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一晃眼,已轉移到一間醫院病房內。
大概是12號讓我看的,第2段「過去記憶」吧。
12號拿著紅色硬皮書,步至床前,盯著床上傷痕累累的海琳。
海琳的脖子被繃帶包紮著,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她的神緒裏,毫無「生」的氣息。
……她為何受傷入院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正太,你係咪孤兒院嘅?」海琳對12號道,聲音沙啞而冰冷。
「係。」
「……同佢哋講,我唔需要可憐,唔好再派人嚟。」
「我唔打算可憐妳。」12號掏出鑰匙串把玩著,「我打算同妳做個交易。」
海琳露出不解的眼神:「……乜嘢交易。」
「人類,睇妳咁淪落嘅狀況,妳大概都厭倦咗做『游海琳』?有冇興趣去吓旅行?」
「……旅行?」
12號彎低身,在海琳耳邊小聲道:「妳暫時借『游海琳』嘅身份畀我,我暫時俾妳過一段放下『游海琳』身份嘅日子。呢段日子,世上冇人類會記得妳。」
「……咁我會成為乜嘢人?」
「妳唔會係人。」
12號向她說明了條款的細節,海琳目瞪口呆,然後生硬地乾笑。
「乜孤兒院宜家有開話劇班啊?正太你好可愛喔。好啊,反正姐姐已經厭倦咗做自己喇。」
「根據妳嘅說辭,我理解為妳同意交易。」
「嗯。」
「交易前,妳冇任何疑問?」
「冇。」海琳笑道,「話說你係飾演天使?魔鬼?」
12號收起鑰匙串,對海琳燦爛地笑。
「魔鬼。我係飾演魔鬼嘅,司憶者。」
他右手觸碰海琳胸口的一瞬間,交易就達成了。
這一天,12號批准了下屬159號的「身份借貸」申請。
跟159號暫時交換身份的,是人類游海琳。
游海琳,正式成為記憶借貸的客戶。
⦾
第3段過去記憶,我回到了159號分行。
「喂喂喂!你同本小姐解釋清楚呀!」
分行內,海琳抓著12號的手臂,搖曳著他。
「人類,有乜嘢好解釋?」12號以死魚眼盯著海琳,「又係妳自己,親口同意交易。」
「乜……乜乜乜鬼交易呀?」海琳臉紅耳赤,「點解我條頸嘅傷口癒合咗㗎?!點解頭先病床上訓咗另一個女仔㗎?!點解病房道門穿梭咗嚟呢個唔知乜鬼地方㗎?!天天天花板點解有咁多個鐘㗎?!點解櫃員機頂有部黑膠唱片機㗎?點解有咁多唱片㗎——噢係Leslie嘅珍藏唱片呀?!嗚嗚嗚……」
海琳撲向唱片,興高采烈地尖叫,12號不以為然:「嘈吵嘅人類,妳都係訓喺床上面可愛啲。」
海琳抱著幾張張國榮的唱片,瞬間又恢復疑心,對12號皺眉:「正太,究竟發生乜事。」
「我討厭長篇大論。」12號再次把右拳湊向海琳胸口,「直接畀司憶者入職手冊妳。」
拳頭閃耀藍光,海琳隨即陡然一震,然後跌坐貨品架前。
海琳的目光呆滯,好幾分鐘後才望向12號,那是知悉了什麼真相的眼神。
「我……個腦湧入咗好多好多資訊……記憶信貸……司憶者……未來記憶……容器……記憶借貸……身份借貸……我……明白喇。」
海琳目光銳利,不再蘊含一絲疑色。
她在一瞬間,瞭解了凡人需數以月計才能明白的,有關記憶信貸這所公司的事情。
客戶姓名:游海琳
交易類型:身份借貸
交易目標:159號司憶者與游海琳交換身份
特定期限:7/1/2022
「159號進行咗身份借貸,同我交換身份4個月,直到下年1月7號。」
12號道:「妳有冇腦震盪?心絞痛?肝臟啫喱化?」
「……吓?點會有?乜嘢啫喱化?」
「咁睇嚟,入職手冊設計得唔錯。」
「……喂!原來你條友係冒住咁嘅風險對我灌輸資訊㗎?!」海琳瞪著他,「你……沖緊乜嘢?」
「橙樂。」12號把橙汁和可樂,在玻璃杯內攪拌在一起。
「噁。可汁。」
「乜嘢係『可汁』。」
「所以,正太你都係司憶者?」
「我係12號,係159號——即係你——嘅上司喔。」12號微笑,「所以如果再聽到妳叫我一聲『正太』,我就帶妳到Hell去郊遊喔。」
159號對12號皺眉。
然後她手指捲著髮尾,嘟嘴道:「正——太。」
⦾
第4段過去記憶,是1分鐘後的分行,他們大概已從「Hell」回來了。
所謂的Hell,不知是隱喻抑或真實存在。
但這不重要。
重要是,海琳以後沒再叫過他一聲「正太」了。
12號挽著海琳冰冷的手,燦爛笑道:「如果妳後悔,根據『身份借貸』條款,妳一星期內可以毀約喔,咁妳就可以做返人類『游海琳』。」
海琳臉色蒼白,兩腳還在顫,那「Hell」想必不是什麼好地方。
12號不知從何挪來一頂藍色貝雷帽,隨便蓋在海琳頭上。
「雖然妳係人類,但目前妳嘅身份係159號,所以妳有權擁有公司嘅制服——記憶帽。
第一,記憶帽係『燈塔』嘅通行證。
第二,妳戴上帽嘅一刻,帽就會儲存妳嘅記憶,而妳隨時可以進入儲存空間翻看記憶,直到記憶被雪暴清除。
第三,妳戴上帽嘅一刻,妳會睇到部份人類嘅『重大事故』畫面。」
12號領著一頭霧水的海琳走訪分行每個角落,講解大門、櫃員機、休息室等設備的性能及用法。
但是,海琳的視線一直停駐在廚房。
「159號分行……點解就係咁嘅樣?」她問。
「分行會根據主人意願塑造自己。因為妳係呢間分行嘅新主人,妳宜家見到嘅型態,係由妳踏入分行嘅一刻先至形成嘅。」
「……根據我嘅意願?」
「根據妳對『理想生活空間』嘅想像所塑造。」
海琳環視分行,看得入神,眼神卻摻雜悲色。
「唱片櫃……開放式廚房……黑膠唱片機……
呢度……係我同佢約定要去嘅地方。」
什……麼。
12號沒有理會:「記住一點。雖然妳擁有159號嘅身份,但身體依然係人類。人類難以承受開啟記憶嘅過程,所以『身份借貸』期間,妳享有159號嘅任何福利,但係,唔可以同任何人類交易。」
⦾
第5段過去記憶,在新記串燒外。
海琳站在店外,透過玻璃注視裏頭。
「159號,做乜。」12號在旁問道。
海琳呆若木雞,兩手拳頭緊握又放鬆。
「妳留意嗰個人類,做乜。」12號淡然問。
「只係一個討厭嘅人。」
12號看著邁步離去的海琳,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