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終章】《末日後的那些人》 世界已然終結，我們卻未知何謂活著

停文日出預告

諗起夏日時光

來說說那一場科索沃戰爭的原因吧。

科索沃本身是南斯拉夫聯邦共和國，即後來的塞爾維亞其中一個自治省，享有高度自治。省內的主要都是阿爾巴黎亞人，而塞爾維亞就以塞爾維亞人為主，下面略寫為「阿族」與「塞族」

但隨著自治權漸漸被侵蝕，科索沃於１９９０年單方面宣佈獨立成為「科索沃共和國」，同一時間阿族人組成了遊擊隊驅逐塞族追求實際獨立，結果就是塞族人對阿族人發動大屠殺和種族清洗。

種族屠殺此舉自然引來國際震怒，談判破裂北約派軍大舉空襲，而南斯拉夫揮軍進攻回應，最後便是科索沃戰爭。

總之記住一點：塞爾維亞人看科索沃的阿爾巴黎亞人不順眼。

那麼除了戰爭，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削弱阿族人的血統。

合法的，就是通婚。

非法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而科索沃的阿爾巴黎亞人當中，有九成以上信奉伊斯蘭教，或者是贊同穆斯林文化的文化穆斯林，一但因姦成孕也難以墜胎，亦難以被社會接受，這樣子不但對其族群造成打擊，更使其血統純度下降。

所以於科索沃戰爭中被南斯拉斯軍俘虜的阿族女性，下場多數都…相當悲慘。不過無論在那一場戰爭，女性被俘也不會有甚麼好下場吧，特別是被敵對的種族俘虜。

在黎爾出院後，他漸漸回歸到日常的振災工作之中，即使暫時要以輪椅代步。曾經嚴重失血後臥床一段時間的他現在沒法久站，也走不遠。

眼前是搖搖欲墜的和平現況，誰也知道在枱面下局勢還未平靜，不肯聽從軍令撤退的南斯拉夫軍殘黨與反對聯合國進駐的科索沃人正聯手醞釀反撲，眼前的復甦與和平隨時會破滅。

為了所謂的家仇國恨，民族榮譽而這樣逼害平民打破得來不易的和平，這就是人類。

但是連司徒子珊也要向基地中的職員講解緊急撤離計劃便知道在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兵兇勢危。

「如果有甚麼問題，請隨時向利昌護衛集團聯絡查詢，今天到此為止，謝謝大家。」

零零星星的掌聲後，眾人各自離去。

正當黎爾推著輪椅想去找司徒子珊問那支神經毒劑的由來時，米寧卻出現在面前。

「黎爾～」

「米寧…你這時候不是在家的嗎？」

米寧一身黑衣，黑褲黑長衫黑鞋，略為消瘦的她卻不失秀麗。

「出去…散散心，順便找你。」

「…你媽又發病了對吧。」

「你別這樣說，她也很難受。」

「你才是受害者，她沒資格這樣對你，走，我們去找她理論！」

自從米寧遭難後，其母親就開始對她差別待遇，因為米寧母親眼中，其胞妹才是純潔的存在，才是她們家的乖女兒。她看到了米寧那晚穿著晚禮裝的裙子，更加說出甚麼「穿成這樣難怪引人犯罪」「他們是禽獸但米寧誘發他人獸性也有錯」之類。

如果不是自己身體不爭氣，如果不是米寧拉住自己，黎爾就真的會衝過去痛揍那女人一頓。

總之，現在米寧的乖妹妹才是其母親的寶貝女兒，被沾污的米寧只是外人一樣罷了。

「別啦，沒用的。」米寧一如以往地說，「她不會改變她的看法，我不放在心上就好。」

「……」

被自己的生母這樣看待，被自己的生母這樣拒於門外，真的能不放在心上嗎？

「好，那麼我著人把你媽和你妹趕出基地，叫她們回到那間破爛臨時房屋中，再把二人的名字列入黑名單拒絕提供援助，看看你妹妹還能純潔多久，哼哼。」

「別這樣，黎爾。」米寧輕摟住他說。

自從米寧遭難後，黎爾比起以前更加偏激，他的表情很平靜，但言行舉止卻顯示著他的無限怒火還在熊熊焚燒著，如果不是米寧攔住他，大概連自己也會被焚毀吧。

世界也是。

「…如果不是你勸我，我不會放過你媽。」

「畢竟她…始終還是我媽啊，哈哈。」

那些乾笑，帶著不知幾分唏噓。

司徒子珊和阿諾在這時候已經走到了人面前。

「你兩個專登過黎曬命？」司徒子珊說，「我會嫉妒架喎。」

「明明係你叫全世界過黎聽，再者你都有你個阿諾呀。」

「嘁嘁嘁，我已經講左我地唔係個種關係。」

口上這樣說，阿諾臉上卻閃過剎那的落寞。

「頭先有無專心聽？但你依加坐輪椅既話…」

「我可以短距離自己走，只係無持久力。」黎爾說，「登上Ｄ裝甲運兵車都可以做到。」

「咁就好，希望唔會用到呢個計劃。」

「做最壞打算，做最好準備，做多好過做少。」黎爾說。

「嗯，我地會繼續主動出擊掃蕩同檢視計劃，唔阻你兩個，拜拜。」

司徒子珊與阿諾離去，剩下米寧和黎爾二人在會議室之中。

「喂你們剛剛說甚麼啊，我一句也聽不懂。」米寧道。

「沒甚麼，你也不需要懂，不是甚麼有趣的話題。」

南斯拉斯軍的殘黨和科索沃前政府的人同流合污也不會構成威脅，一來人數不足，二來火力遠不及利昌護衛集團和維和部隊，所以大部分人都是聽聽罷了，根本沒視之為真正的威脅。

當中包括黎爾，當中包括剛剛開始國際傭兵事業的司徒子珊，當中包括維和部隊，幾乎所有人都視殘黨為小打小鬧的垂死掙扎。

「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老子》第六十九章

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場逆轉勝例子歷史上不多，而且絕大部分都不會成功。

但並非零。

那兩個人只是酒醉後對米寧加以毒手，事前沒有計劃過，那麼是誰一直在監視她們？是誰去對那禮服店老闆加以施刑逼出情報？是誰知道米寧搬入基地後的精準住址？

從外難以攻破。

但從內進攻，也許沒想像中困難。

那晚大雪紛飛，那晚的氣溫是零下十多度，基地內的人開始發現暖氣全部中斷時，就已經為時已晚了。

頭盔：文中的民族恩仇及所謂血統純度下降一說只是作者自行穿鑿附會，無中生有，而戰爭背景亦只基於不同影片，維基百科的皮毛了解，與歷史未必相乎，甚至相反，只為劇情需要，請勿視為史實，如有興趣請自行研究學習相關歷史。

唔怕認，靈感的確受佢影響
但自問寫唔出咁神既劇本
而靈感啟發來自好耐前既一次露營

有間諜

寒意不知不覺間包圍了UNMIK的基地中的每一個人，科索沃的冬天可達零下十多度，暖氣不但是必須品，更加是與維生相關，沒有暖氣的話活活冷死不是甚麼稀奇事。

正如先前說過一樣，維和部隊的成員多數來自印度，盂加拉等非洲及亞洲地區，這些地方都屬熱帶，那麼反過來說：他們天生不耐寒。

「暖氣…停左？」在房間中的黎爾一拐拐地走向幾步外的出風口，果然扇頁之間沒有暖風吹出。

「係咪壞左？我打電話去問保安室。」

黎父打出電話。

「佢地話好似全棟野都停晒，可能係中央暖氣既問題。」黎父報告，「始終岩岩打完仗，基建唔穩定都正常。」

正常嗎？

坐回輪椅的黎爾望向外頭，皺起眉頭在思考。

這種寒冷地區，暖氣是保命用的，不但常維修保養，更加有後備電力，獨立回路等以防暖氣失靈，除了不會輕易壞掉，更加極少可能這樣整棟壞掉。

——除非有人有心搞破壞。

黎爾想起那天司徒子珊的說法：「阿爸，打俾司徒小姐，叫佢提高——」

突不勝防地，所有燈光熄滅。

這是…敵襲！

「咦停電啊？」黎父還未察覺危機逼近。

「唔係停電…係南斯拉夫軍既殘黨同原科索沃政府既極端份子，算，叫佢地做叛軍，係叛軍佢地進攻！打俾司徒小姐！我地係俾人攻擊緊，We are under attack!」

不用他通知，下一秒整個基地的人也知道。

「砰轟！！」

「嘩啦～～」

基地大樓天台傳來轟然巨響，接著竟然是水聲潺潺，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天台儲水箱位置有滾滾濃煙，剩下一片瓦礫。

「斷水斷電，叛軍有人就係基地入面…米寧…」

想到這兒，黎爾馬上推動輪椅轉向１８０度奔向房門！

「黎爾！你去邊！？」

「我要去搵米寧！」

「你傻左呀！出面咁樣你又行動唔方便！打俾佢咪得囉！」

「米寧！你聽到嗎？馬上反鎖房門！找掩護躲好，千萬別出去，我現在過來找你！喂？！喂喂喂？！」

不用黎父說，他已經直接撥打電話予米寧，但才說不到一句連信號也被中斷！

對方是準備好的全方位攻勢！

「阿爸你留係度！我自己去搵佢！」

外頭不知那處已傳來零星槍聲，有人在咆哮，大叫，已陷入一片漆黑的外頭如甚麼凝視著室內的巨獸般叫人不安。

「喂！黎爾！黎爾！」

口中雖然還叫著他的名字，但黎父卻不敢踏出房門，只任由他自己離開房間。

走廊空無一人，大家也終於意識到這是叛軍的反攻，非戰鬥人員的他們也按指示和之前司徒子珊說過的計劃留在室內。

「嘁…！」

升降機自然理所當然地因沒有電力而停擺，現在走廊中只有走火通道上的［EXIT］字樣在幽幽地散發著螢光。

「米寧…！」

黎爾推開防煙門，走到樓梯前。

不高，三樓罷了。

但對他來說就有夠高了。

要放棄嗎？

黎爾最叫人恐懼的，便是那斷鋼的決意。

「屌那媽，頂硬上…！」

他的雙腳其實沒問題，只是因那時大量出血和臥床而暫時沒這樣有肌力，但是現在來到了沒力也要走下去的關頭！

「嗚…」

他雙手扶著欄杆，一拐一拐地在黑暗中往下走去，額上的汗珠如豆大，但腳下那步伐卻沒有停下過。下樓之後怎麼辦？他不知道，也沒有想過，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爬也要爬去米寧面前！

是的，三層樓梯對現在的他來說如珠穆朗瑪峰一樣高不可攀。

但把珠穆朗瑪峰踏在腳下的不是大有人在嗎！！

一步，一步，再一步！每走一步便離米寧近一點點，只要這樣一步步累積，便能到達吧！

「嗄…嗄…嗄…！」

沒想到自己真的辦到，黎爾躺在地上略略休息，喘著氣的他貪婪地呼吸著，盤算著下一步。

…有甚麼好盤算的，只有繼續走吧。

「黎爾？！」

推開防煙門，地下大堂卻不是想像中冷清，有維和部隊的士兵在大門持槍把守著，也有非戰鬥人員在大堂內探頭探腦，卻不敢出去，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最近門口的那個人才發現在地上狼狽地爬行著的黎爾。

「你，你怎麼了？！站起來再說！」

「謝謝…嗚…」

那人扶起黎爾，他狼狽地跌出幾步才坐在大堂的扶手椅上：「現在外面怎麼了？」

「南斯拉夫那群混蛋在進攻，利昌和UN的人守住了，但是現在沒暖氣沒電沒水，不知會變成怎樣，也不知要守到甚麼時候。」

「嗄…嗄…守…守城戰可不會有甚麼好下場。」

「對，幸好他們沒法攻破圍牆，我們的人守住出入口就能阻止他們進來，暫時還是我們控制著基地。」

「基地中有內鬼，水，電，暖氣就是他們做的…嘩好冷…」

這兒更接近戶外，已經能感到冷風從門縫之間滲入升起的寒氣。

「利昌的人會去對付，好像已經殺了一個，在水箱附近當場捉到，大概是放完炸彈在離開吧。」那人說。

「嗯，隨便，我要去女生宿舍那邊。」

「找米寧？外面好危險你又這樣子…」

「我知道，別勸我，我爬也要爬過去，你能幫我上三樓拿輪椅下來嗎？」

「能是能啦…」

那人看到黎爾眼中的堅持，額角密密麻麻的細汗反映他所言非虛：他真的爬也會爬過去。

畢竟一直他也在自責，米寧遭難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過錯，還說過甚麼保護她，陪著她之類的豪言壯語。

結果米寧被蹂躪時，他在自己房睡著大覺。

自己甚麼也沒做到，大概自己也使米寧失望至極吧。

「拜託你了。」他誠懇地向那人哀求。

那人無奈地搖搖頭，走到三樓摺起輪椅後回到地下大堂放在黎爾面前，他連忙坐到輪椅上：「那兩個傢伙在做甚麼？」

「好明顯就是在把守這宿舍呀，人家是來幫我們的。」

「嘁…一定不會讓我出去吧，後門呢？」

「應該沒人把守，畢竟只能從室內打開…但那邊好近圍牆邊，你真的要去嗎？」

「廢話，當然要去，謝謝你，保重。」黎爾把輪椅轉向，然後往後門走去。

「這傢伙瘋了吧。」

那人目送黎爾，但有一點他說得沒錯：黎爾的確在發瘋的邊緣。

一離開室內，寒風叫人臉頰刺痛，耳朵亦然，黎爾拉緊圍巾和帽子往前出發。離開了室內後，槍炮聲更加刺耳，似乎戰鬥都集中於出入口附近，叛軍沒有把鋼筋水泥圍牆轟穿的火力，牆上更加有高壓電防止攀登，外面還有對步兵地雷，他們現在只能透過奪下出入口控制基地。

「噠噠噠噠噠！！」

「砰轟！！」

「嘩呀呀呀！！」

這就是戰爭嗎—一直在香港長大的黎爾第一次置身於戰爭之中，雖然規模遠比科索沃戰爭和北約空襲小，但也夠他膽戰心驚，更加想起了米寧。

過去幾年，米寧都是在這種環境下渡日。

神啊，你到底有多殘酷。

世人啊，你們到底有多愚昧。

女生宿舍就在黑暗深處聳立著，抵著寒風，抵著恐懼，黎爾咬緊牙關，以必死的覺悟往米寧的方向前進。

這一次…一定要陪在她身旁！…每一次也是！

停文日預告

２月７日星期二
２月９日星期四

預計２月８日係序章既結束，多謝大家支持

唔通米寧就係內鬼

文呢

新鮮熱辣諗緊

我地dinner前會唔會有？

視乎你幾點食

男女宿舍之間的距離不遠，但當黎爾去到附近時突然被遠方的一陣喧鬧聲引走了注意力。現在大部分戰鬥都是在圍牆的幾個哨站出入口附近爆發，在圍牆內的基地其實相對平靜，所以那邊的會是…

「別跑！！你這叛徒，還跑？！」

一群利昌護衛的人正追著一個身穿ＵＮ制服的男人，明顯地他就是叛徒之一！他手上拿著槍往後回擊，雖然這樣情況下準繩度差劣，但追兵也只能伏下或躲入掩護中，那人便這樣直直地往黎爾衝來！

眼神才一對上，黎爾就知道這人對自己抱有敵意，也許在被圍牆包圍的基地之中，要逃命的話還是有個人質比較易成功吧。

「嘁…！」

意識到危險的黎爾想逃，但輪椅轉向速度不及人腳，那人馬上就欺近！

「別動我的黎爾！！」

伴著一下叱喝聲，米寧把隨手執來的垃圾箱扔過去，那人往垃圾箱開槍，但子彈射不穿金屬桶子，只是爆出一下火花，然後砰一聲迎頭撞在那人面門上！

「嗚…」

眼冒金星，叛徒雙腳發軟跪下，後方利昌的人一湧而上把他制伏：「你兩個沒事吧！怎麼會在外頭？！快回去室內，不是說了別離開室內嗎！」

「黎爾…」

「米寧…」

黎爾心領神會，米寧會在這兒的理由就和自己一樣：是來找自己的。

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偷偷的溜了出來去找對方，所以才在這中間點遇上。

「謝謝你，米寧。」黎爾看著在地上被打至頭破血流的叛徒，如果剛剛被他捉住作為人肉盾牌的話事情就不會這樣簡單地結束。

「你在做甚麼？你瘋了嗎？怎麼會來找我？他們說外面好危險！」

「這樣危險，你不也是來找我嗎？」黎爾甜笑著說，即使背景是烽煙四起的戰場。

「你還不也是…總之我們先回室內吧。」

「去我那邊。我爸在那兒，他們應該應該會派人來特別保護，你也可以來。」

黎爾說得沒錯，現在基地之中最被人保護的正是外國人們，除了人道救援組織的職員們外還有記者，義工，技術人員等等，當中的代表人物黎父更加是當中的佼佼者，呆在他的身邊一定是最安全。

「嗯，好吧，我送你回去。」

「那麼…」

「然後我要回去我媽我妹妹的那邊。」

「……」

「別勸我，黎爾，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但別勸我。」

「那麼我過去你那邊。」

「咦？但你爸那邊…」

「我不理，走吧。」

米寧的表情有點感觸，但還是點點頭推著黎爾往女生宿舍那邊走。當然了，外頭都已經在這情況，看守門口的護衛們也放黎爾進去，畢竟他們都知道黎爾和米寧是甚麼關係，又經歷了甚麼。

但他願意來，不代表米寧的媽媽和妹妹給他進去。

「不要緊，我在走廊大堂就好。」黎爾說，「你進去陪她們。」

他當然知道米寧不會，這只是以退為進，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麼我也呆在大堂，反正也是室內。」米寧說罷關上房門，推著黎爾回到大堂。

「抱歉。」得逞的黎爾平靜地說。

「我不會扔下你自己一個。」

但自己那晚卻扔下了米寧自己一個—想到這兒他胸口又是一下悶痛。

走廊比起房間略冷，但暫時還是可以接受的溫度，二人在一個牆角坐下，蓋下米寧從房中拿出來的被子，不知誰人在走廊的角落下去了一個舊式炭爐，在氣窗打開通風下走廊背風處的溫度還勉強能供人呆上一晚。

黎爾與米寧在被子中互相倚偎著。

「怕嗎？」

黎爾很喜歡米寧用這種耳語的聲線說話，耳邊傳來她的芳香，濕潤暖風伴著字句輕滲到耳中，化成頭髮下的一陣酸麻悸動。

「不怕。」

「說謊。」

「為甚麼？」

米寧在黑暗中凝視著他說：「明明你從沒有經歷過戰爭，你怎會不怕。」

「有你在我便不怕。」

「你…」

米寧沒想到被他反攻一著，只能低頭不語。

「我恨我沒有早點來，不論那晚也好，這場戰爭也好，抱歉。」

「那晚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厭棄我我就已經很感動了。」米寧說，「至於你就這場戰爭…你又阻止不了戰爭，你當你是甚麼甚麼俠嗎，早來也沒用，你看太多那些電影了。」

「…的確。」黎爾無奈地說，「但至少我可以帶你走。」

「如果你在戰爭時來，我便不會認識你了。」米寧，「一切都有其意義，無論是好是壞。」

「……」黎爾在心中咀嚼著這句話。

「睏嗎？」

「一點點。」黎爾把頭靠到米寧肩上，對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來說他早已經是筋疲力盡。

「襯現在趕緊睡一覺，接下來的日子會好漫長。」

明明是在戰爭之中。

明明叛軍與維和部隊的戰鬥就在幾百米之外爆發著。

但是眼前，身邊，這一切卻是滿滿的安全感：米寧的溫柔，體溫，吐息，脈動…爐火之中木柴爆開的「啪劈」聲，被子的絨毛觸感，黑漆漆一片的安靜走廊，地墊的軟綿綿。

好舒服。

「你醒來時我也會在這兒，好好休息吧。」

米寧吻過他後再輕撫黎爾的頭髮，不知不覺間他便在米寧懷中睡去。

／／

天亮後，局勢變得明朗了些許。

維和部隊與利昌護衛集團聯手作戰下，成功阻止了叛軍的進擊，高牆保護了基地，而他們始終控制著哨站。

但是高牆使叛軍進不來，同樣地基地中的人也出不了去，他們驅逐了附近街區的人成立了佔領區，並建立了防線包圍著哨站，斷水斷電斷網絡的情況下，基地的情勢只會漸漸惡化，被圍堵的人們會變成怎樣？沒人知道，更加沒人敢去想像。

以基地的火力和人數，守住哨站已經幾乎投入了所有人力物力，突圍變得不切實際，事態漸漸變成了守城戰。

斷水，斷電，斷暖氣的守城戰。

「終於搵到你，黎爾，果然係度啊。」出現在大堂的是那個叫阿諾的男人，司徒子珊的跟班，和之前相比現在他臉上多了一些灰塵和小傷口，似乎昨夜的奮戰他也是其中一份子。

「阿諾…」

不知為何看到他出現便心中一沉。

「依加情況你知道幾多？」

「斷電，斷水，斷網，斷暖氣，被人包圍，唔太掂。」

「無錯，水既話…支裝水應該仲可以支撐多一兩日，之後既話溶雪做水都還可以繼續捱，食物分配既話都可以支撐幾日，好在我地本身有振災乾糧，但咁樣落去，情況同士氣一定一日比一日差。」

言下之意，現在，在這被圍困的第一天，是情況和士氣最好的一天。

所以要做甚麼，便要襯今天。

「係之前講過既撤退計劃？」

「無錯，ＵＮ既運兵裝甲車已經準備好，只要抵達幾個街區外既利昌行動基地就安全，雖然佢地都無辦法救我地，但我地過到去既，個邊既人絕對可以守住，叛軍亦無力分散人手攻擊個邊。」

「…嗯，唯有係咁。」黎爾切換語言，「米寧，你聽我說，現在情況是…」

「等陣，黎爾，你唔好講佢知住。」

「下？」

歷史總是這樣驚人地相似。

應該說—

人類總要重複同樣的錯誤。

「裝甲運兵車載唔晒基地入面既所有人。」

「…下？」

「我地有揀過咩人值得上車，外國人係優先，人道組織既外國職工，記者，技工，義工，醫生之類等等…當然包括你同你爸爸，但係尼曼雅小姐佢…」阿諾凝重地搖頭說，「佢唔係登車名單上。」

米寧沒有登車資格。

就如之後的世界末日的云云眾生一樣—逃生方舟，可不是誰也有資格登上的。

生離，死別。

戰爭之中，這是日常，這是每分每秒間都在發生的事。

基地一共有四個出入口，分別是在東南西北的四條大街上，為免被一網打盡，三架裝甲運兵車會以重火力擊穿東北，東南，與西北三個角落，而西南角落則是佯攻的爆炸。

炸毀圍牆，引爆地雷後裝甲運兵車便會載著人們突圍，最後到達利昌的行動基地。

…換句話說，突圍後，基地的防禦便會解除，叛軍…而且還是被擺了一道的憤怒叛軍將會大舉入侵，穿過倒下的高牆，占領已無外國人的基地。

至於那些留下來的人，當然是死路一條，而對於阿族女性來說死大概已經是一個痛快。

「我唔贊成！！」黎爾說，「用衛星通訊求救，北約再派兵又好…無必要咁樣犧牲咁多人！」

「嘁嘁嘁，你唔明…如果北約出手，就會打破之前既和平協議，科索沃戰爭就會再死灰復燃。」

「對方打破在先啊？！」

「佢地已經脫離左塞爾維亞既正式軍隊，而係叛軍，所以唔算係佢地官方打破協議。」

「點可以…！咁會死好多人！！而且…」黎爾不安地看看一邊看米寧，「而且一但阿爾及利亞女人落入佢地手中既話…」

正如之前所說的戰略：血統污染。

「唔理得咁多，今日就要走，唔係既情況會更差！」

「我唔會扔低米寧！」

「……你知唔知道點解係我黎搵你？」

「下?」

「因為我唔係黎徵得你同意。」

阿諾眼中，流露凶光。

「我唔會上車，你將我個位俾其他人，俾…俾米寧都好！」

「你留係度等死？！」

「係！」

「我欣賞你，但今次唔到你揀，黎爾。」阿諾逼近，「你既生死關係度我地利昌既國際商譽，任務成敗，你一定要上車跟我地走。」

「你…你…」

黎爾與米寧都不諳武術，在阿諾面前連孩童都不如！他才想牽住米寧轉身逃跑，阿諾已瞬間欺近，一手拉住黎爾，另一手握成手刀叩向二人牽著的手，米寧痛呼一聲不由自主地放開黎爾，黎爾還未發爛，額角太陽穴已被手刀擊中！

「嗚…」

眼冒金星，全身發軟，阿諾熟練地使出戰術擊昏制伏黎爾。

但—

「嗚嗚呀！」

黎爾竟然大吼一聲，用意志力撐住不給自己昏倒！

「點可能…！」

這樣集中力量重擊太陽孔，是為戰術擊昏，阿諾曾用這招把一個比黎爾重一倍的相撲手擊昏掉，何等驚人，叫人生畏的斷鋼意志！這連阿諾也被嚇倒了！

「我唔會…嗚…扔低…你…米寧…」

「嘁！」

「砰！」

這次阿諾加重力度使出強力的戰術擊昏，黎爾總算受不住反了個白眼昏死過去。

「……嘁嘁嘁，黎主席個仔都真係唔簡單。」阿諾完全低估了他的驚人意志，那實在叫人感到畏懼。

「你做甚麼！我一句也聽不懂！快放開我們！放開黎爾！你這傢伙…！」

「你冷靜點，米寧，我是要帶黎爾去保護，我們會穿過秘道離開這基地，然後帶著援兵回來救你們。」

「你才剛打昏了他！你還在亂說！！」

「他不肯離開你，那麼你想我把他留在這兒和你一起冒生命危險嗎？你不是愛他的嗎？你就這樣自私？嘁嘁嘁…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啊，米寧…」

面對阿諾的謊言和情緒勒索，米寧停下高舉的粉捶，當然也沒對阿諾做成甚麼傷害。

「你真的是在保護他嗎？」

「我要殺他，再來十個你十個他也阻不了我。」阿諾輕拍腰間的軍刀，「你在這兒等我們回來就好。」

他把昏死過去的黎爾抬到肩上。

「…之前，司徒小姐給你的那東西，你還帶著嗎？」

「嗯。」

「記得別離身。」

只是以防萬一。

／／

「嗡嗡嗡嗡嗡…」

空氣有點悶熱，地面傳來陣陣震動，引擎聲環繞著四方八面響起，黎爾覺得口唇乾得好要裂掉似的。

「嗚…」

太陽穴漲痛著，他輕揉額角張開雙眼，眼前卻盡是鋼板和儀器，兩行椅子相對而座，自己就是被粗暴地輕輕綁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連安全帶也被周到地扣上了。

這是…裝甲運兵車的內部。

「醒喇？」黎父坐在黎爾的對面，「飲水。」

顧不得現在的處境，黎爾接過父親給的水大口地喝了幾大口，然後才蓋上瓶蓋：「個個叫阿諾既仆街…！」

「係我叫佢咁做。」

「你…！」

「我知你想講咩，你係咪連條命都唔要？」黎父說，「阿諾佢係救左你，係你救命恩人，你之後要好好多謝佢…」

「收聲！！」

黎爾的咆哮在密閉的車窗內迴響，透過小窗可以看到外頭漆黑一片，手錶顯示現在是半夜四時多，的確如計劃是在天亮前突圍。

「我明白你感受…」

「你！明！條！撚！」

一向認真，嚴肅的黎爾終於崩潰地向其父親咆哮，但他卻不知這只是他眼中萬物崩塌的開端。

「米寧佢本身就出現於戰火，死於戰爭之中只可以講係命運…」

「你講緊咩啊？！你係黎救人架！！你係黎人道救災架！！佢抵死？！佢應該死係戰場上？！你傻撚柒左啊？！」

「我地既行動只係係安全既情況下，為難民，災民，提供食物，食水，住所，醫療，黎爾，我地唔係救世主，我地無人係，既然戰火再次襲來，我地又可以做到Ｄ咩？」

「所以你就名正言順咁扔棄所有人！！所以你就名正言順咁做逃兵！」

「黎爾！你唔好太過份！！」黎父動怒，「車上面既有記者！有醫生！有工程師…」

「所以呢！所以你覺得自己同佢地就高人一等係咪啊！！你覺得米寧同其他人只係鄉下妹鄉下仔，係低級D係咪啊！所以就自己走先係咪啊！！」

「咁我地走到出去好過一齊係度死呀！！講到尾你都只係緊張自己條女，你係度扮咩大義凜然？！你咪又係自私！係我叫阿諾同利昌既人救你出去，你依加咩態度？！」

「我…」

黎父連串炮發，不予黎爾反擊的機會：「你同我坐低！我知你諗緊咩！好浪漫咁樣返去同佢攬住一齊死啦嘛！！如果你唔係我個仔，我唔會阻你！！但你係我個仔，所以你就同我坐返低！！我地無辦法救所有人，事實就係咁殘酷，世界就係咁殘酷！！」

「明明仲有其他方法解圍，求救，要求增援…你只係唔想自己冒任何險，你只係要確保自己100%安然無事，先至整埋晒咩突圍計劃！」

叛軍一時之間也沒法突破防線，穿過哨站進入，外面的利昌護衛集團及旗下傭兵，以至北約，聯合國等也能調動人手，火力來救援。但夜長夢多，難保未來有甚麼變數，所以事情才變成這樣。

「我無興趣同你再嘈，你仲後生，你唔明呢個世界點運作。」黎父拉拉西裝的領口，解開領呔，好使自己的呼吸更加順暢，「坐低，等開車。」

放棄溝通的人還有黎爾。

就在剛剛，裝甲運兵車關上了倉門，而他也仔細地觀察了UN士兵的一舉手一投足。

「距離出發還有10分鐘左右，我再說一次程序給大家聽。」

首先，所有地雷在10分鐘後遙控引爆。

同一時間，裝甲運兵車會發射幾枚小型火箭彈把圍牆炸毀，然後全速前進突圍。

至於牆壁被破壞後，基地內的人會有甚麼下場，那士兵可沒說。

「大家沒問題吧？放心，普通子彈射不穿這裝甲車，你們坐好就可以了。」

眾人都無言地點點頭。

然後—黎爾看到了。

那扇小窗外，就在遠處的一個火堆旁，一個熟悉的倩影正遠眺著這邊，不知道是黎爾自己的妄想還是他就是和米寧心有靈犀，但在他眼中，那個人就是米寧，正在與他四目交投，目送他的離去。

上次已經是這樣。

上次已經使米寧身陷地獄之中。

這次也…

「米寧…」眼淚流下，但遠方的米寧沒有看見。

「唉。」那士兵也嘆了一口氣，但沒注意到黎爾的手已放在安全帶扣子上。

「五，四，三，二，一！！」

遠方閃爍火光。

「砰—砰—轟隆！！砰隆！！」

圍牆對面發生爆炸，地雷全數最引爆，泥土被扔到空中，濺於牆上如血如淚，圍牆發出「裂裂」的聲音，裂縫在水泥上高速擴散！

「就是現在！」士兵按下按鈕！

「嗖嗖嗖嗖—！！」火箭彈伴著尾焰激射而出轟向圍牆！

「咔！」黎爾解開安全帶扣子撲向車尾的門，拉下拉桿！

「黎爾！！」黎父試圖拉住他，但在那一瞬間，黎爾眼中的時間如停頓了一樣。他能仔細地看清父親張牙舞爪的樣子，輕輕一側身就閃過他抓自己的手。而眾人驚訝的表情，車尾爆出的火花，他也看得一清二楚，每一個人的呼吸聲和眼神也清晰可辨，一切變成了慢動作，如日後楊子平於小巴頂和與女王死鬥那時一樣！

腎上腺素爆發！即複合強化劑的主要成份！

「隆隆！呼———！」

裝甲運兵車震動一下然後全力加速！同一時間黎爾已打開了車後的閘門躍離裝甲車！他以極狼狽的姿勢連滾帶摔的跳離車子，同時間裝甲車拖著閘門噴著火花向倒下的圍牆衝去，以裝甲撞開瓦礫的運兵車瞬間消失在黑夜之中，穿過廢墟，穿過火海和煙幕，消失在黎爾的視野內。

明日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