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戰鬥|近未來架空】《甲冑少女終將在戰場上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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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6 07:58:10
三四七:

十月下旬。

距離最後一名休假的甲冑少女——美妮回到鳴石基地,經過休整的兩天之後。

下午四點,鳴石基地裡舉辦了一場野餐會。

沒錯,是在基地內,座落山林中的鳴石基地周遭肯定有地方更適合舉辦野餐會,最終選址即使是基地內,至少也應該是宿舍背後擺設了人類英雄紀念碑的小公園,但實情卻是在給機甲兵訓練的操場上舉辦。

以給載具遮擋風雨的塑料布作為野餐墊,輕食像是三明治、炸薯角、水果撻與飲料等則是放在從食堂搬來的桌子上,真的沒有絲毫野餐氣氛,該說只著重了形式。

不過考慮到這場野餐會的主辦者是巴頓,或許就不能理解了吧,至於與會者則是所有甲冑少女。

少女們一如既往,至少在開始前的十五分鐘抵達集合,畢竟是要所有人齊聚一堂,怎麼想都不可能像名目那樣是要慰勞她們,或多或少都猜到了這次聚會的真正目的。

不論如何,既然巴頓未到,久久未見——特別是前兩天才回來的美妮,眾人相當熱絡地聊了起來。

「誒,聽說黑刀是去深山找隱世高人,看來妳也跟著變野人了?」蝕蜂認真地打量著美妮,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野人……」幻焰忍不住噗哧一笑,「只是頭髮變得有點長吧?之前只到頸,現在差不多到肩了,還有其他改變嗎?」

「嗯,說到這個我有預約要去理髮……」

美妮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千橘以一副頗為認真的表情插口:「或者該說是我們眾人之中改變得最多的才對?整個人給人的氣氛都不同了?」

蒼彈與藍蝶雖然都沒搭話,卻都認同地點了點頭。

突然再度成為「眾矢之的」,美妮決定試圖轉移視線:「要說改變,我覺得閃光和幻焰是不是變得更親密了?」

「她們的事情等等再說,現在先說妳的。」蝕蜂熟悉美妮的技倆,死咬著不放:「該說是變得清爽、開朗或者爽朗嗎?總之感覺整個人沒那麼繃緊。」

「嗯嗯,同意。」閃光雖然知道自己難逃厄運,但考慮到時間關係,說不定拖延有用,所以趕緊加入集火美妮的話題上:「不是說以前拒人於外,但就難免有種長著……軟刺嗎?不會刺痛人,但也不會有想觸碰的感覺,現在刺好像都磨平了。」

「這樣說的話是不是叫作世故?」幻焰和閃光打出完美的配合,「不過好像不太對,畢竟黑刀本身做事就圓滑得叫那些大人都佩服了。」

看到這火勢恐怕沒辦法澆熄,美妮唯有不再掙扎,「我自己是感覺不到有什麼差異,但要說和出發前有什麼差別的話,確實有些鬱結算是多少解開一點了吧?」

當聽到「鬱結」二字時,眾人一致領會到所指的是什麼事,難免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凝重,不過氣氛並沒有就那麼下沉。

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是喜訊,而且美妮是以叫人不會感到不舒服的口吻親自說出來的,那麼身為同伴就應該為她感到高興,而不是試圖避諱。

「雖然有所改變,但始終本性難移呢。」閃光站出來打圓場,「不過也好,時時刻刻認真的黑刀才是我們的鏡子,要是變得像蝕蜂就叫人頭痛了。」

「喂!」

「確實,開心果不需要兩個。」千橘無情地朝搭擋的背後捅上一刀。

「所以說,經歷了什麼?」沒想到就連一直少話的蒼彈都在這時禁不住向美妮打聽,旁邊的藍蝶亦露出好奇的樣子注視著美妮。

畢竟本來就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美妮便滿足這些傢伙的好奇心如實說明:「和一個年過九十的老頭子從早打架到晚上,實力絕對不輸這裡的教官,甚至能把『甲冑少女』狀態的我放倒。」

「噓噓,不想說就別吹噓得那麼誇張啦。」蝕蜂第一個姆指朝下。

起初千橘也這麼覺得,不過當她認真細想就覺得不對勁,「黑刀真不想說的話才不會這樣,換言之這是……真的?」

「比『甲冑少女』還強的人類嗎?」幻焰是眾人之中最大反應的,語氣中似乎不止期待或興奮那麼簡單,「根本就是超級英雄……」

「真要說的話比較像大反派就是了。」美妮微微一笑,「性格還蠻惡劣的,不過也拜這個所賜,算是有不少得著。」

「得著?」閃光眼前一亮,「該不會『自在』真的……」

「不,那個不行。」美妮知道閃光誤會了,「倒不如說,我也想問大家有沒有進展。」

「完全沒有。」蝕蜂率先攤手投降,旁邊的千橘不用多說也是搖了搖頭。

「很遺憾,我這邊也沒進展。」閃光亦是有話直說。

「我則是老樣子,硬要說的話就是提升熟練度,但要說達到真正的『自在』嘛……」幻焰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落到尚未作聲的蒼彈與藍蝶身上,二人一般不是會簡潔回應,就是由蒼彈代表發言,可是這一次二人卻都沒有答話。

沒有人來得及細問,一道聲音突然從眾人背後傳來:「看來氣氛不錯啊。」

不需多說,來的人自然是巴頓,所有人聽到這聲音便立即轉身敬禮。

「放輕鬆。」巴頓一邊說一邊朝著擺放了食物與飲料的桌子走去,「下午茶時間,辦的也是野餐會,可以不用等我先吃的。」他知道要是自己不先動手這群少女大概會不好意思,便隨手拿了點什麼後在塑料布上坐下。

雖然說眾人各自大概都想像過與巴頓一起進行野餐會是一副怎生的景象而有所心理準備,但當實際發生時仍是免不了拘謹起來,比起自發性,更像是服從命令一樣開始拿食物然後圍圈坐下來。

「那麼為了不妨礙妳們,我就速戰速決,直奔正題吧。」巴頓略顯冷淡地宣告,「我要下達關於下次作戰的重要事項。」
2023-06-23 08:09:04
三四九:

「潛入組。」蒼彈與藍蝶異口同聲,默契可謂完美。

正當其他人感到意外的時候,巴頓維持一貫的冷靜,只是微微點頭後說:「我想知道理由。」

蒼彈與藍蝶對視一眼,最終自然由蒼彈開口:「我們想要透過『未知』改造成能使用『自在』的身體。」

剎時鴉雀無聲。

就連巴頓也是嘴巴微張吭不出半點聲音,他顯然是現在才知道二人的打算。

其他人即使反應過來,卻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們心裡知道應該勸阻這種事情,但從蒼彈與藍蝶的表情就能得知,二人是經過深思熟慮,懷抱著十足的決意才會如此主張,因此少女們無法輕易否定這件事。

無法否定,但不代表能夠接受,因為眾人知道這個抉擇意味著什麼——變成非人的怪物。

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巴頓身上,想著他一定會想辦法制止二人。

就只是少女們的想法亦是巴頓所想,他確實是想要阻止蒼藍這種危險的想法,可是要他搬出二人無法反駁的理由,他一時之間還真的想不到,他心裡知道一些大道理在此刻沒有意義。

饒是如此,巴頓明確知道自己非得行動,不像少女們能因為困難而暫時沉默,「我想要知道這個決定背後的理由,是妳們決心為了追求勝利,為了保護同伴而犧牲自己,抑或是妳們的目的其實是身體改造本身?」

儘管不知道如何說服蒼彈或藍蝶放棄,但是巴頓可不蠢,他看事情看得通透。

只不過這一點也是蒼藍二人想要的,她們心裡知道不可能瞞過巴頓,而且也不願意欺騙同伴,她們得出的結論只有把一切攤將開來,以正攻法取得勝利。

「都是。」藍蝶提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病情惡化,為了未來。」

「我已經看過妳們從研究機構回來所撰寫的報告,也包括機構與隨行人員所遞交的,內裡沒提及這一點,惡化是怎麼回事?」

「減輕狀況的藥物開始對藍蝶無效。」蒼彈代替藍蝶回答,不是因為後者不擅言辭,而是表示自己也很清楚狀況,「沒有人懂那藥。」

巴頓雖然不懂醫學,但他既然身為「甲冑少女」指揮官,只要是關於「甲冑少女」的事情他都得有最基本的認知,而蒼藍的聯覺問題自然是其中之一,因此所謂的「沒有人懂」,他能夠理解其意思。

在研究「未知」的過程中,有著大量人類以目前科學知識所無法理解的狀況,有不少產物是在尚未能弄清楚其原理底下,僅是透過重複嘗試來找出當中的法則,確認其益處與壞處,舒緩蒼彈與藍蝶聯覺症狀的藥物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要是藥物失效,正如蒼彈所說,目前沒有人知道是哪部份出了問題,而又可以怎樣改良令藥物再度生效。

「所以妳們想透過改造身體從而令聯覺的問題消失嗎?」巴頓即使理解了蒼藍的主張,還是仔細地小心確認。

不論是蒼彈還是藍蝶都肯定地點了點頭。

「按妳們的說法,目前只有藍蝶出現藥物失效的狀況,而蒼彈尚未出現吧?」

巴頓這說法藍蝶與蒼彈私下已討論過無數次,因此蒼彈流暢地把準備好的答案說出來:「可能、或者都沒意義,等著我的未來……」

「未來,對,未來才是重點。」巴頓輕吁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對未成年的少女說出這種話,但他非說不可:「即使讓妳們解決了聯覺的問題,妳們沒想過變成那樣的身體之後,等待妳們的是什麼生活嗎?」

「最壞,一樣。」藍蝶答得毫不猶豫,她們當然都想過了。

所謂的最壞,在蒼彈與藍蝶眼中,就是為了能有「正常」的生活而重新回到低刺激環境,也就是安全宿舍,那樣的下場和現在選擇變成怪物,然後被人類關起來當成研究對象所差無幾。

「原來如此,妳們還真大膽啊,在我面前這樣說……」巴頓總算瞭解眼前這二人到底打著什麼算盤了,而他也完全不怕把話挑明:「戰爭結束之後,妳們打算過逃亡的生活嗎?」

重申一次,蒼彈與藍蝶從一開始就知道無法瞞過巴頓,當然包括這件事情在內,所以她們才非得說出一切,務求說服巴頓,令他成為共犯。

巴頓揉著捏出三重皺紋的額頭,逐一望向一直維持沉默的其他人,心裡則是想著其他事情:「那個計劃還未準備好,不能作為手牌打出……不,說起來,那個計劃本身就是為了讓她們能夠選擇未來,而如今蒼彈與藍蝶這樣選擇的話……」

巴頓並非被蒼彈與藍蝶說服,只是他站在另一個角度思考這件事情罷了。

即使少女們的年紀在法律上尚未成年,但一直在最近位置照顧她們的巴頓心裡清楚,她們遠比外表所能看到的成熟,自己雖然一直被人戲稱是她們的監護人,但某程度上這當中有一部份不能說是錯的,他確實得為戰爭結束之後的「甲冑少女」設想。

巴頓在心裡退後一步,暫且放下感性的部份,回歸到理性上,那該如何看待蒼藍這個選擇?

要是巴頓堅決否定蒼藍這個提議,在無從限制二人如何利用「未知」的情況底下,他就不得不禁止蒼藍與「未知」連接,換言之他將失去蒼藍這組戰力,接下來的作戰將得背負更大的風險。

這一點亦是蒼藍提議的一部份好處,要是蒼藍的犧牲成功,真的能得到運用「自在」的能力,那將會顛覆接下來的所有作戰計劃,其他人可以冒更少甚至可能不需要冒風險了。

巴頓這次以感性先於理性來思考,並非他疼愛這些少女,而是他心裡清楚從理性角度來說,這個提議沒有否決的可能。

哪怕無法從「未知」的改造中獲得「自在」,但被「未知」調整成更為適合戰鬥的身體,其強大程度只要看蒼藍二人能夠從「雷光作戰」中順利回歸便足以知道。

這是惡魔的誘惑——巴頓心裡很清楚。
2023-06-25 08:31:50
三五零:

美妮一直沒有作聲,一來她需要時間消化巴頓與蒼藍對話間所透露的資訊,二來她覺得自己沒什麼資格置喙蒼藍的抉擇。

「畢竟真要說的話,我是傾向支持蒼彈與藍蝶的呢,既然想清楚後果也願意承擔,就應該做自己不會後悔的選擇。」美妮看著苦惱的巴頓,這才是她最不願意在這時候開口的理由,她不想添加巴頓不必要的煩惱,「而且蒼彈與藍蝶比我成熟多了,選擇說出來而不是獨自胡來。」

也許是蒼彈與藍蝶所展露的決意太過震撼,而現場又有會自然令目光聚焦在其身上的巴頓存在,美妮難得在這種話題上不會備受關注,她在心境上便多些餘裕思考其他事情。

「雖然巴頓輪不到我來擔心,不過這樣下去有點可憐,而且感覺還沒到關鍵……」想到這裡的美妮打定主意。

在蒼彈與藍蝶承認亡命天涯的打算之後,對話便一度陷入沉寂,巴頓大概是在思考有什麼理據能反駁這個決定,其他人則是沒有插話的餘地,就在這時美妮決定站出來。

「那個。」美妮才剛開口便立即引來所有人的目光,即使有所心裡準備還是備感壓力,「要不要暫時擱置關於『改造』的討論?畢竟無論要不要『改造』,蒼藍作為潛入組這件事應該是確定了吧?」

「啊……嗯,確實可以這樣說。」巴頓心裡還在天人交戰,一時之間不知道美妮在作何打算,只能給出態度微妙的回應。

美妮當然不只是打算如此終結那尷尬的場面,她是為了推進進度來瞭解這場野餐會真相才主動開口,「那麼我也想成為潛入組,先排除蒼藍完全掌握『自在』的可能性,考慮到我之前問了大家都沒有人確切掌握『自在』的話,那我應該會是最強戰力吧?」

又是一陣風雲變色。

不同的是這次有兩種人,一種,或者該說一個人的是巴頓,他再度露出頭痛的神情,他當然有閱覽過美妮的副官多莉所提交,關於那大半個月山林生活的報告,然而當中並沒有與「戰力」相關的內容,他只知道美妮大概在那裡修煉格鬥術而已。

直至到美妮回來,準確來說是昨天,巴頓收到了一個模擬訓練設施的緊急特殊申請,而不用多說那個申請人自然是美妮,看到申請理由的他才知道美妮又有了驚人的想法,亦趕緊抽出時間去親眼觀摩。

不得不說,那是真的越看越頭痛,此刻聽到美妮公開提出,昨天好不容易才平息的痛楚又被勾起來了。

至於另一種人自然是其他人,就連蒼彈與藍蝶都對美妮這番話語感到相當意外。畢竟眾人熟知美妮的個性,她豈止不會自大,更甚是會過度謙虛,如今的宣言肯定是有著十足自信。

「但黑刀妳不是說沒掌握到『自在』嗎?」幻焰先於其他人開口,自然是她曾為自己可能成為王牌這件事煩惱過,如今這個結果會叫她像個笨蛋一樣。

「我沒說謊,我對『自在』完全沒有丁點頭緒。」美妮聳了聳肩,她當然知道幻焰不是在指責,亦瞭解對方在意的理由,「所以我不再拘泥『自在』,而是領悟另一種……勉強能說是戰鬥技巧吧?雖然比不上『自在』,但以高效方式消滅敵人這一點來說,基本上是一樣的。」

「這還真是……有妳的風格,黑刀。」閃光一邊說一邊拍著同伴的肩頭聊表安慰,「不論如何,擁有強大戰力對我們來說一定是好事,況且麥道威爾長官看來也知道內情。」

「嗯,我知道。」巴頓先是簡潔地應了一聲,遲疑了半晌才接續說:「我只能說,那是難以想像亦難以模仿的技巧,而且也得考慮穩定程度的問題……」

「那麼兩組潛入人員已經敲定了,剩下就我們和蜂橘,妳們怎樣看?」閃光自然看得出巴頓為難的模樣,總之先讓他稍作休息,喘一口氣,把話題帶到她們與蜂橘之間。

這種認真討論的事情,蜂橘之中自然是由千橘來擔任,「雖然很想說我們實在無法承擔撤退的重任,不過……」她的目光在說著的時候自然地落在幻焰身上。

「哎呀,小焰已經度過了『既然目前我是最強的話那也只能擔當深入敵陣的前鋒』那個階段了,所以不用顧忌喔。」閃光以開玩笑的方式緩和氣氛,「不過妳確實說到點上,或許比起潛入組,撤退組才是承擔重任。」

在場的「甲冑少女」都是經歷過「雷光作戰」的戰士,不只理解而是有著深切的體會,撤退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

考慮到巴頓提出的作戰目的僅是確認敵人的母體,要是潛入的人不夠強無法突破,那就先撤退等待下次機會也無不可,但要是負責支援撤退的人無法完成任務,眾人無法回來的話可就一切都結束了。

就只是負責撤退這件事並非只看戰鬥能力,視乎確切要執行的內容會影響需求,因此這四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已經做好整頓的巴頓身上。

至少表面上恢復平常模樣的巴頓立即領會到眾人目光的意思,以扼要的方式說明:「撤退組基本上是在『第一城』外留存力量的後備隊伍,有點類似之前的『稻草作戰』,只要沒有發生意外,潛入組順利回到撤退點的話,就只是陪著回家而已。」

「亦即是說,發生意外就得進入並救出三組人員?」閃光刻意把話挑明,雖然她相信千橘和蝕蜂不可能想不到,但這種時候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之前被閃光揶揄了一番的幻焰在這時提出了自己的見解:「這樣的話,潛入人員擁有足夠的脫離能力也很重要。」

「結果還是回歸到戰鬥能力上呢。」蝕蜂大概是覺得只有自己不作聲實在不太好,「既然這樣的話,就由我們來當撤退組吧,千橘?」

「確實,不論是幻焰的『聖炎』還是全能的閃光,肯定能更好應付突發狀況……」

「與其說我和小焰適合應付潛入時可能發生的狀況,這一次我想強調是妳們適合撤退組才希望妳們能成為我們的後盾。」閃光略顯凝重地打斷了千橘的話,顯然是不想二人菲薄自己,「我可是知道的喔,就算沒有成功掌握『自在』,千橘妳也像黑刀那樣開發出新技巧了吧?而蝕蜂則是把自己能做,也就是最適合做的事情磨練到極限。」
2023-07-02 07:45:47
三五二:

「不知道藍蝶是把我視作同伴,知道我沒什麼未來了才不跟我說,還是單純覺得說服不了我呢?」美妮看著那個叫人感到凝重的情景,她倒是維持著輕鬆的心情。

不是美妮覺得事不關己又或者想要置身事外,只是她認為這個問題沒有糾結的價值。

率先做出反應的是穩重的閃光,只見她輕輕地搭上放在自己肩頭上,也就是藍蝶的手,在慎重地握著的情況下挪動身體,直至正面面向藍蝶才開口:「我知道妳沒有惡意,並非覺得我們只是礙於面子、同儕壓力或者其他無聊的理由才不敢退出。」

閃光輕語的同時注視著藍蝶那雙平靜又清澈的眼睛,頗有一種接下來的話語無需言表的感覺,不過這時候沒必要節省話語,因為閃光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同時傳遞給其他人:「我想和大家站在一起,一起肩負這場決戰,一同跨越這道障礙,未來不是只有我和幻焰,也包括了妳、蒼彈、千橘、蝕蜂和黑刀。」

或許是閃光說得過於嚴肅,擁有相同想法的幻焰本來不需要開口,默默讓閃光代表就好,不過這時候幻焰決定有樣學樣,握起了藍蝶搭向肩頭的手後,露出清爽的笑容輕快地說:「同上——我想說的都被小光說完啦,我知道妳們肯定不會像某人那樣『說不定』打算壯烈犧牲,不過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想法根本沒兩樣,或許對於妳們來說,各自的世界裡就只剩下對方。」

幻焰說到這裡稍作停頓,望向旁邊的搭擋,恰巧這時閃光也因為幻焰在說話的關係而望過來,二人相互點了點頭,「就算妳們嫌我們麻煩,我們也只會死纏爛打,不會視而不見。」

藍蝶輕咬著嘴唇,半晌後僅吐出了「笨蛋」兩個字,想也知道語氣中沒有絲毫罵人的意思,她亦沒有對閃光或幻焰的話語作出其他反應,僅是拉著一張索然無味的表情,回到了蒼彈身邊。

「那個,抱歉。」蒼彈想了想還是決定代替藍蝶道歉,「想著兩人能解決,不必要冒險。」

「這可難說呢。」一直保持沉默的美妮選擇在這時搭話,自然是因為在剛剛的對話中無辜地被牽扯進去,「即使真的能活用『自在』,最多不過是擁有與『擬態者』同等級的能力,是否能夠確切擊敗對方,目前還是沒有案例,所以還是兩組人馬的作戰成功率較高——一旦有一組被『擬態者』攔下,至少還有另一組人能前進,當然這是假設目前『擬態者』只有一隻。」

原本閃光還挺高興美妮居然會幫嘴,可是聽著聽著覺得不太對勁,便趕緊確認:「而三組又比兩組好,不是嗎?除了可能多於一隻,也可能有比『擬態者』更強的未知種,人多一定好辦事吧。」

「別緊張。」美妮聳了聳肩,「所以我之前才會確認『純白』的狀況不是嗎?」

「小光妳就放棄了吧,誰叫我剛剛偷偷捅了她一刀,在報復啦。」

「妳有自覺還跑去捅馬蜂窩……」

如此「交火」了幾句,整個氣氛也就跟著輕鬆起來。

「真的好耀眼……」巴頓沒有參與這番體貼同伴而展開的拌嘴,一語不發,裝作自己不在便是最好的做法,等到眾人心情平服之後才重新帶起話題:「咳咳,我充分瞭解妳們不打算改變主意的想法了,我就接受妳們的心意,繼續說下去吧。」

「哦?沒想到長官會這麼坦率……」幻焰的心態一時之間還沒切換回來,說到一半才被閃光以物理的方式封住嘴巴。

對此巴頓當然只能選擇裝作沒聽到,「我知道妳們應該聽過不少,特別是黑刀應該有跟妳們分享過一些情報,然後加上揣測估計有個概略的瞭解,不過亦是基於這個緣故,與其當中存有什麼誤解,倒不如由我來從頭到尾跟妳們說清楚。」

「從頭到尾嗎……」美妮僅是在心裡想著,只能聯想到狀況去到最壞的地步,不過要不是如此,巴頓也不會做出現在這種安排。

巴頓娓娓道來的起點是「解放戰線」的襲擊,少女們雖然稱不上深受其害,但也有過一番被脅持的驚魂,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是她們第一次直面來自於人類的惡意。

不出美妮的意料,巴頓述說著世界的局勢,「敵策局」背後的聯合國與當地政府之間是維持著怎樣的關係,而在「解放戰線」對「敵策局」發動戰爭之後,又產生了什麼變化。

簡單來說,在戰爭發生前,聯合國的立場基本上處於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讓「敵策局」能持續運作是一筆巨大的開銷,不只是軍隊的營運,亦包括支付「當地使用費」在內的補償性費用,相對的在研究「未知」與敵人上卻未有重大突破,也就是支出太多,收穫太少。

不過夢想最美,一旦取得任何突破,那所得到的將會是無以為價的寶藏,不論多少付出都將會變為值得,另外就是假若收手的話一切將變成沉沒成本,因此才會介乎於繼續下去和止蝕離場的爭議位置。

可是當聯合國認定有著當地政府默許甚至支持的「解放戰線」發動戰爭後,這一切就不同說法了。「敵策局」轉眼間成為燙手山芋,儘管有一派認為對方展露野心是危險的訊號,更應該大力扶持「敵策局」作為壓制的道具,然而聯合國內部顯然不是團結一致,甚至即使支持打壓對方的派系中,也有著放任敵人破壞當地亦是有效手段的另類看法。

如此一來,本來墨菲斯一直努力在暗中維持的微妙平衡遭到打破,正當他苦惱著還有什麼手牌能阻止狀況惡化下去的時候,美妮帶來了從「未知」身上取得的關鍵情報,局勢的流向便在這裡扭轉。
2023-07-02 22:23:45
2023-07-03 00:44:22
2023-07-07 08:18:17
三五三:

關於美妮從「未知」那裡帶回來的情報,主要分成了兩部份。

其一是「甲冑少女」有可能能夠成為與「未知」對話的橋樑,這部份巴頓當然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為了讓眾人各自研究「自在」,早已透過美妮做過說明,因此他能省略這部份。

另一部份則是「未知」明確說出了蘊藏在「第一城」地底的寶庫到底是何物,儘管美妮跟同伴們解釋「自在」時有提及基因與能量的部份,但關於資源的事情想當然不會特別說明,而巴頓當下便是得跟眾人解釋這一切。

說到底這些其實對應巴頓前面所說的內容,聯合國之所以動搖是因為沒能在投資上有所回報。

在「解放戰線」與「敵策局」的戰爭爆發時,「解放戰場」所運用的「甲冑少女軍」成為了一種可以接受的收穫,加上巴頓前面解釋的政治局勢,到了這時多國的意願開始傾向停止「敵策局」的實質運作,或者該說至少從當地撤軍,可隨著美妮帶來的這些重磅消息,墨菲斯認為那些足以把這一切推翻。

——到這裡為止,都是美妮在那次被傳召到司令室裡,從墨菲斯那邊所瞭解到的內容。

「大概是一切沒如那個總長的預料,無法扭轉聯合國撤軍的決定吧?」美妮一邊聆聽一邊想著,「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如果是撤軍的話又為何有這樣的作戰?『敵策局』採取任何行動都應該有經過審議的吧?該不會……這是墨菲斯和巴頓私下策劃,真的要叛變了?」

想到這裡的美妮,她看向巴頓的眼神有些許改變,腦海裡閃過以前與巴頓及墨菲斯之間的對話,甚至是有直接談過類似的話題,因此她現在較為容易判斷狀況。

「無法否定呢……巴頓或許會為了『正義』,墨菲斯則是任何動機都有可能,難怪會說是最後警告,說到底『甲冑少女』有選擇權嗎?又或者有必要違命嗎?」美妮偷瞄著身邊的同伴,她們即使以同齡而言有著非凡的經歷,擁有過於成熟的思想,但面對當前巴頓所說的那一些,始終難免感到相當震撼。

畢竟就算從之前與「解放戰線」的戰爭中感受到局勢的動盪,背後有著符合陰謀論程度的黑暗,但有一個觀念或者想法和確切瞭解暗地裡正在發生什麼始終是兩回事。

要是美妮一直保持著「敵策局」是個正義使者的想法,是世界各國為了人類而聯合起來對抗敵人的美事,也就是說沒事先從巴頓或墨菲斯身上對這狀況有所認知的話,此刻肯定也是深受震撼而無法動彈的一員。

當美妮思考著這些的時候,巴頓依然維持穩定的步調說明,而且不像過往他慣常的做法,喜歡提出一些問題讓聆聽者回應以確保對方有跟上話題,僅是以直白的方式單方面把所有資訊塞滿少女們的腦袋。

接續在「第一城」地下資源之後的,便是墨菲斯如何以那份情報順利舒解了「敵策局」的解散壓力,同一時期巴頓與墨菲斯根據當前有的手牌,策劃了「稻草作戰」之後的下一個作戰。

想當然這時候眾人聽到的並非已經起了名目的「黃螳作戰」,而是被扼殺於籌劃中,即之前墨菲斯曾向美妮透露的「斬首作戰」。

巴頓並沒有就「斬首作戰」做詳細的解釋,而是向眾人說了這個作戰在籌劃階段時曾經試探過聯合國大部份代表的口風,並且在背後點票上可謂得到了大多數通過才會送去審議,可是卻在實際的聽證會上被否決了。

緊接著巴頓說出來的理由,可謂叫一直凝重地聆聽的眾人不得不傻眼得倒抽一口涼氣。

「為了從『未知』身上取得更多資訊,所以暫時不能消滅敵人,否則可能導致沒辦法再與『未知』連接?」即使是成熟的閃光仍然禁不住重複了一遍巴頓才剛說過的話。

巴頓完全能夠理解少女們的錯愕,畢竟他透過視訊參與聽證會,看著那些人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實質心底裡如此主張的嘴臉時,也是陷於這種難以置信的情緒之中。

巴頓不禁覺得自己很卑鄙,現今他就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刻意渲染這種情緒,「沒錯,人類與『未知』之間的交易是合作對付敵人,一旦執行『斬首作戰』,順利的話便會根除敵人,屆時交易結束,人類就再無辦法從『未知』身上取得下世代,甚至下下世代的科技情報。」

「那些人……是笨蛋嗎?現在敵人沒有進攻而已,誰能擔保牠們以後不進攻啊?有消滅牠們的機會不珍惜,還說什麼先維持現狀?」幻焰一副受不了的模樣,直接口出惡言。

「我有同感。」巴頓沒有指正部下的失言,甚至表達出自己的認同,「在他們的角度,這是平衡了利弊後所得出的『合理』,站在『合理』的推算,就算敵人真的突然擴張勢力,估計要到影響自己還有好一段距離。」

「真的會那樣想嗎?」美妮稍作猶豫後決定如此開口,她不知道這樣的想法到底是當醜人,還是算協助巴頓給眾人釐清狀況,「至今為止,那些人確實都很『合理』吧?是否有一種可能是他們收到某種……說不定偏頗的情報,導致出現這種推論?」

大概是沒想到有人會替既貪婪又愚昧的決定辯護吧,其他人紛紛朝美妮投向訝異的目光,唯有巴頓略顯頭痛地皺著眉頭,苦澀地回答:「不排除有這樣的影響,即使報告提供如何客觀的事實,解讀這件事情始終是主觀的……『敵策局』作為對付敵性生物的專家,有責任就觀察到的狀況做客觀報告,並推斷出一個合理的結論,哪怕那並非確鑿的事實。」

巴頓這番話己經等同承認過往墨菲斯有可能為了某個理由而作出過狀況安全的誘導,這一切並非一時三刻就突然出現的結果,而是長遠積累下來,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化為惡果的意外。

不只是美妮,其他人也隱約意識到這一點而紛紛再度陷入沉默,她們不得不重新理解到人類這個社會到底有多複雜,又有多不講理。
2023-07-08 01:34:00
2023-07-08 07:53:49
2023-07-09 09:13:44
三五四:

「好了,這些都是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的事實,就像『前情提要』一樣,說了這麼多僅是為了接下來的話。」巴頓雖然想讓少女們稍作喘息,但就像他強調那般,那不過是有點漫長的背景,接下來才是重點。

少女們重新集中精神,即使或多或少推想得到,但仍是要等巴頓親口說出來才能確定。

「『斬首作戰』之所以被否決,在表面上的理由是基於『敵策局』不適合接連發動大規模作戰,因此我和墨菲斯決定修改原本的計劃,提出了以小規模的潛入預先鎖定敵人的咽喉,以備日後能夠一擊根除。」巴頓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緩緩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終於……這一次,說出來就真的回不了頭。」巴頓在心裡如此想著,之前還只是他和墨菲斯密謀,沒有第三者知道,可是一旦在這裡說出來,一切將會成為事實。

即使是相信眾人不會背叛——如果不相信自然不會有當下,提出來就是要執行到底。

「『黃螳作戰』已經獲得通過,這是我和墨菲斯為了獲得出動『甲冑少女』的許可而制定的影子作戰,實際上我希望妳們前往敵人的中樞,不只是要目認母體,而是將其消滅。」

說出來了。

一切前因後果都說得一清二楚,把所有狀況在少女們面前攤開,希望她們能夠經過仔細思考後作出決定。

「正如妳們之前所聽到的,這並非聯合國,即眾多人類代表所期望的事情,單純是我與墨菲斯二人的獨斷獨行。敵人是會不停進化的存在,我們無法確保現在擁有的機會,是否能夠維持到不知道多久之後的未來,我們認為務必要竭盡全力在可以結束這場戰爭的時候,將其結束。」

巴頓心裡還有無數個理由,像是不希望眼前的少女繼續冒險、犧牲,也是為了阻止更多的少女投入到這場僅是為了貪婪與角力而不住延長的戰爭,還有更多、更多、更多他能夠說到晚上仍然說不完的理由,可是他沒有說下去。

簡單來說,巴頓覺得就連剛才那番最後結論也有點多餘,他不想在情感上勒索、綁架這群少女,而是盡可能讓她們自己作出抉擇,才會花費如此多唇舌說明整個狀況。

拜此所賜,少女們有確實理解到巴頓的用心。

「唉……這人要是自私一點,直接下個密令之類的不就好了。」美妮在心中如此感慨,「就算怕其他人不小心說出和呈交給聯合國不同的作戰內容而被發現,肯定有其他更好的處理方法吧。」

美妮想歸想,但都到了這時候自然不會說出來,相對的她對其他事情更感好奇:「所以『黃螳作戰』不會有任何支援,真的完全倚賴那套新裝備?甚至在斬殺目標之後撤退的時候也是?」

不說蒼彈和藍蝶,閃光和幻焰對於美妮突然開口卻不是回應是否參與,而是詢問作戰內容,難免又是一番錯愕。

畢竟站在美妮的角度,她覺得巴頓這番確認蠻多餘的,至少在她看來,不論是蒼藍還是焰光都沒理由因此拒絕參與。

把甲冑少女說成是「敵策局」或者巴頓的私兵會過於誇張,但如果看本質的話,只要收到的命令是合理且是為了消滅敵人的話,那麼眾人肯定會欣然領命。

甲冑少女可是光穿起甲冑就不得不忍受一般人一生累積下來都未必能比擬的痛楚,除非要選擇退役,否則在可以看到結束這場戰爭,能夠終結這種痛苦的曙光下,無需多說當事人會作怎樣的選擇。

就連巴頓都有點想反問美妮一句「妳完全沒猶豫?」,不過他當然沒真的那樣問,畢竟會提出這樣的疑問已經等同表明立場,如此他只有直接回答了:「沒有,屆時不會有任何預備軍,參與作戰的只有八人。」

「八人?」美妮已經不能說是意外,要不是巴頓這句話說得認真,她甚至以為會是開玩笑。

蒼藍、焰光、蜂橘、黑刀,甲冑少女一共七人,那麼剩下來的一人自然只可能是作戰指揮官——巴頓。

「就連指揮中心的支援人員也?」美妮不得不確認到底。

「沒錯,會由我一手包辦。」巴頓並不是自信能承擔所有工作,他的模樣訴說的是別無他法,「本來就是不會驚動敵人的潛入,妳們只要按照預定的路線前進就好,其他便看妳們的臨場應變了。」

「這……聽起來還真是隱密呢。」閃光這時總算能夠冷靜地加入對話,「畢竟要我們採取『計劃』以外的行動,確實沒辦法讓其他人支援。」

「不過這樣說的話,到時我們人已經出動在『第一城』了,其他人察覺到也無濟於事吧?」幻焰是聽到同伴的話後才回過神。

「話不是這樣說。」美妮不介意幫忙巴頓解釋他的用心,「被人懷疑和抓到明確證據還是有著相當的差別,重點在於能否證明另有作戰計劃。長官不可能完全不顧我們的『未來』啊,劇本大概是我們在確認目標之後,對方識破新裝備的漏洞,我們被迫應戰而殺死母體,如此一來不論是長官還是我們都難以被問責吧。」

「這話聽起來像是出自總長的嘴巴呢。」閃光禁不住苦笑,「該不會黑刀妳其實早就知道了?所以剛剛才直接確認作戰細節?」

「很遺憾,這次我也是初次聽說。」美妮聳了聳肩,「至於為什麼跳過表態,妳們不也一樣嗎?」

面對美妮老練的防守加反擊,閃光也是招架不住,在她旁邊的幻焰則是老實承認:「畢竟沒有反對的理由啊,不論怎樣想,糾結我們是『人類的甲冑少女』還是『敵策局的甲冑少女』都是很無謂的事情,不是嗎?特別是我們在做正確的事情。」

「正確……嗎?」沒有人想到藍蝶會在這時候發出像是異議的輕語,而她對於眾人投射過來的目光,僅是一如既往以不帶任何說明的方式說了聲「確實」就當成回應了。
2023-07-10 10: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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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巴頓懷著複雜的心情輕語:「妳們……真的是……笨蛋。」

「就算知道不是真的在罵我們,但突然被說是笨蛋實在不可能高興吧?」閃光承擔年長者的責任,因為剛剛的沉默已經是眾人最好的回應了,「還是長官真的想我們退出?只要你『命令』的話,我們也不是不能考慮喔?」

這番「就連命令都只是會考慮」的玩笑,巴頓要是還保有平常心,理應一如以往斥責一下,可是現在的他實在沒有餘裕接下這個玩笑。

巴頓自以為自己做好覺悟,能夠至少在少女們面前不會失態才來到這裡,提出這種不是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之下,才不得不作出的抉擇。

到底為何要少女們背負這些——從巴頓知道自己要擔任「甲冑少女」指揮官時就一直藏在心底裡。

要是是士兵,巴頓能很純粹地分清楚軍人的職責這件事,不是說不把士兵當人看,而是士兵之所以是士兵,必然擁有從軍的覺悟。

當然巴頓知道眼前的少女們都不是被迫——好吧,某程度上除了某人之外,而且已經深切明白她們是經過深思熟慮,懷有不亞於軍人的覺悟追隨自己,對指揮官而言,擁有這樣的部下可謂不論要前往任何戰場都會無悔赴死。

此刻巴頓不禁感慨,自己確實在擔任「甲冑少女」指揮官後,出現過太多次自以為是的狀況,令所謂的覺悟都變得廉價。

男人並非沒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他們會選擇什麼時候、向什麼人展示這份脆弱,這一點就連鋼鐵軍官都無可避免。

現在顯然不是那個時候,哪怕心中上演著《馬克白》,天人交戰間心力不停地磨耗,巴頓至少守住底線,拉著一張不會流露心中情感的撲克臉。

巴頓再一次自以為是。

眼前這群少女與巴頓相處最長的不到幾年,可是她們是把自己託付給巴頓的人,就算無法從表情上看出些什麼,各自都會對這個總是不願透露自己情感的大男人有些獨有的觀察方法。

少女可是這世上心思最細膩、敏感的生物。

而這之中,又以有過不少經歷的人懂得在這時候展現適度的體貼。

「總之作戰人員是定下來了,那麼作戰內容怎樣?是現在一併說明嗎?」美妮暴力地跳過了本來的話題。

巴頓知道美妮的意圖,實在沒有不領情的理由,便壓下心中不住發酵的感慨,佯裝成依然冷靜的自己,「沒必要,之後的流程和以前一樣,會舉行作戰會議,到時說明的作戰內容和實際執行沒有差別,唯一相異的就是目認的部份變成殺死敵人而已。」

「要是屆時打不贏或者殺不死?」幻焰提出了相當合理的見解,一般作戰會連這些在內都經過詳細討論,但假若戰鬥這件事將會在會議內禁止提及的話,那麼就意味著——

「臨場應變。」巴頓說出了幻焰心中的推想,「我們本來就沒掌握母體是怎樣的存在,甚至無法確保它附近是否有其他未知類型的護衛,能夠為妳們提供的訓練,甚至是成長的時間已經是最大的準備了。」

這種時候想當然沒有必要說漂亮話,因此巴頓只是道出赤裸的事實。

「既然這樣,還有沒有別的事情遺漏了需要討論?」

對於美妮這番引導,背後顯然是有事想要提出來,儘管巴頓有著不太好的預感,但實情正如她的確認,必須要說的事情已經說完。

既然巴頓都沒有了,焰光與蒼藍想當然都不會有,眾人的目光聚焦在美妮身上。

「那麼之前暫時擱置的話題該重新展開了。」美妮如此提出的時候,蒼彈與藍蝶起了明確反應,「我想目前的討論完全不足以明確地贊成或者否決『改造』這個結論,要不要從本質的地方著手?」

「本質?」藍蝶其實心裡也對美妮主導起這個話題感到不安,儘管不到是敵是友的程度,但無法否定有可能會提出不利於她與蒼彈的見解。

「最初出現身體改造的理由是『未知』根據狀況判斷那樣能提高戰鬥能力,更準確的說法是提高生存機會。」美妮沒理會那二人心底在想什麼,只是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單方面視『未知』為一種道具說不定會吃虧,或者該說他們未必會回應這樣的要求。」

「所以?」蒼彈其實隱約猜到美妮將要說出什麼,可以的話她不想聽,但她別無選擇只能問出來。

「要先弄清楚妳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透過改造身體治療聯覺,還是提升戰鬥能力應付之後的戰鬥。」

「兩者。」藍蝶反射般給出回答,看起來不帶絲毫猶豫,亦即是說她,或者她們確實是懷抱這樣的想法。

「真的嗎?」美妮卻像是心懷惡意般提出質問,「要是真的能順利與『未知』交流,心底的想法可能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

「妳……」藍蝶不至於生氣,但美妮的立場很清楚了,那就是並非站在自己那一邊。

「況且不說要如何確切達到能交流的門檻,另一個大問題是如何『改造』,需要知道我們對人類的定義十有八九不適用於『未知』,從之前『手』的事情就能知道了,說不定為了適應聯覺的結果是不成人型。」美妮其實並不是要針對藍蝶或者蒼彈窮追猛打,她只是客觀地陳述自己想到的所有難處。

亦是這個緣故,蒼彈或者藍蝶才沒有辦法反駁。

「『靈魂』與『肉體』是目前我們人類都沒有辦法搞清楚的領域,偏偏唯一的案例是經過改造的肉體與靈魂有所衝突,否則老實說,先不說治病的問題,透過『改造』來解決連接產生的痛楚甚至是時限,是很值得考慮的做法。」美妮給出最後一擊。
2023-07-11 11:5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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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

「妳到底有多自虐傾向啊,黑刀?」閃光這時候覺得藍蝶有點太可憐而禁不住插話,「妳該不會接著想說自己要當那個實驗體,而不是蒼彈或者藍蝶先試吧?」

「我沒有強調到這個地步。」美妮聳了聳肩,「只是想說如果需要做人體實驗的話,我是唯一適合的人選,畢竟在這場戰爭過後,等待我的只有死刑。」

既然同伴加入了,幻焰也只得開口:「蒼藍她們提出『沒有未來』的論點是站不住腳,妳是想說這個吧?」

「沒錯。」美妮不會在別人的壓力下讓步,「所以如果是為了治療,請在長官與醫護人員的協助下慢慢實驗吧,我不否定自己無法真正體會妳們的痛苦,可是妳們至今為了活下去所做的努力、所做的犧牲,這裡還不應該是終點。」

「狡猾……」藍蝶擠出不甘的聲音。

短短兩個字,已經足以叫眾人領會,甚至包括巴頓在內都認同這個形容。

美妮的經歷過於特殊,令說出的這番話擁有無法動搖的說服力,她利用自己死囚的身分,根本就是不給蒼彈與藍蝶退路。

美妮並沒有否定藍蝶的指責,因為這就是她的本意,真要否定也是該否定閃光那句「自虐狂」,畢竟有得選擇的話她才不想這樣,只是從理性分析的結果如此,她就是以客觀的角度來提出論點罷了。

要說當中有沒有主觀的成份,美妮也得誠實承認不可能沒有,她是真心希望蒼彈與藍蝶不要在這裡作出會後悔的決定,她知道二人並不魯莽,肯定是埋藏在心底裡很久,經過一番掙扎後互相吐露心聲,最後激論結束才會作出這樣的抉擇。

美妮很想尊重對方,要是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她也會支持二人孤注一擲吧,然而現在尚未是時候。

另外美妮多少也有點對巴頓感到於心不忍,她不禁在心裡感慨,這世界永遠都是好人在受苦,像她這樣的壞人則總是能隨心所欲,說出心裡的話,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也許就是因為壞,而壞指的就是肆意妄為。

美妮即使沒有信仰,還是在心裡向著不存在於心中的神祈禱,希望巴頓與蒼藍之間的關係不要惡化,這樣他們才有未來。

美妮主動扮演惡人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即使不能完全明白她確切的想法,但用意這一點巴頓還不至於遲鈍到察覺不了,只是他這一次不想領這個情,因為他認為自己必須面對這個難題。

巴頓輕咳了一聲,讓逐漸凝結成霜的僵硬氣氛稍微緩和,然後以沉穩的語氣開口:「且不論黑刀的說法,我個人堅決反對借『未知』來改造身體這件事。」

「可是。」藍蝶難以忍耐,「事先準備,更好。」

「我明白,在作戰前先做好測試,掌握了那股力量的話,實戰時能夠擁有更多手牌。」巴頓與這二人相處也是有一番心得了,「但我訂立作戰的前提是不使用『改造』這種甚至不該稱之為力量,僅是拚死一搏的賭博。」

巴頓緩緩地吁了一口氣,他逐一與其他人的目光對上,強調這番話不只是對執著的藍蝶說,其他人亦是對象,「要是作戰時真的別無他法,就像上次『雷光作戰』陷入敵人的陷阱,確實只能那樣做了,可是這一次為何要兵分三路深入,妳們不會不明白用意。」

實際上作戰大意在之前的對話中已經有過探討,甚至是少女們自行提出,不論是遇到「擬態者」還是其他新種敵人,贏得了當然再好不過,但要是不敵的話沒有必要死鬥,把希望託付給其他同伴就行,相對的改為糾纏對方,更能有效增加達成作戰目的的勝算。

本來這樣就已經算是足夠闡明自己反對的立場,不過巴頓沒打算在這裡住口,畢竟這場野餐會的最大用意就是要和這群少女打開天窗說亮話,「相對的要是在這裡做那種已有失敗前科的實驗,無法排除發生不必要的意外導致損失戰力,只要平衡風險利弊,便能夠得出這是無法讓步的結論。」

藍蝶當然知道眾人不可能是特意聯合起來反對自己,實際上她在提出來之前就有預想過會被「圍攻」,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反擊會有力到自己毫無辯解的餘地。

蒼彈這時候輕輕搭著藍蝶的肩頭,她在藍蝶私下提出這件事時,亦曾擔當反對的角色,想當然最後被說服了,畢竟這是同伴的懇求,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可是對聯覺感同身受——她也是會恐懼那樣的未來等待著自己。

與其不知道哪一天會突然失去,倒不如選擇自己的未來,哪怕那可能並非希望而是末路。

巴頓努力地把心中的嘆息埋藏在不會為人所察覺的最深處,他憶起當初前往設施找二人所做的「交易」,再一次瞭解到自己是個多麼惡劣的人。

為了「敵策局」,為了人類的未來,只能以甜言蜜語把少女誘騙到這裡,而且還要她們死心塌地賣命、奉獻自己。

那些「為了」終究是漂亮話,不論怎樣包裝都掩蓋不了當中的惡劣,更甚是許下無法光靠努力就能兌現的承諾。

饒是如此,不論巴頓虧欠蒼彈與藍蝶多少,也只能一直欠下去,擁有這樣的自覺才是最惡劣的地方。

「唉……」閃光就像是替巴頓吐出了那口嘆息,「老實說,蒼彈、藍蝶,我知道妳們沒有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但重量也沒到會影響妳們的決定,我……知道這番話聽起來和情勒沒兩樣,可是我們實在不想聽到妳們那種不重視自己的話,我們也是會心痛的。」

或許是沒想到雙方的關係如此深厚,或許是沒想到閃光會如此頂著害臊說出這樣的話,藍蝶與蒼彈的態度到了這地步都不禁有所軟化。

「而且啊,一個黑刀就夠了,再來兩個可受不了。」幻焰補上的這句玩笑,成為壓倒蒼藍決意的最後一句話。
2023-07-14 07:59:46
三五七:

事情如此塵埃落定,蒼藍同意放棄在作戰前嘗試透過「未知」改造自己的身體,作戰上亦沒有需要作其他補充,剩下來的細節都會在之後的作戰會議裡交代,如此野餐會自然來到該結束的時候。

雖然說已是入秋,時間也挑在下午茶時段,陽光還是頗為猛烈,加上會有陣風,實在不會想坐在這樣的泥地上進食。

巴頓提出解散後便立即離開,大概是不想妨礙少女們可能還有的後續,實際上美妮和焰光就未有跟著動身,不過蒼彈與藍蝶卻是迅速跟在巴頓之後,倒不知道是想避免交談,還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不過考慮到事情的發展,其實美妮和焰光都覺得很難和那二人聊下去,與其勉強而尷尬,倒不如就這樣分開,等到各自冷靜下來後再決定要不要多聊些什麼比較好。

人一下子走了一半,剩下的三人相互對望,最終還是由美妮率先開口:「我是感覺妳們好像有話想對我說才留下來的,要是沒有的話我也要溜囉?」

「那還真感謝妳的配合。」閃光大概猜到幻焰想要說的是什麼,所以決定由自己先說:「我就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了,雖然藍蝶和蒼彈暫時放棄了,但妳該不會還有那樣的打算吧?」

從美妮沒有意外的反應就知道她預先猜到閃光打算說的是這件事,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這是天大的誤會,我是同意巴頓說法的。」

「當真?」

「當真。」美妮沒想到會被閃光懷疑到這個地步,既然如此她只好做更詳盡的解釋,「之前已經和大家分享過,痛楚和時限的問題源自於『靈魂』,甚至『未知』親自否定過解決這個問題的可能性,不過站在我的角度,就只是他們想不到可能有些取巧的方法透過『改造』來解決問題而已。」

「我就是聽到妳剛才還那樣說才覺得妳肯定又有什麼鬼念頭了。」閃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但妳這樣直接說出來,確實意味著妳不打算這樣做吧?」

「就像我勸阻蒼藍說所說的理據,現在不能用,因為幾乎百分之百可以肯定,那是一次性的消耗做法,至少在那之後即使活下來,肯定無法被定義為『人類』吧?」美妮一臉淡然地說著非常可怕的事情,「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說我自己在必要的時候會做那樣的抉擇,而是想提醒妳們。」

大概是沒想到美妮會把球丟向自己,閃光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妳們不要只懂得指責我,卻不會檢討自己啊?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妳們肯定也會胡來吧?」

「這可難說。」幻焰替代啞口無言的閃光回答,「我可不覺得自己擁有妳們的勇氣與覺悟。」

「我不是說主動去觸碰,而是被迫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既然妳們已經知道這種做法,為了活下去妳們會不惜一切掙扎吧?」美妮釐清自己的意思,確定兩人都無法反駁之後才接續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得把這些都攤開來說清楚,當妳們真的不得不做這個抉擇時,記得藍蝶的教訓,不要光是想著取得怎樣的力量,而是要給『未知』設下關鍵的限制。」

「妳是指……維持人形嗎?」

「不愧是妳。」美妮透過稱讚閃光來肯定對方的說法,「『未知』沒有人類的觀念,如果只是渴求力量,那麼他們就會以他們認為最理想的方式提供最強的力量,那十有八九就會變成藍蝶當時遭遇的狀況,變成與怪物無異的手腳。」

美妮覺得這樣的說明還不夠阻嚇性,決定多補充一句「想想看『未知』的模樣就知道他們怎樣看待身體這回事了吧」。

閃光瞪大了眼睛看著美妮好一會後,她的肩膀無力地垮下來,「妳想得真多……」

「沒辦法啊,誰叫只有我成功與『未知』對話。」美妮其實對這一點很是無奈,她並非沒期待過在那之後有其他人成功與「未知」對話,遺憾的是至今尚未出現這個跡象,「為了大家能活下來,也不過是努力點啦,所以別在意。」

「只是努力點?那一般的努力真的有人能達成嗎?」幻焰好像變得蠻常會挖苦美妮。

「總之就是不要有太多幻想,特別是不要對『未知』有錯誤的想像,他們不是同伴,或者該說根本沒有這種觀念,別忘了道德是人類社會的產物,所以他們不會抱持什麼善意或者惡意,就只是基於有共同目的而產生的立場,從結果而言看起來好像同伴而已。」美妮知道要是自己不說重話,這二人可能會過於樂觀。

其實美妮心底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說是認同這番說法,畢竟與「未知」的交流正如人類給他們的命名,真的是充滿著未知,她實在沒有把握這番話是對「未知」的正確理解。

甚至乎在上次的交流中,美妮對「未知」有過「君子般」的正面評價,就只是為了閃光與幻焰著想,說出這種既主觀又無法確定的說法,恐怕也是沒有辦法。

基於只有美妮成功與「未知」對話,不論是閃光還是幻焰想當然都無法否定這個說法,而且依照美妮至今為止的表現,她們亦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

「感謝妳的忠告,真希望我們大家都不要用上。」閃光只能作出這樣的結論,「小焰,到妳了。」

雖然閃光是特意傳球給閃光,可是應話的卻是因為把話說開了而心情不錯的美妮:「讓我猜猜看,果然是不服氣,想要再痛扁我一頓?」

「妳有被我扁的自覺還敢自稱最強?」幻焰的回應證明了美妮沒有猜錯。

「好吧,這種事情還是用拳頭說話比較簡單,不過這一次不打模擬戰,用『甲冑少女』的姿態來比吧。」美妮露出了微笑,那不是什麼自信的笑容又或者想要挑釁對方。

只是這本來就是美妮想要拜託對方的事,一切發展得很順利罷了。
2023-07-16 09:04:51
三五八:

同日,晚上。

「敵策局」的敵人並非人類,而敵人又非以眼睛視物,所以不像一般的戰時基地需要做燈火管制,為了維持二十四小時運作,即使到了一般人該睡覺的時間,整座基地依然燈火通明。

不過還是有些地方籠罩於夜色之中,例如宿舍背後當初為了讓人員能稍作休息的小公園,那裡就只有配備十分昏暗,僅為照亮行道的路燈。

「啊……沒想到妳會早到耶,蝕蜂。」千橘來到人類英雄紀念碑附近,依稀看到黑暗中的蜂蜜色,在這基地裡擁有這髮色的人可沒幾個,加上身高和短髮就更不需要猶豫了。

「不要說得我好像一定會遲到,在前輩面前多失禮啊?好似沒長進一樣。」蝕蜂做出不太認真的抗議。

「畢竟這次又是禁止帶任何電子器材,自然得想想要是沒看到妳的話要怎樣找妳呀。」

「說真的要不是那邊結束了,我還真的有可能會錯過……」蝕蜂心虛地別過頭。

「妳啊……說起來那邊怎麼了?」

「真希望自己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蝕蜂一下子就從心虛變成一副受到十足驚嚇而猶有餘悸的模樣,「幻焰完全沒還手之力,真的想問黑刀是怎樣想到那樣的戰鬥方式,那個『百藝演武』在各種意義上都太可怕了。」

「『百……百藝演武』?」千橘因為去了找分析官拿上次「雷光作戰」的撤退資料,只能忍痛沒去看幻焰與美妮的戰鬥練習。

「幻焰不是有『聖炎』嗎?我問黑刀她那招叫什麼,她說沒有名字,那我就替她改了。」

「妳都受到那樣的驚嚇了還有心情改名喔……」

「一碼歸一碼!」蝕蜂神氣地回了一句,「不過比起驚嚇,覺得可惜還比較多,閃光果然是守口如瓶的人,不論怎樣旁敲側擊都問不出什麼情報。」

「我想妳的旁敲側擊應該沒什麼人是防不住吧……」千橘給出無情的評價之後,才想到重點不在這邊,「慢著,我不是叫妳別亂來嗎?麥道威爾長官那樣做,就是不想我們知道,妳還跑去問閃光,不就只是為難她而已?」

蝕蜂就算再傻也自知理虧,當下裝作聽不懂,把話題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向:「倒是妳那邊呢?有什麼收穫嗎?」

「我有跟妳說我只是去拿資料啦。」千橘也懶得窮追猛打,反正沒壞了事就一切好說。

「但妳肯定會追問甚至討論一下關於撤退戰要顧慮的地方吧?我親愛、聰穎又可靠的軍師大人?」

「妳啊,知識都要自己好好學習才能進入腦袋,不是靠別人整理好說給妳聽就行的。」千橘一邊說一邊擰起拳頭,鑽著蝕蜂的太陽穴。

「啊嗚,放過我、放過我——」

「咳咳。」突然的咳聲從戲鬧的二人背後傳來,自然是與二人約定在這裡碰面的巴頓,「看到妳們沒受到下午的事情影響,算是一點安慰。」

「啊,長官。」千橘趕緊收手,回過身來敬禮。

巴頓僅以手勢示意放鬆,然後走到紀念碑前,默默低頭了一會後才重新面向二人,「妳們果然很在意我跟其他人說了什麼?」

「當然!」「不。」

即使蝕蜂與千橘給出完全相反的答案,但巴頓當然不會感覺不出二人心裡所想其實一樣,倒不如說如果他自己被那樣對待,就算知道是軍事機密還是會心癢難耐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說明,這點只能請妳們諒解了。」巴頓稍作停頓,看向二人的目光從本來的柔和漸漸變得銳利,「相對的接下來妳們聽到的話,片言隻字都不能向其他人透露,包括所有出生入死的同伴。」

千橘是個心思慎密的人,但論聰明或者腦筋靈活則無法與閃光以及美妮相比,要是那二人在場,肯定會從這番話預先推想到巴頓暗地裡隱藏了作戰的全貌。

至於蝕蜂則是無須多說,乖乖地等待著巴頓說明下去。

「其實與其說避免妳們聽到下午說的那些,更該說要避免其他人聽到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巴頓深知這種話術會怎樣影響眼前這二人,但他還是得這樣做。

「誒?所以說我們其實才是王牌嗎?」蝕蜂一如巴頓的計算,完全落入圈套,一臉雀躍地確認。

被選上與沒被選上的立場一下子倒轉了,而且還能利用人數多寡的差異來強化這種印象。

「可以這麼說。」巴頓當然不會否定,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即使旁邊的千橘似乎沒有中計,不過這作為導言已經足夠,「雖然在下午的時候說過希望『黃螳作戰』就是『敵策局』的最終作戰,但其實還有一個真真正正的最終作戰。」

巴頓如此隆重其事,別說蝕蜂,就連千橘都難免緊張起來,因為巴頓既然如此跟她們說,意味著要她們來執行這個藏到此刻的終極作戰。

「『甲冑少女終將在戰場上逝去』(The Legends will fall in battlefield),這就是妳們要秘密執行的作戰名字。」巴頓緩緩地道出了這個深藏在他心裡已久的計劃。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蝕蜂與千橘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畢竟從名字聽起來就充滿不祥的味道。

而巴頓想當然沒有賣關子,緊接著開始說明作戰的目的與內容。

不需要聽完,僅是聽了前半段說明的二人,總算瞭解到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心情並沒有因此放鬆,而是越加沉重,肩膀上就像被巨石壓著一著。

饒是如此,別說千橘,就連一直吵吵鬧鬧的蝕蜂在這時候都緊抿著嘴唇,默默地聆聽巴頓的說明。

在十數分鐘前,二人不可能想像資歷最淺的她們,居然要承擔如此重責,深深瞭解到這為何是真正的最終作戰。

一旦作戰執行順利,未來將會如作戰的名字那般,「甲冑少女」將會逝去。

千橘與蝕蜂要擔任的,便是那個「處刑者」。
2023-07-20 22:03:58
必然要死,跟故事名一樣
2023-07-21 01:59:08
終於黎到呼應書名既時候
由決定續寫第一集個時就等住依刻
2023-07-21 08:06:54
三五九:

同年,十二月下旬。

在巴頓向一眾甲冑少女傳達秘密作戰後,過了兩個月。

即使作戰定好了,就連討論作戰詳細行動的會議亦早在十一月中結束,光是準備而言,作戰到了隨時可以執行的地步,可執行的時間一直未有定案,直至前幾天才終於定下來。

「黃螳作戰」將會於聖誕節翌日,也就是兩天後的二十六日執行。

之所以會延後至今,站在前線人員的角度會認為是無聊的理由,但站在掌管行政,又或者秘密謀劃著什麼的人來說,則是必要的措施。

說白了,就是當初的「斬首作戰」被否決後,過快提出並執行幾乎一樣只是去掉了斬首部份的作戰,顯然會容易惹起不必要的疑心。

如果本身光明正大,打算單純執行新的「黃螳作戰」,那也沒什麼,問題是墨菲斯與巴頓另有用心,而顧慮到事後處理的問題,其實僅延後一、兩個月也嫌太短,然而考慮到他們本身是擔憂敵人出現變數才執意要盡速在可以解決敵人的時候動手,算是平衡了利弊之後唯有定在這有點不上不下的時間段。

不過這麼拖上一拖,也不是純粹只能站在掌權者的角度思考,站在甲冑少女的立場還是有些好處,雖然說訓練的時間永遠不嫌多,但為了最終作戰做準備,算是有爭取到不錯的時間。

遺憾的是整體來說稱不上順利,眾人最渴望的事情依然是掌握「自在」,不過不知道是空有可能性但其實人類無法掌握,還是欠缺了些什麼,最終沒有人成功突破那道關口。

另一方面,自美妮那次與「未知」交流之後,至今仍未有人達成與「未知」對話這個壯舉,最多就出現過幾次疑似聽到聲音的狀況,不過考慮到蒼彈與藍蝶發生過聽到莫名字詞的狀況,加上雙方又沒有對話,實在無法當成開始交流的前兆,而這一點就連美妮都無法例外。

要說這段時間內有發生什麼最值得一提的,那就是有一項對「甲冑少女」而言非常不利的因素在得到改善,那就是連接時所造成的痛楚與精神負荷都有所降低,印證了從美妮那裡得知「未知」確實在想辦法,以沒有那麼侵入性的方式與少女們連接,減輕了靈魂的反抗程度。

饒是如此,並不是說連接就變得沒有限制了,痛楚的程度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真的只是好了那麼一點,比起以前要以拚死的意志去維持長時間連接,現在大概是撐個半死吧。

如果不談關於所有人的事,而是談個別的狀況,那麼最繁忙的大概非蒼藍莫屬。自從藍蝶透露為了根除聯覺問題而想嘗試透過「未知」的能力改造身體後,巴頓動用了最大權力追加了相關的醫療研究團隊,即使知道那種藥物是不知原理只知效果的未明產物,那將會是投放多少資源都會被吸食殆盡的黑洞,仍是只能抽出人手去研究。

需知道原本不少人手都在研究藍蝶的「遺肢」,以現在的科技要讓那條失去主人的手維持活著的狀態並不困難,實際上那一邊已經有了些許進度。

雖然還不知道藍蝶的身體出現排斥的理由,但已經找到了那條看起來正常,屬於人類的手到底和本來的手有什麼差別,按照那個研究團隊的說法,那條被排斥的手從進化論的角度而言就是尚未進化的存在——也就是疑似返祖現象。

為何未進化的手看起來比現在的手更強,當中可以有無數說法,像是現在的人類因為社會性與工具的關係不再需要強大的身體能力來對抗危險,是基於生存考量所需進化成較弱的程度,藉此能有效降低身體不必要的消耗,也許順帶保留更多的資源給需要的地方,像是腦袋的發育與運行。

至於當時為何藍蝶的身體會出現排斥反應,卻不論怎樣分析都找不出差別,則是他們在被抽走人手之前正在研究的課題,進度大概落在假設那個進化其實不是在生物層面有一定幅度的改變,而是一種機能的限制,就似給身體細胞的強度上了鎖一般,雖然降低了強度但也達成了減低消耗與延長壽命的效果,之所以僅是鎖著便是為了有什麼萬一時,即身體遇到危險時能夠解放保命。

這研究毫無疑問有著可以稱得上醫學奇跡的價值,別說「敵策局」想要知道,那些研究人員本身就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不過如今當中近乎一半的成員都被調到研究藥物上就是了。

畢竟就算「敵策局」擁有的資源再多,也不是無限的,而這種關乎「甲冑少女」的情報屬於限定層級,不能夠隨便發佈,若要公開需要做一定的安排,自然而然不能隨便在研究階段就讓外人參與。

這算是在引起社會或學界對「甲冑少女」產生巨大反應與研究效率上不得不作出的取捨,儘管對於那些完全專注於研究領域的人來說,接收到這種強硬的指示難免會有所不滿,始終那多少是與時間的競賽,不過考慮到研究醫藥的部份算是救助少女的性命,如此也不得不免為其難妥協吧。

饒是如此,算上命令與團隊重組,加上醫學研究本來就可能需要極長時間,才過這麼一陣子自是沒什麼成果,單純就過程來說,蒼彈與藍蝶都得花不少時間配合,不過對她們來說應該是值得高興的忙碌吧。

如此這般,少女們這段時間雖然都是待在基地內,但都過得相當充實,然後終於迎來決戰前夕。
2023-07-21 14:03:55
會唔會復活?
死=完結?
2023-07-21 21:32:09
雖然分類係奇幻,不過冇打算玩到可以復活既程度
所以一旦話死就一定係死

至於點「死」同點完法,可以期待,只能話會解決所有事
2023-07-23 08:40:35
三六零:

「敵策局」是個齊集世界各國人才的地方,與其浪費大量氣力因應某些宗教信仰或者文化做針對處理,倒不如一是全都否決禁止所有特例,二是全都通融自由發揮,而「敵策局」採用的是後者。

當然「敵策局」是個軍事組織而非私人公司,人員都會相當自制,反正看不順眼就裝作沒看到,正如自己所信仰或者風俗習慣別人也可能會無法認同一樣,總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分寸不會失控。

就是如此,聖誕節基本上是一年之中最為盛大,又或者該說最多人慶祝的節日,這一點在「敵策局」裡自然也不例外,在平安夜這一天,基地內四處都彌漫著比平常還要輕鬆許多的氣氛。

作為近乎所有——除了尚為訓練生的純白外——甲冑少女都駐守的鳴石基地,焦點難免會落在一眾少女身上。

簡單來說,就是一連兩日,平安夜和聖誕節正日都會把食堂弄得像舉辦派對一樣,少女們都得意思地參與一下,而之所以是兩日自然是因為基地還是得運作,考慮到人員輪值的問題了。

「黃螳作戰」是秘密作戰,甚至連籌備作戰物資的人員都不知道其內容,真的如巴頓當初所言,實施的部份只有他與一眾少女瞭解而已。

換言之那些人員不知道少女們其實得為兩天後執行的作戰做準備,但為了不惹人起疑,少女們都只得應酬一番。

雖然看起來有點難為少女們,不過實情並非如此負面,這種在基地內難得的節日氣氛,恰好讓她們能稍微喘一口氣,釋放決戰即將來臨的壓力。

並非要配合別人避免有人發現「黃螳作戰」,是少女們也想玩上一玩,結論是樂在其中。

如此一直鬧到晚上才有所收斂,不過估計最大理由是為了明天第二日繼續而不能太狠,總而言之少女們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肯定能好好地睡上一覺。

只是眾人之中還是會有些異類,例如美妮就是其中之一。

美妮並沒有立即上床休息,而是坐在桌前,一手拓著腮子,另一隻手則是轉著筆,面前擺放著空白的紙張,隻字未寫的她只是看著白紙出神。

美妮在寫的是「家書」——士兵在投入軍旅後隨時會陣亡,一般都會預先留下遺書保存在軍中,不過考慮到「甲冑少女」的特殊,所以用了一個聽起來比較舒服的別名來形容。

實際上不論是美妮還是其他人早在成為訓練生的時候就寫好一封了,而這種東西沒必要每天作戰都得寫,想當然除了想法有改變就得寫一封新的,而美妮此刻便是這個情況。

準確來說,美妮很猶豫要不要真的寫一封新的。

「這麼說來……我本來那封寫的是什麼?」美妮突然想到這件事而歪起頭摸索記憶,她印象中當時根本沒認真思考過。

美妮努力呼喚出零碎的記憶,她記得原本是打算交一封空白的信應付過去就算了,但不知為何收的那個人看穿了她的詭計,在無需打開確認——亦不可能打開檢查——下要她回去重寫。

「啊……我記得了,是虛情假意的道歉吧?」美妮忍不住苦笑。

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美妮認為自己應該算有所成長了吧,自己由始至終都沒有後悔,而在想著自己既然怎樣都好,那不如為那些不過是被殃及的「加害者」親人,說那些自以為或許會叫人好過一點的話。

沒有悔意的道歉,就只是虛偽,美妮現在真的明白這番道理了,她覺得當時武田阻止了她真的太好。

「這麼一想那就是黑歷史了,果然得換一封新的……」美妮給自己找到了另一個理由。

既然美妮本身就想要寫,可是此刻才想到應該取消前一封,換言之她是基於另一個考量才會那樣發呆。

「唉……不過為了『他』寫,難道又不是虛偽嗎……」美妮不是個會逃避的人,所以還是面對了最初的問題。

自從成為「魔頭」之後,美妮自以為自己算是了無牽掛,卻因為那個人,也就是父親回頭來找上自己而出現了變數。

當時參與「稻草作戰」因為是非主要人員,加上相距重新相見的時間不長,所以沒什麼感覺,可是這次「黃螳作戰」美妮心裡有種說不定無法回來的預感,再加上前陣子與梧相處的日子,不得不說她有不少想法都受到影響,開始覺得有些話現在不說就以後都沒機會說了。

「呀啊,陸美妮!要說的話就打電話,寫什麼信呢?又不是想像不到收到信的那一刻看到那些內容會有什麼反應,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而且寫得不好又可能產生誤會,直接對話要是被誤會了還能立即解釋清楚。」

美妮一邊朝自己精神喊話一邊把筆丟掉,書她還是要寫,畢竟還有黑歷史的問題,但更重要的是解決本來的問題,便直接抄起手機,想要立即輸入號碼的時候手指卻僵住,最後好不容易從記憶角落處找到答案然後輸入號碼撥出。

等待接聽的撥號聲響起,至少證明這號碼尚且存在,但無法確保美妮有沒有記錯,又或者經歷那些事後她的父親可能換了別的號碼。

嘟嘟、嘟嘟、嘟嘟……穩定的聲音持續著。

雖然一般來說不到一、兩鐘就會自動中斷,但美妮體感比真實的時間等得還要漫長,漫長得足以叫她猜想是什麼理由。

或許,只是對方剛好沒空接聽而已。

美妮雖然不是那種會因為錯過了一鼓作氣的勢頭就打退堂鼓的人,不過此刻禁不住有種力氣耗盡的虛脫感,正當她打算中斷撥號時,對方卻突然接聽了。

「那個……是爸爸嗎?」美妮想過是不是應該直呼名字,但大概始終是習慣吧,反正對方聽到自己的聲音沒道理認不出來。

對面的回應不是話語,而是輕輕的,像是不想被發現似的倒吸了一口氣。
2023-07-28 08:58:05
三六一:

美妮不是沒想過會否被當成詐騙電話之類,但當聽到那個吸氣聲時,就知道對方是自己的父親,陸浩銘。

甚至在一瞬間美妮就想像出整個畫面,估計浩銘有從巴頓或者某人那裡拿到她的手機號碼,自是為了日後能聯絡看看能否見個面之類,因此在她來電的時候便知道是她了,然後基於意想不到她會主動來電,在一番猶豫與掙扎之後才按下接聽,最後確認到真的是女兒時,則是感情翻騰而說不出話。

且不談美妮腦海裡的劇本是否正確,通話要是沒人說話只會變得莫名其妙,既然是她主動打電話的,那麼她自然承擔必要的責任率先開口:「你不回答我就當是你囉,然後別說我沒提醒,機會錯過就是錯過了。」

「我……」

就算美妮有著相當的把握,還是得聽到聲音才能確認,她不禁在想為什麼他沒有換電話,畢竟在屠殺事件爆出來後,他的個人資料應該早就被肉搜出來,受到不少滋擾了。

說不定其實一度取消過,然後又把號碼辦回來,又或者單純只是停用了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後便繼續使用,畢竟一旦換了號碼,有一些「過往」的人就可能聯絡不到他了。

例如現在。

美妮等了一會仍然沒聽到那個「我」字的後續,她不期然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有過天真的時候,曾經問母親是怎樣和父親墮入愛河的,然後就聽到父親那些吞吞吐吐,迫得母親得要主動一點誘導的小故事。

「看來不只父女有過相同的處境,就連母親得面對的難題,女兒也是逃不過啊。」美妮在心裡感慨的同時忍不住苦笑,她其實不是沒想過浩銘會是這個反應,但當真遇到的時候就是另一種感覺。

「你不說的話那我就先說了。」美妮認為繼續等下去不是辦法,「你也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軍事機密,我沒有辦法明說,但你遲點應該會看到新聞……」

「又要去參與危險的作戰嗎?」浩銘終於擠出了話,大概是在擔憂的情急之下,反倒不會躊躇而能夠順利地說出來。

「我不是說了是軍事機密嗎?」美妮沒有真的這樣回答,「其實敵人就在那裡,沒準明天就會大舉肆虐,沒有哪裡安全的。」

「其他人可以逃,不會和那些怪物戰鬥。」

美妮有點意外浩銘會回答得這麼冷靜,或許自那之後他又想了很多,她當然也沒必要去說什麼「自己的女兒不行別人的就可以囉?」這種無謂的話,畢竟這種事情談的不是道理而是情感。

更何況美妮是無從選擇的囚人,爭論這個只是浪費時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有選擇權。」美妮想了想還是決定搬出正論,「更何況我說過了吧,我現在的生活很好,甚至慶幸自己能這樣戰鬥,是件十分有意義的事。」

美妮都說到這個份上,浩銘當然沒辦法再反駁了,就只是身為人父,即使一度沒有盡其責任,如今依舊會擔憂失去女兒而無法妥協。

美妮就是深知這一點才動不了筆,而這並非意味著透過電話會比較好解決,倒不如說因為有了即時互動,能夠感覺得到對方的氣息,叫人更難冷靜地應對。

「好了,回到正題上吧。」美妮既然作出了親口說明的決定,自然不會在這時候糾結,「我想說的只有一件事,你差不多該不要再自責了吧。」

「誒?」浩銘即使預想到美妮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跟自己說才會來電,但完全沒想過會是這樣的話,「該不會……」

「我沒說原諒你,這可不是什麼害臊或者傲驕之類的意思,請你按照字面理解。」

正如美妮不後悔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她也不可能原諒那個自己最需要別人伸出援手的時候,卻漠視自己的人,而當那個人是親生父親就更難以饒恕。

美妮不想說謊,她不是沒想過善意的謊言——對父親說一句「我原諒你了」更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只是有些事情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是絕對不能說謊的。

「你要當成揮別過去又或者遺忘一切都行,就像你能忘記向母親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沒有事情是不能背棄的,該是時候翻開下一頁了。」美妮以平靜的口吻——並非平淡的冷漠,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你之前來見我證明你能夠跨出一步,這樣的你值得,也應該繼續走下去,不要再被『亡靈』糾纏了。」

「到底……」

「不論你怎樣想,我都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對我留有太多想法只是浪費時間,挑現在結束剛剛好……」

這一次浩銘沒辦法等待美妮說完,因為他知道一旦說完就沒有轉圜的餘地,所以強迫自己擠出力氣張開嘴巴:「一天未執行,一天都可能有改變!雖然說妳做的事在這個社會看來是天理難容,可是妳還未成年,只要上訴的話是有可能改為監禁……」

既然當初浩銘會來找自己,美妮自然不會對他注意這些事情感到意外,基於這緣故她早就準備好怎樣應對:「比起想我那些不可饒恕的行為,你還是多注意自己、照顧自己吧。」

「就算妳無法饒恕我?」浩銘終於鼓起了足夠的勇氣,說出如此直白的話。

「沒錯。」美妮不介意重複強調,因為那是事實,「只是你的狀況和我不同吧?畢竟母親也有錯,不會有人想拿刀子從背後捅你呢。」

不過美妮只是說出了事實的一部份,她的確無法原諒父親,但要說還會不會怨恨,其實已經沒有了。

聽起來似乎很矛盾,既然已經不恨又為何不原諒,但美妮就是認為不應該原諒,而怨恨的部份實在太過累人又無謂,加上浩銘怎麼說如今的下場都過於慘痛,覺得該受的教訓已經超過他所犯下的錯了。

美妮當然知道父親最想要得到的是她的原諒,只不過這點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唯有轉而求其次,至少希望父親不要再自責了。
2023-07-30 09:23:47
三六二:

有些時候,即使一句話說得非常直白,甚至斬釘截鐵般沒有誤解的餘地,但只要處於不同的立場,說不定會得出不一樣的意思。

例如現在的浩銘就是如此,儘管美妮說得不留情面,但要是真相如此的話,從一開始這個來電就不會成立,她根本沒必要特意來說這些。

因此最後只會得出一個答案,美妮,也就是自己的女兒仍在關心自己。

別說浩銘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早已決定不會再放手,而如今瞭解到女兒的用心,他就更不可能被說服。

饒是如此,浩銘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就像他無法接受美妮像是釋然般接受了自己將在不久後死去的未來,她看起來也不會接受自己提出的任何想法。

「為什麼?」最終浩銘提出的,是一個自己心中有答案的問題。

「不想留下不必要的遺憾吧。」美妮回答得很是乾脆,亦即是說她很清楚浩銘心中的糾結,「你如果想從我身上找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那我只能說是任性了,我想要這麼做而已。」

「任性……嗎?」浩銘雖然覺得要女兒教自己怎麼做似乎很丟臉,但是總比把事情搞砸了來得好,「既然這樣,我這邊也會努力下去的,一定會……」

「隨便你,你要選擇痛苦的話我也阻止不了你,那我最後就忠告一句,維權的話小心點,別把自己也賠了進去。」美妮多少預料到這個結果,要改變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要是迫得他太緊,說不定會讓他萌生當初那個輕生的念頭。

「等等!」浩銘聽到「最後」兩個字時神經彷彿被觸動到似的緊張起來,「妳急著要去做其他事嗎?」

「是沒有安排啦。」美妮並非以退為進,只是她有點沒想到浩銘會如此緊張,「雖然我們不會慶祝,但這邊是老外地方,今天平安夜是重要節日。」

「嗯……」

「不過我要說的話說完囉,你想要聊點什麼嗎?」

「這……」浩銘雖然不至於亂了陣腳,但因為是美妮突然來電,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頭皮發麻下只能丟出最為平常的話題:「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雖然這是強行把球丟到自己身上,但美妮覺得這比起浩銘去談他遇到些什麼來得要好,畢竟她對這個人的事情實在是興趣有限,勉強給出反應只怕聊得尷尬。

「嗯……沒什麼能說的,基本都在訓練,準備下一個作戰。」美妮努力回憶這陣子的事,可是但凡與「甲冑少女」有關就難免得考慮是否屬於軍事機密,「啊,或許關於『他』的事可以說?」

「他?」浩銘的聲音充滿疑惑。

「就一個呆子。」美妮打定主意,「突然間不見了蹤影,前陣子總算比較有空,所以就去查了一下,原來是去參加別的訓練了。」

浩銘很少聽到美妮會說得如此沒頭沒尾,無奈下只好詢問:「妳是指在那裡交到的朋友?」

「算朋友嗎?」美妮自己也有點不確定,「曾經是同學,後來變成長官和下屬的關係,不過我實在不習慣擺那種架子,所以相處起來算是比較接近朋友吧?」

「同……同學?」浩銘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除了『甲冑少女』外,還有其他同齡的人在那裡工作?」

「嗯,別人的家庭也有些複雜因素吧,我沒問得很仔細就是了。」美妮在對方看不到的情況下聳了聳肩,「其實他人挺好的,又勤力,做事也細心,沒什麼犯錯的印象,感覺未來成家立室的話,會是個主夫呢。」

「主、主、主夫?」

「也不是一定說等老婆養啦,只是想說很會做家事。」

「妳會跟我說這些話,該不會是因為他?」浩銘自認為自己問得很小心。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要個理由,那就當成是這樣吧?」美妮懶得爭論,「真要說的話,就是無法理解他為何辭掉當前的工作,跑去做那個訓練。」

「所以那個訓練是?」

「軍事機密,你好歹也應該理解到我不是自己想要說得這麼曖昧吧?」美妮有點沒好氣地解釋,雖然她還是挺感謝浩銘努力地回自己的話,「不過可以說的是,那個訓練的目的是為了去死,這樣你能想像多奇怪了嗎?」

「呀……」浩銘實在是跟不上了,就算冷靜下來重新梳理美妮所說的話,他沒有信心能夠得出整個狀況的畫面,這個時候能倚賴的只有直覺,「妳是在說,他是在為了妳去死嗎?」

浩銘並非從美妮所說的內容得出這個猜測,而是認為會令自己的女兒在意到這個地步並拿出來跟自己說,估計應該和她有著某種密切關係。

「不太準確,首先是他沒必要那樣做,本來就有其他人能做那件事;其次是我不會得到什麼好處,稱不上『為了我』,否則又怎會叫我難以理解呢?」

「那只有一個原因。」浩銘在這次對話中終於能比較自信地給出回應,「他喜歡妳啊,傻瓜。」

浩銘怎麼都沒想到女兒會跟自己做戀愛咨詢,雖然自己是個糟糕的父親,但勝在算是曾經建立家庭,論經驗還是有的。

只不過當事人完全沒有這種想法,美妮不過是因為找不到話題,突然想到這件叫她有點稱不上是煩惱,不過是發現後想了想判斷無法理解便決定封印起來的事情,才會在這時重新呼喚出來利用一下。

「我也有想過這個可能,不,倒不如說,同伴之間亦不是沒有過拿這件事來開我玩笑。」美妮維持著平常心的表現證明了她如何看待這件事,「我有哪裡值得他喜歡的地方?況且我不是沒和他本人談過,我認為那種情感說是仰慕比較準確——雖然我覺得這個答案也有點莫名其妙,不過至少有理可尋。」

有理可尋——浩銘聽到這個理由時忍耐不住苦笑起來。
2023-08-04 08:25:24
三六三:

大概是總算有自己能夠分享的話題吧,浩銘當下整個人都有活力起來,以那個「男朋友」作為主題,開始像是父女那般流暢地聊起來。

只不過美妮本來就只是拿來當話題,沒有打算要跟浩銘辨明些什麼,既然他想要誘導自己認同天照喜歡自己的話,她也沒必要反對到底。

那不是敷衍應對,隨便附和,而是聽聽這個男人總算拋開桎梏,變回記憶中那個父親,總是會跟自己說些有的沒的。

如此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間,但至少二人之間的氣氛沒有再那麼緊繃,二人聊到最後,都不再提起那些生生死死的事了。



* * *





翌日,聖誕節正日。

鳴石基地的節日氣氛比昨天還要濃烈,可是今天眾人就算想找「主角」,卻會發現哪裡都找不到眾人的身影。

甲冑少女們在一大清早,便領著許可離開了鳴石基地,當然不是「黃螳作戰」突然提早一天執行,而是為了讓她們明天能以最好的精神狀態執行作戰,今天先舟車勞動起來,好讓她們能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休息。

眾人分批離開鳴石基地以免被人察覺異常,然後重新在鳴石基地與南部海港城市龜鹽港之間的貨運基地集合——上次「稻草作戰」中使用過的基地。

那裡經過上次作戰的整頓,目前狀況良好隨時能夠使用是一大優點,如此一來就不需要冒著作戰曝光的風險派人整理地方,而且上次所使用的路線並沒有被敵人排除,這次預定會以一樣的方式再度入侵「第一城」。

只不過巴頓費煞苦心的安排,或許會以他無法預料的方式浪費掉。

基於要執行隱密的「黃螳作戰」,本來應該待在這座貨運基地裡負責日常維護與看守的人員如今都被巧妙地安排了休假,反正自從「第一城」淪陷後,要不是像上次「稻草作戰」要運用的話,這裡根本就像沒有租戶的空屋,整座基地完全無人看管個一兩天並不會怎樣。

亦即是說,整座基地就只有七名少女,沒有副官,也沒有隨行人員。

這應該算是相當稀有的狀況,為了讓少女們能夠全副心神投入在有意義的事情上,她們的生活可謂被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是否這樣就會被養成生活廢人,眾少女一時興起的舉動否定了這種論述。

既然基地無人,少女們便得自己解決晚餐,巴頓有特意提醒她們帶上加熱即可食用的食物包,畢竟沒辦法確保貨運基地裡是否會備有,實際上少女們也確實帶了,只不過最終她們並沒有隨便解決生理需求。

到底是否視這為「最後晚餐」而不願隨便,則是沒有人提出的事情。

少女們決定在廚房內大展拳腳,才不管原本駐守基地的人回來時發現會怎樣,反正那時候她們已經不在這裡了。

真要說叫人意想不到的,並非美妮也參與其中,而是發起人居然是藍蝶,不過或許正是由她提議,才會沒有人拒絕,全都一起胡鬧吧。

既然決定了眾人自是不會馬虎,充滿幹勁的少女們開始翻找食材,甚至連倉庫的罐頭都不放過,這時率先滿載而歸的閃光與幻焰,發現美妮早已默默地站在料理檯前。

「誒?黑刀,妳只要這些材料就好嗎?冷凍的白米和雞蛋?」幻焰把清洗食材的任務交給閃光,自己則是禁不住八卦起來。

「嗯,昨天和爸爸聊了電話,突然有點想念蛋炒飯,他不太會燒菜,就唯有這道菜是外面的餐廳遠遠比不上他的,不過我不知道當中有什麼秘密。」美妮順便解釋了自己看著食材發呆的理由。

「爸爸?」閃光雖然在洗菜,但畢竟就在旁邊,自然聽到二人的對話,「你們父女總算和好了?」

即使美妮不會主動跟他人談起自己的家事,而其他人亦會識相地不問,但最初眾人為了多瞭解這名同伴,自然會看一些相關的新聞,能夠想像得出他們父女的關係。

「要我從嚴謹的定義上來說,那是否定,不過站在一般角度,其他人會覺得那樣算是吧。」美妮連敷衍都懶了,更何況她自己覺得這並非什麼需要避諱的話題,當然別人顧及她避而不談是樂得輕鬆,不過要是敢來問的話,視乎對象她亦不會嫌麻煩。

「簡單來說,就是很複雜吧。」幻焰覺得要是往常的美妮肯定會簡潔地給出情況複雜之類的答案,因此如現在這般說得分明,顯然是心理上出現了什麼變化,「結果大家都一樣啊,雖然前陣子才回過家,但這個時候果然還是會想聽聽家人的聲音。」

「大家都?」美妮感到頗為意外。

「我和蝕蜂都對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家感到猶豫,所以跑去問了閃光和幻焰的意見。」千橘剛好和蝕蜂抱著大量罐頭回來,她們負責探索倉庫,除了自己需要的部份也把其他人可能會想用的都順道拿來了,「黑刀應該也有這種感覺吧?這次和以往不同,而我們因為機密的關係又不能明說,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況,聊起來縛手縛腳,說不定反而會叫家人擔心。」

「對,但有些時候與其做這些自以為的體貼,更應該要把握機會,錯過了可是會後悔不及,更何況分享擔憂也是家人的一部份。」閃光一邊切菜一邊溫柔地回答,突然把目光轉向美妮,「所以黑刀真的好厲害,果敢地做了別人會猶豫的事。」

要是昨天美妮沒作那個決定,現今肯定是躺著也中槍。

「這次妳就真的過於抬舉我囉。」美妮不再呆站,就算食材簡單,還是得做些處理,開始一邊打雞蛋一邊挑選說不定和浩銘流蛋包飯有關的調味料,她也只能憑著記憶來賭一把了,「我差點就打算寫『家書』算了,只是最後覺得會有什麼誤會,還是直接談比較好。」

「看來黑刀的父親比敵人還厲害啊。」蝕蜂誠摯地說出內心的想法,然後一同感慨起來:「不過確實幸好最好有聊到,該說是親人的默契嗎?雖然實情心照不宣,但還是會覺得有說過話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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