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ntaBlack
2019-10-11 23:24:47
即使在這圍牆之內,太陽還是公平地照耀著眾人。許少傑在赤柱監獄的操場仰望天空,天上的鷹卻好像要嘲笑他一樣發出幾下長啼,然後消失在視野的邊界另一端。
眼前的視野突然昏暗起來,原來是一個人走近他把陽光擋住。
「衰咩呀師兄。」
是發現許少傑是新仔而前來找麻煩的嗎?
「打人。」
「打人打到要入黎?」
赤柱監獄是香港的高設防監獄,一般誤墜法網的人是不會被關進這兒。
「因為我打既係差人。」許少傑淡然道。
「我同你差唔多,」 難得的放風時間,眼前已經地中海的大叔卻坐到許少傑身邊,「不過,我殺左個兩條友。」
「你係...」雖說這兒重犯甚多, 但殺人犯還是勾起了許少傑的興趣。
大叔說出一個許少傑在維基百科看過的名字,他笑笑道:「叫我陳伯就好,我唔鐘意俾人響全朵。你呢?」
「叫我少傑。」
「好呀傑仔。」
「...」那你問來幹甚麼。
穿綠衣的囚徒有人打著康樂棋, 有人打著籃球, 陳伯與許少傑一老一少的坐著角落看著這一切。
「你...當年, 真係殺左個兩個人?徒手。」許少傑忍不住問道, 在獄中打聽別人仔細不算是甚麼有禮貌的行為。
「嗯。」陳伯的視野好像看穿時間的軌跡, 「一拳, 一隻。」
「一...拳?」
「我地好簡單咁由頭講起啦, 傑仔。」陳伯道, 「當年, 個兩個飛仔想搞個個靚妹, 我睇唔過眼, 一時失手....就打死左個兩個飛仔。」
下場, 就是沒有盡頭的牢獄, 如果有人渴求世界末日, 陳伯就是其中之一吧。
「你有冇後悔?」
「有。」
許少傑臉上馬上閃過失望的神色, 但..也無可厚非吧, 一時的衝動, 換來數以十年計的鐵窗生涯, 直到人生的盡頭, 這樣的存在....沒有意義吧? 算是人生嗎? 算是存在嗎? 算的話, 存在的意義是甚麼?
「你唔好誤會, 我後悔既係我當年後生, 唔識控制力道, 但我從來無後悔出手救個個靚妹。」陳伯拍拍許少傑的膊頭, 「呢點, 就算要我坐一世都唔會後悔。」
「...你知道我既事?」
「當然知, 人地三支炮, 你一罐石油器車過去博差人唔敢開槍, 係佢地縮沙個一瞬間摔跌一個先被制服, 有勇, 有謀, 可惜打唔甩。」
「咪又係搞到咁。」許少傑苦笑道。
「但係, 你又有冇後悔過?」陳伯問許少傑。
「無。」許少傑沒有思考半分, 「即使再黎一次, 我都會咁做。」
「即使要坐監, 即使無可能打贏, 即使可能會死, 再黎一次你都會咁做?」
「......係, 我只係個粗人, 我唔識諗咁多野, 但個下, 我知道自己唔可能走左去, 當自己咩都睇唔到。」三個男警將她壓在地上, 再將她的頭撞向水泥地面使她頭破血流....即使她犯了甚麼罪也不能被這樣對待。
「傑仔, 有冇聽過洪拳。」突然陳伯話鋒一轉。
「睇戲聽過...」
「當年個兩個飛仔就係被我用一招魁星踢斗, 接一式雙弓伏虎解決。」陳伯道, 「年少氣勢, 拳去太盡, 唉。」
「呃....」
「我係度已經係第十九年。」陳伯道, 「呢十幾年間, 我係泰仔身上學識左泰拳, 係蒙古佬身上學識左摔跤, 巴西仔既地戰令我吃左好多苦頭, 但最後佢都教曉左我, 不過係佢想學我既洪拳在先, 算係交換。」陳伯道, 「但係我空有一身絕學, 但後繼無人。」
「你唔係指我下嘩....」
「無錯, 就係你。」陳伯捉住想逃跑的許少傑, 勁道之大使有一身蠻力的許少傑也沒法掙脫! 比許少傑瘦弱的手卻像鐵鏈一樣把他鎖住!
「咪玩啦阿伯! 我想出去讀返書做個有頭有面既人, 唔得閒做你既徒弟!」
「呢度既人全部總有一日會出冊,但我唔會, 我會係度坐足一世。問題係呢度既人全部都係犯, 講到自己幾走投無路, 但都係傷害左其他人。我既絕學唔可以傳俾佢地, 唔係就只會為害人間!」
「.......」
「只有你, 傑仔, 只有你係為左人地而挺身而出, 你同我一樣, 我好似睇到當年自己咁, 但你比我更勇敢! 你--你知道有D事應該去做就去做, 而唔係計較打唔打得贏或者自己安危--你..你--」陳伯拉他回來, 「去做某件事既原因係呢件事係正確, 而唔會考慮其他多餘野!呢個就係我睇中你既原因!」
「...我冇咁偉大。」
「嘿嘿, 你將會。叫師傅啦!」陳伯好像執到了其麼至寶一樣, 永遠不能離開監獄的他找到了值得托負畢生絕學的人。
立技, 摔技, 寢技, 許少傑在那三年的鐵窗時光中把陳伯的一身本領通通帶走, 自己一身功夫不至於失傳的他在許少傑出冊的日子, 看他的眼神好像父親在機場看著兒子似的。即使根基不夠穩, 但招式對拆和實戰, 許少傑已經爐火純青。 一邊做著監獄內的差事, 在倉內作體能訓練, 吐納, 馬步, 招式, 套路, 放風時陳伯教授新招式, 練對拆, 修正錯處.....三年後, 許少傑已經脫胎換骨。
新的人生, 新的本領, 新的社會, 許少傑的未來將會是....
「識功夫既人, 對自己既要求一定要更加嚴格。」陳伯在最後一次放風向許少傑教授最後一堂課, 「因為我地手執既係殺人技術, 所以絕對唔可以亂用, 即使要用....」
陳伯仰起頭, 看著天上自由自在的飛鷹:「都要留有餘地, 佢想既話,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改過自新既機會。」
留有餘地- 四字之間, 陳伯好像夾雜住無數的反省和懊悔。
三年的日子, 在監獄的高牆之內好像不留半點痕跡。熟人的臉孔離去, 陌生的臉孔加入, 人來又人往, 一獄一世界, 一獄一人間。
「我會返黎探你架啦, 師傅。」
沒想到自己不但無有遇上甚麼監獄風雲, 還學會了一身武藝。
「....你出到好, 一定要加油, 要堅持自己, 更加..要沉得住氣。」已經看穿許少傑身上最大弱點的陳伯苦口婆心的勸道。
「嗄?」
「出左去, 唔會易捱過呢度。」
人生而追求自由。
但對被囚禁良久的飛鳥, 飛出鳥籠後往往活不長。
自由世界, 只是另一個籠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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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放棄了「赤柱空氣仲好過呢度」的想法後; 重新習慣了城市的污濁空氣後; 放棄了聯絡昔日的親友後; 下定決心要有一番成就才再次見面而不是尋求救濟後; 學會了使用很新奇連鍵盤也沒有的電話後.....許少傑經歷過種種, 才明白陳伯那一句「出左去, 唔會易捱過呢度。」的意味。
「許生呀...你依加係送石油氣?」
「係, 無錯。」
「呃...你話你坐過監? 原因係?」
「...襲警。」
HR眼神閃過一下異樣, 他蓋上文件夾:「我地公司其實好支持更新人士再次融入社會, 亦絕對唔會因為你既遭遇而拒絕你, 但係.....嗯, 我地有進一步消息再通知你。」 你們不會是第一選擇罷了。
體制再次否定了許少傑, 每次面試的結果在開始前他已預料到。
野生的鳥被關到籠中, 再放出來後便可能再不會飛。
不是牠忘了如何拍翼, 而是牠受不了比籠中強上千百倍的烈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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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話過, 個時係赤柱想同班師兄出返黎, 一齊開間運輸公司?」與負責更新人士的社工黃姑娘在服務中心內交談是許少傑難得覺得輕鬆的時間。
「係呀, 自己做老世就無人歧視啦, 嘿嘿。」許少傑笑道。
「有大志!」黃姑娘舉手姆指, 「你有車牌?」
「有, 車既話我諗都唔成問題。」石油氣的老板是許少傑的遠方親戚, 問他租車應該行, 由一架貨VAN做起, 一步步經營, 總有一天他會有面子找回自己的家人。
「但係啊少傑, 香港係國際大都會, 得罪講句, 你既英文....」黃姑娘, 「希望你識睇英文地址。」
「挑, 咪學囉!」許少傑用手機查一下成人英文班, 直接無視上面的資料, 直接滾到學費一欄, 馬上看傻了眼, 這三年間通漲好像更嚴重了?!
「呃...唔識路咪問..問人囉!」
太貴了吧?! 和劏房房租不相伯仲!
黃姑娘大笑:「哈哈.....拿, 咪話我唔照你啦, 中心都有搞成人英文班, 補習天皇就冇架啦, 但係會搵D大學生黎教英文, 你要唔要報名, 學費平一大截喔?」
「呃...」
「定你根本唔敢學, 覺得自己廢到根本唔會學得識。」黃姑娘同樣知道如何巧妙地挑起許少傑的鬥心
「屌那星, 學! 報咪名! 怕你D雞腸有牙呀?!」
「唔準係中心講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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