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戰鬥|近未來架空】《甲冑少女終將在戰場上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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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2 09:15:32
一八五:

聽到美妮這番提問,巴頓知道美妮已經完全進入狀況,瞭解到他一直提點的要領,「沒錯,抱著懷疑的心態,小心求證。」

「那麼這次『雷光作戰』應該得到非常多的答案了吧?」美妮想起當時在指揮車內的窘況,整個作戰的各種行動除了為達成表面上的作戰目的外,背後顯然也存在著各種想法的驗證。

「關於這一點就留待之後閱讀作戰報告與研討會吧。」巴頓並非不想解答,而是這實在並非急得需要在這時說明的內容,「那麼關於背景的說明就到此為止,接下來……」

「等一下,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看到美妮那鄭重的模樣,甚至連用字上也有所改變,這自然惹起了巴頓的警覺,做好準備後以眼神示意讓美妮說下去。

「『未知』有限度地瞭解『敵人』所以無法提供完整的資訊,那關於他們自己本身就沒有這問題了吧?」

「真是一針見血的問題。」巴頓顯得無力般肩膀稍微下垂,「說來慚愧,根據妳剛才那些描述,恐怕妳掌握的部份比我們更深入。」

「嗄?」這個回應完全超出美妮的預料。

美妮站在理性的角度認為,以那些人類高層的睿智,沒道理不去深入瞭解唯一能與敵人戰鬥的「甲冑少女」,況且這也算間接瞭解「未知」的其中一種方式,只有「那種程度」的認識真的叫她無法想像。

美妮震驚得愣住的樣子叫巴頓禁不住苦笑,「『未知』可是外星生物,要讓牠們學習基本的語言到能交流的程度就得耗費些時間,哪怕這是牠們的特技。之後還要趕在牠們裝備完全損壞之前達成協議,關於以『甲冑少女』的方式提供助力這一點,只是瞭解到如何找出適合人選,大致上有什麼限制和能做到什麼程度就已經是極限了。」

「原來如此……」美妮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就只是沒想到那個「人類與外星人的初接觸」會是那麼極限的狀況,「真是遺憾,原本以為會得到那個問題的解答,一直以來不說只是事關機密,卻沒想到居然是不知情。」

「那個問題?」巴頓被惹起了好奇心,眼前這少女非常在意到以那種方式提問,實在很難叫他不追究下去。

「就是與『未知』連接時所施加的痛楚,這件事本身很不合理吧?『未知』是為了幫助人類解決敵人,亦是為了與少女融合成為全新存在,那麼妨礙戰鬥甚至置少女於危險之中,怎麼看都是衝突吧?況且既然知道他們像君子一般協議,以痛楚令人屈服也不合理。」

「原來是這個問題,那確實叫人費解……不過正如之前所說,事關『甲冑少女』安危的事情我們沒有任何隱瞞,倒不如說最初好不容易找到擁有適性的對象,進行第一次連接而發現這個狀況時……」

「相當意外,然後就是想辦法攻克,畢竟已經再沒有與『未知』交流的辦法。」美妮並不是要挖苦或者指責巴頓,單純只是陳述她所推斷的事實,倒不如說她其實承認「敵策局」應該有盡了一切的方法去解決這個問題。

始終遭受外星敵人入侵這件事沒有人能置身事外,「甲冑少女」作為能唯一對付敵人的方法,沒有人會想讓「甲冑少女」處於那種不穩定的狀態。

「如果妳對這方面的事情有興趣,我會給妳開放相應的權限,確實直接與『未知』連接過的妳,說不定會對那些研究記錄有另一種看法吧。」

「嗯……之後再說。」一直有一說一的美妮,這次也不得不表達出不置可否的意思,就算是她也沒辦法平常心面對那些基於血與淚所編寫出來的報告。

對此巴頓並沒有多說什麼,必要的事情無論有多痛心他都會下達命令,除此之外都是抱持開放的態度,「那麼重新回到正題,現在的妳應該明白,人類是真的沒有任何手段能夠與『未知』交流了,因此透過與『未知』連接,在特定條件下能夠成功交流,這到底會帶來多大的影響與轉變……甚至隨著更多的對話與瞭解,會讓反抗戰略有根本的改變。」

美妮瞭解巴頓是想指出她到底有多重要,不過在這之前她感到些許不解,「我不否認能與『未知』對話很有幫助,始終目前還有太多謎團,可是最關鍵的情報應該在接觸與達成協議時有足夠瞭解了吧?真的會動搖到基本的反抗戰略嗎?」

「視乎『未知』能說多少而定,況且才剛說完,永遠要抱著懷疑的態度。」巴頓知道這麼空泛的話語說服不了美妮,因此他稍作停頓,思考具有說服力的事例,「例如站在科技層面,雖然『未知』強調只有人類科技未達的物質能夠造成有效傷害,但至今為止科學家仍然未放棄嘗試各種可能性,況且就算目前研究未有突破性進展,我們還是一步一步前進著,假若有辦法與『未知』建立穩定的交流體系,說不定能夠促成科技的飛躍提升,不需要以『甲冑少女』而是以其他方式使用『黑盒』所裝載的物質。」

美妮先是點了點頭,確實「甲冑少女」成為唯一能對付敵人的方法全因為那以一切已知方法均無法損傷的外皮,實際上這是二重的因果關係,第一重,也就是直接的原因是那外皮只能以指定物質造成傷害,假若有其他方法使用那物質的話,那「甲冑少女」就並非必要。

「原來如此,不論是無法生產『黑盒』內的物質,還是使用那種物質,都只是因為人類的科技未達到那個階段,假若能夠從『未知』那裡取得知識,說不定就能解放『甲冑少女』,不,準確來說應該是量產兵器吧。」美妮並沒有想到這麼透徹,這就是她那眼界的極限,「可是會這麼順利嗎?就像之前說到,『未知』應該很清楚這是人類的『命脈』,只要他們捏住,某程度上就是能夠控制人類吧?就和現在一樣非得提供他們想要的少女。」
2021-12-17 09:07:50
一八六:

對於美妮所指出的,巴頓只有苦痛地點頭:「妳說的沒錯,這就視乎交涉能力,是要旁敲側擊,還是找到對對方有價值的事物做交易,而不論做怎樣的選擇,都非得在能夠交流的前提才有可能。」

「這樣說也沒錯啦……」美妮嘴巴上是同意著,但她心底裡則只有無限的憂心,目前只有她這名「甲冑少女」順利與「未知」交流,換言之她非但極有可能要當那個傳話筒,還可能非得被強迫學習交涉或其他本領。

「雖然要做還是會做,但怎麼想都超討厭,而且在那個只要『未知』想的話恐怕能揭穿一切的狀況,真的能進行爾虞我詐的談判嗎?」美妮決定把這想法留在心底,現在多想也沒用,等真的發生時再煩惱亦不晚,當下唯有祈禱那樣的未來不會到來。

因此美妮對於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並非視為反抗,而是慎重的提醒:「只是我之前說明時有提過,我與『未知』的交流真的是非常特殊的狀況,甚至在『第一城』那次,『未知』已經鄭重警告過我不能以那樣的方式打開交流的通道——更直白的說法就是進行意識交流,換言之就算我兩度成功,也無法期望第三次,希望長官明白這一點。」

「我當然明白,可別人怎樣想是無法阻止的,像是抱著『但試無妨』的想法。」巴頓想當然清楚這個狀況,因此他只是提醒美妮不能一廂情願,不是所有人都那麼理性的。

而這樣的回應自然在美妮的預想之內,「當然我不排除有『正確的方法打開交流的通道』,就只是要怎樣做……」她一臉正色注視著巴頓,以往的她是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的,既不符合她的身分,也不合她的個性,可是現今這狀況迫得她不得不妥協,「長官應該不會試著刻意製造特殊狀況,尋找那個方法吧?」

假若人類從不知道有何方法能夠與「未知」直接交流,也許會有奇怪的發想聯繫到「甲冑少女」身上,畢竟二者有確實物理上的連接,亦產生了身體與能力的改變,可是因為沒有成功的案例,就算有發想也大概不會出現這方面的偏執,當然或許瘋狂科學家是例外的,不過即使要做未知的實驗也難免有所限度,況且既然瘋狂說不定會有其他更特別的想法。

實際上美妮也沒少聽過這些研究的傳言,像是開發心靈感應器之類看看能不能讀取「未知」的想法,又或者翻譯機——雖然沒嘴巴又不會發聲的「未知」到底能做什麼翻譯實在不得而知,這也是為何美妮只是聽到傳言而沒看到真正的研究吧。

不論如何,一旦有了交流的實例,讓人知道是可行的話,自然會投放資源去找出穩定的交流渠道,美妮認為自己的推想並非什麼惡意或者陰謀論,就只是單純的合理推測而已,亦是這個緣故才想要知道巴頓的答案。

巴頓正面承受著那彷彿吶喊著不容拒絕回應的強烈視線,這一瞬間他不禁冒出一個想法,到底美妮是為了自己不會變成實驗室的小白鼠,還是為了身邊的同伴才如此強硬,緊接著他也想起了在指揮車內抗命的少女。

「假若坐在這裡的是墨菲斯,十之八九肯定會試著挑釁黑刀,看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吧……」巴頓藉由另一種方式調整心態,就像要重新認清楚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一般,因為他明白美妮的質疑毫無疑問相當有力。

為了回應那熾熱的目光,巴頓以最誠懇的態度開口:「只要在我能干涉的範圍內,我絕不容許妳想像中的那些事發生。」

「這樣啊……我知道了。」美妮老實地點頭,既然巴頓如此應允,那就沒有擔心的必要,至於他能力範圍以外的部份,強求他沒有意義。

「然後關於這件事,事實上也是我非得趕在這個時候,跟妳說明這些的主要理由。」

「嗯?」美妮意外地應了一聲,「長官是指關於我曾經與『未知』交流的事?」她感到意外也是理所當然,就一開始巴頓的反應來說,對方就算事前有所推測,但應該沒有預想到她與「未知」有確實的交流,因此當時才會那麼震撼又去找墨菲斯確實,可是如今這說法似乎本身就為了這事態而來,而非她之前那些抗命行為。

巴頓隱約察覺到美妮誤會了,當下立即解釋:「準確來說是妳身上發生了與其他『甲冑少女』所不同的事,畢竟除了先知外實在沒辦法知道妳曾經和『未知』有過對話吧。」

「說的也是……那長官要跟我說什麼,或者下什麼指示嗎?」

「說實在妳理解得這麼快而且深入,真的幫上了大忙。」巴頓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後以凝重的口吻說出真正的目的:「禁止妳以任何形式洩露妳曾經與『未知』交流過這個事實。」

「什麼?」

「正如妳剛才的擔憂,這個消息萬一傳出去被『敵策局』背後的高層知道,不論是妳還是其他『甲冑少女』——包括無法上戰場的候補人選大概都逃不過厄運。」

「糟糕……這件事怎麼想也太糟糕了吧……」美妮沒有回答,而是在心底裡感嘆,她隱約察覺到這個指示背後有什麼含意,這一次她實在不敢只是自己意會,而是非得向巴頓確認,因為她毫無疑問被捲入其中了,「那個,長官,這裡真的什麼都可以說?」

「我剛才的命令是禁止外洩情報,妳認為都在這裡說過一遍了,還有確認的必要?」巴頓所指自是美妮這番確認實屬多此一舉,不過反過來說,這也算是給他一個心理準備,美妮接下來的話有多不簡單。

這簡單的道理美妮當然懂,就只是她想到的事情就是這麼嚴重,「那麼我就直問了……長官和總長,是打算帶著『敵策局』背叛人類嗎?」
2021-12-19 09:23:43
一八七:

美妮這個推斷並不複雜,「敵人」是人類共同的敵人,說得極端點,就算世界大部份地方失守,付出了莫大的犧牲,最後是人類打倒「敵人」就行了,而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重要的情報自然應該共享,不論任何一個國家成功取得突破,那應該都算勝利。

在外星入侵者面前,人類就算還是會互相扯後腿計算以後的事,還是得先度過目前的難關才行,而以美妮的認知,「敵策局」就是以這宗旨所建立起來的組織,各國要在背後幹什麼是他們的事,總之「敵策局」就全力集中在對付敵人這件事上。

始終正如巴頓之前所說,「未知」所掌握的科技水準遠超於人類,要是能從中偷取到一些關鍵,眼前叫人絕望的難關說不定能從一線生機多增一點點。

「不過真是矛盾啊……這種做法毫無疑問保護了『甲冑少女』,就只是違背了組織的初衷,為了人類未來這件事……」美妮等待巴頓回應的同時禁不住如此想著,「不,人類什麼的怎樣都好吧?從一開始就與我無關,早在決定『那樣做』時這些就與我無關了。嗯,嗯,所以現在就只是純粹擔憂自己不得不待在的『敵策局』是不是有什麼巨大的轉變。」

美妮多少覺得這種想法追究到源頭頗為微妙,她是因為犯罪被判了罪名後,經由法律途徑移交到「敵策局」,在這個時候自己到底是為了誰而戰,不論「敵策局」下達什麼命令是否都應該遵從。

巴頓當然不知道美妮心底的想法,相對的他沒有立即回應並非過於驚訝或震撼,而是思忖著到底什麼原因導致她有這樣的推想,在經過仔細思考後,他只得出唯一的結論,那就是美妮想得太多。

「黑刀,這次妳的思緒延伸得太深入了。」

「是這樣嗎?不過各國科技……或者軍事競爭方面,一直都是總長默許的事情吧?」美妮當然知道此刻的巴頓大概不會因為其他考量而有所隱瞞,她能感覺得到從那宣言開始二人之間真的只能以開誠布公來形容。

「就算是這樣,還是得有限度。」巴頓心中覺得這些說明有點無謂,但既然美妮有疑問,也不知道是否該說她感到興趣,不論如何唯有繼續解釋:「在公開的部份發掘,和沒有公開之下秘密的發掘,兩者的意味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各國私下研究『未知』的成果不會共享,萬一任何一方成功突破就會破壞表面上的平衡嗎?」

「基本上可以這樣理解……」

「真的,真的不是長官和總長為了祖國?」

巴頓的臉在一瞬間僵住,當然美妮這問題實在尖銳是個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他意識到眼前甚至未成年的少女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

為何——也就是動機,往下延伸就是基於什麼立場才會提出這個問題,思考到這一點的巴頓,終於想起「挑人」不是單方向的,他與墨菲斯因為狀況被迫不得不把美妮拉入地獄,而美妮則是在判斷她要不要踏入那個地獄。

理所當然,合理不過的事情,巴頓得承認站在他的角度看來,美妮是無從選擇,偏偏眼前的少女總是會試著努力去爭取自己可能取得的選擇,哪怕是迫於無奈剩下一個選項,那也要是自己作出的選擇。

「我無法提供我們沒有做過的證明。」巴頓筆直地注視著美妮的雙眼,「我只能說,站在想要消滅敵人的角度,我和墨菲斯都認為封鎖這道消息的好處大於讓各國私下爭奪『未知』的知識。」

「畢竟你們最怕的事情是失控,是嗎?」美妮沒有流露出是否認同這番回應的氣息。

「沒錯……」就連巴頓在這時候也有些許緊張,沒能看透美妮的想法,假若這還是說服不了她,那麼她到底會做出什麼,是要求他無法想像的保證?還是拒絕配合?

在巴頓強自鎮靜以免被美妮發現自己心中的苦惱時,她應該是真的沒注意到吧,她就只是緩緩地垂下頭,默默地注視著蓋住下半身的白色被子,過了好一會才重新開口:「『敵策局』希望有穩定的『甲冑少女』供應?」

把「甲冑少女」說得像武器一樣,猶如戰時物資的一種,武器、彈藥或者食物,實際上站在軍事角度,兵員也是資源的一種,但如果尋求補充兵員說成是供應,那是得冷血又或者理性到何種地步。

巴頓討厭這種說法,特別是這種說法會被那個摯友作為戲言,不過就算他頭皮發麻,仍是得點頭承認:「沒錯,如妳所知,至今為止的『甲冑少女』太少了,而敵人又是那個數量……」

美妮並沒有等待巴頓說完便開口打斷:「所以『敵策局』真的有計劃以『甲冑少女』便足夠驅逐敵人?」

「為什麼妳會懷疑這一點?」巴頓並沒有真的把這個問題提出,不是他不想知道美妮的思路到底是如何抵達這個地方,而是一旦問出他就非得完整地回應,假若不去細究的話說不定能在點到即止的程度打住,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交出最為簡潔亦是有力的答案:「肯定,這就是『敵策局』的使命。」

在這一刻,巴頓實在禁不住在心中感慨起來,他對於「甲冑少女」的存在自認為有著相當充份的認知,需知道能正式加入「敵策局」成為「甲冑少女」的少女們可謂萬中無一,非但指「未知」那莫名嚴格的篩選,事實上就連通過了「未知」先決條件那一關之後,能夠忍受「連接」以及訓練的僅是少數中的少數,以墨菲斯最為戲謔又不近人情的說法,這些少女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巴頓當然不會視「甲冑少女」為怪物,但也不會視其為如其外表一般年輕與不成熟,就只是異常到美妮這個程度,則是恐怕不論重新認識多少次都無法習慣吧。
2021-12-24 09:34:17
一八八:

要是平常的美妮,或許會察覺到巴頓的心情有點複雜,當然不至於揣摩得出他的感慨,但一定會注意到些什麼,可是此刻的她光是思考當前的狀況就已經令腦袋像是燃燒起來,沒有餘力顧及其他事情了。

在美妮得到巴頓的答覆之後,她仔細思考的並非那是否可信,假若不相信巴頓從一開始就連問的必要都沒有,因此她是相信了「敵策局」並沒有發生叫她非得在意的改變。

那麼叫美妮的腦袋全速動起來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則是她想不明白狀況為何會發展而此,她不可想成為不動腦袋只聽從別人吩咐任由擺佈的人,即使是戴罪之身在此地戰鬥,在可以掌握的事情上她還是希望能有最低限度的掌握,這比起個人目標更近乎於個性使然。

思考過後仍然得不出答案,但至少是經過思考對狀況有所掌握了,美妮最後唯有投出直球:「我明白了,『敵策局』依然是我認識的『敵策局』,既然是這樣我就有一件事不明白了,假若只是想封鎖這道消息,從一開始這樣命令不就好了嗎?何必跟我說明那麼多事?」

巴頓暗自鬆了一口氣,至少在他眼中,美妮這番反應表裡如一,換言之是取得到了她的信任,接下來的說明可謂輕鬆多了,「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遵守命令和妳自發性保守秘密是截然不同的,希望妳能打從心底明白這是絕對不能洩露的情報,即使面對任何威脅都不能,算是對人類組織局勢有點理解的妳應該明白這層意義吧?」

「我會被抓走拷問?還是用什麼人或者事要脅嗎?」美妮覺得前半部份應該沒什麼好擔心,這世上「甲冑少女」在忍耐痛楚方面位居第二的話,那麼第一只可能是本身沒有痛覺的人。

「他們會不惜一切,妳最好有這樣的覺悟。」

「好吧……那另一個原因呢?」美妮心裡雖然稱不上認同,但勉強算是能夠理解,有所自覺的話應該能避免一時沒意識地說漏嘴的狀況,事實上她就是在這方面失敗了才會被察覺到自己與「未知」有所交流。

「要妳意識到立場的轉變。」巴頓稍微加重了語氣,「我知道妳一直以來戰鬥都不遺餘力,毫無疑問是盡忠職守的好戰士,不過僅此而已,妳清楚自己的本份是什麼,也只會安守本份。」

「意思是……以後我不能單純只顧戰鬥的部份嗎?」美妮雖然在之前就多少預料到這個狀況,但當聽到如此直接的說法,還是禁不住確認。

「沒錯,與『未知』交流的事情妳不能只視為『或許對戰鬥有幫助』,即使妳說大概不會有下一次,但始終至今為止只有妳唯一一個成功案例,奇跡再度降臨在妳身上也不奇怪吧?」巴頓犀利的目光就像在宣告他看穿了美妮心底的想法,「況且之前我跟妳保證過,不會刻意試著從其他『甲冑少女』身上尋找交流的可能,加上要求妳嚴密封鎖交流的消息,所以那個珍貴的希望就落在妳身上了。」

「嗚嗯……」美妮禁不住發出了輕輕的悲鳴,「所以是要我在下一次交流時,以大局的角度與『未知』交涉嗎?」

「妳擁有看清局勢的視野與能力,不是嗎?」

對於巴頓的反問,又或者該說另一種方式的稱讚,美妮實在高興不起來亦不想接受,她是真的認為這樣的評價遠高於她的實際能力,這不是謙遜而是自知之明,不過在這一刻大概說什麼也沒有用吧。

與其繼續維持這叫美妮感到些許羞恥的狀態,她果斷選擇推進話題:「小女不才,若然還有機會與『未知』交流的話必然會多加注意。」如此造作的話語算是她小小的抗議,「總之關於保密的事我明白了,不過在現實層面上真的能做到嗎?」

巴頓對那抗議完全不作反應,僅是針對後面的問題回應:「嗯?為何會覺得做不到?」

「我那些行為全都有記錄的吧?既然長官和總長注意到,那麼那些高層會發現不了嗎?」

「原來是一點……」巴頓隱隱覺得有點不妥,他已經推想到這個話題發展下去會變成怎樣,「高層的目光當前被別的事物吸引住了,況且他們本身其實不太在意『甲冑少女』——在不知道能夠與『未知』交流的情況下。」

美妮對那件「事物」頗感到興趣,不過也就如此,既然巴頓特意用這種曖昧的說法,一反他總是把事情說得條理清晰的個性,那麼這大概是他不想說清楚的內容,她也就沒必要特別細問了,這被她歸類到就算不知道也沒關係的部份。

「就算是構成了共同戰線,還是不說清楚,真的連說出口都不情願,大概相當……」美妮想到這裡就把思緒打住,也不能算是安慰巴頓,但至少表達自己理解讓對方放寬心:「難怪會主張封鎖情報,看來是雙方各自有自己的想法,而『敵策局』這邊選擇了『甲冑少女』。不過也不難理解那些高層的想法吧,始終『甲冑少女』作為兵器而言不穩定,擁有獨立思考的超人個體,說不定隨時會背叛。」

美妮本想以這番比較詼諧的說法來讓對話輕鬆地結束,畢竟一直以來的話題實在過於沉重,卻沒想到那個在今天表現得沒那麼鐵面的男人,居然會明顯地流露出不悅,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表情。

巴頓也有所自覺,雖然很快就把流露的情感收斂起來,但難免仍是陷入了無法言語的沉默中,這大概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之一,亦是他之前推想到的結果,美妮果然說出了和墨菲斯相近的看法,和「這些事情」扯上關係的美妮似乎變得和摯友越來越相似了。

看到巴頓的反應後,美妮難免多了些想法,始終這番話並不是忽發奇想,倒不如說這種說法最初是巴頓提醒她的,就是在那指揮車內所發生的事情。

考慮到能讓巴頓有這樣反應的事情應該相當有限,基於美妮不會傻得跟對方確認,所以她只能一邊觀察一邊推測,而在這種事情上只能說她實在太敏銳了,很快就聯想到這大概和墨菲斯有關。

始終這些對話的前提是墨菲斯同意了,意味著那兩個人肯定在事前就有過一番交流並取得共識,而會刺痛巴頓到流露出這等反應的話,應該是這番話讓巴頓想到不好的記憶了吧。
2021-12-26 10:05:20
一八九:

巴頓重拾冷靜,他知道這種事情只是自己的感傷,美妮那樣的想法嚴格來說沒有錯,更不可能因此責怪她。

巴頓看著美妮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知道她肯定是察覺到自己的情感而在想些什麼了,只是此行的目的基本達成,他不想浪費時間而輕咳了兩聲把她拉回到現實:「那麼非得要當下說的話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就到妳自身的事情。」

美妮以不帶半點緊張的眼神望向巴頓,她確實是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覺悟。

「之後妳會被移送到軍事法庭。」巴頓直接宣告答案,看到美妮沒有什麼反應後,便補充了一句:「『敵策局』內部的。」

聽到這刻意的補充,美妮有點疑惑地確認:「內部的軍事法庭嗎?」

「看來總是什麼都會去思考的妳,不記得的事當然是無法想像的吧?」巴頓雖然覺得美妮不需要這種安慰,但還是以較輕鬆的口吻述說,「入伍的時候有一大堆說明,不過當時妳大概一心一意只顧訓練,所以沒看清楚吧,在役期間如果犯下罪行或者嚴重違反紀律的問題,『敵策局』內部有自設的軍事法庭能處理,但同一時間那人所屬國籍的國家也有權提出自行審訊,始終要整合各國法務對一個組織來說太困難了。」

「權力的平衡嗎?」美妮其實不太在意這番解釋,某程度上她是怎樣都好,但既然巴頓都說明到這個份上,唯有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既然這樣的話肯定是回國受審比較好吧?不只是能夠偏袒的部份,還有……」

「不,這是一種交換,要召回去的話等同於讓『敵策局』有理由開除兵籍。」巴頓看到美妮還是沒有什麼反應,難免有些意外,以為心思細膩的她應該會聯想到他所想的事情上,「妳的國家沒有放棄妳……」

美妮聽到這裡不禁微微歪著頭,「有沒有放棄我有什麼關係嗎?我本來就是因為罪行的關係強制在『敵策局』之下服役,倒不如說『敵策局』會想開除我?」

巴頓當然知道美妮的來歷,亦理解她與一般的士兵不同,很可能真的欠缺那種愛國心,畢竟她不是自願入伍,就只是沒想到會乾脆到這個程度。

不過比起這些,巴頓處於管理著「敵策局」的立場,實在不可能放任這種發言,「這發言聽起來真危險呢……妳是真的本著奈何不了妳才敢做那種事情?」

「不,我很清楚那樣做會有後果,只是當時非得那樣做不可,就像我在學校所做的那樣。」

「黑刀,我得嚴肅提醒妳,這意味著只要認定為必須做的事,就可以無視一切規則。」

「在那之前我會提出請求取得准許才行動。」美妮毫不退讓。

美妮倔強的個性巴頓不是不知道,她就是那種雖然能聽進別人的意見,但統合完做出決定的話,就會毅然採取行動的人。

「妳真的認為那種做法能算是提出請求並且得到准許?」

「姑且算是?」

美妮這個回應顯然知道自己的論點站不住腳,就是這樣才特別叫巴頓感到頭痛,假若沒意識到的話只要教導就好,知而為之可是最叫人感到恐懼的。

「唉……之後再想想怎樣處理吧。」巴頓一時之間也是束手無策,在心裡決定暫時忽略後,便繼續本來的話題:「總而言之,妳要適當地編一個合理說法,絕對不能透露今天的對話內容,知道不?」

「了解。」美妮舉手承接了命令,「不過編一個說法嗎?我以為會提供故事大綱,又或者已經私下談好。」

「故事大綱……妳以為是哪裡來的作者嗎?」巴頓沒好氣地應了一句,「軍事法庭是獨立部門,不論是我或者總長都『無法干預』,妳就好好『期待』有什麼懲罰吧。」

聽到刻意強調的語氣,美妮也不多問只是自行領會解讀,特別是關於懲罰方面,她雖不承認自己有什麼被虐狂傾向,但是真的希望那是公正的懲罰,畢竟她心裡明白已經被判死刑的自己,基本上是沒有更重的懲罰,正如剛剛巴頓的指責,她不希望給人一種自己有一面免死金牌可以亂來的感覺。

看到美妮老實的模樣,巴頓也就不再多說,重新思考了一遍確定沒有事情遺漏之後,認為是時候結束這場對話:「那麼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妳有沒有問題?」

「沒有。」美妮回答得非常乾脆,這確實是她當下的想法,始終她才剛醒來,還有太多事情尚未整理,況且她認為大多事情都能透過「甲冑少女」專用的裝置調查得到,應該沒有必須從巴頓那裡才能知道的事。

這詢問本應是慣例般的結束台詞,只不過巴頓似乎對得到這樣的答覆頗為意外,重新問了一次:「真的沒有?」

這種問法就像心底預設了美妮應該有問題想問一樣,當下她也不急著回應,而是認真梳理思緒,說不定自己有些應該要提出來的事情沒提出,又或者可能是巴頓對她有所期待,雖然要去回應這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期待也是麻煩,但要是真的有自己應該要詢問的事情,那麼那就是她的責任。

只是美妮花了些許時間依然得不出個所以然,最終只能把問題丟回給巴頓:「我應該問些什麼嗎?」

「嗯……」巴頓有點猶豫,但既然是他帶起的話題也只好直說:「我以為妳會問關於救援作戰的事。」

美妮先是皺了皺眉頭,她當然知道救援作戰要救的是留在「第一城」的人員,只是她第一時間無法理解為什麼她非得詢問,推想了一下才總算猜到理由:「是閃光她們關心這件事?」

「妳說得自己好像不太關心一樣?」

美妮知道這個回應等同自己猜對了,「與其說不關心,應該說不擔心吧。」她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長官不是會作無謂犧牲的人,假若必要當然會決斷,就像當時讓他們留下來免得拖累我們,但後續既然要攻略『第一城』,那麼救援的部份自然會是計劃之內,甚至可能是某種作戰驗證的前哨戰吧。」
2021-12-31 09:24:16
一九零:

巴頓不會把「甲冑少女」視為怪物,但是聽到美妮這番說法,實在難免聯想到這種「形容」,不過也就如此而已,這方面的驚訝不至於叫他反應不過來,「好吧,這確實是很合理的推測,倒不如說我希望其他人也能夠這樣想,省卻我一些麻煩。」

「這番話我會乖乖當成保密協議的範圍之內,不會跟其他人說的。」

聽到美妮打趣的回應,巴頓便站起來宣告對話結束,「接下來醫療部會確認妳的身體狀況完全正常後,憲兵就會來找妳,期待妳的復歸。」

美妮敬禮目送巴頓離開,儘管最後的對話已經恢復那種沒有要事的平常感,但看到巴頓真的離開後,她才總算真的放鬆下來,吁了一口長長的氣。

美妮雖然很想啟動放在床旁邊櫃子上的「甲冑少女」專用裝置,盡快瞭解目前的狀況,但當下她決定先下床活動一下僵硬的身體,也順道讓腦袋休息一下。



* * *





在美妮吁著長氣的同時,來到病房外面讓看守先行離開的巴頓,趁著短暫沒有人的機會剛好做了一樣的事情。

「會不會真的是當局者迷,黑刀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事啊……」巴頓喃喃自語,臉上緊繃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吁氣而放鬆,倒不如說更像多了條皺紋。

巴頓當下想的事情,自然是美妮曾經所發表的「背叛人類論」,儘管當時他故作鎮定,堅決否定了美妮所提出的見解,那並非演戲而是他心底裡也如此認為,但要說到墨菲斯的城府能有多深,那肯定是深不見底。

就像那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人類與敵人核心融合計劃,墨菲斯其實在背後有更複雜的計算,或者該說做那一切的最終目的雖然確實是驅逐敵人,但這不代表當中沒有為了祖國的心。

身為軍人,身為自願投身於危險中保衛家國的國民,巴頓自問對這種心情有充分理解,有時這份心情甚至能凌駕於個人原則或者理性,他目前接受任命效忠於「敵策局」,但骨子裡並沒有忘記自己從哪裡出生、吃著什麼成長。

只不過巴頓心裡很清楚,這又是一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質問墨菲斯不會有任何意義,這個問題的重點只有自己相信什麼才是真相罷了。

「黑刀,妳還真給了我一個難題……」巴頓肯定這心裡的疙瘩難以消失。

其實除了墨菲斯的事外,對於美妮的事巴頓也依然頭痛,他心底裡很在意美妮沒擔憂甚至思慮過被捨棄的事情。

這一點或多或少是屬於巴頓自己的問題,他是從低往上爬的將官,以愛國心作為支柱,雖然能克服很多問題,但還是有懼怕的東西,例如害怕被當作數字,被視為可以單純替換的存在,說白了某程度上就是希望得到承認,這既能維持精神支柱亦是一種動力。

巴頓自以為算是對美妮有一定的瞭解,特別是經過多次重新認識之後,知道她有多異質,知道她確實不是會刻意去送死的人,是經過思考瞭解危險之後承擔下來去面對,可是相對的她並沒有執著於活著,她眼中的最好狀況並不包含自己必須活著。

這麼一談下來,巴頓對於摯友所說的「沒有野心」有了更深切的體會,一個不會規劃未來的人,自然不可能有什麼野心,而這一個問題已經在幾天之前和美妮談過了,此刻卻又深陷其中,他不得不恥笑自己的無能。

正當巴頓意識到自己真的應該休息而再次邁開步伐時,潔白通道的前方傳來急速的腳步聲,在他輕拍自己臉頰重振精神之後,少女們的身影便從轉角處現身。

來的人中有蒼彈巴頓自不意外,畢竟對方本來就暫時待在這裡休養,剛才他來的時候為免任何不必要的意外命她退到醫療部門外,亦安排了門衛在那裡看守嚴禁任何人進入,在他發出撤收的指示後,待在外面的蒼彈自然會回來。

巴頓想不到的是那一行人中還有幻焰與蝕蜂,以他所知幻焰並非值班中,在這凌晨時分應該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勤務,至於蝕蜂則是值班中,更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不過比起理性地批判這個事實,思考是否應該責備二人,當看到少女們都一臉擔憂的神色時,巴頓僅是維持著平常那張臉,等到少女們走近並敬禮之後,率先開口:「黑刀才剛醒,沒什麼大礙,探病適可而止,別忘了自己的責任。」

蒼彈出現在這裡本身沒什麼問題,因此對巴頓這番話僅是點了點頭,不過幻焰與蝕蜂的立場就不同了,她們各自都做好了被指責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巴頓居然只是提醒,甚至話也沒多說一句就離開了。

這樣的異常似乎叫人值得深思,只不過幻焰與蝕蜂更在意美妮的狀況,所以在相視一眼後也沒多說什麼,緊跟在蒼彈後面前往美妮所在的病房。

當一行三人抵達美妮所在的病房,蝕蜂急不及待想要開口時,對眼前的景象三人不約而同傻眼了。

本來只是為了活動一下僵硬身體的美妮,在活動起來後覺得身體狀況良好,便繼續給身體稍微——在她眼中看來的程度施加壓力,那些舉動在別人看起來就似在做肌肉鍛鍊。

常時保持身體在最佳狀態,不懈鍛鍊對「甲冑少女」來說是還好,不足以叫人感到多意外,不過這個前提是那並非是傷者剛醒的時候。

就連美妮也不知道該在這個氣氛彷彿凍凝結起來的狀況做些什麼,幸好的是雖然在那一瞬間也跟著傻眼的蒼彈很快就恢復成平常那個冰冷的樣子,以簡單一句「看來妳身體沒什麼問題」重新讓現場暖和起來。

在這之後就是正常的對話了,不論是慰問還是感謝,不是以「甲冑少女」的身分,而是朋友間的輕鬆談笑。
2022-01-02 09:49:09
一九一:

八月十二日,美妮甦醒後的隔天。

在美妮剛甦醒當日,在巴頓密談與同伴關懷之後,她因為已經睡得太飽的關係,就維持清醒的狀態等到天亮,醫療人員重新給她做了一次全面檢查,當完成確定無礙後已經花了一天。

昨天則是進行精神方面的檢查,始終有蒼彈這樣的例子,自是小心又小心地對待,幸好的是美妮在這方面也未有發現任何問題。

既然身體與精神都沒有問題,也就不再需要待在病房,不過美妮並沒有因此獲得自由,既不是迎來短暫的假期,亦非如其他同伴那樣立即投入職場,等待她的是巴頓曾經宣告過的軍事法庭。

這一早美妮吃完由醫療人員配送的清淡,也就是非常健康的早餐之後,兩名身穿深灰色制服的憲兵準時現身,就連美妮也不禁對那二人多看了幾眼,主要原因是她在「第一城」的總基地時也沒看過有人穿這套制服,不禁萌生這些人平常是在哪裡的無謂想法。

不過想歸想,美妮並沒有發呆,在對方宣示來意並拿出手令後,她便乖乖跟著對方走。

一行三人最終抵達的地方並不是什麼特別的建築,至少不是美妮曾經遭受審訊的法院,而是基地內其中一個普通不過的房間,應該是臨時作為軍事法庭來使用而已。

美妮按照憲兵的指示獨自入內,內裡的氣氛並沒有如她想像中那般肅殺,明亮的房間只需一眼就能看清楚,因為內裡的佈置實在太過簡單。

長方形的房間深處擺放了一張長桌,後面坐著三個人,髮色與膚色完全不同這一點在「敵策局」中不會叫人意外,但就連各自所穿的制服款式都不一樣,肩章與胸前的襟章也是有著不同風格,實在不難推斷這三人都是來自不同國家的軍人。

這並非指單純來自不同國家,而是即使在「敵策局」這多國聯合組織之下,仍然保留了各自的軍籍而非隸屬於「敵策局」,美妮充分認識到這一點並理解到這軍事法庭恐怕相當不一樣,不過真要說她也不知道本來應該是怎樣就是了。

不論如何,美妮總之先向三人敬禮,然後不需要對方特別給指示就行動起來,走向突兀地放在房間靠中間位置的金屬椅,在這房間內就只有這些東西,她當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待在的位置。

那三名看起來老當益壯的軍人以凌厲的目光注視著美妮坐到椅子上,美妮不是軍事迷實在不具備從肩章或襟章判斷出對方軍階的能力,只知道坐在中間的那人胸前的襟章特別多,而三人間亦有所默契由這人率先開口:「黑刀特校,貴官現在身處的是由『敵性生物對策局』所召開的內部軍事法庭,本庭目的為審理貴官於本年八月八日,在『雷光作戰』期間的違法行為,對此有沒有疑問?」

「沒有。」

「很好。我得在這裡鄭重提醒貴官,本庭一切內容將會進行視像及書面記錄,務必想清楚再作回應,另這亦是貴官所犯罪行的唯一辯解機會,是次聆訊僅會召開一次。」

美妮對此僅是點了點頭,說實在她也沒概念這樣的聆訊一般是不是會進行多次,不過要說法庭的話,倒是會因為罪行過多要逐一審理而開庭很多次就是了,而當前對方的說法聽起來,似乎不論發生事都會在今天內解決。

假若從這方面延伸下去,美妮隱隱覺得這不是變相在宣告早就有了定案嗎?

正當美妮不禁如此認為時,那名軍官開始逐一宣讀美妮的罪狀,自是離不開違反上級指示,妨礙作戰,以及襲擊、搶奪及不當使用武器等等,基於形式上的關係,說實在只聽那些罪狀的名稱挺難聯想到她確切做了什麼。

幸好的是關於這種事情美妮也算是有豐富經驗了,所以能夠輕鬆地板著臉應付,等到那一段咒文結束之後,由另一名軍官發話:「假若貴官對以上所違反的事項沒有疑問或需要補充的話,那麼請開始解釋貴官的行為。」

說實在美妮心裡其實有很多疑問,像是對方這樣提出的答辯形式非常籠統,並不是逐一問答而是要求她自行說明,這怎麼想都很奇怪,理論上應該針對他們對判決有疑問的地方做偵訊才對,然後某程度上要求解釋也很微妙,畢竟審判理應是基於實際行為,並不存在懷有善意的動機就宣告無罪吧。

不過想法歸想法,既然對方是這麼要求,美妮也就依照指示作出回應,儘管當初巴頓叮囑她編一個好故事,但是考慮到當日在基地車內的對話都有所記錄,這部份自然不能天馬行空,因此就只是把當日的思路重新整理一遍,以簡單握要的方式說明罷了。

三名老軍官對於美妮的回應沒有給出任何反應,中間那人一直以那種不帶感情的冰冷視線注視著美妮,右邊那人則是不時低頭在紙上書寫著什麼,左邊那人雖然偶爾也在動筆,但明顯並非在書寫而是像在文件上做記號一般。

美妮當然沒神通廣大到知道這些細微的分別意味著什麼,不過她越來越傾向這並非一場有什麼意義的聆訊,就算巴頓提醒過他沒有能力干涉軍事法庭,而當前的多國籍原軍人看起來也似乎有那個意思,但其實只要細想一層就知道完全不是這回事。

美妮認為最大的破綻其實就是巴頓本人,當時甚至把握甚至叫自己好好期待,顯然是一副不怎麼擔憂的態度,按照他的個性來說,在知道這行徑的嚴重性底下沒道理不擔心,特別是假若他真的無力干涉的話;其次是眼前這三名將校,服裝與反應實在刻意過頭了,與「敵策局內部」這個觀念有根本的衝突。

美妮的結論就是,當前這一切大概是為了嚇嚇她。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或許我已經給巴頓一種不受控制的觀感了……」美妮好想嘆一口氣,儘管這也在當初的風險評估中,就只是實際面對時比她想像中更為嚴峻。

會承擔一切後果——美妮再次體認到這番話有多自大狂妄,正如當初執行殺人計劃那樣,有時就算想承擔也不知道該如何承擔,不過說到底她還是不後悔就是了。
2022-01-06 00:11:09
2022-01-06 10:16:36
2022-01-07 09:15:09
一九二:

美妮這些想法,是她從合理角度,也就是從邏輯的層面來推論,因此直覺上很容易以為這是對的,只不過要是她對人事方面有更深入的瞭解,就不會陷入反直覺的誤點。

現實並非總是那麼複雜,實際上「敵策局」的內部軍事法庭是獨立的,憲兵的存在就是為了監督組織,因此巴頓是真的無法做出任何干預,畢竟這個部門從政治層面來說就是為了牽制「敵策局」而設,儘管實際作用有多少在內行的人看來實在顯而易見,但至少這確實是形式上的存在。

就只是美妮沒想到自己會遭受什麼處分的背後居然與墨菲斯有關,哪怕經過與巴頓的那一席話瞭解到人類高層並不算很重視「甲冑少女」而他們當前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住目光,不可能聯想到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產生誤解確實怪不了她。

總而言之,在美妮面前不知道有沒有把心放在聆訊上的多國籍軍官就真的只是單純讓「外人」依照「敵策局」的規則來審理局內的人員行為問題,並非刻意針對美妮而安排的。

不過僅從這場聆訊的本質來說,美妮確實看得透徹,實際過程與內容基本上不重要,就只是走個程序罷了。

等到美妮一口氣述說完後,三名老軍官只是相互望了一眼,就連交流意見都沒有做,由坐在中間一直主導的老軍官開口:「我們充分明白貴官的想法了,一切都是基於對組織的忠誠以及戰友的愛護,就只是以錯誤的方式表達出來罷了,要是失去這麼為了人類未來著想的熱腸子戰士,這不只是局方更是人類的損失吧,這肯定也會對士氣造成不必要的打擊,只是違規行為依然是違規行為,因此必須依法處置。」

美妮對於這番裝模作樣的說法並沒有多在意,她在意的是其他地方,而那軍官也注意到她臉上顯得微妙的表情,因此中斷了本來的話語詢問:「貴官有任何疑問嗎?」

美妮之所以僅是在臉上產生變化而非說出來,就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如今對方問及,也只能硬著頭皮回應:「沒什麼,就只是想著這就是所有了嗎而已。」

「貴官這種說法,就像還做了一些違法行為?」

「不。」美妮藉著短暫的時間想了到藉口,「我以為還會談及在『第一城』內作戰的細節,像是現場的戰術調整。」

「目前尚未接到有關方面的報告,假若查明有什麼違法行為,屆時就要請貴官多走一趟了。」老軍官迅速下了定論,「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那麼我要宣告關於貴官的懲罰。」

看清楚這場聆訊本質的美妮並沒有多緊張,甚至可以說她確實有點期待會怎樣處理她一個狀況。

「考慮到貴官肩負為人類而戰的使命,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容許法規之外的行徑,希望貴官能深刻反省這一點,因此判處貴官禁閉一周,期間不允許與他人接觸,亦不能自由接收外界消息,靜心思過。」

「禁閉……一周?」美妮感到意外而複述了一遍。

「是的,貴官有任何不滿或者想要反駁嗎?」

「不,沒有,我會好好反省。」

至此聆訊結束,美妮跟從憲兵的帶領前往禁閉室——比起軍事基地更像是研究中心的鳴石基地,還真的沒有那種具備最基本生活條件的單間,結果居然是把宿舍的頂層當成隔離空間,嚴禁美妮在禁閉令結束之前離開該處。

一切生活所需或者特殊事務都會由看守的憲兵處理,確切地執行禁閉懲罰,自然不可能由美妮的副官來做這些事了。

美妮待在只有自己的房間中,透過窗戶看著有點刺眼的藍天白雲,輕咬著牙罵了一句:「還真的被擺了一道……」

美妮並非因為失去自由這一點而不爽,而是這個懲罰精準地抓到了她的痛處。在「雷光作戰」才剛結束不久的現在,任何與作戰相關的情報可謂最重要,亦是她最想要知道的事,可一周的禁閉且刻意封鎖外界消息這一點,實在叫她心癢難耐。

不過美妮沒有因此一直讓自己處於心煩意亂的狀態,她做了幾次深呼吸讓思緒沉澱,也不是為了尋求安慰,而是冷靜且客觀地試著以另一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不過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意味著『敵策局』還有餘裕。」

這想法背後的思路很簡單,美妮不會自視過高,認為沒有了自己不行,但不可否定的是,那個「演出」目前只有她能夠做到,僅是這一點就應該很需要她的經驗分享,假若僅是如此的話禁閉期間她也能做到,只要寫好報告上傳即可,然而這種事情要是能單方面傳達的話那也真的想得太美好了,肯定是需要不斷討論與試驗才會有成果。

「甲冑少女」的戰鬥力對「敵策局」而言毫無疑問是十分重要的,此刻卻把有可能提升戰鬥力的關鍵封存一周,美妮便是以此判斷「敵策局」還有餘裕。

「應該是從『雷光作戰』確認到一些訊息吧,判斷敵人短期內不會再進一步擴張勢力,甚至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擴張的打算,只是佔領這個地方挖掘地底資源,在取完之前應該會就這樣待在這裡,不過沒辦法知道地球上會不會有其他地方有相同的資源,屆時牠們會否轉移陣地就是了。」

藉由這些思考美妮已經重新回到書桌前,啟動被限制了上網功能的「甲冑少女」專用裝置,連接好外接鍵盤後開始文書工作,總之先從自己能做的事情做起。

不只是關於作戰的記錄,美妮心中對「甲冑少女」其實也有幾個想法,打算寫幾篇建議書給巴頓看看他會有什麼看法——絕對不是為了報復這次的懲罰。

這些工作能不能填滿這七天的空檔,美妮實在說不上,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禁閉令在第一天就出現了例外。
2022-01-09 09:18:11
一九三:

天色還算明亮,不過距離晚餐時段開始不遠了,自是拜夏日所賜,特別長的白天也讓一直在做文書工作的美妮稍微錯判了時間的流逝,讓她注意到自己在桌前坐得太久的是突然的敲門聲。

「請進。」美妮抱著些許的疑惑停下手上的工作,禁閉期間應該是規律的生活,這種突發事情令她提起警覺。

應聲推門進來的依然是今早把美妮押送到這裡的憲兵,他禮貌地敬禮之後以刻板的語氣說明了來意:「請長官移步到樓下的休憩室。」

「嗯?那是禁閉區域外吧?要做什麼?」

憲兵可是十分盡忠職守,剛才那句話就已經完整傳達指示,因此他面對美妮理所當然的提問,就只能重複一遍:「下官不清楚,只收到要請長官移步到指定位置的命令,在結束後確保長官回到這裡。」

「這樣啊……我收到命令了,勞煩你跑了一趟。」

憲兵敬禮後隨即離開關上門,自然是知道美妮可能需要更衣或做其他準備,便留在門外等待。

就算美妮心中有再多的不好預感,她也別無選擇,對方是能夠越過禁閉令的存在,她實在想不到自己為何會遭受這樣的事。

「慢著,該不會關於『未知』的風聲還是走漏了,找上我的是那些高層嗎?」美妮一邊穿上軍常服的外套一邊在腦海裡探索所有可能性,基於要凌駕軍事法庭的命令,自然最快想到這一邊。

「那麼巴頓或者總長知道這件事嗎?會給我通風報信?抑或只能靠我自己隨機應變?」美妮瞄了一眼「甲冑少女」的專用裝置,依然是處於被限制功能的狀態,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真是上了條賊船……」

就算再抱怨也無助於事態,美妮整理好穿著後便離開房間,跟隨在外面待著的憲兵走下樓梯,來到中層供住宿者能夠暫時玩樂休息又或者聯誼的休憩間。

「沒人嗎?」美妮依照指示進入後,即使房間頗為寬敞還是能夠一眼看完,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

美妮越過台球桌,無視在對面的座地飛鏢機,徑直走到深處的沙發區,那裡擺放了矮茶几,看起來就是整個空間最適合坐下來對談的地方了,不過看到旁邊木櫃裡擺放了大量桌遊,本來應該是讓人聚在一起玩遊戲的地方吧。

「不過大人物會挑這種地方談話嗎?不論是防竊聽或者氣氛,又或者隱密性都不太好吧?」美妮思考這些就像讓腦袋預熱一般,準備應付待會的另一種戰鬥,「真是的……為什麼要捲進這些事情裡。」

美妮並沒有多少時間感慨,不到數分之後,或許是對方早就在某處等待,等到美妮抵達後才由憲兵帶來,或許是真的這麼剛好,總之在她看似發呆般放空時,休憩室的門再度打開。

聽到聲音的美妮自是立即望去,可是當她看到對方是誰時,卻是難得地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

叫美妮如此錯愕的是一名稍微中年發福的男人,大概因為身高實在不高只比美妮高上半個頭左右就更突顯了身型,他身穿有些許不稱身的西裝,雖然頭髮尚算濃密,但看起來比起黑色更傾向灰白了。

這男人進到房間後便略顯緊張地張望,當他看到美妮時雖然不是錯愕,但也是一樣默不作聲,看起來似是感到尷尬,又似是為難,簡單來說就是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最終打破這片沉默的,是從錯愕中恢復冷靜的美妮,她以不帶感情的聲音開口:「事到如今為何要來,爸爸?」

被美妮稱為「爸爸」的男人,確實就是她的生父陸浩銘,姑且要說也算是養父。

聽到女兒跟自己搭話的聲音浩銘才有所行動,並沒有急著保持原本頗遠的距離就回應,而是先向著沙發區走近,這多少也顯出了他面對的決心。

美妮就那樣默默地等到父親在自己的對面坐下,她看向浩銘的目光並沒有什麼特別,換個說法就是連冷漠都不是。

其實就連美妮自己也有點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看待自己的父親,就先別說那段婚姻關係誰對誰錯,之後二人都不想養她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在那段她最痛苦的時期,已經不求他自主察覺到而關心,而是真的向他求救了也得不到幫助,如果說是恨這個人應該也不為過。

畢竟,這個人不是陌生人,也不是單純的利益關係者,而是有著至親血緣的生父,那麼對其有所期望絕對不過份吧。

只是與此同時,美妮其實也對這個男人做了相當過份的事,哪怕那不是她的本意。

在「白樺初中屠殺案」後,社會的輿論當然不會局限於美妮身上,而當時身為管養人的浩銘自然也會遭到檢視,再加上美妮在法庭上直白的證言——即使當時的她根本沒有要指責父親的意思,但解讀的始終是別人,結果浩銘想當然遭到大量的非議。

不論是作為父親,丈夫甚至是為人,一切都被放大檢視,而想也知道這一切都只可能是負面,指責的聲浪可謂排山倒海般湧至。

美妮在行事前早就預備自己要承擔的結果,要說她做之前能不能夠想到會這樣影響到父親,那是一定能夠想到的,可是現實是當時的她根本沒顧慮到這一部份。

並非刻意要給父親製造麻煩,把他一同拖進地獄,就只是在她的視野裡沒有父親,那不是她考慮要做什麼的因素之一。

在美妮被拘捕之後,浩銘並沒有探望過她,就只有作為證人出庭時見過面,因此知道在事發前與事發後,他在短短的日子裡蒼老了許多。

如今坐在美妮眼前的男人,雖然就精神上來說比起她記憶中好上些許,但歲月的痕跡並沒有淡卻,彷彿在訴說著一切都沒有辦法回頭了。
2022-01-14 09:14:58
一九四:

浩銘坐下的同時留意到美妮的目光,似乎亦是這緣故讓他禁不住逃避似的視線開始游移,不過在幾秒後隨著深吸一口氣,他重新定睛承受那不帶感情而更叫他感到刺痛的眼神。

「嗯……就想來看看妳。」浩銘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話,似乎並不是他本來想說的。

「是嗎?那你已經看到了,接下來想要做什麼?」美妮沒打算逐客又或者先行離開,哪怕大可以斷章取義成「父親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成」,藉此迫使他說出真正的想法,不過她覺得沒必要這樣咄咄迫人。

「嗯……聊一下近況?沒想到妳真的成為保護人類的英雄,現在的妳看起來真的有很多轉變……」

「例如?」

「我……我完全無法想像妳穿軍服的樣子,似乎……不,很適合。」

「是真心話呢……」美妮當然不會把這想法說出口,就只是父親的表情或者反應實在太好懂,儘管這些話是他真心如此認為,卻依然沒說到重點。

說實在當下也不是分秒必爭的狀況,特別是對於身有禁閉令的美妮來說,倒是更應該好好珍惜這與人對話的時光,雖然要是這個談話機會在幾天後發生會更好就是了,但不論怎麼說也好歹是把七天的禁令變成六天的感覺,多多少少應該心懷感激吧。

美妮沒自覺到自己能想著這些的時候,也意味著她算是處於相當放鬆的狀態,不過這也不等於她鬆懈,儘管可能性極低,但在父親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也絕非不可能,不論是誘導或者在其身上擺放收音器材等等都輕而易舉。

總而言之,既然浩銘不打算進入真正的正題,美妮決定暫且觀望,先順著他的意就聊聊近況,「未知」自是不可能談的,關於「甲冑少女」也存有大量軍事機密,幸好的是只拿基地的生活也有相當充足的材料了。

美妮不是個聒噪的人,就算把訓練、伙食與同伴的事情都拿出來,甚至說說自己接觸到什麼新知,又或者試了父親大概不可能想像得到的興趣,算起來似乎很多內容卻仍是耗不了多少時間,說白了就是不合她個性的事情就別勉強了。

遺憾的是浩銘連這一點都沒察覺到,他切實地擔當起一位聆聽者,一件早在幾年前就應該做的事情,卻在這個錯誤的時間點,默默地,只在適當的時候給出自己有在聆聽的反應。

這樣的父親確實存在於美妮的記憶之中,準確來說是存在於她幼年的記憶,在父母婚變之前,總是早出晚歸辛勞工作的父親,還是會在回家後挺著疲憊的身軀細聽那小女孩的童言童語。

美妮很是感慨,不是感慨至親的二人為何會吵著離婚,各自背叛了另一半,也不是感慨要是能回到過去有多好,就只是不禁想著那個她劈頭就問的問題,那確實是她最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事到如今來這裡做什麼。

感情的蘊釀轉化成動力,在訴說這些對平凡少女而言毫無疑問是奇遇的故事之後,美妮突兀地提出了一個問題:「爸爸,你不恨我嗎?」

男人的雙眼稍微睜大,雙唇抖了一下後張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睛重新回到本來的大小然後緩緩下垂,不再直視自己的女兒。

站在美妮的角度,她的出發點其實並沒有很複雜,屠殺事件不只是讓眼前這事業有成的男人名譽掃地,實際上也令他失去了那份高薪厚職的工作,詳細她不太清楚,但是有從律師那邊知道這件事,大概是身為管理層的他無法再服眾、管治下屬了吧,又或者單純是企業為了自己的名聲而藉詞解僱,不論是何者,眼前模樣落魄的男人就是最終答案。

本來就是不想養的女兒,更甚是害到自己連能夠安享晚年的工作都失去的人,會恨也是理所當然吧。

只是站在浩銘的角度,他無法如此簡單地看待這個提問,當中實在有太多太多了,不論是女兒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

男人到底是在糾結地思考著,抑或有了答案卻說不出口,美妮看不出來,她只是看到一個沉默的男人而已。

幾秒,或者幾十秒,或者算算幾次的呼吸聲之後,浩銘重新抬起頭來,與美妮的目光對上後,又再把頭深深低下,不過這一次並非為了逃避,而是充滿愧疚的謝罪。

「對不起。」

父親向著女兒低頭道歉。

「別這樣。」美妮沒有愣住,在各種意義上她都覺得自己受不起,「事到如今……」她再次使用同一番話,「又有什麼意思?」

「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浩銘依然低著頭,「我做錯了很多事,也有很多該做的事沒做……」

「所以為了讓你的心情能好過一點,就大老遠跑到這裡來要我聽你自白?」美妮這番話可謂不留情面,只是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在生氣,僅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面對美妮的指責,浩銘總算抬頭直視著女兒,「我知道在妳眼中,我不配當父親,應該連一刻都不想看到我……」

「倒不至於。」美妮認為自己打斷對方的話並非因為看到那副模樣而愧疚,「要是這樣的話我根本不會給你機會開口,在見面的時候就會說再見了。」

「那……」

「就只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美妮沒給機會對方說下去,「不論對我來說,或者對你來說,都應該不是能修補些什麼的狀況了吧?妄想回到過去?雖然我還會叫你一聲爸爸,但對我來說已經沒有能回去的家了。」

到底是在短短幾個月長大了,還是自己在多少年以前開始就沒注視過女兒,浩銘知道肯定是後者,在反省之前,他甚至懷疑那個在法庭上的人只是和女兒長得相似的某人。
2022-01-16 09:23:52
一九五:

且不說犯下那麼多過錯的浩銘是否愚鈍,他還不至於聽不出女兒在強調的是意義,如今還在對話就是尋求一個理由,父女之間已經到了沒有理由就不值得有任何對話。

意識到這一點的浩銘只覺得心重重地揪了一下,他既然來得這裡當然思考過很多,真的很多,也許就是太多才會直至今天才踏出那一步來到這裡,因此如果只是要回答的話把那些說出來就行了,可是他又不禁害怕假若那不是個能讓女兒滿意的答案,那一切就完了。

「完了不也好嗎?」浩銘腦海裡飄過這樣的想法,這叫他不寒而慄,趕緊搖了搖頭把這想法甩出腦袋。

畢竟要是真的這樣想,就恰好正中美妮的指責,他只是為了自己樂得輕鬆才來到這裡。

浩銘確實沒法排除這個因素,但這絕對不是他來這裡的唯一因素。

感覺再拖拉下去只會讓自己更慌亂,而且剛剛那搖頭的莫名舉動肯定也看在美妮眼裡,因此就算欠缺思量,浩銘還是只能把心中的話語說出來了:「我知道回不過去,也不是要大言不慚說什麼修補關係,我之所以來這裡,最希望的是讓妳知道就算以前我不在那裡,但現在我會在這裡。」

美妮注視著稍顯激動的父親,不論是眼神、臉上的表情、語氣甚至肢體的動作,每一項都在訴說著這番話是發自真心的,且不論內容到底是什麼意思,光是誠懇這一點就叫她必須抱持同等的情感去回應吧。

因此美妮沒有不經思考就拒絕,即使她先前擺出一副不論怎樣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態度,但假若只是聆聽並思考對方要說什麼,她還不至於在面對那樣的父親時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

和激動的浩銘不同,美妮維持著冷靜,很快就把那番話消化完,「簡單來說,就是想讓我知道,現在你重新開始關心起我了?又或者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關心我嗎?」

「沒錯……」浩銘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完全不知道這幾年來妳一直籌備著做那種事,而且還真的做得出來……當時除了感覺到天翻地覆的震撼,也覺得很陌生,緊接著我失去了所有,然後我才懂得開始想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一名五十多歲的男人對著一名二十歲不到的少女說出這種像是有什麼人生醒悟的話語,背後的覺悟實在不言自明。

饒是理解這些,美妮的感情依然不見起伏:「是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快樂,還是想起了一名父親的本份?」

面對如此平靜,換個說法就是冷淡的話語,浩銘能做的依然只有訴諸真心:「都是,或者不盡然是……」

「嗯,抑或是一無所有之後,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

「這……」

美妮聳了聳肩,她當然不是抱著開玩笑的想法說出這種話,有些事情年幼時的她不懂,就算現在仍稱不上長得多大,卻是足以看得清楚,畢竟她很清楚盡了全力想要找人求救,但完全沒有任何人能夠倚賴的無力感,自己的父親大概也經歷了相同的狀況——

不是逐一算清楚自己擁有什麼,而是反過來尋找自己還剩下什麼。

這叫美妮不禁在心裡發笑,兩父女居然在這種地方有了相同之處。

「在聽到妳那些經歷之後。」浩銘輕輕咬牙,「真的是之後……我不敢說想要妳的原諒,也不可能得到妳的信任吧……但至少,真的,想讓妳知道,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

「真是遺憾。」美妮沒讓父親把話說完,「關於這點我就先說清楚吧,孤獨的人大概只剩爸爸了。」

看到浩銘雙眼睜開一臉錯愕的表情,美妮僅是輕吁了口氣接續說下去:「這裡的人待我很好,是真正意思的那一種好,而且我還有能託付性命的戰友。對,我現在在當『甲冑少女』,工作是賭上性命去戰鬥,你應該也有看到前陣子有兩名『甲冑少女』陣亡的新聞吧?現在我已經擁有能要好到那個程度的好友了。」

「嗚嗯……」

「所以如果爸爸只是擔心我而想要跟我說這些,我只能說我已經『不用爸爸擔心』了。」美妮注視著浩銘的反應,他正一臉茫然地回望著,「媽媽也不可能和你重修舊好吧?至於那個情婦,是不是因為你被解僱就怎樣了,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也不知為何你好像在離婚後沒和那個人再婚……總而言之,我除了能跟你說我目前過得很好外,應該沒什麼能幫得上爸爸的忙了吧?」

「我……」

「呀,這樣說的話,要是爸爸有經濟困難的話我倒也能幫上一點小忙就是,該不會是注意到『甲冑少女』的福利挺不錯的……」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是為了這個!」

對於浩銘激動地反駁,對話至今為止少有的強烈,或者該說強勢的反應,美妮只是一笑置之。

看到女兒這樣的反應,浩銘也是明白了,應該說話都已經說得那麼清楚,還不明白就是他這個大人太過糊塗了,「最後我還想說一件事。」

美妮點了點頭。

「在離婚之後,我只要一看到妳就會想起她……我真的無法面對,面對那種一直在心中繚繞的情感,我……」浩銘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或許是多少恢復冷靜了吧,理解到這樣的事情已經毫無意義,和本來的計劃不同了,「抱歉,這樣說也只會造成妳的困擾吧……我最後,真的最後能問一個問題嗎?」

美妮再次點了點頭。

浩銘不自覺地握緊了放在大腿上的拳頭,肩膀也明顯繃緊起來,「我之後還能不能來看妳?」

這個問題大出美妮的意料,但她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想好要怎樣回應:「適度的話。」

男人第一次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接著站起來就要離去,卻在最後朝著少女深深躬身後才邁步。

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少女目送男人離開之後,禁不住發出無奈的嘆息,「我可是個死囚,不是以『甲冑少女』的身分死在戰場上,就是回去監獄執行死刑,絕對不能成為爸爸的支柱,讓你又經歷一次地獄……」

少女腦海中憶起的,是一段又一段的童年時光,那個模糊的身影所展露的笑容,可是有一種與男人不相稱的溫柔。
2022-01-21 09:21:59
一九六:

既然是在禁閉令期間,在美妮與父親面談結束之後,她自是在憲兵的指示下回到本來的禁閉區域,而她曾經想像過巴頓會不會現身說明,又或者還有什麼等著她,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畢竟是在禁閉令期間。

基於談話的過程中美妮實在不覺得父親是被指派了什麼任務,應該真的是他基於個人緣由才會來到這裡,因此美妮試著調查為何會發生這種狀況,而結論就是她想得太複雜,事實非常簡單。

說白了就是「甲冑少女」的特權,儘管「甲冑少女」是登錄在軍籍上,但考慮到基本都是未成年少女,加上嚴苛的戰鬥,在親人探望方面的優先度凌駕很多規則,不只是容許親屬進入軍事基地,甚至像是美妮這種處於內部依軍法懲罰中的時期,基於對親屬不完全應用軍法——立意似乎是減低少女入伍對家人造成的抗拒感,結果就是美妮的父親順利申請到探望檔期,而且是以最優先順序處理,才會讓身有禁閉令的美妮依然獲准與父親見面。

簡單來說,就是軍法對內不對外,不能因為少女犯了事,讓懲罰牽扯到親屬,要是理性一點的人來看這種事情大概只會覺得莫名其妙,不過「甲冑少女」就是這麼複雜的存在。

況且某程度上,「敵策局」也不想讓外人知道美妮正在被罰禁閉的事,一切就順理成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了。

「當初很多關於『甲冑少女』的福利或特權什麼的都是天照告訴我,完全沒想過關於親屬的事,或者也該趁這個機會好好讀一下手冊了……」美妮以這樣的自言自語結束感慨,她不想讓父親影響自己的正事。



* * *





八月十五日,美妮的禁閉令已經過了一半,「敵策局」一切依然順暢地運作,當然她不知道外面確切地發生著什麼,大概就是抱著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想法。

美妮只知道這幾天在沒有任何外界騷擾之下,她的文書工作效率比她預期還要快上好幾倍,不論是作戰報告、檢討書甚至是建議書全部都完成了。

作為一個行事甚有規劃的人,美妮當然在昨天就意識到這件事,然後決定好好利用「甲冑少女」的特權向憲兵提出了要求,那內容當然是不會違反禁閉令,因此就算憲兵完全無法理解原因,在請示上級並得到准許後還是幫忙準備了。

依照「敵策局」的行動力,美妮預計今天對方就會為她準備好了,在那之前無事可做的她迎來了難得的休閒時光。

整座基地中會洋溢著這種輕鬆氣氛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這宿舍的一隅,且不說某個在辦公室裡正偷取時間速讀各類報告後迅即眉頭深鎖的男人,這時候在基地醫療部門深處,卡米爾的辦公室正陷入一種叫人坐立難安的氣氛。

人不是機器,在最初緊急時期過後,人員都回歸本來的作息,因此這一刻的卡米爾已經不見當日的憔悴,只是就算身體沒有問題,她的精神層面也實在說不上健康,憂慮兩個字近乎是寫在臉上。

卡米爾維持著這樣的表情並不是為了讓人看,可在當下這個狀況,多多少少也有著這一層意義。

為卡米爾所用的辦公室,現今鮮有地來了客人,既然不是在診療室自是不是替士兵或者「甲冑少女」診治,也沒有借用會客室大概是非正式的會面,不想隨便找個地方則是考慮到對話內容……總而言之,是卡米爾邀請那個男人來辦公室見面的。

「如果妳能跟我說這是開玩笑的話,我會開懷大笑的。」男人聽完卡米爾找他來的目的,在沉默了一段頗長的時間後才給出這個回應。

「我也覺得這是個玩笑呢,大衛。」卡米爾聳了聳肩,毫無表情地說著反話。

大衛想當然看得出來,不,應該說從一開始找他來說這件事就知道卡米爾是認真的,但到了此刻仍是忍耐不住重新確認:「醫療團隊爭論不休,想交由麥道威爾長官抉擇,但換來的答覆是尊重醫療團隊的專業,一番推讓之後,最後把決定權交給病人的搭擋?」

「如你所說。」

「妳沒有想法?」

「有利有弊,你要是想看幾百頁的醫療研究報告,我可以給你看啊。」卡米爾一邊說一邊把桌上散落的資料隨手地整理成一大疊,當然並沒有真的要遞給大衛,就只是作個樣子。

「唉……要讓我來跟蒼彈說請她做決定,是因為要我判斷蒼彈的狀況適不適合聽到這些以及讓她背負這件事?」

卡米爾點頭。

「那如果我判斷不合適,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內部舉辦匿名投票採多數決?」

「喂……」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走投無路才會用上這種從醫生角度詢問病人家屬意願的方式,把你牽扯進來的啊?這也不行誰知道之後會怎麼辦?」卡米爾那自暴自棄般的態度充滿著快要被迫瘋的味道。

這對大衛來說可是個警號,再深挖下去也沒意義,決定先把假設性的問題放在一旁,回歸到現實的層面上,「藍蝶的狀況真的只能採取這種治療方法嗎?」雖然他有點想用那到底能否算治療,不過為免刺激到卡米爾還是打消了貼切的形容。

「你這種說法充滿著不這麼做不行的意味呢……可就像我之前說的,並不是非得這麼做,才會讓我們內部爭論不休啊。」卡米爾嘆了一口氣,她自認為有很清楚地說明過原委了,「藍蝶的低燒持續至今,源頭確定是身體對左手的排斥反應,目前使用的抗排斥藥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但始終是看不到改善的持續施藥,所以才會提出切除肢體的方案,至少要讓她先恢復意識再說。」

「這種不行就暴力地切除掉的說法,就像把『甲冑少女』當成工具一樣壞了就修理啊……」大衛雖然心裡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亦認為要他把這些跟蒼彈說明肯定也會給她帶來這樣的印象,但此刻為了卡米爾,或者這番對話著想還是深藏在肚子裡算了。
2022-01-23 09:30:24
一九七:

因為想了些對當前狀況屬於多餘的事,大衛慢了兩拍才回答卡米爾的話:「我知道了,雖然妳或者會覺得反感,但我還是得再跟妳確認一件事。」

「說吧。」卡米爾大概猜到大衛想說什麼。

「這是為了她們好,是已經思前想後所得出的最佳答案了?」

「嗯。」卡米爾給出最簡潔的回應,不作任何辯解。

「這樣啊……且不說這是命令,假若這就是最好的做法,那麼我也會全力以赴,妳約了蒼彈什麼時候?」

卡米爾瞄了螢幕角落一眼,「大約半個小時後。」

「妳啊……從一開始就認為這麼點時間就能說服我?」大衛並沒有真的要問到答案的意思,「待會妳也要列席,要是蒼彈有任何治療方面的提問,我可答不上來。」

「當然。」卡米爾並沒有因為得到大衛的同意而鬆一口氣,自是因為心中還有記掛的事,「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少?」

「妳指蒼彈會被我們說服的可能性?還是那樣做能讓藍蝶醒過來的可能性?」

「你別裝傻了,我是指能跟蒼彈說這件事的可能性。」

「原來妳沒忘記這個前提啊?」大衛看著卡米爾那投射過來的眼神,深深感受到什麼叫作兩個成年人在互相傷害,「站在專業的角度,只能說這是最壞的時機。」

「可是你昨天寫的報告不是說蒼彈的精神創傷已經康復了嗎?」

「看來妳真的不在狀態,仔細一點閱讀會比較好喔?」

對於大衛理所當然般的回答,卡米爾的眉頭深深地鎖上,搜索著腦海裡眾多報告中記載著關鍵的那一份,仔細回憶每字每句,可仍是弄不懂大衛的意思。

大衛並不知道卡米爾是太累了,還是不願接受那個現實,總而言之他知道自己非得把暗話明說:「蒼彈那孩子怎麼看都是在說謊吧,聲稱自己已經聽不到另一個自己的聲音。」

卡米爾不只是苦惱,更是感到疑惑:「先不說你怎麼看穿她在說謊,既然你判斷她沒有康復,你還那樣報告……」

「她如此希望……」

「這是造假啊!」卡米爾從疑惑變成無法接受。

「妳知道我是不可能做那樣的事,不論是基於職業道德,為人還是為事。」

「那……」

「報告的前提是『是否適合回到崗位上』,所以才會說這是那孩子希望的,她想趕緊繼續『甲冑少女』的職務吧。」大衛點出了聽起來像是歪理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那狀態下繼續戰鬥?生死就在一瞬間,難道不會影響嗎?」卡米爾也說出了自己看到的現實。

「假若不是這樣的話,蒼彈恐怕只能退役了吧?這也是為什麼要求我做『重返評估』,而不是『康復診斷』啊。」大衛在卡米爾看不到的地方緊捏著拳頭,「活動時限之所以有那麼清晰的界定,就是因為在過往試驗中得出絕對的數據,蒼彈越過了那條絕對的界線,精神層面的永久損傷本來就在預想之中吧。」

「過往的確沒有例外,可是這次不就剛好有一個嗎?黑刀的連接時間也超過了四十五分鐘啊。」

「黑刀身上的奇跡有少過嗎?」大衛並非在賭氣硬要反駁,而是「甲冑少女」本身仍存有大量謎團,不應該假借未知的部份來支持論點,而是應該站在已知的角度出發,「況且說起來,現在她被隔離一星期的用意……罷了,別扯得太遠,總而言之,蒼彈說服了我她的精神狀態足以繼續戰鬥,只能說她頑強地適應了吧。」

卡米爾無語了,在她看來已經不知道大衛心裡到底有多少重標準,既認同蒼彈能繼續戰鬥,卻否定蒼彈能接受藍蝶非得面對的現實。

「看來妳還是無法接受?」大衛想當然注意到這一點。

「除非你能說出可以繼續戰鬥卻沒辦法接受搭擋狀況的理由……」

「這還不簡單?」大衛是打從心底傻眼地反問,眼前這名一直與自己合作的同伴,其傑出的能力他可是完全信賴的,「二人組合不只是戰術上考量,也是各為對方的精神支柱啊,一起吃苦的同時也能一起歡笑,而且藍蝶與蒼彈更是特殊中的特殊,她們的出身和其他組合不一樣,不是由『敵策局』撮合,本身就是相依為命的……說為靈魂伴侶也不為過吧。」

「你是想說,只要不是和另一半相關,蒼彈就什麼都能承受下來,唯獨不能接受失去藍蝶?」

「正是如此,我以為這麼簡單的道理……」

「這是你的看法,可是在我的角度看來。」卡米爾並非嘴硬不認輸,「不跟蒼彈說清楚,她會更無法接受,你沒看到她連日來詢問藍蝶狀況的樣子吧。」

直至聽到這番話後大衛才發現不是卡米爾沒看清楚現實,甚至是反過來他沒能夠看清楚卡米爾的想法才對,而這毫無疑問成為了一道讓他得以清醒過來的警鈴,他在心裡告誡著自己的同時略為遺憾地說:「看來我們站在平行線上呢。」

「唉……雖然這說法聽起來有點推卸責任,但最終決定權確實在你手上,畢竟我們要照顧的不只是生理層面,心理層面也是不可或缺的,你就集中在你應該要觀察和判斷的事情上吧,萬一不行再來想其他辦法……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隨著卡米爾的話語聲落下,二人的討論宣告告一段落,在複習了一遍待會與蒼彈面談時的注意事項之後,為了稍微休息決定一同前往茶水間喝一杯咖啡,然後就去約好的地方等待蒼彈。

不過看起來似乎是蒼彈擔憂同伴的心情高於二人對這次面談的重視,當二人抵達房間時蒼彈早已坐在內裡,那故作輕鬆與精神的招呼聲到底是想傳達自己狀況良好,還是意會到這次面談的內容而掩飾自己的緊張,就算是大衛也沒辦法單憑一眼就看穿。
2022-01-28 10:02:57
一九八:

卡米爾與大衛走到蒼彈對面坐好,看起來有點像是面試官與考生,從比較溫馨的角度來看的話或許也會是父母與孩子正在準備開家庭會議吧,能讓人產生這樣的想像也就意味著氣氛相當溫和。

叫人沒想到的是,在這場對話裡率先開口的是寡言的蒼彈:「沒想到大衛醫生也來了。」

雖然不太感覺得到情感的起伏,但從主動發言看來,應該是真的感到驚訝,同一時間也意味著蒼彈對這狀況有些想法。

「嗯,雖然說昨天才做完評估,之後沒什麼異樣吧?」大衛自然地關心蒼彈的狀況。

對此蒼彈僅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目光仍然放在大衛身上,「卡米爾說今天是要談藍蝶的事。」她這直球是抱著不讓大衛迴避的打算了,基於藍蝶尚未甦醒,絕不可能需要心理輔導師大衛在場。

對於少女會察覺到這件事,大衛當然不會意外,他與一眾「甲冑少女」都相處一段時日了,從他在這裡現身時就不可能隱瞞,「是的,而且需要視乎狀況判斷能跟妳說多少。」他選擇了開門見山。

這既是宣示自己的主導權,亦是提醒蒼彈必須冷靜,多少是暗藏著想要跟她全部說明的私心,始終儘管他是判斷的人,但這對話的過程有第三者也就是卡米爾在,就算她並非這方面的專家,一些表面客觀的事還是有話語權的。

蒼彈肯定有理解這些,只不過她沒有選擇妥協,而是以那一貫冰冷得澈骨的嗓音回應:「只有全部。」

「好了好了。」卡米爾在這個時候插口,「總之先從基本的狀況說明吧,雖然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好說。」她頓了一頓,確認蒼彈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後才接續說:「藍蝶的狀況和之前跟妳說的一樣,今日仍未見任何好轉的徵兆。」

「一樣,也就是說沒變壞。」蒼彈抓出了重點,確認這次約談是另有意圖。

「以今天來說確實不算錯,但再繼續下去可就難說了。」卡米爾重複一再說過的話,「不論是持續投入抗排斥藥,還是不退的低燒,都會對身體造成不良影響……」

「連接可以恢復?」蒼彈提出了一直以來的做法。

卡米爾輕嘆一口氣,蒼彈指出的是事實,與「未知」連接時不論骨折甚至斷肢都能迅速修復甚至接駁,堪稱醫學奇跡,體內引致異常的化學物質亦能予以精確排除,亦是這個緣故才會導致一切止痛方法皆為無效,過往也得出不論是病毒性引致還是細菌性感染的疾病都一樣有效,某程度上「未知」在這方面確實是無敵的。

真要說還不知道的部份,就是身體自身系統出現問題的類型是否有效吧,始終要剛好患有癌症那類疾病還要適合當「甲冑少女」,至今仍未出現過這樣的案例,甚至也有人提出像是「未知」不會選擇這樣的身體才會一直沒有出現。

不論如何,面對蒼彈的話,卡米爾也只能誠實回應:「按照過往是可以的,但是別忘了,這次的狀況可是與『未知』連接導致,亦是這個緣故才遲遲沒嘗試與『未知』連接。」

「嗯……那今天是為了?」

「不只是讓妳瞭解狀況,也想聽聽妳的意見。」大衛看準時機接話,「正如剛剛聽到妳說認為可以利用『未知』來治療,除此之外妳還有沒有其他想法?」

聽到這番話的蒼彈淺淺地皺起眉頭,同一時間流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自然是不太能夠理解為何會問她,畢竟就連醫療團隊的專家都束手無策,她這麼一名「甲冑少女」到底能有什麼想法。

站在蒼彈的角度,能夠推想的是或許大衛或者卡米爾想聽聽看有沒有「甲冑少女」才知道的事,然而要是真有的話肯定早就提出來了,所以這裡得換個方向,大衛在尋求的是別的東西。

「一開始大衛醫生說過視乎狀況能說多少,那麼說不定他們其實已經有治療的想法,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知道該不該跟我說?」蒼彈不禁如此聯想,可是她又覺得有點不對勁,「要治療藍蝶應該不用跟我說才對吧?直接治療不就好了嗎?」

蒼彈花了些時間思考,就像在思考大衛那番提問罷了,最終仍是得不出答案的她唯有搖搖頭。

這樣的反應自是在大衛的預想之中,就像蒼彈的思路,要是真有什麼想法肯定早就提出來了,因此他就只是自然地接著說下去:「那麼妳覺得應該用盡一切想到的方法去嘗試嗎?不惜一切?」

「當然。」蒼彈近乎反射般給出了回應,可是隨即感到這種說法不太尋常,「不惜一切?是指要犧牲什麼嗎?」她理所當然想到這個層面,她總算大致理解大衛的目的了。

或許那所謂的治療方法,是蒼彈這個同伴無法接受的做法,而且還不知道成功率如何,考慮到她的感受甚至乎精神健康,即接下來還要作為「甲冑少女」戰鬥,自然會有相當的顧慮。

蒼彈會這樣想實在無可厚非,畢竟又有誰可能想像得到這樣的事態居然是基於無法作出決定的緣故。

「始終是十分艱難的狀況,而且在安全情況下能用的方法都試過了,接下來就得多少冒點風險。」大衛始終沒有說出實際要做什麼,只是婉轉地重複近似的意思,並仔細觀察蒼彈的反應。

「安全情況……冒點風險……」蒼彈並未真的作聲,僅是揣測著那些人到底想對藍蝶做些什麼,只是她實在有點不解,「那為何不與『未知』連接?」

「正如之前所說,目前的狀況是由『未知』造成的,我們團隊認為,倚賴『未知』的風險遠高於我們能自行嘗試的方法,所以在讓藍蝶恢復意識甚至康復之前與『未知』連接是最後方法。」卡米爾替大衛作出了基於治療觀點的說明。

「原來如此。」蒼彈在心裡同意的時候也跟著點了點頭,經過短暫得彷彿沒有的時間後,她堅定地對著二人說:「告訴我到底要對藍蝶做什麼。」
2022-01-30 09:42:44
一九九:

大衛並沒有立即回應,從對話開始他大部份精神都花在觀察上面,畢竟這就是他的職責亦是這次面談的任務,到底以什麼基準判斷蒼彈是否適合聽到那樣的治療方案,他也一直只藏在心中沒有跟身旁的卡米爾說過。

有時真的是談一種感覺,感覺可以或者不可以,儘管大衛的專業領域裡有無數的理論,但這一刻考驗的就只是經驗,實際感受到什麼即是什麼。

說實在,在今早從卡米爾那裡得知要做這件事,到之後二人商討完畢,大衛心中還是認為不太適合,當然要他說事前說明還是事後報告對蒼彈比較好,他也無法準確說出來,始終人的心思既細膩又複雜,如果可以單純從客觀條件權衡輕重,那找會算加減數的人來處理就好了。

只不過從這短短的對話看起來,蒼彈比大衛想像中還要沉著,並不如卡米爾所說那般焦慮或者煩躁,適度地對戰友表現出關心卻沒有歇斯底里,當然也可以換個說法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又或者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可是他覺得並非這一回事。

沉著,這是大衛想像得到最為貼切的形容,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做好了非得面對嚴峻事態的心理準備,同時也沒放棄希望,這可謂最理想的狀態了。

「會不會是注意到事情的全貌而表現給我看的?就像在做復出的評估時那樣。」大衛想了想認為這是一個十分無謂的疑問。

理由很簡單,就像當初那份評估給出通過的評價,既然蒼彈有這樣的能耐做出這些事,那麼這就足以證明她自己了。

一想到這一點,也就等同可以下結論,之後大衛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發生萬一的時候如何補救,那也是他的工作,承擔責任,履行職責。

「卡米爾,跟蒼彈說明清楚吧。」大衛深吸了口氣後發出指示。

對此卡米爾並沒有多說什麼,事前已經約定好由大衛作全權裁定,因此聽到後僅是點頭,然後一臉正色地望向期待已久的蒼彈:「基於目前鎖定到的要素,導致藍蝶一直低燒是因為身體對左手產生排斥反應,在持續施藥仍無法改變的情況下,可行的做法是暫時將其移除。」

「將其移除?」蒼彈多少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沒想到是這麼粗暴的做法,不過她思考的不是這種說法有多麼把人視為工具,「不是說那隻手從任何角度分析都是人類的手……」

「不論是骨頭、肌肉還是血管,所有能鑑證的技術都用過了,那毫無疑問是人類的手,而且是屬於藍蝶的。」卡米爾沒有丁點猶豫,「這是我們技術的極限,雖然很對不起,但是真的除了這種近乎試錯的做法外,目前想不到其他可能有效的做法。」

「那為什麼會排斥啊!」蒼彈想當然很想這樣問,只不過這個問題就是連那些專家都得不出答案才會出此下策,她只能輕輕咬著牙,在稍微思考過後,改為確認治療的後續:「聽之前的說法不打算借用『未知』的力量,那能接駁回去嗎?」

不具備醫療相關知識的蒼彈會有這樣的疑問也是理所當然,卡米爾之所以要在這裡正是為了解決這些疑問,只不過她不得心痛地告訴少女殘酷的現實,「截除的目的是為了停止藍蝶體內的排斥反應,藉此希望她能恢復意識,再加上截除本身也會對她身體造成負擔,預估仍會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甦醒過來。」她頓了一頓,確認蒼彈的理解有跟上後才接著說:「醫療團隊有討論過保存手的方式,甚至包括以寄養的方式保存,但目前技術水平不足以作那麼長時間的活體保存,寄養方面也沒有整條手這麼大的案例……最終評估為不可能,況且假若這隻手會排斥的話也不可能接駁回去。」

蒼彈並沒有立即回應,她僅是稍微垂下頭,斜視著空蕩蕩的桌面,過了好一會才重新開口:「之後要用『未知』讓肢體重生?不會發生一樣的狀況?」

「目前最優先的是讓藍蝶恢復意識,這樣持續昏迷只會變壞不會變好,在那之後是否適合再次與『未知』連接,是否在這樣的狀況下仍然能重塑肢體,而重塑後會否又像現在這般發生排斥反應,全部都是未知之數,我無法在這裡給妳任何擔保。」卡米爾誠實地告知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蒼彈終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在一旁默默地聆聽的大衛則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對後者來說可謂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雖然主觀上認為不太可能,但實在無法否定蒼彈可能會做一些危險的事,目前僅以對話結束——而且是十分平靜地結束,是單純就傳遞訊息來說最好的結果了。

對蒼彈而言,她心底裡很清楚抱怨也沒有意義,且不論這些人是否從感性上喜歡少女或者抱持好感,表達真正的關懷,客觀來說「敵策局」不可能願意捨棄「甲冑少女」這重要戰力,因此這樣的做法肯定是別無他法才會提出來。

「我知道了。」蒼彈擠出話語,「這情況藍蝶也會這樣選。」

結果到了最後,大衛或者卡米爾都沒有說出這次面談的起因,有些事情還真是不需要坦白,因此讓蒼彈誤以為是徵詢她這名戰友,是想要知道藍蝶能否接受變成那個模樣。

不論如何,事情總算是定下來了,接下來蒼彈又問了些細節,大衛雖然放心但還是做些了輔導,這次面談就結束了。



* * *





與此同時,鳴石基地正門大閘前。

高佻的淺橘長髮少女彷彿望夫石般站在基地範圍內的盡頭,雖然她也不是沒權限外出,但那只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會選擇在這個會引人注目的位置等待——雖然說引人但軍事基地大門也只有守衛,不過這與那些守衛無關,自然也不會有人開口干預,而且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了。

少女並沒有等待多久,始終她知道等待的人會大概在什麼時候歸來,果不其然,在一陣子後一輛以速度著稱的天馬77型越野四驅車以平穩的速度回來了。
2022-02-04 10:06:40
二零零:

四驅車經過盤查後進入鳴石基地,一般而言會直接駛往車庫,可是車上的乘客看到待在路旁的同伴,便立即吩咐停車並下車了。

「唷,辛苦了。」淺橘髮少女以輕鬆的口吻搭話,「先回去宿舍洗澡吧?食堂那邊已經打點好,今天有海鮮披薩吃喔。」

本來一臉倦容的蜂蜜色短髮少女聽到之後雙眼放光,「好耶!那趕緊……」

「先回宿舍洗澡啦……」千橘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拉著滿腦袋已經是食物的蝕蜂朝著自己所說的目的地前進。

看到這一幕的將士,多多少少都露出習以為常的會心微笑,也算是在這基地內少有的輕鬆氛圍了。

當二人回到宿舍各自取好衣物在澡堂集合後,話題彷彿配合二人脫個清光,需要在坦誠的時候才好說出來。

「今天的感覺怎麼樣?」千橘打開了最想要知道的話題,當然這並非指她那樣在基地門口等待就是為了問這件事,但就急不及待的部份確實佔有相當大的份量。

「糟糕透了。」蝕蜂不需多問就知道千橘指的是什麼,她一邊調節水的溫度一邊解釋:「還是完全找不到感覺,連丁點可能性都看不見啊,黑刀是怪物嗎?」

「這要是被她聽到的話大概會被瞪一眼,然後什麼都不說吧?」

「啊……能想像得了,沉默更恐怖啊。」蝕蜂順著玩笑給出回應,然後重回正題:「說實在,整件事實在太過奇幻,或者該說魔法嗎?雖然說『甲冑少女』本身就很不現實啦,但要透過意念去控制物質改變形狀什麼的,要不是黑刀真的做出來,肯定會被恥笑有妄想症吧。」

「在我看來倒不是沒有徵兆。」

「誒?」蝕蜂是真的打從心底驚訝,完全沒想到同伴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包括她在內當時在現場看到美妮那樣的能力時,無一不是震撼到反應不過來,「妳早知道的話為什麼沒說啊?」

「不不不,怎麼說我都不可能預先知道,而是事後知道與一些現象連繫上而已。」千橘露出對方看不到的苦笑同時也感到些許疑惑,「長官他們沒有人察覺到嗎?」這想法僅是藏在心中,免得讓狀況變得麻煩。

「一些現象?什麼現象?」蝕蜂既是沒有頭緒也懶得思考,反正同伴既然知道直接問就好了。

對此千橘也是習慣了,慣性地受不了般搖了搖頭就接著解釋:「關於意念操控的事情,幻焰前輩可是佼佼者啊,她的焰氣就是憑想法操控的吧?實際上我的橘子炸彈在何時引爆亦是如此,甚至蒼彈前輩應該也不是單純射箭,據說她的長距離拋射命中誤差不到幾公分,考慮到立射與動態射擊的分別,很可能也有用意念導引吧。」

「誒……這麼說來……的確是這樣……」蝕蜂恍然大悟後陷入沉默,然後突然就從自己的淋浴間衝了出去,拉開了千橘所在的淋浴間浴簾:「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先說啊!黑刀在禁閉沒辦法請教也看不到她寫的報告,以為沒有人能請教,原來可以……」

「妳先冷靜下來啦,笨蛋!」儘管是同性又是同伴,千橘還是害羞地趕緊遮蓋重要部位的同時伸出一腳把對方踹出去,「要是這樣就能成功,就不會至今為止都還未有人成功啊。」

蝕蜂並沒有真的被踢到,她裝糊塗扮了個鬼臉後就回到本來的淋浴間,「這麼說也是啦,所以萬惡之源還是黑刀啊!」

「妳真的不怕死耶,要是她在旁邊洗澡怎麼辦?」千橘當然知道這不過是玩笑話,雖然美妮總是嚴肅過頭,但就相處來說其實意外地好相處,只要她意識到是在閒談或者開玩笑的話很會配合。

「那就只好以死謝罪了……」

聽到那咕嗚聲比水聲還大,千橘覺得這個玩笑或許會觸碰到美妮的逆鱗,不過因為那聲音的關係實在禁不住笑出聲來,「好啦好啦,況且妳不會忘了麥道威爾長官說的話吧?暫時不分享黑刀的做法,是因為她的做法也不一定適合我們,與其因為先入為主受到限制,倒不如各自先摸索一番,畢竟黑刀既然能有所突破,也意味著說不定還藏有我們尚未知道的可能。」

「我是覺得比起未知的可能,先掌握已知道的比較好啦……」蝕蜂想當然沒忘記巴頓的訓話,這是她的真心想法,「殲滅戰拖延多久都沒差,可是被我們留在城裡的戰友……」

即使是較為成熟的千橘,在聽到這番話時也不禁陷入沉默,儘管她並沒有在「第一城」現場,但絕對明白那股無力的感受,雖然她一直都是聆聽那一方,接收蝕蜂的抱怨,然而她心底裡其實也一樣心焦如焚。

只不過既然是成熟的那一個,這樣無助於事的想法唯有一直藏在心底,她以蝕蜂無法察覺有異的反應速度回答:「確實啊,不過幸好的是他們有人不知道是帶著衛星電話還是從哪裡入手了,有與基地斷斷續續地聯絡著,畢竟要使用得離開庇護所才行,總之就是目前仍然存活。」

「我知道……目前判斷敵人大概把他們當作活餌,藉此引誘『甲冑少女』出動救援吧,所以長官才要我們必須在掌握那戰鬥技巧,準確來說是有足夠戰力後才能執行救援行動。」蝕蜂也不是欠缺理性只憑一股蠻勁的,「就只是誰也無法說得準敵人會不會改變主意,只能相信敵人也太過煎熬了。」

千橘心中也有著同樣的感慨,正因如此才會滿心焦慮,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可是有時候她也不禁會想,會不會要像美妮那般陷入到絕境的狀況才能有所領會,只不過她實在沒有這樣的膽量,而巴頓也不可能容許這樣的莽撞吧。

「結果今天也是沒進度的一天呢……雖然有聽說似乎有另外在策劃救援的行動……」千橘這呢喃完全被水聲掩蓋,偶爾也是得這樣才能平衡心態。
2022-02-06 09:17:21
二零一:

八月十六日,傍晚,鳴石基地,情報處理室。

這時坐在工作桌前的閃光舉起雙手高舉到頭上,伸展著僵硬起來的肩膀,同一時間呼了一口長氣,「為什麼是我呢……」隨著心中的感慨泛起甚至禁不住如此呢喃。

連剛好在閃光桌前經過的職員都沒聽到這句話,對方單純是看到閃光在伸展的關係而有所反應,「誒?妳還在啊?值勤時間不是早結束了嗎?」

面對同僚的關心,閃光露出微笑回答:「文書工作有點多,而且得準備下周的新聞發佈會,感覺壓力大到想逃避現實了。」

「呀哈哈,這麼說來妳被選為代表了啊。」職員搖晃著只剩一口咖啡的馬克杯,他本來是想要去茶水間續杯的,「發佈會那邊我是幫不上忙啦,但如果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文書工作,需要的話說一下。」

「職務上要填寫的其實都結束了,只是在看其他報告,這裡感覺比較能靜下心來閱讀嘛。」閃光既沒拒絕也沒有真的提出請求,畢竟事實就如她所說的,她還不至於無能到連份內事都沒處理完,或者說本來規定要「甲冑少女」做的工作肯定都有仔細考慮過份量才會那樣安排。

「凡事都要適度可別累壞了啊。」

閃光感謝對方的關心後結束對話,看著對方悠閒地離開,她便把思緒重新集中回正事上,「確實需要的時候就應該虛心找人幫忙,新聞發佈會的事情問問看武田吧……現在該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閃光操作滑鼠重新打開某個文件,上面的標題前綴寫著「機密」,實際上擁有閱覽權限的人不多,而「甲冑少女」之中亦不是全員擁有權限,而她則是少數中的一人。

「『第一城』救援作戰……基於『雷光作戰』所得出的結論而擬定的下一個驗證作戰。」閃光就算再大意也不至於把這掛在嘴邊說出來,她只是默念出寫在上面的大前提。

閃光此時並沒有細閱作戰內容,不是那些不重要,而是內容她早就讀得能倒著背了,甚至說這份僅聊聊數頁的文件不過是記載了握要的草案,只是陳述了大致的方向,確切的行動內容得要等到相關人員的詳細議論後才會定下來。

此刻閃光定睛看著的,是以條列式表達的「雷光作戰」結論。

經過「雷光作戰」一役,最大亦是最重要的部份,是「敵策局」正式認定敵人擁有不亞於人類的智慧,在作戰上擁有組織能力,為了達成戰略目的會制定戰術。

當然這部份還有很多細節,諸如敵人母體、目前判斷為特殊個體的「擬態者」以及其他下層個體各自擁有不同程度的智能,特別是下層個體顯然與上層個體有差別,也有藉此判斷敵人的組織架構與指揮系統,這些都沒有在這份文件內提及,而是記述在其他文件裡。

除了智能部份,另一個重要結論,或者更準確來說是可信性極高的推論,是與敵人的數量有關。

在「雷光作戰」中敵人的總體數量超出「敵策局」的預期,當初那個預期是建基於敵人沒有不斷擴充領域,且可見的「警戒者」並沒有無限增加,加上防守「第一城」時期所得到的數據所計算出來的。

在確認「雷光作戰」的事態並統計過後,只能說敵人的數量介乎於一個頗為尷尬的數字,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那數量低於根據過往推算的每日增殖數目,換言之可以藉此推斷敵人的同時活性數量存在上限,這一點也可以透過在「甲冑少女」即將逃出「第一城」時沒再遭遇海量額外誕生的敵人來佐證。

結合敵人社會性結構來推論,就是即使下層個體有接收指令並自律行動的能力,仍然需要與母體有某程度的連接維持,如此一來才會有同時存在上限而非受制於繁殖能力,更莫說考慮到敵人個體損傷或死亡的原因會讓整個族群進化,這一點也足以證明敵人個體之間有所連繫。

除此之外,還有……

正當閃光複習著這些並自行思考更多的意義時,突然臉頰傳來一陣冷意,嚇得她連人帶椅退開。

「小光妳也看得太專注了吧?」褐紅髮少女瞄了螢幕一眼後就不再細看,她自然注意到了「機密」二字,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就沒必要因為好奇而犯禁。

「是妳啊,小焰。」閃光吁了口氣冷靜下來,重新回到電腦前把文件關掉,一邊在心裡告誡自己確實欠缺了點戒心,看機密文件也沒提防周遭,她接過幻焰遞上的冷飲後疑惑地問:「今天妳不用值班啊,來這裡做什麼?」

「有事想拜託妳。」

「怎麼聽起來好像有點凝重……」閃光立即察覺有異,畢竟她們之間不需要什麼拜託,說一聲就會赴湯蹈火了,「是什麼事?」

「在晚餐前要不要活動一下身體?」幻焰並非想把氣氛弄得那麼嚴肅,便以這種輕鬆的方式說明,「來一場久違的對抗戰如何?」

「我是沒差啦……呀,對抗戰?」

「認真,全力的對打。」幻焰以毫無誤解可能的方式補充。

「那個……」閃光當然對那名詞不陌生才會有所反應,那作為訓練的一環是「甲冑少女」在培訓時期挺常面對的課程,不過非得現在這個時候做這個訓練,自然會讓她多萌生一些想法,「難道小焰妳生氣了嗎?最近我的確比較忙少陪妳,但也不至於會讓妳想痛扁我一頓吧?」

「小光妳真是的,到底在說什麼啊?」

「畢竟單純以肉身搏鬥能力來說,完全沒有人是妳的對手啊,赤手空拳我只會捱打耶?」閃光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陳述一個別人難以想像的事實。

若然以已經連接「未知」處於「甲冑少女」的狀態來說,幻焰白刃戰的能力當然比不上近衛,可是若以肉身搏鬥來說,她可是連那個美妮都會舉手投降的存在。

「總之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讓小光妳來陪我啦……」

與誠懇的態度無關,既然這是幻焰所希望的,不論如何閃光也只有奉陪一個選項,唯有在心裡祈禱不會影響明天的勤務了。
2022-02-11 09:55:29
二零二:

同日,即將換日之時。

卡米爾不久前在宿舍洗完澡,之後卻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換上工作用的白大卦前往基地的醫療部門,自然是因為藍蝶在昨日做完切除手臂的手術後,目前處於二十四小時看護體制,剛好到她輪班了。

「各項指數穩定,狀況良好……這能算良好嗎?」卡米爾一邊走一邊看著手機打開的監控程式,數值的對象自然是藍蝶。

且不說卡米爾事到如今仍在心裡感慨,她穿過熟悉的白色走廊,走到雖然劃分給「甲冑少女」專用但目前只剩下一人有所需要的區域時,果不其然看到束起高馬尾的藍髮少女正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我明白妳很擔心,儘管特休要怎用是妳的自由,可別累壞了身體啊。」卡米爾來到蒼彈身旁,與她並肩一同透過玻璃窗看望躺在病床上藍蝶,「目前狀況都在預估之內,只要沒什麼感染或者併發症,這兩天應該就會醒來。」

聽到這番話的蒼彈轉過頭來望向卡米爾,她僅是點了點沒有答話,然後回過頭去重新看著藍蝶。

對此卡米爾也不多說什麼,不論是個性還是狀況,蒼彈都不會想多說什麼吧,那個點頭已經算是不錯的回應了,表示了解並感謝關心。

當下卡米爾不再留在這裡,她已盡醫生的責任提醒蒼彈,況且基於「甲冑少女」的自由度,本來就不會管得那麼仔細,那提醒說實在也是關心的部份為多,至少和蒼彈聊聊看觀察她的反應。

可是當卡米爾轉身正要離開,背後的蒼藍突然開口:「醒……醒了!她睜開了眼!」

說時遲那時快,卡米爾還來不及反應,蒼藍便如箭一般衝向門口,卡米爾就連說出「先去穿上無菌服啊」都沒有辦法,對方便已經進到病房裡了。

「真是的,既然擔心同伴就更應該做好這些吧……」卡米爾一邊在心裡嘆氣,一邊透過玻璃窗以目視方式確認藍蝶的狀況,同一時間也瞄了眼手機上的數據,儘管系統會自動發出通知,但她還是先給當值的看護人員發了訊息。

衝入了病房的蒼藍自然不會管這些,她迅即跑到病床前,看到藍蝶已經完全睜開那雙看起來頗為無神的深棕色眼睛,似是渙散地沒有聚焦在任何事物上,一時之間叫蒼藍感到不知道同伴是否真的清醒。

「呀……」藍蝶的嘴唇微微張開,擠出的聲音相當沙啞,就連蒼彈都不知道這聲音是想說什麼話卻因為昏迷太久而說不出來,還是這單純對看到她而發出來。

「要水?」蒼彈總之先確認這一點,按捺住想要緊抱起藍蝶的衝動。

藍蝶顯然是真的清醒,她聽到蒼彈的提問後以細微的幅度點了點頭,後者便立即從旁邊的水壺倒水,當蒼彈小心地餵藍蝶喝時,醫護人員已經趕到,自是想要做檢查而想要蒼彈先迴避。

「別礙我,有話要說。」蒼彈對於他人的勸告只是斷然拒絕,並不是在氣這些人根本做不了什麼,而是單純如她所說,感覺到藍蝶急著有話要說,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爭執上。

這一點對那些醫護人員也是一樣,他們不和蒼彈爭吵,哪怕知道道理在他們那裡,最後只是選擇忍氣吞聲做自己該做的事。

藍蝶稍微濕潤了喉嚨後,嘗試重新開口:「抱歉,讓妳擔心了。」

「傻瓜。」蒼彈沒想到藍蝶第一句急著要說的話會是這句,要是平常肯定是要敲她的頭了,不過現在當然不可能這樣做。

「做了個很長的夢。」藍蝶並沒有做反應,她的雙眼依然不知道看著什麼,「我變成了章魚,被人抓了,然後手腳都被剁掉送到餐桌。」

就算是蒼彈,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這番話,該說真的只是夢嗎?卻又好像隱約間與現實相連,藍蝶的手腳曾經變成那副模樣,認為自己變成了怪物,手腳被剁掉的部份是她意識到自己的左手被切除了吧。

大衛剛好也在趕來的醫護人員之列,不過他其實不是輪班體制的人員,至少精神層面的問題不如身體狀況緊急,一般都是等待到身體穩定再來處理,能在第一時間趕到單純是他湊巧仍留在醫療部門。

對於藍蝶這番話,大衛自然感到十分興趣——認真來說該是判斷為十分重要,饒是如此他並沒有急著在這時候搭話,僅是默默在旁邊聆聽。

「還在?」藍蝶沒聽到蒼彈的回應,看來她是真的睜著眼卻看不到。

這可是個重要訊息,儘管不知道是身體機能還未完全恢復,還是可能是與「未知」連接到那個程度所造成的傷害,抑或是持續發燒的後遺症,不論是何者都是重要的資訊,旁邊的醫護人員趕緊記錄下來。

「我在。」蒼彈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應該緊握著藍蝶的手,之前因為不敢抱的關係甚至連最基本的接觸都下意識不敢做。

「啊……真的回來了……」藍蝶彷彿感到安心一般,本來有些許繃緊的臉也稍微放鬆,勉強要說嘴角似乎也有淺淺地勾起像是微笑。

對藍蝶來說,她是距離作戰日超過一周後才醒來,意味著她對比其他人,是遲來的回歸,或許是真的放下心來一時鬆懈了吧,她說完雙眼就緩緩闔上,發出非常輕的呼聲,對美少女來說應該用平穩的呼吸比較恰當吧。

目前沒有人知道是藍蝶累了還是怎樣,旁邊的醫護人員自然是要弄清楚這一點,幸好的是儀器各項監測指數都十分穩定,絕對不是什麼迴光返照,這也叫那些醫護人員暗地裡鬆了口氣。

即使只是短暫的醒來,在身體指數穩定的狀況下怎樣說都是好兆頭,蒼彈也有理解這一點,既然藍蝶回到夢鄉,蒼彈唯有祈禱她別再發那樣的惡夢,緊接著蒼彈便不再留在這裡阻礙醫護人員做事,一語不發地離開了。
2022-02-13 10:18:16
二零三:

八月十九日,即將踏入正午,鳴石基地宿舍之一,目前該處頂層被劃分為禁止進入的禁閉區。

審理美妮違法事項的軍事法庭是在八月十二日上午召開,當場宣判懲罰並立即執行,換言之禁閉令即將結束,身為美妮副官的天照,早在半個時前抵達禁閉區外等待,亦即樓下。

天照姑且也是身有軍籍,看到守在樓梯前的憲兵難免有些畏懼,加上年紀的差距,況且對方又是執勤當中,實在不可能跑去搭話,在走廊上兩名男性待著,饒是稱不上擁擠,但難免有種大眼瞪小眼的感覺。

很想找點什麼來說化解這僵硬的氣氛,卻又不適合對話,天照就是在這種煎熬底下,勉強拿出手機重複確認與美妮相關的事務,裝成忙著其他事情,既然說是裝自然是因為他在今天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一切了。

身為「甲冑少女」的副官,自然能夠查看與長官相關的工作郵件,安排恰當的行程與處理雜務是副官至關重要的工作,天照理所當然有做好這一點,不可能在這最後時刻才多番確認。

正當天照看到時間才過了一半而開始後悔自己實在太早來時,一名晃著褐紅色頭髮的少女從樓梯走了上來,然後停在了二人之間,怎麼看都不是剛好路過。

「幻焰長官。」天照等到對方看向自己時立即敬禮。

「我記得你是黑刀的副官吧?」幻焰之所以說得有點猶豫,自然是因為她不完全是靠樣貌辨認出來,更多的是基於對方在這裡待著的緣故,「還真是盡忠職守呢。」

「是的,我是張天照中等兵,盡忠職守是本份。」天照回答得畢恭畢敬,他可不會因為美妮叫他對自己輕鬆一點就對他人鬆懈,「請問長官是有事找黑刀長官嗎?」

「嗯啊……算是有件事想拜託她。」幻焰直白地承認來意,「呀,該不會說沒預約所以不能見?」

「不不不,怎麼可能?」天照連忙揮手搖頭,「雖然說黑刀長官接下來沒預定行程,但她應該有想到這一點,自行安排好了吧。」他並非隨意猜測,只要回想起美妮時隔一個月醒來後就立即進入工作模式,如此禁閉自省的時期肯定會預先安排好了。

「所以說是你把她的行程都排開了。」幻焰並沒有否定,也就是說她也認同這番說法,也不忘稱讚這位副官在背後默默的努力,「總之讓我試試看吧,我也是想到她那雷厲風行的行動力才會在這裡堵人而不是留訊息預約。」

對此天照當然不會多說什麼,只是有點感慨美妮的風評而已,「那麼能請長官說是否打算直接佔用接下來的時間,以及佔用多久?」

幻焰知道對方巧妙地不詢問內容,因此理解這不過是為了安排行程而問,倒不如說其中也可能有幫她排出空檔的成份,自然樂於解釋:「如果黑刀願意的話我是希望立即把她拉走啦,畢竟她接下來肯定有夠忙的吧?至於會花多久……應該是一兩個小時內的事。」

「謝謝,確實無法想像黑刀長官接下來會做什麼啊……」天照苦笑著同意,「傳言禁閉期間她也做了些很誇張的事,或者該說叫人意想不到?」

「誒?有這樣的事嗎?」幻焰雖然沒熱衷於聽八卦,不過要是與「甲冑少女」相關又或者相當誇張的事,實在不可能沒聽到,「說來聽聽。」

天照絕對不是抱著誘導對方聊下去的想法提出來的,真的只是一時興起讓對話自然一點,不過這毫無疑問化解了現場本來的尷尬氣氛,應該能就這樣耗完等待的時間。

就是這樣,禁閉令在二人的閒談間結束,守在樓梯口的憲兵自是沒必要通知二人,他就單純執行自己的職務,默默地上樓去通知美妮禁閉結束了。

看到憲兵動身的幻焰自是結束與天照的閒談跟在其後,可是她隨即注意到天照沒有跟上,當她一臉疑惑地回過頭時,對方也意會到而解釋自己不想打擾到她們的對話。

「這貼心是不是有點無謂啊?會打擾嗎……」幻焰也只是在心中這樣想,既然天照都這樣說了,自是沒必要多口。

幻焰隨著憲兵來到美妮所在房間的門前,憲兵甚至沒有開門,僅是在外面敲了敲門,告知禁閉令已經結束後就自行離去了,在背後看著這一切的幻焰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但考慮到日常的事務又不是憲兵負責,之後的事情由「敵策局」的人來安排似乎並無不妥。

「嘛,反正我要做的事情沒變。」幻焰深吸一口氣,她剛才從天照那裡聽到不少傳言,認為應該先做好心理準備才敲門比較好。

就在幻焰的手舉到空中準備敲門時,門後突然傳來了聲音:「還有什麼事嗎?我打算再待一陣子,午餐的話我會叫副官幫忙。」

「看來變成妖怪的傳言不虛啊,隔著房門也能察覺外面有人?」幻焰額角幾乎流出冷汗,但還是注重現實的部份,「我不是憲兵,而是有事想要找妳的幻焰,方便開門嗎?」她其實也有想過不如拿出手機傳訊息,但美妮一直處於無法聯絡的狀態,難保系統上的禁令還未來得及更新,更何況美妮已經察覺到有人在外面了,不作聲實在不太好。

「抱歉,聽得不太清楚,我現在不方便,能請妳自行開門嗎?」

美妮的聲音幻焰倒是聽得清楚,幻焰一邊暗斥自己應該大聲點,一邊打開房門,然後她就整個人愣住了。

就算有過天照的事前說明,終究因為禁閉令的關係天照也沒看過房間變成了怎樣吧——其實想像用作禁閉的房間或者宿舍的房間會改變樣貌本身就是件非常奇怪的事,但幻焰就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失去了常識。

第一個想法是異界,緊接著才會意識到是凌亂到出現錯覺。

宿舍的房間都是規格化的設計,簡單來說就是床、桌椅組和儲物櫃,最多就加一些個人的擺設或者在牆上貼海報了吧,可如今幻焰幾乎看不到這些,而是一切都被那些彷彿排山倒海般擠滿視野的物件霸佔住了。

刀塚與書墓——幻焰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名詞。
2022-02-18 10:30:21
二零四:

美妮所在的房間就像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小天地,或長或短的刀,就算是最形似她所使用武器的「黑刀」,種類也是豐富到大概涵蓋了歷史上有的種類了吧,不論是最常見的太刀還是會讓人懷疑是否真的使得上來的誇張大太刀,以及怎麼看都與她無關的打刀、脇差和短刀等等,光是日系的刀類就有不下百把堆滿整個房間,或是散落在地上,或是倚牆而立,毫無疑問是塞滿整個視野。

不過要最貼切地形容刀的種類,果然還是應該用古今中外才對,因為刀劍之定義或因歷史與文化而變,這房間裡就連那種充滿古樸風味的君子劍又或者西洋騎士的雙刃大劍都不難看見。

雖然刀劍沒有人驅使都是靜靜地待著,不過如此龐大的數量所營造出來的壓迫感,叫人不禁產生出刀光劍影的聯想,而幻焰之所以尚未產生那樣的幻覺,則是全賴於這小天地中有另一種能緩和這種氣氛的存在,也就是與刀劍相交彷彿形成棋盤般交錯的書堆。

金屬的存在感太強烈,乍看之下會以為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不過只要回神細看,就會發覺書的數量亦是非同小可,一棟又一棟疊到腰際的書,完全可以稱之為書山,那麼劍就是劍「峰」了,這樣的景象確實充滿一種非現實的感覺。

「這有能睡……不,能站的地方嗎?」幻焰的思緒開始逃避現實,想著既然沒位置能容納她了,那就唯有關門離去下次再拜訪。

事實上不是完全沒有,只不過那個位置已經被人佔據罷了,擁有一頭漂亮烏黑短髮的少女正一臉淡然地盤膝坐在地上,就算這房間的主人知道有來客,似乎也沒有打算睜開眼睛,雙眼依然像是睡著了一般輕輕閉著。

幻焰當然知道對方沒有睡著,畢竟美妮才剛應過門,可是這副樣子實在不禁叫她產生一種不要隨便打擾的感覺,最終在逃跑的思緒蘊釀成意志而採取行動之前,她就只是傻站在原地無從反應。

美妮想當然知道對方已經打開門,所以她就只是等待對方開口,卻等了一會都沒有反應,才略顯不解地緩緩睜開眼睛,「幻焰前輩,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她彷彿睜開眼睛才察覺房間根本容不下他人,「抱歉,房內有點亂,如果這樣不方便說話的話那就到樓下的休憩室吧?」

「這是有點亂而已的程度嗎?」幻焰按捺住在腦海中閃過的想法,催動僵硬的臉動起來,「那我在樓下等妳。」她接受對方的好意,畢竟她實在沒自信自己能夠在這樣的狀況下好好對話。

儘管幻焰也很好奇這幾天美妮到底是如何在這樣的房間生活,但最終還是選擇不看她表演怎樣走出來,直接後退離開前往休憩區,說不定對方也會想換件衣服,自己正好趁這機會先整頓心情。

只不過美妮不愧為在這小天地生活了幾天的人,幾乎在幻焰剛走下樓梯的時候就已經跟著溜到門外,她似乎沒注意到幻焰的貼心,依然穿著平常的背心就直接下樓了。

「誒,還想說禁閉令解除後第一個應該看到的人是你,原來你待在這啊?」美妮立即就看到守在樓梯旁的天照,「我猜猜看……是因為幻焰前輩來了,你不想打擾到我們的對話?」

對於想法被美妮一眼看穿,天照早就習以為常,「剛剛幻焰長官經過說妳們會去休憩室聊,所以我長話短說,目前未有任何安排或召令,請妳隨意。」

「真是敬業。」美妮隨意地揮了揮手便從他身邊走過,「不過確實幫我省下不少煩心的事,謝啦。」

「不……不用客氣!」天照雖然口吃起來,但敬禮倒是完美。

雖然看不到但從動靜感覺得到的美妮只是苦笑,加快腳步下樓前往休憩室,腦袋早已活過來的她開始在意起為何幻焰會找她找得這麼急了。

「雖然急著搶在別人之前來找我,但從剛才的表現看來沒有焦慮的成份,這樣的話看起來比較像私事?」懷著這種揣測的美妮走進了休憩室。

「真快……」幻焰意外地輕語,在被對方發現前輕咳了一聲掩飾,「黑刀,妳還好吧?」

「算不錯?畢竟禁閉就完全是休息的日子嘛。」美妮一邊說一邊坐到幻焰的對面。

「雖然身體上確實算是休息,但本意應該是反省吧……」幻焰好不容易才忍耐住沒搖頭,「我是指,妳把房間弄成那樣,真的沒問題?」她擔心會不會是上次作戰後所造成的精神損害,儘管這方面要是真有問題,「敵策局」那邊不會沒有行動,但這時還是關心一下比較好。

「弄成那樣嗎……」美妮並不至於沒有自覺,「反正閒著就只是嘗試各種『修練』罷了,況且那些東西也是委託他們給我的,也就是他們認可了吧。」

「說的也是……」幻焰至少知道美妮沒有精神失常。

「如果妳有興趣我是可以說明一下啦,不過就結論來說目前沒看到有什麼作用就是了。」美妮聳了聳肩,「還是先聊妳的事情吧?找得我這麼急是為了什麼?」

面對美妮主動帶入正題,幻焰表示謝意點了點頭,「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看到幻焰說得這麼凝重,美妮也有少許緊張,跟著嚥了口口水。

「能不能陪我來一場對抗戰?」

「嗯?」

「就是以前鍛鍊身體和戰鬥意識的練習比賽。」幻焰看到美妮頗為錯愕的反應,便趕緊補充。

「這我當然知道。」美妮輕輕皺著眉頭,「那個……幻焰前輩,我是不是有哪裡得罪妳了,讓妳想痛扁我一頓洩氣?」美妮雖然記得在剛醒來時有和對方聊過,感覺沒什麼問題,但當時有其他人在場,可能不太好發難。

美妮會這樣推想,自然是與「雷光作戰」有關,當時的行動會招來同伴的恨意,想來也是沒辦法的事,而她這樣詢問,多少是希望真的被揍一頓就可以解開心結,始終是要繼續一同戰鬥的伙伴,不能讓關係變得惡劣,對方恐怕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會如此提出吧。

只是這一切顯然是美妮想得太多,因為幻焰在聽到這個提問後就只是喊著「為什麼連妳都是這個反應啊」抓狂起來。
2022-02-20 10:33:52
二零五:

對美妮來說,看到幻焰這樣的反應叫她鬆了口氣,亦是因為有了這餘裕,腦海裡泛起了不少疑惑。

例如「連」這個字意味著美妮不是第一個人被提出這樣的請求,可以合理地推想幻焰應該在最近也有向其他「甲冑少女」如此拜託,然後同樣被誤以為是想要扁人,既然是這樣的話就明顯不是針對自己了。

且不說暴力女實在不符幻焰的形象,不過這樣的見解,特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有著同一番見解,那就代表這是相當有說服力的說法了。

為了讓幻焰冷靜下來,美妮決定以跟著半胡鬧的輕鬆方式,向完全沒有這樣自覺的幻焰解釋:「我倒是覺得妳沒想到這點才奇怪吧?畢竟以赤手空拳的格鬥來說,沒有人會想和『最強少女』比試。」剩餘的一半當然是站在理性的角度想要瞭解狀況。

「鳴……」

「儘管『甲冑少女』必須通過基礎格鬥訓練,但其目的比起格鬥技巧,更傾向於學習如何運用身體,鍛鍊緊急狀況時的反應意識。」美妮認真地解釋起來的模樣,在幻焰來看也許有點像教官,「而我們其他人就真的只學習基本的部份,畢竟各自有更重要的武器訓練,唯獨用焰氣的前輩能倚賴的只有自己的手腳,在鍛鍊的時間上完全是我們無法比擬的吧。」

「這我當然知道啦……」幻焰總算冷靜下來,吁了口氣。

「況且以肉身戰鬥來說,重量……」美妮說到一半趕緊改口,「身材影響很大,身高超過一百七十公分的就只有妳和千橘了,不只是影響力量,手腳的長短也是重之又重的因素……」

「好啦好啦。」幻焰從吁氣變成嘆氣,「講道理我講不過妳,而且就算知道是骨架的問題也完全不想聽到很重好嗎?」她無奈地垂著肩膀,說實在「甲冑少女」的生活都有專人跟進,當然絕對不是監控,但以那個訓練量來說真的不可能會有胖的問題,倒不如擔心肌肉過多。

「所以呢?妳為什麼在找人對練?」美妮心底裡其實已經有答案,畢竟不是為了洩忿的話也沒什麼其他可能性了。

「還不是因為妳。」幻焰這毫無疑問是開玩笑的氣話,「妳在『第一城』上演了那樣英雄式的戲碼,一刀就把敵人斬殺,目前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嘗試重現出來。」

「果然。」美妮僅是在心中說,表面上點頭表示理解,「那麼務必讓我提供助力。」

「我真的會用全力扁下去喔?」

「那就只能請妳手下留情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方以為對話就此結束,另一方也是站起身來,就只是前者沒想到後者居然會急著現在就把她拉去室內訓練場,暗嘆了一聲「這才是不寄信邀請而是來堵人的真正原因嗎?」



* * *





正當美妮與幻焰在訓練場進行著激烈的肉體碰撞時,基地內的食堂上演著截然相反的狀況。

留有一頭淡金色平頭短髮,總是板著臉特別顯得深邃的男人,目前正默默地吃著餐盤上的雞肉沙拉,旁邊還放有一份三明治。

坐在對面的是相比起來矮小得多的男人,畢竟吃著像是辦公室女朗餐點的巴頓可是有著一百九十公分的健壯體型,而那個沒穿軍服而是身穿像是居家便服的男人則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即使以橫向來說他不輸巴頓,但二人同桌時就有著明顯的高低差。

巴頓只是默默地吃著餐點,光是如此也像是從上而下施加壓力一般,不過也許就是因為不說話的關係才會有這種緊張的氣氛。

不過矮胖的男人在氣勢上並沒有被壓制,或許是多得他那股自然間散發出來的討喜氛圍,饒是如此名為武田的男人臉上仍是欠缺了平常的笑容,儘管稱不上和對方一樣板著臉,但看起來亦是甚為凝重。

武田並沒有拿任何餐點,此刻的他單手擺在桌上以手指敲出叫人聽著有點不快的節奏,對面的巴頓完全不為所動,僅是按照自己的步調進食。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五分鐘以上,準確來說是巴頓自己先來這裡吃午餐,在拿完餐點開始吃的時候,武田找到這裡來並且什麼都沒說就在對面坐下,在經過瞪眼之後,來到以手指打節拍製造存在感的階段。

武田是在抗議,表達自己的不滿。

巴頓自是看在眼裡,他心裡也很清楚對方的意圖,但就是什麼都沒說。

雖然沒有誰先開口就算輸的說法,但二人都是成年人,且身負重任,本來要說的事情實際上也在公務時間爭論過,某程度上來說武田選擇在這個時間來找人,其實就是想透過非正式的途徑來尋求妥協點。

巴頓到底是意識到這一點才默不作聲,還是已經不想再在那個話題繼續辯論,武田並沒有厲害到能夠完全看穿當中的比重,他只知道無聲抗議來到極限,接下來要不是翻桌的話實在沒有意義,終於開口打破長久的僵局:「你忘記了當初的約定嗎?」

「承諾讓你擁有最大的自由,確實地掌握輿論,減低反抗少女兵器的壓力。」巴頓不需思索就回答出武田的質問。

「那你為什麼干涉宣傳部?不是交涉,不是協商,而是命令!」

「最大的自由,但不能越過底線。」巴頓直指重點,「我不會說約定沒有白紙黑字寫在契約書上所以不作數,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我仍然打算讓你維持一貫的做法,事實上你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你說的可和你做的完全相反。」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巴頓放下拿起到一半的三明治,「你那套影片要是虛構作品說不定會大賣,可是把黑刀塑造成那樣的『救世英雄』,會把錯誤的訊息傳遞出去,讓社會對『敵策局』產生錯誤的印象,以為我們一直以來的戰鬥……」

「我也說過很多次,相信我的操作啊!你以為我是貪玩或者喜歡才弄成那樣?整個部署的計劃書都寫好了,不是說認同我過往的表現……」

雖然武田激動但也有確實地壓低聲量,因此就算有其他人注意到這兩個相當顯眼的人,最多也就偷瞄一下不會聽到內容,輕聲卻又針鋒相對的辯論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2022-02-25 09:27:59
二零六:

「好強……」美妮一邊調節著呼吸,一邊默默地想著。

美妮現在身處的是基地裡的健身室,始終這座鳴石基地並沒有具備培育「甲冑少女」的功能,她與幻焰的對抗戰唯有選在這健身室的一角。

那裡本來是為了需要一定空間的活動而設,像是健身球操或者瑜伽之類,如今鋪上軟墊勉強能充當擂台。

美妮之所以還能想著這些事,自然是這次的對抗戰是以三分鐘為一回合,回合之間有一分鐘休息時間,合共三回合。儘管有擊倒規則,但以少女的力氣再加上她們並非以職業運動員的方向來鍛鍊,基本都不會出現擊倒,因此平常多是由教官進行技術評分,可如今二人對戰的目的顯然不是勝負,所以這也不重要。

說白了,幻焰就只是想要個對手,美妮自認為自己有抓住這個要點而奉陪。

「只是……那動作……也太奇怪……」美妮打量著與自己狀態截然不同的對手,自己的呼吸早就亂了,雖然說對方不至於氣都不喘,但那模樣怎樣看也只能以輕鬆來形容。

不過輕鬆歸輕鬆,幻焰臉上沒有絲毫輕佻,認真地沉著等待下回合開始。

美妮腦海裡有很多想法,但在當前已經沒有時間整理了,饒是她心中覺得或許先整理好,說不定能更有效地幫助到幻焰,但是休息時間已經結束,該是上場的時候。

始終依據前兩回合的狀況來說,若是有教官擔任評判,美妮除了擊倒外,從分數上是絕望地追不上對方的,這場對抗戰的差距就是如此懸殊。

比美妮預想中更懸殊。

從身高到體重,甚至是臂長,以及訓練方向,美妮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敵得過幻焰,就只是她真的想不到會如此一面倒。

在第一回合美妮依據過往的經驗應對,再加上試探,落於下風是理所當然,可是在調整過後的第二回合仍然完全奈何不了對方,則是她始料未及,如今最後一回合即將開始,她依然沒有任何能攻略對方的想法。

預先設好的鬧鈴響起,幻焰平穩踏步走到中央,擺出拳擊的架勢。

「甲冑少女」間的對抗戰近似於無限制格鬥,不論打擊技、關節技或者摔技全部都能用,幻焰採用拳擊能夠好好地發揮她那臂長的優勢,以及身體所帶來的力量差距。

相對的美妮天生嬌小,就算經過訓練力氣還是有限,她專精的是以巧破力的技法,混合了柔道的格鬥方式。

只是兩回合合共六分鐘的比賽時間,美妮至今為止仍未成功抓住對方,不是觸碰不到那麼誇張,就只是真的抓不住對方。

無論如何都想摔對方一次——美妮心中燃起了這樣的競爭心,雖然不至於被打得臉青鼻腫,倒不如說因為幻焰那十分奇怪的打法,實際上她並沒有吃過重拳,但被擊中的次數也到了雙位數。

一次就好,美妮挺著這樣的決意上前,雙方一個眼神確認對方準備好,預設的鈴聲也跟著響起。

幻焰緩步前進,採取的是和前兩回合一樣的正攻法,可是這一次美妮並沒有朝側面迴避,她捨棄一直以來透過移動尋找對方破綻的做法,改為正面迎上。

幻焰雖然略感意外,但也就如此,她依然擁有攻擊距離的優勢,在正面的對戰上她絕對是先手。

輕而快的刺拳朝著美妮的面門轟來,美妮活用身體的矮小劣勢——化為優勢,身體迅速一縮就躲過這一擊,並在安全的情況下試圖伸手抓住對方的手。

「又來了……」美妮僅在心裡暗嘖,看到那迅速回收的一拳,自己的動作完全跟不上。

虛擊——一般應該這樣形容,但在美妮思考當中,並非全然如此。

面對緊接而來第二擊,看似真正的一擊,美妮不敢怠慢,當下提身後退離開近接戰的範圍。

美妮認為那擊非虛,倒不是什麼寸勁之類能突然發威的技巧,而是站在「甲冑少女」的角度,這樣的戰法實在熟悉不過。

敵人擁有絕對無法破壞的外皮,唯有先透過特殊物質構成的武器侵蝕將其破壞,才能對敵人造成傷害,因此「甲冑少女」的所有戰鬥技巧都以是「二段」為前提來設計的,第一擊是快、輕、準,第二擊才是既重又狠的致命一擊。

只是現在可是對人戰,這樣的手法完全沒有必要,美妮思考的就是這一點,應該有什麼特殊原因讓幻焰這樣做。

不過又從現實角度來說,虛實混搭本來就是戰術的一部份,況且就算「甲冑少女」的攻擊戰術以二段為主,誰也沒規定必定是兩擊組成,畢竟敵人並非靶子任由攻擊,找不到重擊機會僅是接連發動以侵蝕外皮為主的攻擊也不是罕見的事,更何況也有第一擊侵蝕不足的狀況。

美妮在下意識中思考著這些,當前的注意力自然集中在對戰上,面對幻焰那連綿不絕的攻勢,她一直尋找反擊的機會,不過那種並非以直擊而總是錯開的攻勢,實在叫她難以招架。

當然美妮不是沒試過接下虛擊以求取得接觸的機會,只是就連這一點都是幻焰技高一籌,每次她出手時幻焰都先一步化解,畢竟對幻焰來說也很清楚自己的勝利條件是什麼。

結果就算美妮多番冒險進攻,最終不過是落得預想中的下場,也就是被扁得更慘,對抗戰可謂在她毫無還手之力下宣告結束。

「呼……真的強得亂七八糟。」美妮扶著膝頭,大口地喘著氣,這也算證明她是竭盡全力,即使整場對抗戰實際對打的時間不到十分鐘,運動的強度還是十分高的。

「我可不想被堪稱奇蹟的妳這樣說。」幻焰丟了寶特瓶給美妮,「不過謝了,打得很有意思。」

「妳那種打法果然是有什麼特殊用意的吧?」既然結束了美妮當然好奇起來。

「雖然沒什麼好隱瞞,但目前還只是在摸索可能性,等事成再說吧。」幻焰不是在使壞賣關子,單純就只是沒信心說出來罷了,「倒是妳呢?雖然妳之前說沒什麼得著,但把房間弄成那樣是為了什麼?」
2022-02-27 10:14:22
二零七:

幻焰這番提問自然在美妮的預料之內,而她也沒有藏私的打算,只不過得斟酌應該如何說明。

對美妮而言,最穩妥的做法其實是透過報告匯報,經由巴頓審視過後向其他「甲冑少女」傳達,始終她的靈感源於與「未知」的交流,即使把這個起點省略不提,還是不能保證延伸出來的想法會否讓對方追溯到這一點上。

「果然打算把一切丟給巴頓去煩惱會遭天譴啊……」美妮僅在心裡感慨,與對方一同走到休息區的椅子坐下後才開口:「妳們應該還沒聽過我是怎樣在作戰裡做到那樣的事情吧?」

幻焰肯定地點了點頭,「長官說過希望我們能摸索自己的方式,不要限制自己的可能性。」

「這樣啊……」美妮覺得這說法確實很有巴頓的風格,又是個非常好的藉口,「那麼先說一個前提,就算當時我做到了,我也沒自信能夠重現那時的技巧,雖然很難說是有運氣成份……總之當成我並未能實際掌握就對了。」

「果然是這樣嗎?」幻焰毫不意外,「我就想說雖然長官的話有道理,但隻字不提總叫人覺得背後有點古怪,假若說妳那個方法也不一定是正確的話,那不跟我們說而是要我們自己摸索就很合理了。」

對於幻焰擅自誤會成這樣,美妮想當然不會去解釋真正的理由,順著對話繼續說下去:「就像妳找人讓妳扁一頓應該是摸索的一環,我那個狀況也是基於某些想法在摸索。」

「為什麼妳要刻意用那種說法啦!」幻焰知道美妮是在開玩笑,也很配合地裝成生氣的模樣,「把房間弄到滿是武器和書本是要摸索什麼?」

「哎……我以為眾人之中,妳應該是最容易想到的耶。」美妮略顯意外的模樣代表她是打從心底這樣想,「雖然不知道大家摸索的進度,但我猜測目前最接近成功,或者應該說最有想法的就是妳吧?」

「連妳也這樣想……」幻焰先是輕吁了一口氣,說實在她也不知道如何把進度化成準確的數字比較高低,但以最有希望達成的感覺來說,眾人之中確實如美妮所說,「果然是因為焰氣本身就是最像樣的存在?」

「沒錯,先天就擁有變形的條件,剩下來就是變換的速度。」美妮仔細地注意著幻焰的反應,察覺到他人的期待似乎讓幻焰有點苦不堪言,「當然我知道從一開始如何高速操控焰氣以及擴闊操控範圍就是妳的課題,如今想要一下子有那種飛躍性的提升……」

「我覺得用奇蹟性的提升會比較貼切就是了。」幻焰苦笑著聳了聳肩,「為什麼變成一直在說我的事?現在不是在解釋妳為什麼那樣做嗎?不要跟我打馬虎眼想要矇混過去喔?」

「才不會啦。」美妮搖了搖手,「我認定的方向和妳那種做法很相似,透過意識去操控武裝。」

「『認定』?為什麼這種說法聽起來……妳之前在戰鬥時不是這樣做?」幻焰犀利地察覺到問題的關鍵。

「嗯……果然會注意到啊。」美妮把這想法藏在心中,她只能往好那方面想,這算是一種說明的經驗了,「我只能說,當時有點像是『無我』狀態,到底什麼是正確實在說不準,這也許是為什麼麥道威爾長官沒有明說的緣故吧?」

看著幻焰陷入沉默凝重地思考著的模樣,美妮唯有繃緊著身體與表情,盡量避免被對方讀取到自己的想法。

美妮心裡也知道這種解釋十分牽強,卻是為了保密而無可奈何,實際上她當然不是基於如此虛無飄渺的理由採取那般怪異的行動。

只不過那個理由卻是和「命令」的做法無關,畢竟這種做法是已知能夠成功,要摸索也應該是朝向如何與「未知」有更穩定的交流,因此美妮確實是在尋找「命令」以外的做法,這一點實際上和其他「甲冑少女」一樣。

美妮與他人之間不同的就是她曾經與「未知」交流,並從巴頓那裡上了重要的一課,經由這兩點她察覺到一個說出來的話大概會被當成瘋子的假設。

按照巴頓所說,「未知」是與人類接觸後,從人類那裡學習這個世界的文化與知識,而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人類,知道這一點之後美妮便花時間重新整理她以往與「未知」的對話。

靈魂——這是美妮最為在意的名詞。

當時美妮以為這是「未知」以他們那外星生物的觀點來觀察人類,而為了讓她較容易理解才用這種說法,但假若有對方對人類有一定認識的前提,說不定這種說法具有特殊意義。

以靈魂作為出發點,美妮開始思考的是充滿幻想性質的事情,例如為何「甲冑少女」無法操控那些特殊物質塑造成怎樣的武器,「未知」卻能自由地操縱,加上人類以任何科技都無法解析特殊物質,綜合這些美妮提出了捨棄常識的假設。

始終「未知」做得到,人類說不定也能做到,與其透過「未知」來操控,為何不找出自己能直接操控的方法——美妮就是本著這一點在做嘗試。

事實上案例明明就放在眼前,幻焰的焰氣就是最好的例子,就只是作為現代人,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些可能,不過也可以同時說沒有能找到踏入的門檻。

這一切想法美妮都已經寫成只供巴頓閱讀的秘密報告,無法向其他人說明自是因為推論的源頭與理據與「未知」的交流有關,如今跟幻焰繞一個大圈子說這些,多少是想讓對方知道並不孤單,而且方向也是有正確的可能。

幻焰想當然不知道美妮心中這些想法,她雖然沒有看穿真相,但隱約覺得美妮似乎有些難言之忍,不是想藏私而是無法言明的感覺,最終她決定放棄深究,「不過我還是想像不到把房間弄成那樣有什麼幫助,或者基於什麼想法。」她比較想知道美妮摸索的做法有沒有參考價值。

聽到這番提問叫美妮暗地裡鬆了口氣,「畢竟是意識層面的問題,就想著多接觸刀看看能不能培養感情吧?不是有什麼劍靈、刀意之類的說法嗎?至於書嘛,就是看那些武俠啦、修仙之類的漫畫小說,說不定會有意外的靈感。」

雖然美妮並沒有熱衷於這類虛構故事,但是在相應文化下成長的她還是會耳聞過這些,相對的幻焰完全沒聽過,而基於後者對英雄的嚮往,難免被惹起了興趣,話題一下子就朝著和現實脫離關係的方向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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