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話:凡天宇。凡天宇。凡天宇。》
那夜,我倆到憶記冰室吃抹茶西多士,當時冰室只有我倆。
海琳吃了一口,突然不語。
我沒為意,良久才察覺她在飲泣。
「如果有日,我所熟悉嘅一切都消失,點算?」她問。
「吓?」
「如果呢間冰室,呢個卡位,呢塊西多士消失咗,我哋點算?」
我凝視海琳的淚容,按住她的手。
「到時我會開返間一模一樣嘅冰室。」
「……一模一樣?」
「嗯。」
「……都係呢個卡位?都係呢款西多士?你點做到?」
「我就係做到。」
「……白癡。」
⦾
「我本來打算等比賽結束,為佢慶祝生日嘅時候帶佢嚟,整呢個抹茶西多士畀佢食。」我低頭道,「但係……」
但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游海琳,不會再回來了。
「喺我成功拯救程雨奈之後,我對佢嘅承諾,連同有關佢嘅記憶,全部都會消失,係咪?」
「係。」
「……我好快就會將佢忘記得一乾二淨。」
就像我倆從未相遇一樣。
芊柔靜默片刻,道:「你當初堅拒交易,原來係有咁嘅原因。」
雨滂沱地墜落,是為世界唯一的伴奏。玻璃結下薄霧,窗外太冷,房內太暖。
我遲疑片刻,把壓抑已久的話語和盤托出。
「湖芊柔,妳知道嘛。」
芊柔抬頭看我,那雙晶瑩眼眸在醞釀著什麼。
「妳成日令我諗返起游海琳。
明明每個人都係獨一無二,我唔應該自作多情……
明明請妳食呢件西多士,唔代表履行到承諾,
但係……我好開心妳賞面。」
我說畢,芊柔呆了很久,彷彿沒聽見我的話似的。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你話,我令你諗返起佢?」
「……嗯。」
「點解?」
「妳同佢嘅笑容一樣,或者係因為我覺得妳似佢,我先會覺得妳適合戴紅色帽。」
我已搞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了。
「無論如何,多謝妳聽完。」我嘗試打趣道,「By the way,好似有人講過,我整到個甜品嘅話,就對佢做咩都得啵——」
我還是希望調劑氣氛,輕鬆地打個圓場。
然而,芊柔沒有理會。
她端起刀叉,將西多士切割成一塊塊,小口小口吃著。
「妳唔需要勉強食,反正已經凍曬……」
她一聲不響,直到把最後一塊都吞下肚。
她轉過頭,迷濛的雙眸與我對視。
「凡、天、宇。」
「……啊?」
她湊至我臉前,氣息溫熱我的臉龐。
她的貝雷帽都戴歪了,臉蛋潮紅,嘴角殘留著抹茶奶油。
「……妳又想借機炆我頭髮?」
「嘻嘻,俾你發現咗。」她把兩手縮至背後,淘氣地笑。
「估到妳。小學雞。」
「老細,你頭先提到,對我做咩都得?」
「……呢個條件係妳自己提出㗎……」我有點害羞。
「本小姐有講過咁嘅嘢咩?」芊柔皺眉。
「有!唔通我提出咩!」我吐槽道。
「……唔……」她雙目半閉,似乎已醉。
這傢伙,怎麼在該說笑時那般嚴肅啊……
誰知,她突然再靠近我:「唔……咁老細想對我做咩呢?」
明明我一直已想好答案,就是「嘻嘻嘻,我要連續1個鐘吱妳腳板底!」之類的。誰知在此時此刻,我腦海一片空白,啞口無聲。
芊柔身子朝我壓來,我則往門口方面退。
她……很奇怪。
「喂……唔好……玩啦——哇——」
我失足跌至暖爐旁的地板上,失去承托的芊柔順勢跌倒我身上。
就跟我倆在分行邂逅一樣。
「好痛……」我才想撫摸發疼的後腦,卻發現兩手被芊柔抓住,動彈不得。
貝雷帽落在我臉上,阻擋了視線,而我沒手撥走它。
即便如此,我仍然感到事態不對勁。
很不對勁。
我在一片漆黑中,感覺到芊柔攤在我胸口上,肩膀劇顫,喘息急促。
她的身體……很熱很燙。
我從她壓向我那柔軟的胸脯,感受到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很快。
……不是吧……她……究竟在搞什麼呀……
等等……她怎麼會……
我好不容易,猛搖頭把貝雷帽甩開,卻看見滿臉紅潮的芊柔。
芊柔把我壓在地板上,從上而下與我對望。
她的雙腿纏著我的,輕輕前後摩擦。
理解狀況後,我後知後覺,臉紅耳熱。
她軟綿的大腿逐漸往上移,隱約碰觸我的胯下。
我各方各面都有了反應,全身雞皮疙瘩。
是我喝醉了嗎,此刻我竟然……覺得她……不……這怎可能……
這時,她以蜜糖般的聲線叫喚我。
「凡天宇。」
「……」
「凡天宇。」
「……」
「凡天宇。」
「我唔明白……」我忍不住道。
「本小姐唔叫多幾聲,怕下一秒就唔記得。」
「……因為『Pizza』?」
「乜嘢『Pizza』?」
「Oh我記錯咗,係『Blizzard』至啱。」
「你咁得閒,不如去死一死。」芊柔醒悟到被諷刺了。
「……」
「……」
她抓我的手無比使勁,弄得我吃痛。
她……在煩惱著什麼?抑或純碎是喝醉了?
她的心,或近或遠,多麼迷離。
我不知所措之際,她把臉慢慢湊近我的。
她白裏透紅的臉頰,她水汪汪的啡眸,她微紅的小鼻。
……再這樣下去,我會忍不住的……
冷冽的地板,燙熱的女孩。
我倆對視間,我端詳她的瞳孔。
我霎時發現,她眼裏從來有我的蹤影。
像個恬靜的湖,把我浸沒在溫存的懷抱裏。
腦海一片空白。
……我到底在逃避什麼?
難道就不能坦承嗎。
多麼想甩開她的手,把她緊擁,流淌在只有她的世界裏。
我倆的臉觸碰之際,腦海被掏空,只剩呼出的微熱,只剩蘋果般的淡香。
世界宛若憶界般,停駐在只有兩人的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