網?而且這中原姓袁的人成千上萬,難不成咱們要為了一個島民,殺了無數無辜好人?」



想到此處,因此無人多說甚麼,只是兀自瞧個袁昊不停。



袁昊只感坐立難安。就在這時,一名峨嵋弟子推門而入,道:「袁昊,飛雲、少林、靈瑤宮、武當派的人馬都聚在山下。掌門師伯讓你下山一趟。」



袁昊聽聞這話,好似在茫茫大海中捉住一塊漂浮板子,如獲救星,連忙讓幾名弟子留守于此,都爭先跟著叮嚀幾句,告辭眾人,急匆匆告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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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3 20:00:54

第二百八十章 五霸掌門人




袁昊、都爭先快步逃到山腰附近,回頭偷瞟一眼,見無人追來,二人吁了口長氣,緩下僵硬的臉頰,但他們剛踏出步伐,戒心很快又起,想道倘若讓范、宋、杞當中一人叫了住,此刻二人作為峨嵋派弟子,是說甚麼也逃不開,非得應聲答話,反之逃了開,那是大大違背名門正派講求的禮法,與此同時,豈不恰恰說明二人心中有鬼?



都爭先邊走邊垂著頭,低聲道:「姓袁的,現下咱們能離古撫仙三派多遠是多遠,千萬不可再和他們透漏任何事情。這幾個月來,先是撫仙派遺失判官槌,爾後又有一柄古怪黑槌子橫空出世,且兩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好都姓袁的娃兒,你說一個人就是再蠢,定也會發現事情並不單純。何況道盟之中,人才濟濟,擅長策劃的謀士也不是沒有。」



袁昊哼了一聲,道:「別提甚麼狗屁謀士,你怎地不說李柜……李正志幹得好事,那可要比謀士狠毒好幾倍。」他聲音微顫,似乎想起甚麼,話語之中,全是一片憤懣之意。



都爭先面容糾結,神色略為黯淡,道:「李柜主、李柜主他……他說不定有甚麼打算。」



袁昊怒道:「龜爺爺的,有甚麼打算比命還重要?姓都的,你就認了吧,那老王八蛋擺明就是想弄死咱們,否則他幹甚麼要向古撫仙三派說謊?咱們分明將槌子親手交到他手上,但那時宋有寒說了甚麼,你可還記得?他說:『咱們亦是接到李柜主通知,特意前來取此道寶。』,這代表李正志根本沒把黑槌子交給他們,他是想借三派之手,除掉咱們罷了!」



瀛海島二人自獲救以來,夜裡時不時會低聲探討,黑槌子道寶究竟落入何人之手?當初他倆為了深入撫仙派,隱姓埋名,易容成女娃兒和老翁模樣,武律道盟怎地都不會想到,那袁月和老翁不過是假扮出來的人物,世上根本不存在這一小一老,是以哪怕加大力度搜查二人行蹤,派出更多探子找尋蛛絲馬跡,兀自難見其效。



只不過這幾個月以來,撫仙鎮接連發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聖教入侵的事情,引起江湖上的軒然大波,震驚整個道盟關注,其後古撫仙三派接獲絕千閣李柜主傳信告知,鎮上橫空出現一柄黑槌子道寶,威能驚人,古撫仙三派立即聯想到遺失的判官槌,趕緊派出人馬,快馬加鞭趕往撫仙鎮,打算探個虛實究竟。豈料到了撫仙鎮內,三派人馬卻從李柜主那聽說袁昊的事情,得知黑槌子已讓袁昊奪去,情急無奈之下,這才向北一路追擊。



至於往後云云,便是袁、都二人當初在峨眉山下遭遇的困頓,三派追兵找到二人,迫得它們非要交出黑槌子不可。



一切緣由的矛頭,全都直指絕千閣李正志,倘若李正志有交出黑槌子道寶,那古撫仙三派人馬豈會一路追趕到峨眉山一帶?



袁昊二人耳中聽得有人聲漸漸靠近,不再細說,轉過一個山道,卻見圓如、圓容二位師太恰巧要行上山道。只見三位師太和人有說有笑,態度隨和,好似碰上多年不見的好友,比起平時面對眾弟子還要健談許多。但見她們身旁跟著三男一女,那三名男子乍看年紀甚大,鶴髮雞皮,白胡長至胸前。他們打扮各有不同,一人為僧,一人為道士,另一人則似隨處可見的年邁老翁。



至於惟一那女子卻甚年輕,媚眼冷峻,體態婀娜,一襲皚皚白衣,和二位師太、三名男子相比之下,說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少女也不為過。然而女子一頭如雪練般的長髮,以及輕盈如風的步履,渾身散發出的圓融氣勢,處處表明此人乃不世高手,和二位師太不分軒輊。



此人也是臻化境的高手之一。



袁昊瞧著六人身後,跟著成群弟子,登時恍悟過來,如何還會不知那三男一女的身分?當下和都爭先忙奔近前,上前拱手,齊聲道:「弟子辦事不力,遲了許久,望請掌門恕罪。」



圓如師太遠遠就已見著袁昊、都爭先走下山,聞言這話,只是一笑,搖了搖頭。圓容師太知這是他們第一次負責招待賓客,難免行事上稍有生澀,拖累時間,同樣一笑,向那三男一女道:「諸位,這兩個小家夥是咱們新收的徒兒。昊兒,先兒,還快打聲招呼?」



袁昊、都爭先齊聲道:「弟子見過諸位掌門。」



只見那老僧一身袈裟甚是破舊,臉上平靜毫無起服,竟不失一種高手氣度。但見他雙手合十,臉上忽而嶄露慈笑,道:「阿彌陀佛,老衲一行人剛到四川,就聽人說起,這回少年大會,二位師太讓兩名男弟子負責招待賓客,實是稀罕事。老衲本還有些疑惑,但今日一件,果真不愧是二位師太,兩位少俠年紀輕輕,做事實是細心,所謂三茶六飯,得體周到,確實招待賓客的不二人選。老衲法名方明,咱們既同為佛門一家,相見便是種緣分,若是二位少俠有機會歡迎造訪少林寺,老衲當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二位少俠。」



那道長滿臉花白,雙手負後,態度平和,同樣笑道:「方明大師,你都這般說,貧道要是不有點作為,可對不住你老人家。二位少俠,貧道玄虛,只要你們肯來武當山,貧道自然會好好招待二位。」說著,哈哈笑了起來。隨著他笑聲,臉上鬍子跟著微微抖動。



剩餘那年邁老翁,身穿隨處可見的老百姓裝束,衣衫襤褸,身形佝僂,一手捋著長胡,嘴角勾起,皺著一張臉壞笑道:「牛鼻子和老禿兒都這麼說,那老頭子我哪裡能落後於人?兩個小家夥!你們要是能登上羅浮山,來到飛雲峰頂,老頭子我便親自傳你們一點武功。」



玄虛道長笑道:「老家夥,你這般可不厚道,你那羅浮山已是難登之極,不說那十八大洞天,以及七十二小洞天,你還想讓兩個小家夥登上飛雲峰主峰?要是此事傳了出去,你天機子可就要大大出名。」



天機子道:「牛鼻子,我平時極少下山,人家說我壞話好,好話好,不過都是虛名,隨他們意。」



方明大師笑呵呵道:「阿彌陀佛,天機子先生說得確實不錯,虛名就似咱們這身臭皮囊,是人世間莫大桎梏,萬不得陷入其中。」



袁昊、都爭先聽著三人隱隱小聊一陣,不禁緩緩吸足了空氣,只感心神悸動起來,眼前這三名老者,便是堂堂少林寺、武當派、飛雲派的掌門人:方明大師、玄虛道長、天機子掌門。想不到三位當世頂尖的武林高手,竟就聚在眼前,實如作夢一般。他們將目光轉到最後那女子身上,只見那女子冷冷瞧了他倆一眼,歎了口氣,道:「二位少俠,還望你們體諒體諒,靈瑤宮自古只讓女子進入,就算三位前輩打算盛情招待你們,咱們靈瑤宮可不行。」



袁昊明白,這女子必然就是和少林寺、武當派齊名的靈瑤宮掌門。



只不過等了許久,也不見靈瑤宮掌門報上名諱,不由感到一陣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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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4 01:01:21
2023-04-14 18:34:43
香哥晚上好~最近弄了期中報告,差點倒在電腦桌前
2023-04-14 20:00:28

第二百八十二章 前夜





袁昊聽到這話,吃驚不小,他憶起都爭先中了宋有寒掌勁一事,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充塞胸臆,大不理解為何李正志為何要收趙元佑為徒。他和都爭先當初費了千辛萬苦,大鬧金玉樓,揭開趙元佑的惡計。照理而言,他們令李若虛保守貞潔,免于失身惡人,李正志作為為人父母,應當感激萬般才是。



豈料事與願違,李正志不僅不以為然,還迫得他們狼狽地連夜逃亡,更甚還以槌子道寶的假情報,打算借古撫仙三派的手,除掉他們。其心狠意,令袁昊、都爭先二人又心寒又憤懣。



若非絕千閣多年來始終是瀛海島的歃血盟友,而李正志武功既高,又和都爭先彼此相識,還是李若虛的父親,于情於理上,袁昊都動他不得,否則的話,他恨不得拿出各種五花八門的怪招,好好惡整李正志不可。



袁昊臉上皮笑肉不笑,偷偷打量李若虛的反應,見她神情落寞,黯然神傷,目光時不時想瞥往都爭先,卻又似不敢,複而垂腦。他忖想:「咱們好不容易替若虛姐姐解脫,現下她便似曾經的當康,深陷水生火熱。若虛姐姐愛怎麼活,喜歡和誰一塊,幹他當爹的甚麼事?又幹他王芫兒、孫翠兒、趙元佑屁事?禮法當真俗不可耐,唉,怪不得島上老爺爺大都看不起儒者,我現下總算理解啦。」



他兩眼轉動,依序看了李正志、趙元佑、王芫兒、孫翠兒,哈哈忽笑,道:「恭喜,賀喜!柜主喜獲徒兒,真是、真是⋯⋯嘻嘻,哈哈。」



趙元佑怒道:「你嘻什麼,哈什麼?」



袁昊道:「嘻嘻就是嘻嘻,哈哈就是哈哈,難不成堂堂大宋趙大少,還要管我這一介草民是笑是哭,是拉屎還是撒尿?我有一言,趙大少聽過便是,不該出手就不要妄想去碰,玩火自焚,聽過沒有?自古以來貪得無厭的蠢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趙元佑怒極,他本已暗恨袁昊當初壞了好事,還殺了他兩名手下,此時聽他之言,如何不知對方意有所指,暗罵他是妄想染指李若虛,故而碰了一鼻子灰。如今李正志雖然收趙元佑為親傳弟子,大有讓他迎娶李若虛為妻,接掌絕千閣之意。但趙元佑對袁昊恨意著實不小,心想這袁昊不僅僅壞自己好事,還令自己受了重傷,作為堂堂大宋皇室,那是一人之下,萬民之上,讓一個賤民傷了玉體,此等莫大屈辱,如何能忍?



一旁李正志聽袁昊言語污穢不堪,僅是眉頭一皺,很快恢復臉上笑意,道:「承蒙袁少俠一片好意,元兒,還不快謝謝人家。」



趙元佑為之愕然,道:「可是師父⋯⋯」說著,雙目含恨瞪著袁昊,哼了一聲,手舉了一半,似要拱手,卻是一副愛做不做的模樣。



但見李正志不等趙元佑拱手稱謝,已是搖搖頭,接著道:「李某有一言,不知少俠聽或不聽?」



袁昊知悉李正志實在小覷不得,當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道:「柜主的一言一行,晚輩絕不敢忘。請說,請說!」他言下之意便是:你這老家夥幹了甚麼事情,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李正志走近袁昊幾步,淡淡一笑,貼近他耳畔,聲音放得極低極低,道:「二位少俠得以拜入峨嵋派高尼門下,實是出乎李某預料之外,二位師太高見如何,李某就不深涉探究,不過想必二位也不願為了一點芝麻蒜皮的小事,惹禍上身,連累貴派眾人。」他話語說得洽當得體,話音卻似寒冰一般,冷得直讓人頻打哆嗦,好不駭人。



只聽李正志接著又道:「少俠,李某先前曾說過:『往後相見,非友即敵』,既然咱們彼此同為正派一員,這約定自然也就不再算數,咱們不如就此化玉帛為干戈,不代表瀛海島和絕千閣,僅是李某和二位少俠,重修舊好,少俠看這般如何?」



袁昊聽那「重修舊好」四字,不禁眉宇微蹙,尚未答話,當見一旁都爭先搶上前,按住袁昊肩子,滿臉嚴肅道:「姓袁的,這事沒得談。」



原來都爭先見李若虛始終不瞧他一眼,就是正巧碰上一眼,也會飛快移開目光,對他喃喃般的低語更是聽而不聞,彼此好似形同陌路。一旁趙元佑察覺過來,隨口向李若虛搭一句話,李若虛居然乖乖應答,一雙美目凝在趙元祐身上,好似一個乖巧聽話的妻兒般。



眼見趙元昊滿臉得色,沖著都爭先一笑,都爭先又急又怒,他相思之情依舊,佳人卻再也不願搭理他,當下只覺人世之間,甚麼刀傷劍創,內傷斷骨,刨肉刮骨,都比不過此刻的痛楚。



他定力甚強,強行忍下悲意,吁了口氣,回過神時,正好聽得李正志的話,立刻悟到李正志話中真意,暗暗尋思道:「李柜主就是李柜主,手段果然高明,想出這等損人利己的套路。倘若此事姓袁的答允下來,李柜主一人就算和咱們化敵為友,就算關係再好,要是往後又發生甚麼事,他明面上不得動咱們,卻依舊能調動絕千閣的一兵一卒,暗地裡尋咱們麻煩。哪怕他痛下殺手,為此殺了咱們,看在他這名面上和咱們處得甚好,決計不會有人懷疑是他李正志所為。」



袁昊點點頭,見都爭先神色淒苦,亦是微怒,道:「李柜主,你也聽到啦,姓都的這麼說,那此事就沒得談,只好當沒發生過,咱們也甚麼都沒聽見。」旋即招呼一名女弟子過來,請她帶領絕千閣五位上山,入住準備好的別院。



這日傍晚,眼看各路江湖賓客已至,山腳下黃灣村的客棧則多是前來觀戰的普通老百姓,理應不在招待範疇。換句話說,袁昊、都爭先工作已然結束,至於送飯送茶,解決大小難題,以及交流云云,自有圓如、圓容二位師太妥善安排,無須二人憂心。



圓如、圓容二位師太大力讚揚二人辦事麻利,簡單再說幾句,告知明日一早,他倆要負責領各路豪傑上到山巔,隨後放二人離開。



袁、都二人忙碌一整日,加上古撫仙三派、絕千閣、趙元佑一事,早是讓他倆心力憔悴,精疲力盡,當晚連飯都不吃,喝了幾碗清水,潤潤乾涸的喉嚨,直接回到房內,倒頭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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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4 20:00:57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機子





隔日袁昊二人醒得大早,見外頭天色才亮,只感饑腸轆轆,想到昨晚甚麼也沒吃,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倆向管夥食的大漢再三央求,欲要討幾塊饅頭充饑。



那夥食大漢認得袁、都二人,知他們這幾日負責指揮眾弟子,是峨嵋派中的大紅人,當下又拿了齋菜、兩碗素面,供二人用食。承著夥食大漢詫異目光下,袁昊、都爭先一陣狼吞虎嚥,很快將桌上食物通通送入肚腹,消滅乾淨。



二人用完飯,喝杯青茶,謝過那夥食大漢,馬不停蹄登道上山,前往圓如師太的庵居。



袁昊向寺前佇候的女弟子施過一禮,道:「這位師姐,敢問師父和師叔在不在?」



那女弟子見到袁昊二人,不知為何頗感吃驚,點點頭道:「師弟,圓容師伯剛到不久。你⋯⋯你找她老人家有什麼事?」



袁昊不說為何而來,只笑道:「勞煩師姐通報一聲,就說弟子袁昊奉命前來啦。」



這些日子來,袁昊三不五時就會登道上巔,會見二位師太,何況他於名目上還是圓容師太的小弟子,地位不同尋常弟子,那負責看守的女弟子見過他幾回,早已見怪不怪,不覺有奇。



只聽那女弟子一改臉上吃驚之色,道:「師弟還請稍候片刻,我這就去告知二位老人家。」轉身走往寺後庵內,不久複返,卻道:「都師弟,掌門師伯只請袁師弟一人過去,還請於此等候。」



袁昊、都爭先二人聞言,彼此立刻看過一眼,均從彼此眼中看出不解之色,明明昨日師太是讓二人一同前來,如今怎地只讓袁昊一人過去?



都爭先貼到袁昊耳邊,小聲道:「注意一點。」向那女弟子一笑,退到寺外不遠處。



袁昊半信半疑,穿過華藏寺,行入一旁小路,獨個兒來到後方庵屋。



哪知剛走近庵前,尚未開口,袁昊忽覺腦後生風,風聲沉沉,不知是甚麼沉物打將過來。那沉物速度不快,只是挾著不小勁頭,每到一處,非要生出亂風。倘若讓那沉物打中後腦,非得被砸得頭暈目眩,更甚頭破血流不可。



袁昊俯身低頭,向前滾了一圈,躲過那沉物一擊,手順勢往腰間「雪中青芒」摸去,側過身子,眼珠子飛快一轉,見右方幾棵翠樹上,影影綽綽,似有人影在動。他戒備陡生,憶起適才那沉擊的威力,其勁力和自己相差無幾。來者應是境界差不多的弟子。心想古撫仙三派在此,絕千閣在此,趙元佑也在此,如今莫名其妙遭不明弟子襲擊,莫非是身分暴露了?



他心念電轉,怪不得要將他和都爭先分開,心中戒備大起,催發道氣,吼道:「大清早玩陰人把戲,好你個王八蛋,哪路狗熊生了這般肥膽,吃我一劍!」



那雪中青芒脫鞘而出,青芒中透著白白暈光,如夢似幻,迸現一道亮光。他一劍刺了出去,使了執者三脈的六分力。對方境界和他相當,這一劍雖不至於取人性命,但也能叫對方受傷不可,隨著劍光湧動,劍到芒至。



只見樹梢果有黑影竄動,唰的一聲,躲開袁昊這一劍,竄到另一棵樹上。袁昊既知對方是沖著自己和都爭先而來,料想來者必然不善,殺心一起,長劍連連使動,追上那黑影。



袁昊長劍如暴雨般連點連攻,左一刺,右一砍,上一劈,下一撩,但每一劍都讓那黑影輕鬆避過,竟無一劍能打中對方。



突然之間,忽聽那樹梢上黑影「咦」了一聲,道:「不對,不對,你這並非峨嵋派大名鼎鼎的峨山四劍。這是絕千閣的劍法,你從哪學來的?」



袁昊吃了一驚,這一劍尚未使畢,下一劍的念頭已然動及,長劍微抖,失之準頭,劍刃刺入一旁樹幹。他適才情急下決意出劍殺敵,時時關注對方一舉一動,就怕對方尚有援手,打算趁自己不備,來個出奇不意的偷襲。因此他使劍之時,處處留神,使出劍招亦無多加細想,不甚使出用慣的絕千劍法,而非近來所學的峨山四劍,是以一個不注意,讓人瞧出破綻。



袁昊心中尋思,道:「此人是誰?為什麼知道我使的是絕千劍法?若虛姐姐明明說過,這套絕千劍法,江湖中應該不會有人識得,怎地可能被瞧了出來?莫非、莫非這人是絕千閣的人?」



他想到這裡,以為是李正志又想殺他,心中大感不屑,突然笑了出來,道:「想不到堂堂絕千閣,會怕我這麼一位後生晚輩,當真可笑得緊。」



那黑影停在一棵枝幹上,道:「什麼怕不怕的,絕千閣享名江湖多少年月,怕是比你我年紀都大,如何會怕你這麼一個小家夥?」



袁昊冷哼一聲,道:「你們絕千閣要是不怕,幹什麼不把黑槌子交給古撫仙三派?為何栽贓到咱們身上?你們柜主狼心狗肺,打算借三派之手,殺掉咱們,不就是想強佔那黑槌子道寶?」



那黑影道:「什麼黑槌子道寶?」



袁昊聽這人說話始終聲音沙啞難聽,暗道:「這人勁力分明和我差不多,不過仗著身法不錯,就想裝出老者聲音,也不知是想做什麼?」



他當下道:「你們柜主當初說,要是咱們肯交出道寶,離開撫仙,就放咱們一條生路。和道寶相比,畢竟性命寶貴,我無奈之下,將槌子親手交到你們柜主手上,卻為何他又要謊稱沒有槌子,引得三派人馬追擊咱們?做人不講信用,還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呸,我呸!」



袁昊似乎說不過癮,接著又道:「我告訴你,你龜孫子跟著那掌門人,同樣是不講信用的王八龜孫子,就是裝得再像老人,還是王八龜孫子。」說著,逕自朗笑起來。



只聽那黑影啞然不語,停留樹梢陰暗之處,半晌沒有回話,過得不久,黑影縱身跳下,落到袁昊身前。



袁昊想都沒想到對方會甘願現身,兩眼睜大,邊瞪邊打量而去,就要看清此人面目。但見眼前來人,身形單薄,白髮蒼蒼,佝僂駝背,是個年邁老者。



袁昊嘴中突然「啊」的一聲,眼珠子透著詫異,道:「你⋯⋯您是,飛雲派的天機子掌門?」



天機子老臉不動聲色,道:「小家夥,你剛才說的所言為真?」



袁昊驚恐道:「我⋯⋯我⋯⋯」想到自己方才言語失禮,臉上一陣白一陣青。



天機子道:「此事你千萬不可說謊,須得一五一十說出來,你要是說了謊,我非但幫不了你,只怕會讓事情更加混亂。」



袁昊奇道:「天機子掌門,您⋯⋯您老人家打算幫我?」



天機子滿臉正色,皺起一張老臉,道:「這個自然!要是事情真如你方才所說,是李柜主陷害於你,老夫作為武者正派,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袁昊斜眼看去,問道:「天機子掌門,這一大清早的,您老人家為何在這?」



天機子瞧見袁昊臉上懷疑之色,一幅不信任的模樣,他臉上稀疏白胡微微抖動,右手飛快一捏,將袁昊拎了起來,左手反手打出,啪的一聲,打了他屁股一掌,喝道:「還不是因為從峨嵋派弟子那聽說你小子的事,只覺你這小家夥很對老夫脾氣。老夫又從二位師太那聽說,因此特意等你過來。」



袁昊痛得哇哇大叫,眼珠子轉了又轉,暗想:「這位天機子老爺爺脾氣未免太過暴躁,他老人家是武屠夫的師父,那位屠夫俠肝義膽,是個大大好人。能教出那等弟子,應該也不會是甚麼惡人。」想到武、葉二人,心頭微暖,便將自己如何被李正志逼得交槌,連夜逃出撫仙鎮,說了出口。



天機子愈聽花白眉間愈是深鎖,他抓了袁昊的手,道:「你過來。」大步往庵屋行去,推門而入,道:「李柜主,這是怎麼一回事?」



袁昊莫名其妙跟著入屋,放眼看去,只見圓如、圓容、定寧三師太,以及道盟五霸、武當、少林、絕千柜主盡皆於此。或坐或站,窄小庵屋中,竟是聚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當世高手。



方明大師雙手合十,苦笑道:「阿彌陀佛,天機子兄,還請冷靜冷靜,此事還是先聽李柜主怎麼說。」



方明大師話才剛落下,就聽李正志重重歎了口氣,頗為無奈道:「感謝大師出言,天機子兄,還有諸位,這位袁少俠所說的話,確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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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4 20:01:25

第二百八十四章 算帳





方明大師聽李正志大大方方承認此事,絲毫沒去辯解,不由大感納罕,道:「阿彌陀佛,李柜主,你這⋯⋯這⋯⋯」他本想說「你這般輕易說出實話,豈不有失了堂堂絕千閣柜主的身分?」但轉念卻想,佛門五戒當中,有一項便是不妄語,李正志老實說了真話,那是大丈夫有擔當的作為,豈可再三言兩語,多說無關緊要的話?



圓容、圓如、定寧三位師太亦是臉頰稍緩,流露和色,她們和少林寺同為佛門一脈,殊途同歸之理,方明大師所想的,正好是她們所想的。



只見天機子哈哈笑了出聲,道:「李柜主,你敢作敢當,老夫佩服,佩服。但事情一碼歸一碼,你為了貪慾私藏道寶,陷害無辜的年輕後輩,這事咱們該怎麼說?」



宋天雄更是冷哼了一聲,自蒲團站起,道:「李柜主,咱們道盟雖敬你絕千閣幾分,並不代表貴閣可以胡作非為,滋生禍端。這位袁賢侄年紀甚輕,大可當你我兒子,你看著這位賢侄,如何狠得下心,令誤會演變成爭鬥?」



袁昊聽宋天雄竟是替自己出頭說理,不禁又驚又疑,只感好不習慣,暗想:「龜爺爺的,這姓宋的老王八蛋是再替、替我說話不成?哎喲!他⋯⋯他是哪根筋不對,還是腦袋讓人打啦?」愈思愈覺不明白。



原來適才袁昊在庵外和天機子的談話,聲音並不算小,而諸位高手五感精明,一點風吹草動都躲不過他們感應,自然是把他的聽得一清二楚。



當日在峨眉山下的交戰,宋天雄早從宋有寒的轉述得知事情經過,本來他對袁昊傷了本門弟子,損了堂堂古撫仙三派的大名,懷恨于心,大有尋他不是的想法。然而當他聽到袁昊的話,知曉所有人都被李正志耍得團團轉,心中對袁昊的憤懣怒火,竟是全轉過頭,指向李正志那頭。



只見宋天雄朝著袁昊一笑,那笑容當中,蘊涵一股關懷之意,好似真把袁昊當成「賢侄」對待。他點點頭,問道:「袁賢侄,看來你我之事,盡是一場誤會,不過你當真確定那柄黑槌子道寶在柜主手上?」



袁昊愣愣答道:「是、是⋯⋯」



宋天雄又點點頭,向范曲直、杞如飛二人望過一眼,二人起身而立,佇候宋天雄身旁。古撫仙三派掌門人並列以對,莫名有種一體同心,患難與共之感。宋天雄逕自退居一旁,讓范曲直站在中間主位。



范曲直見他此細心舉止,心中好生感動,本來雙方存有的疙瘩,好似細雪碰上暖春,很快融化成一泓暖洋洋的清水。只聽他想道:「宋掌門有心了,他定是愧疚當日的所作所為,打算以這等方式替咱們尋回道寶,好將功補過。」他當下順著宋天雄的話,道:「李柜主,這位袁賢侄曾經拿到手的黑槌子,極有可能和本門遺失的道寶有關,不知能否請柜主借出槌子,供咱們一觀?」



李正志笑了笑,搖頭道:「范掌門言重了,此物說起來極有可能是貴派之物此物,李某無權私留,當時沒有即刻奉還貴派,只可說是事出有因,不得不慎,現下事情過了,自當原物奉還。待這回少年大會一結束,李某便命人將槌子送往貴派。」



古撫仙三派聽到這話,尤其是范曲直大喜過望,似是終於放下懸在半空的心,重重吁了口氣,雙手握住李正志的手,再三言謝。



自撫仙派遺失判官槌,已過整整半年光陰,那瀛海島一老一小一日尋不著人,撫仙派上下便是籠罩一片陰鬱自責,久久難以自拔。儘管此事並沒有傷了撫仙派一兵一卒,亦動用道盟的力量壓下消息,但祖上傳承下來的道寶被盜失,實是大大削了派中多年來的聲譽,連帶也影響到星雲、杞麓二派。



袁昊在旁聽著,大是不滿,忖道:「你早不還,晚不還,偏偏挑這時還,分明是刻意為之。難不成你這麼做,想害死咱們的事就可以一筆勾消?」



天機子突然冷冷道:「李柜主,槌子的事解決了,但你為何要欺騙古撫仙三派弟子,謊稱槌子不在手上,害得這小家夥差點死於非命?此事你得給個交代不可。」



李正志笑了笑,道:「天機子兄,看來你相當中意這位袁少俠。」



天機子同樣回笑,道:「這小家夥性子很對老夫脾氣,撫仙霍家的事,老夫早有耳聞,嘿嘿,那等地痞流氓,不過是欺善怕惡之徒。李柜主,你要是不肯出手,那就由老夫代為出手便是。」



李正志搖搖頭,道:「天機子兄,這事並沒有那般簡單,倘若霍家是普通的地痞惡霸,李某就是再不才,還用得著天機子兄你親自出手?」



天機子道:「李柜主意思是,那霍家背後有高手撐腰?」



李正志道:「不錯。」



天機子眼中閃過精光,笑問:「那霍家背後的究竟是哪方高手?柜主,老夫近來手癢難耐,正好缺個過招對手。很好,很好,待少年大會一結束,老夫這就去會會這位不世高手。」



李正志苦笑一陣,心想自己和這位天機子相識已久,知悉他性情豪爽,素來直來直往,極看不慣惡人得勢,善人受辱,是以他出手教訓惡人,對善人常保敬心,是位古怪之極的當世奇人。當下又道:「天機子兄慧然肯來,大駕光臨撫仙鎮,李某自當掃徑以待,盛大款待不可。」



天機子不置可否一笑,他並沒有忘記李正志陷害袁昊的事情,但知道對方刻意轉移話題,當下也不好直接撕破臉面,只道:「柜主好意,老夫心領。只是老夫住慣草地破屋,天地便是老夫的睡床,星月則是老夫的棉被,還是不叨擾柜主啦。」



圓如、圓容二位師太見事情到了段落,臉上慈笑,凝望袁昊。至於定寧則細眉微蹙,面有不快,瞪來一眼,很快轉開目光,不再看他。



圓如師太道:「昊兒,咱們特意讓你獨自兒前來,處理你和古撫仙三派的紛爭,此乃一理由;其實今年參加少年大會的武者,和往年不大一樣,大多缺乏實戰歷練,難免為事緊張,是以咱們幾位掌門人決定,在大比開始之前,來一場演武過招,好舒緩眾弟子的心態,此乃第二理由。」



袁昊聽到這裡,眼珠子一轉,笑道:「師⋯⋯掌門師伯的意思是,要我來演武幾招,好讓諸位師兄師姐放寬心胸,不再怯場?」



他話一出口,只聽眾掌門人齊聲「喔」了一聲,各各眼中閃透著亮光,似乎對他機靈無比的反應,頗是驚異。



圓如師太笑著點點頭,道:「在場都是為師結識多年的朋友,用不著刻意隱瞞你我師徒身分。此事確實要仰你幫忙。」



袁昊又問:「師父,弟子該和誰比武?師父,弟子武功低微,眾師兄姐只需打個噴嚏,便能把弟子打得落花流水,弟子可不敢和他們過招呀!」



眾人聽袁昊話語俏皮,口齒伶俐,把一件正正經經的事情,形容得逗趣好玩,均是不禁莞爾一笑。



圓如師太尚未應答,就見天機子搶先道:「小家夥,這事說來好巧不巧,前些時日,老夫派中正好收了個小子,和你武功差不了多少。本來老夫帶他前來,只是讓他開開眼界,不過為了師太提議,讓你倆過招過招,倒也並無不妥。」



袁昊再問:「敢問那位和我一樣的可憐朋友是誰?」



天機子哈哈一笑,道:「他複姓司馬,又複字烏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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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5 20:00:27

第二百八十五章 演武過招(1)





那「司馬烏爾」四字一出,袁昊微微吃驚,案暗忖想:「那位司馬朋友拜入飛雲派門下?飛雲派有武、葉二位朋友在,而司馬朋友曾說他遠赴中原,是另有意圖,想必是二位極力勸他入派。」他想到這裡,目光往前凝去,見天機子朝自己親切一笑,態度豪爽不做作,又想:「這位天機子老爺爺顯然不像壞人,能拜入他老人家門下,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袁昊目光一轉,察覺在座所有人都朝自己看來,明白事情已成定局,容不得他婉拒下來。他好強心一起,笑道:「既然那位司馬朋友義不容辭接下重任,大丈夫所為,豈能怯戰而逃,不奉陪到底?晚輩武功低微,這點道理卻還是知道的。」



圓容師太讚道:「好,好氣魄!不愧是咱們峨嵋派的弟子,男子漢大丈夫,該當如此。」



圓如師太慈笑點頭,道:「昊兒,你能答允下來,那自然是好的。你先下去罷,待時候到了,為師會讓弟子通知你一聲。」



袁昊應聲稱是,告辭諸位掌門,眼角餘光最後瞟了李正志一眼,隨後出了庵屋,行回寺前,和都爭先說明原委。都爭先面有無奈,一副「你怎地又沒事找事」的神色。二人趕忙回到別院,袁昊打坐在地,默念坐忘之法,萃取道氣,調節內息。



過得一會,有女弟子前來通知袁昊、都爭先上山。二人準備妥當,登道向山巔行去,尚未登頂,耳中已能聽得沸反盈天的聲息,傳得又高又遠,腳下石階長道隱隱震動,愈是登階往上,腳下震動就愈發強烈。待他們登上山巔,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空前熱鬧的盛況。



只見普羅菩薩金像下的陰影處,擺好數十張太師椅,各路各派掌門人分別落座椅上,身後佇候各自門派弟子。少林、武當、靈瑤、五霸、絕千閣等大有名頭的掌門人,位居金像最中央,其餘各派往左右兩列一路向外邊延伸。但見圓如師太輕輕點頭,便有峨嵋男弟子搬來小桌,又有女弟子奉上熱茶,仔細一看,這些人都是和袁昊年紀相仿的新弟子,他們面色窘迫,臉色微微發白,冷汗直流,一舉一動百般顧忌,搬桌奉茶畢了,簡單施禮,轉身落荒而逃去了。



眾雄見那些峨嵋弟子溜得比跑得還快,暗暗覺得一陣好笑,卻無人敢當面大笑出聲,就怕削了人家峨嵋派的面子。



圓如師太抬頭看了眼日頭的位置,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抱拳朗聲道:「諸位朋友此次不辭辛勞,惠然駕臨峨眉山,貧尼感激不盡。眾位朋友知道這回少年大會,是由峨嵋派負責辦理。少年大會每三年舉辦一回,傳承至今已有數百年歷史,每一回的地點不盡相同,皆由武律親自指派,只是此次辦在峨眉山,造成眾朋友于食衣住行上多有不便,貧尼有愧,但請多多見諒。」



無數人齊聲道:「師太,這沒什麼,這沒什麼!用不著這般鄭重,能一探峨嵋風采,咱們才是不敢當。」



圓如師太道:「這次少年大會,貧尼鑑於今年各派參賽者歷練尚淺,心境浮躁,難免上了場比武畏首畏尾,怕是一個不小心就要傷得他人,如此大壞了彼此和氣。咱們道盟五霸左思右想,決定替諸位弟子尋了兩位師弟,演武過招,好讓各位舒緩緊繃的心境……」她話說至此,目光望向袁昊,道:「袁昊!你出來。」



她接著往飛雲派的方向看去,道:「司馬賢侄,勞煩出來一趟。」飛雲派中無聲無息,所有人臉上無喜無悲,只見一人自人群中緩緩走出。此人面孔深遂,鼻子高挺,發色偏棕,眸子中透著一抹哀傷和淡然,卻不是那司馬烏爾又是何人?



忽聽人群中有人道:「他、他是西域人!」



有人搖搖頭,回道:「飛雲派當真奇怪之極,竟收一名西域人當徒兒。」



又有人問:「武律在上!武律會同意讓西域人拜咱們中原武者為師?」



有人不屑道:「有甚麼不可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武者,西域諾大,豈會沒有通得武功的高手?只要人人心中向著武律,惡人也能是善人。」



袁昊應聲走出,眾人瞧他個頭矮子,面容稚嫩,一把長劍背負在後,人身看來和劍身差不了多少,儼然就是個小娃兒。他們不由心生古怪,納罕圓如師太究竟所想為何,竟是派出一個西域人和小娃兒比武。袁昊飽受眾人射過來的奇疑目光,本來他早已慣了這等視線,但一想到自己得在武律道盟的注目下動用武功,簡直就像把鋼刀架在脖頸上,還想又跳又動一般,只要一步錯,那便是步步都錯。他輕輕咽下口水,朝飛雲派的方向看去,尋思道:「看來武屠夫是沒有來啦。」心底微感惋惜。



袁昊、司馬烏爾來到圓如師太面前,圓如師太道:「你們切記,此次找你們來,是為了振奮眾弟子的氣勢,你們點到為止,只許比武,不可傷人。」



二人抱拳,齊聲道:「是。」



司馬烏爾向袁昊拱手,道:「袁兄,請!」袁昊回禮,道:「司馬兄,請!」



眼看二人走至金像中央,雙方抽出兵刃,各自退開幾步。儘管眾人還是對這組合頗有微詞,不過想到二人就要動武過招,深深吸氣,兀自熱血上湧,心神悸動,雙手掌心滿是汗水,隱隱歡呼叫囂起來。



當聽司馬烏爾道:「袁兄,你攻過來吧!」



袁昊眼珠子一轉,笑道:「好,司馬兄,小心了。」抽劍出鞘,「雪中青芒」的青芒登時迸發而出。惹得觀者傳來陣陣詫異呼聲。他心念即動,嗤的一聲,青芒向前撕開空氣,破風刺出,劍身勾勒出淡淡光暈的直線,雖然稍縱即逝,卻美得令人歎為觀止。



司馬烏爾同樣被「雪中青芒」的光彩奪去目光,微微愣神,直到寒風迎面撲來,這才急忙回神,抽劍連忙去擋。當的一聲亮響,劍刃互擊,星火點點。



司馬烏爾出劍較慢,劍上拼命使勁,不一會兒,就感袁昊劍上勁力愈來愈弱,恍悟過來,道:「這就是了,這位袁兄年紀太小,武功自然不比我高。師太說要點到為止,但我只需和他比力氣,還不勝券在握?」



正當司馬烏爾暗喜的念頭剛下,袁昊見準時機,忽然完全脫力,借勢退開幾步,長劍圈轉,劍中勢頭忽快忽慢,變化不停。



眼尖者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正是峨嵋派的「峨山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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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5 20:00:48

第二百八十六章 演武過招(2)





「雪中青芒」的劍尖直指司馬烏爾的顏面刺出之際,袁昊心中只想:「小琉璃師姊曾說,劍法當中,點、劈、砍、崩、撩、挑、抹、截、刺等招法如雲,各門各派的劍法,第一招一式往往會以刺招率先搶快破招,正好峨山四劍的劍法,第一招正是刺擊。師太雖然說點到為止,不得下重手,但我若能以一劍制敵,大大添了峨嵋派的風光,亦能大大降低暴露身分的風險,豈不妙哉?」



司馬烏爾長劍向前一格,作勢架招,眼看「雪中青芒」的青光剛要罩來,他長劍忽抖,只聞喀的一聲,劍刃發出扭曲的碎裂聲。那聲音細微之極,除了司馬烏爾一人,只怕再無人察覺過來。他嚇得趕忙抽劍避開,連退三步。



眾人不知司馬烏爾為何退開,乍看之下,只道他是對一個小娃兒的劍法心生畏懼,怯戰逃避,不禁暗暗譏笑,目光中盡顯不屑之色。



司馬烏爾耳中聽得隱隱笑聲,臉上大窘通紅,忖道:「這群漢人定是在笑話我,該死,可惡!」他自小生活西域,家中於當地頗具權勢,西域人見著他,哪一個不是為首稱是,謙謙有禮,絕不敢多說一句,多看一眼,哪裡像這些江湖武者無禮過頭?



然而在中原一帶,無人知悉司馬烏爾究竟是誰,更不會有人將他這個西域來人放在眼底。



眼下朝廷北面有遼國,西面有西夏,這兩大外敵這些年來,不停侵擾中原淨土,燒殺擄掠,尤其是契丹遼國,自那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割讓契丹,契丹鐵騎就如弓弩上弦,刀劍出鞘,隨時隨地都能侵擾大宋疆土。反之大宋束手無策,屢屢反攻都是無功而返,只得被動而行,搞得邊界一帶烽火連天,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吃不飽睡不好,整天憂慮外蠻侵攻,實已對契丹人恨之入骨。



江湖武者自古以武犯禁,卻是初心良善,一片赤誠義膽,心系平民老百姓,理所當然爾更是恨透了契丹人。他們一聽司馬烏爾的名字,又見他面貌,便知他並非中原本地人,驀然想起契丹人至今以來的所作所為,自顧自認定司馬烏爾就是契丹人,毫不掩飾心中冷意和排斥。



司馬烏爾忍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訕笑,咬緊牙根,只感腹中有團怒火節節攀升,就快溢上胸口,呼吸急促起來。就在這時,他忽地想到自己遠赴中原的辛勞和目標,呼吸一窒,渾身上下好似被澆了一桶冷水,那愈發高漲的怒火轉瞬熄滅,身子微微發抖,忖道:「司馬烏爾啊司馬烏爾,你怎地能如此?你萬萬不可發起脾氣,壞了大事。你不惜瞞著母親來到中原,不惜忍受中原人的鄙夷,不就是為了找尋有志之士,替你打退法則聖教,替母親、父親,替家族奪回應有的自由?」又想大業再前,甚麼個人私利,兒女情長,那倒是其次了。



只見他盯著袁昊,道:「袁兄弟,你這劍法使得真俊。不過你要小心了,我接下來要使的這劍法,乃是葉大師兄直傳。」



袁昊知悉那「葉大師兄」就是葉道源,江湖上可是有響噹噹的「飛雲劍」大名,心中不敢大意,道:「是,還請司馬兄指教指教。」



司馬烏爾一笑,長劍平舉,劍招使得緩慢,向著袁昊胸前刺來。袁昊見這劍來得甚慢,估量一算,很快算准距離,退了二步,途中又覺不安,再多退一步。司馬烏爾一招落空,不以為意,繼而又刺,嗤嗤嗤嗤嗤,一連就是刺上五劍,招招都是奇緩奇緩,劍尖所指之處,無一不是袁昊巨闕穴位置。袁昊躲了二劍,堪堪算得更加精准,自第三劍開始,他只退二步,那第三步再也不退。



司馬烏爾第五招落下,第六劍接著又來,竟又是一模一樣的刺招,不僅袁昊心中開始覺得古怪,連觀看群雄兀自是一陣莫名奇妙。惟天機子和飛雲派眾弟子臉上會心而笑。



袁昊想:「不知司馬兄這是想做甚麼?還是他以為我只是個娃兒,根本無須用劍法,也能輕鬆令我大敗?」當下好勝心一起,一步蹬前,料動對方這一招定和方才一樣,手腕翻動,雪中青芒的劍鋒斜斜一擺,斜削往司馬烏爾右臂。



哪裡知道,司馬烏爾劍招使至半途,嘴角一勾,長劍猛然急撩向上,自本來袁昊的巨闕穴位置,往咽喉竄逼將而去。這一劍變卦的時機實在拿捏準確,一瞬即至,根本容不得對方多做思考。



原本群雄見司馬烏爾一刺再刺,一共刺了六劍,且刺招當中,每一招都慢得令人瞠目結舌,和各門各派講求的劍法刺招,截然不同,起初看了幾劍還覺心奇,但到了後面,心中漸感煩悶,只覺了無新意,索然乏味。他們以為司馬烏爾上場比武,不過是想搏人一樂,一點也沒有武者「以武會友」的感覺,正自心有怨言,只是看在飛雲派天機子的面子上,無人敢明目張膽指責他的不是。



因此這一招急撩向上的劍法,大大震撼在場所有人,頻頻傳出抽氣聲,沒有一個人料想得到,司馬烏爾會在這一招突然變卦,更沒人想到,前五回的刺招,就是欺敵用的幌子,為的就是這第六擊的攻勢。



從方才就默默無聲的飛雲派眾人,突然齊聲叫道:「好!好,司馬小師弟,好一招『雲開見日』!」



袁昊雙眼瞪大,驚駭不已,身子欲向後一傾,手上雪中青芒又想收勢去擋,奈何司馬烏爾的劍招來得太快,他根本避之不及。這危急之際,當下急中生智,往後翻了個筋斗,驚險避開這劍。



眾人喝采歡呼,無論是攻招還是避招,都精彩至極,令人目不暇給。



只見司馬烏爾長劍淩空一滯,久久不動,眾人瞧那劍位置不上不下,差不多在他胸前附近,登時恍悟過來,原來是袁昊脖頸的高度。司馬烏爾這一招雖然打得眾人出其不意,他卻時時留心圓如師太說的「點到為止,不許傷人」,當長劍變招,便暗自放輕力勁,方才就算袁昊不躲開,這一招也只會停在他咽喉前,絕不會再多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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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5 20:01:10

第二百八十七章 演武過招(3)





袁昊雖然躲過司馬烏爾一劍,但無疑是落了下風,迫不得已用這等方式避劍,倘若換作常人,臉皮稍薄者,只怕已羞愧難當,不敢再戰。然而袁昊卻是不以為意,笑嘻嘻道:「司馬兄,咱們接著來。」



當初在撫仙鎮相遇,尚還不是武者的袁昊便察覺司馬烏爾乍看貧弱,藏得甚深,極有可能是會武功的武者,眼下他真正成為武者,和司馬烏爾短短過了幾招,這才發現對方比武之際,氣息穩健,反應敏銳,劍上勁力不知強過自己多少倍,仔細探看一番,瞧見司馬烏爾運行道氣時,道氣流轉軀體八處,儼然是執者八脈的武者。



袁昊自成為武者以來,進步神速,僅用短短半年光陰,從一點也不會武功的尋常人踏入武者之道,繼而連升三個境界,達到執者三脈境界。其中緣由,自然有「逍遙定心訣」在背後推波助瀾,以及迭迭碰上不得與之一戰的敵人,這才能令袁昊晉升飛速。



只不過在正統正式的少年大會,和袁昊以往碰上的惡鬥大不相同,在眾目睽睽下,他那些下三濫的招術是用之不得,更別說借助任何外力,分散對方注意力,雙方公正公道以實力比武,如此一來,袁昊會弱人下風,卻毫不在意,倒也不是甚麼奇怪事情。



司馬烏爾笑道:「好!請了,袁兄。」他長劍舉著,又是慢悠悠向前刺來。



袁昊暗想:「我現下只知飛雲派劍法會陡然變招,卻不曉得會自何時變招,又會從何而來,與其坐以待斃等對方打來避招,還不如先發制人。反正我不管如何攻招,武功始終遠不及他,姑且一試,也就是了。」他心念甫轉,大步踏出,迫近司馬烏爾一步,旋即劍光湧動,連使「峨山四劍」中的雄、秀二種劍勢招術。



旁觀群雄見袁昊劍勢中藏有兩種變化,時快時緩,時有嵯峨之感,時有細膩之感,一劍既下,動作不止,另一劍接著而上,究竟哪一劍會有磅礡雄勢,哪一劍又是細膩秀美,根本無人會知。他們心知肚明,這正是峨嵋派鼎鼎大名的「峨山四劍」,現下作為施劍者的袁昊,不過就用了兩種劍勢,就稍有些眼花撩亂,倘若四種劍勢齊發齊動,繁複遝來,一心只為殺敵,那是何等可怖可畏的情狀?



司馬烏爾見峨山四劍紛至遝來,同樣眼前一花,吃驚著實不小。他比武臨敵的經驗尚淺,見到如此繁雜錯亂的劍法,心中難免起了膽怯之意,只見他忙收勢撤劍,轉攻為守,暴退開來。袁昊提氣追近,長劍嗤的一聲,刺往司馬烏爾肩頭。司馬烏爾忙舉劍架招,當的一聲,手中長劍又傳來扭曲的碎裂聲。袁昊攻勢不停,忽而雄劈,繼而斜斜一刺,絲毫不給司馬烏爾重整態勢的機會。



袁昊心想:「這三個月來,我已盡數將『峨山四劍』中的四種劍勢劍招熟背於心,但想同時施展四種劍勢,需以龐大道氣作為支撐,依我眼下境界,是決計無法達到。」他稍吁口氣,只感渾身異樣,又想:「這是大好機會,方得速戰速決。」



司馬烏爾連連再退,他從菩薩金像前,一路退到華藏寺前,足足退了十幾來步。不僅他甚感吃驚,連群雄同樣開了眼界。這峨山四劍,果真不凡。一想到大有可能落敗,司馬烏爾臉上又窘迫又懊悔,早知如此,他絕不會撤劍回守,誰想得到這一守,就再無出劍機會,一路被逼至如斯?



正當司馬烏爾以為再無望反攻,眼中突見袁昊氣息微亂,劍招慢了一拍,心中微愣,忖道:「好端端的,袁兄這是怎麼了?」但轉念又想,這是大好機會,萬不可錯失,他一次退開三大步,終於退至寺外石階前。待袁昊追近,只見他已調整態勢,舉劍候畢,一劍慢悠悠刺出,陡然變招,急往袁昊下盤攻來。



袁昊本欲回劍自封,手臂剛動,當覺酸麻異常,軟綿綿一片,連「雪中青芒」都險些脫手飛出。他咬牙一退,這一退,右足才剛落地,猛地踉蹌一步,身子不穩,差點兒摔倒在地。他以長劍當杖,強撐身子,整個人搖搖晃晃,氣喘吁吁,臉色通紅一片,好似難受。



司馬烏爾、眾弟子只看得一陣莫名其妙,怎地袁昊本來好端端的,不過轉瞬之間,又是摔又是喘,實在古怪之極。



只見圓如、圓容二位師太,以及在座各門各派掌門人一眼瞥去,登時了然明白,有的臉上流露苦笑,有的是慈和笑意,有的哈哈笑了出來,他們眼光犀利,對道氣掌握極深,如何看不出袁昊內息紊亂,實如油盡燈枯,正是道氣用盡的現象。



原來袁昊自一開始就已打定主意,公平公正的比武過招,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正面勝過司馬烏爾,因此就算不得獲勝,他也要以峨山四劍,開開眾人眼界,好叫群雄和各派子弟知道,他們峨嵋派並非甚麼省油的燈,這回少年大會更是勢在必得,容不得他人小覷。



圓如師太臉上苦笑,低聲道:「為難昊兒了,以他這般年紀,能學會本門峨山四劍,已是大大出乎貧尼預料之外。師姐,咱們只顧教他,卻都忘得一乾二淨,他不過執者三脈,道氣量遠遠不足施展峨山四劍,就算能使,不可能四種劍勢齊發,更不能長久使動。」



圓容師太點點頭,同樣低喃回道:「不過掌門,昊兒已經替咱們峨嵋派大大爭了面子,妳瞧瞧那些弟子,哪一個不是臉上凝重一片?他們定是料想,連小小年紀的娃兒都能使出這等精妙劍法,又何況是本門年長弟子?這是輸是贏,倒已不重要啦。」



果見不久後,司馬烏爾持劍攻上,袁昊勉強側身避過,整個人失之重心,踉踉蹌蹌幾步,軟軟倒地,很快認輸下來。



頓時之間,觀者無不歡聲喝起,叫好掌聲不停。在場不僅僅有江湖各派,還有不少遠道而來觀戰的賓客百姓。但見本來還稍有緊張的各派弟子,彷彿是受到歡聲鼓舞,熱血上湧,神色已緩下大半,轉而代之,大多都是一副手癢難耐,急欲和人比武過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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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6 01:30:00
各派弟子太易興奮。
2023-04-16 16:50:39
這是我可憐的筆力和想像問題xD

我盡可能努力呈現腦袋想像,並營造那種氛圍
2023-04-16 20:00:06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該提





司馬烏爾得勝下來,心想總算沒有丟了飛雲派的顏面,心情稍稍輕鬆,他目光往前看去,見袁昊兀自軟軟躺地,笑著攙扶他起身,道:「袁兄小小年紀,卻有一身好功夫!在下佩服佩服。」



袁昊道氣空竭,渾身虛脫乏力,自他成為武者以來,從未有過這般感受,當下只覺腦袋昏沉,頭重腳輕,呼吸不暢,整個人相當不適,強笑道:「司馬兄才是,你那飛雲劍法一出,忽快忽慢,拿捏精准,可要嚇死我啦!」



司馬烏爾聽他這話之中,非旦沒有半分惡意,反而全是一片讚揚之意,臉上謙和又笑,道:「真的?師父老人家要是聽你這麼說,定會心花怒放,開心得緊。」



二人有說有笑,走到圓如師太面前,向諸位掌門拱手施禮,聽過幾句勉勵督促,一再謝過,便退到旁去。



眼看大會的氣氛堪堪熱絡高漲,眾弟子躁動不已,紛紛打量四周弟子,低聲細語,或搗頭或搖頭,神態認真,大有一副摩拳擦掌,勢在必得的模樣。他們作為武者的爭鬥之心,正如熊熊烈火般愈燒愈旺,至於那甚麼擔憂不安,早不知拋到九霄雲外,忘得乾乾淨淨。



圓如師太朝著一名女弟子點點頭。那女弟子會意過來,信步走到中央,朗聲道:「諸位朋友,讓你們好等,今年少年大會,正式開始!少年大會規則如舊,分為龍虎二組,得勝者晉級下一輪,最終由龍虎各組得勝者,進行最後一場龍虎之爭,得勝者就是今年少年大會的勝者。」她話隔了半晌,點頭道:「龍組第一場,有請白柳幫王少俠、星雲派鄭少俠。虎組第一場,有請杞麓派郭少俠,靈瑤宮黃姑娘,雙雙上前!」



話聲剛落,只見有二男二女分別往前站了一步,回頭和自家掌門施禮,接著走到正中央。諾大的場央,龍組在左,虎組在右。那二男二女各自向彼此抱拳,齊聲道:「請!」



袁昊和司馬烏爾告別,找處隱密地方坐下歇歇,確認四周無人,偷偷萃取道氣,運轉逍遙定心訣,幾個吐納後,體內道氣恢復半成,便不敢再萃。他目光往前看去,見台央四周歡聲不絕,觀者摩肩擦踵,人影如重重疊嶂,根本看不到比武情況。他腦筋一轉,找棵樹爬將上去,居高臨下,頓時視野豁然開朗,觀戰起來頗有一番別趣。



袁昊眼珠子凝去,察覺台央一分為二,共有四人比武,正和他當初參加少年小會一般,龍虎二分。他細細尋思:「要說這少年大會和少年小會有何不同,一來參加少年大會的武者,乃是各派脫穎而出的好手,那少年小會只要是撫仙附近的門派幫會,皆可參加;二來是咱們峨嵋派用不著搭起擂臺,供人比武,本來山巔就是咱們平時練武的地方,又何必搭建甚麼架子?」



這不一會兒工夫,那龍組是由星雲派得勝,那虎組則是由靈瑤宮女弟子得勝,登時歡聲雷動,觀者叫好叫駡聲交錯於耳。



袁昊倚在樹幹,斜眼瞧著底下的比武盛況,有勝自有敗,有哭自有笑,很快下一輪比武又要開始。此時春光明媚,微風徐來,白雲悠然晃過,暖陽斜灑下來,溫暖宜人。待五、六輪比武過去,那比武之人他是一個都不認識,其中誰勝誰負,袁昊興味索然,看過就忘。當下一個念頭即閃過去,只覺心慵意懶,閉目養神,底下少年大會誰勝誰負,好像再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知不覺間,睡意猛然襲來,青青草香拂過鼻腔,意識漸漸遠去。



「姓袁的……起來……他媽的,別睡了,叫你起來!」突然之間,有一道喊聲響徹耳畔。聲音之中,大有無奈不快之意。



那聲音見袁昊始終不醒,又大罵了一聲,似乎當真不耐煩,下個瞬間,只聽得「啪」的一聲,既輕快又響亮。



袁昊只感屁股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痛得驚醒過來,還未反應過來,突然有個拉力將他一把往下扯去。他倉促間手無無措,只得抱住腦袋,落地滾了足足三圈,這才停下。他怒叫一聲,向四周瞪去,正好見著都爭先的臉孔,眉頭大皺,罵道:「你幹甚麼?」



都爭先哼了一聲,道:「我幹甚麼你還會不清楚?」



袁昊道:「我睡一下礙著你啦?」



都爭先氣衝衝道:「我都叫了你幾回?這大正午的,所有人都去用茶吃飯,就你一個睡得和豬似的。老子忙了一上午,餓也要餓死。」



袁昊見都爭先神色有異,腦袋一轉,不禁惱火起來,道:「姓都的,你不喜歡若虛姐姐和趙元佑在一塊,犯不著把氣出在我身上。龜爺爺,這事不僅僅是你不快,我更加不爽,費了大把工夫,竟成了白費功夫。」



都爭先被說中痛處,想起李若虛、趙元佑、李正志的事情,登時神色大有悲楚,整個人頹然下來,重重歎了口氣,一再搖頭。他對李若虛情意如何,在撫仙鎮小界域的日子,他早表明地清清楚楚,李若虛焉會不知?



然而這三個月一過,他們有情人意外重逢,一別相思疾苦,李若虛卻是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就算不小心碰上一眼,神色間惟有愧疚之情,再無以往的濃情蜜意,愛戀深情,她反倒對曾經厭惡之極的趙元佑甚是殷勤,隨呼即至,不曾違拗半句。



都爭先低著頭,道:「她、她……她是堂堂絕千閣千金,既然盟約已毀,咱們怎能再有所瓜葛?」他話鋒一轉,聲音中一片溫柔,道:「姓袁的,若虛沒有錯,現實如斯,是個人都該認命,若虛不過是認命了,咱們才是不正常的蠢人,哈哈,哈哈!」他話說到此處,痛心至極,不願再想,更不願再說,只打個哈哈,一語帶過。



袁昊聽都爭先哈哈笑著,笑聲中卻滿是苦楚,聽來一點也不快活,他嘴巴剛張,念頭轉動,平時那些胡鬧戲言竟是一句都說不出口,只愣愣想道:「我這不是說錯了話?若虛姐姐的事,一直都是姓都的最在乎的事。咱們島民雖行道家之法,但人之常情,無關任何一派一家,我就是再怎麼生氣,也不該提若虛姐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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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6 20:00:29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共桌





正午剛過,各路群雄及弟子大多回在各自別院,等待峨嵋弟子送飯過去。少數豪客吃不慣齋食淡粥,非要酒肉不可,推辭峨嵋派好意,自行下山找飯館用飯。



袁昊見都爭先神態落寞,眉宇間藏有莫大苦楚,知是自己出言不慎,致使他勾起和李若虛的情事,痛心欲絕。他備感自責,想了片刻,忽笑道:「姓都的,咱們這一陣子又是修練又是整備少年大會,疲於奔命,許久沒下山見見那江大叔。你瞧咱們總算清閒下來,不如這就下山吃些大魚大肉,痛飲幾杯?」



自小琉璃和江小二父女相認,袁昊再不敢隨意稱呼人家「江小二」,畢竟是派中師姐的爹娘,于禮法之上,為避免惹出是非,因而改口稱他一聲「江大叔」。



都爭先目光轉來,面有怪色,吁了口氣,淡淡道:「你個小娃兒連毛都還沒長齊,想學人家英雄好漢喝什麼酒?」他如何不曉得袁昊此舉背後之意?當下只感心頭微暖,和李若虛的傷心情事,似乎緩和些許,哈哈笑了起來。



二人溜下山道,來到黃灣村江小二的飯館,果然一進門就聽得飯館內酒樽響亮,座無虛席,兀自生意興隆。



江小二見到袁都二人,好似碰上多年不見的老友,喜叫一聲,趕忙招二人入座,奉上茶水,笑道:「二位恩人,本店這幾日多了不少葷食菜品,有口水雞、蒜泥白肉、剁椒魚頭,辣勁十足,肉質飽滿,包二位能吃個過癮。」



袁昊、都爭先聽那些雞呀、肉的、魚的,不經口水直流,想到這四川一帶的佳餚美食,多以辣聞名遐邇。袁昊眼珠子一轉,當下笑道:「江大叔既然這麼說,那就通通給咱們來一份。啊,是了,再給咱們送來三斤好酒。」



江小二吃了一驚,暗想足足三斤酒,怕是有些人也喝不盡,他上下看了袁昊許久,語氣委婉道:「小恩人你、你能喝酒?」



袁昊道:「有什麼不能喝的?嘴生在我身上,飯來張口,酒來還不同樣要張口?」



江小二知悉袁昊歪理甚多,口齒伶俐,自己可說不過他。此時耳中聽得有客人叫喚,他忙應了一聲,便不和袁昊逞口舌之快,轉身準備酒菜去了。



便在此時,只聽門口似有來客走進飯館,低聲說了幾句,接著高聲喊道:「小二,小二!人呢?」



江小二應聲前去,突然傳來「唉喲」一聲,道:「客官,小的瞧你這身打扮,莫非客官也是峨嵋派的弟子?」



那人笑了一聲,道:「不錯,怎麼?聽你這口氣,難不成店內還有其他峨嵋派弟子?」



江小二笑道:「是,是,二位快請,二位快請。」



袁昊聽到來人是峨嵋派弟子,心底微愣,忖道:「也不知是哪位師兄師姐光臨來啦?」目光轉去,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大不得了。只見來者一人率先走入店內,一身青色袍子,確實是峨嵋派弟子。



那峨嵋派弟子放眼打探店內一圈,神色含笑,直到目光射向袁昊二人身上,抽了口氣,登時眉頭深鎖,面露惡色,後頭跟著一名俊俏的黑袍少年,那人同樣目光凝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快神色,轉眼又逝。



那峨嵋派弟子冷冷笑道:「小二,原來你說的峨嵋派弟子就是他們?」



江小二聽到這話,以為這人和袁昊相識,不由暗樂:「這二位恩人也真是,平時行事古怪不說,既然找了派中朋友,何不早些說呢?」他樂呵呵笑道:「是,想必客官也和袁少俠、都少俠認識,不如四位元並桌一塊,如何?」



只見峨嵋派弟子臉上怒容乍現,兩眼瞪得老大,咬牙切齒,滿臉猙獰可怖,好似就欲發作。其時,卻聽身後那黑袍少年笑了出聲,道:「那就照小二的意思,恭敬不如從命,你們說好不好,袁兄,都兄?」



袁昊、都爭先凝視眼前二人,瞧著他們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嘿然一笑,齊想:「這二人湊在一塊,鐵定不會是甚麼好事,且聽他們說上幾句,搞清楚他們想搞甚麼花樣。」



都爭先笑道:「趙兄哪裡的話,快請坐,霍兄也是。今日小弟作東,管他甚麼開水白菜、辣白菜,鹹白菜,想吃多少儘量點。」



眼前這峨嵋弟子和黑袍少年,除了霍純和趙元佑,還能是何人?



趙元佑淡淡一笑,落座位上,道:「二位朋友,在下這回初到峨眉,人生地不熟,這家飯館有甚麼好吃的,可要多多仰仗二位。」



霍純勉為其難坐了下來,卻是臉不朝二人,冷冷道:「趙公子,這二人說的話,你是萬萬信之不得,天曉得一個不注意,他們會不會拐騙你入套,有苦也說不出。」



袁昊笑嘻嘻道:「霍兄哪兒的話,咱倆笨手笨腳,腦袋又不靈光,沒少給各位師兄姐添盡麻煩。這幾日臨危受命,幹起招待賓客的大事,那是無時無刻都得戰戰兢兢,可要累死咱倆啦。」



趙元佑道:「袁兄莫要說笑了,倘若二位真是愚昧蠢人,我絕千閣弟子豈會吃上悶虧,還得摸摸鼻子自認倒楣?而堂堂撫仙霍家,更不會屢屢敗在二位手上。」



此話一落,袁昊眼看霍純露出驚駭神色,想道霍家在撫仙鎮迭迭和他起衝突,但每次皆是敗得一塌糊塗,無一例外。撫仙百姓只知有人再和霍家作對,卻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直到少年小會,袁昊當眾大敗霍文霍武,霍家為了顧全顏面,一方面又不敢得罪竹雲堂,因此僅壓下消息,是以霍家多數子弟純只曉得有人處處讓霍家吃鱉,實也不清楚那人就是袁昊。



只見霍純兀自不信,道:「趙兄,這話未免太過誇大,霍風少爺、文武兄弟乃是咱們霍家頭三位子弟,是咱們後輩間的驕傲,少爺道器在手,文武兄弟武功高強,怎會敗給這……這,袁兄?」



趙元佑搖搖頭,笑道:「此言差矣,霍文霍武二位朋友當真敗下陣。」他見霍純嘴巴微張,一副吃到黃連的模樣,滿臉糾結,有苦說不出口。隔了半晌,笑道:「霍兄,文武二位朋友是敗了,但霍家大少卻是不戰而勝,你說是不是,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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