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話:我知道你們帶走了她》
[13] 抱歉,我已經太累了。
我和Wiki抵達318號病房。
程雨愛手抱一個布袋,在門外的橫凳坐著,她一看見我就焦急地彈起。
「伯父點?」我關切問道。
「……情況已經穩定返,清醒,宜家喺房休息緊。」
「容我一問,伯父係咪有家族遺傳心臟病?」
「……頭先佢喺屋企客廳,一直自稱胸口唔舒服,維持咗一段時間,突然跌咗落地,呼吸急促,仲呼喊話自己個心臟好痛……」
「……佢冇事就好喇。」
「但係點解凡天宇你會知道,我家族有遺傳心臟病?我明明……冇同你提起過㗎喎……」程雨愛皺眉道。
對,這是程雨奈告訴我的。
但我不想再為程雨愛添煩了,故不予回應,轉而問道:「妳叫我嚟,係想我去見一見伯父?」
「……我……實在唔知點解釋好……」程雨愛瞧著病房門,「自從你發完癲離開我屋企,嗰條友就不斷提起『程雨奈』,問佢去咗邊……點解會咁?你對佢做咗咩?」
「……我乜都冇做過。」我深感錯愕。
「你可唔可以,入嚟見一見佢?」
我望向Wiki,他拿出那半包消化餅:「我喺出面等你。」
⦾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空間寬敞,蒼白的燈光照亮每個角落。
我倆從門口望見伯父,他躺臥在病床上閉目。
程雨愛站一旁對我道:「……你同嗰條友傾。」
對,程雨愛與父親關係大概仍然不好,即使她無故忘記了姊姊,這一點亦不會改變。
我緩緩走近伯父,他半開雙眼,凝視著我。
「伯父。」我站他側旁,凝望者他虛弱的模樣。
才不見兩日,貌似老了十歲,彷彿丟失了靈魂似的。他臉上的皺紋彷彿多了幾條,雙目無神,臉色蒼白。
他與我對望,一聲不吭。
慢慢地,他空洞的雙眸睜大,然後死盯著我。
「……伯父?做咩事?」我難掩困惑。
「姐……」
「伯父你慢慢講。」
「……姐……姐……」他臉露驚惶的表情,嘴巴在微顫。
當我不知所措之際,他卻突然把三個字吐了出口。
姐控君。
我如觸電般,陡地一震。
「……凡天宇,佢講乜?」程雨愛問道。
「佢……叫緊我。」
「乜你有個咁難聽嘅名咩?」
程雨愛不記得「姐控君」這名字,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個名字的誕生,乃歸因於程雨奈說過的話。
「相比起『究極之姐控』,我比較想叫返你『冬甩』啵。」
「……吓?」
「課室好細,消息一日傳千里。」
「……我先唔係乜鬼姐控——」
「邊位係『乜鬼姐控』?嘻嘻嘻嘻!少年你終於嚟喇?阿爺等咗你好耐!雨奈,呢位『姐控君』就係妳男朋友?」
若然程雨愛忘記了程雨奈,連帶把「姐控君」一併忘記實屬合理。
最怪異是,伯父竟然記得。
「姐控君……姐控君……」
滑稽的暱稱,在此時此刻聽起來,竟成了最詭異的名字。
「……我喺度,做咩事?」
「雨……奈……呢?」
伯父果然記得程雨奈。
「係,你有兩個女,程雨奈同程雨愛,係咪?」我握著他冰冷的手,他卻抓緊我的手,猛地拉扯起來。
「雨奈呢?!」
「……我——」
「我知道你哋帶走咗佢!我知道你哋帶走咗佢!」
我被伯父扯著衣領,程雨愛連忙分隔我倆,我卻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程雨愛好不容易安撫好伯父,讓他躺回床上,他卻是虛弱不堪——是那種下一秒斷氣都不足為奇的程度。
伯父望著程雨愛,氣息不順:「嗰……本書呢?」
我瞧著程雨愛,她遲疑地從布袋裏,拿出一本綠色的硬皮書。
那是《挪威的森林》日文版,但不是上冊,而是下冊。
伯父接過書,揭開內頁,不斷翻著。
「……啲字呢?」
程雨愛愁眉苦臉:「呢本係錯版書,從來都冇印字——」
「我有喺入面寫字!寫滿曬成本簿!冇可能……冇可能……」
伯父把書抱胸前,露出如喪考妣的頹相。
程雨愛沒反駁,似乎認定伯父是瘋掉了。
這時,伯父從褲袋掏出一個殘破的啡色皮製錢包。他在錢包中找呀找,最終掏出一張支票。
但那不是普通的支票,支票被過了一層透明膠,明顯被悉心保存。
而且,那不是什麼正式銀行的支票,而是鬆弛熊出品的模擬支票,左上角還有隻鬆弛熊拿著一枚金幣的模樣。貌似給小朋友學習理財概念用的玩具。
但是,支票什麼都沒寫。
「明明寫咗字……點解啲字冇曬……明明寫咗字……」伯父哀傷地瞧著空白的支票。
「……呢張支票係?」我問道。
「……係雨奈開畀我嘅,我寫好咗……但一直冇畀佢……」
「……點解?」
我瞧著伯父空洞的臉容,一聲不吭。
「姐控君。」
「……係,伯父。」
伯父把《挪威的森林》下冊及支票,硬塞進我的手裏。
「你係咪雨奈嘅男朋友?」
我呆了一會,才誠懇地回答:「我係程雨奈信任嘅夥伴。」
「姐控君,有件事要委託你……只有你……可以幫……幫到……」
伯父以顫抖的手,猛拍我的肩膀,說出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