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神代氾濫可不是我這種臨時觀測員可以幫上忙的事,所以我們又回到了勘天廳。這邊已經回復了原狀,我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登入,一切如常了——但願如此,在現在香港,如常如舊已經成為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依加庫瑪麗都會報夢俾你?」我吃著晨月送我的熊仔餅問阿七。
「嗯,會啊,所以訓唔太好。」阿七說,「芷瑜教緊我清醒夢,你想像下但你同三上打緊茄輪個時,庫瑪麗突然出現係你後面,個種恐怖…」
這傢伙學清醒夢到底是為了甚麼,而且他性癖也太多了吧,順便一提我性癖只有晨月一個。
「咁你咪唔好發春夢囉…」
「睇發揮,我唔係次次都控制到夢既內容,發現自己發緊夢同控制到係兩個層次黎。」
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庫瑪麗現在的時間座標是在未來,可以從未來往過去報夢的嗎?
我到圖書館找了資料試圖了解,似乎夢境之中時空尺度不同於現實世界,但一大堆理論和名詞光是看目錄已經頭昏腦脹了。
「佢到底係穿越緊,定已經穿越完?即係點,有個時間隧道咁既空間?但如果到左未來,咁咪即係開始鍊成真神…」思路開始進入鬼打牆,我連吃飯時也在想著這些事。
「佢應該處於到達既瞬間。」
「但佢晚晚向阿七報夢啊?」
「庫瑪麗係夢中將時間尺度拉長,即係現實既彈指之間,佢係夢中拉長成幾十年至無限,所以佢可以等阿七再入夢然後再報夢。」坐在我與晨月對面的芷瑜說。
「下??下????但…嗄?下??呃…」亂七八糟!
「阿仁,諗唔明就唔好諗。」晨月笑著看住我。
這不就說我比芷瑜還笨嗎喂?!
好吧,接受就好,這樣想下去腦袋會燒掉的。
遠處發生輕微騷動。
「呢度就係食堂?」幾個西裝人和溫台長走進來。
「係…幾位餓未?可以係度食埋飯再繼續。」溫台長說,她身後跟著幾個高層,但通通逃得老遠。
「唔需要。我地係黎評估價錢,服務,衛生,唔係黎食飯。」
怎麼了,食堂也要拚米芝蓮嗎?如果拿到了星級不會加價吧,這樣下去月中就要開始去外面草坪刨草吃了,都怪阿七說甚麼課金要碼不課,課了就課到抽中為止。
「明白…」溫台長點點頭,臉上盡是強顏歡笑。
但剛剛在這兒她才是台長,而且她現在最當務之急不是研究出復活節的神代氾濫截擊方法嗎?怎麼在這兒當導遊?
「使唔使…過去幫手?」芷瑜問。
我看看那邊的氣氛:「我睇唔使,我地過去只會累街坊。」
這是典型的「評估」場景,那些垃圾公司最喜歡在四月財政年度完結前評估員工表現,藉機炒人,不加人工,調職之類。那些人大概是北斗會館的人,現在北斗會館正在針對獵戶座,這幾天都看到那些人在這邊出入,又是拍照,又是在抄筆記。
這種情況下,被評估的員工多半已經準備好,被人看到的地方全部都弄成「見得人」的樣子,我們如果直接衝過去,就會做成溫台長沒法預計的場面,這樣子反而對她不利。
明明是台長,那些高層們卻不幫她;明明是台長,卻怕著那群西裝友寫的一句評語。
真是辛苦她了。
聽證會在北斗會館舉行,前幾日都是各方自詞之類,我,晨月,文師兄,呀蘇四人因為在天文台被捲入一戰之中,所以也要出席。
「你地有個句講個句就可以。」疲憊不堪的溫台長說,今天她不用出席卻陪我們四人過來。
「溫台長,你應該要攞幾日假抖下。」
她的樣子使我想起在電視台做臨記時看到那些場務,每天只睡三至四小時,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扮演喪屍的臨記呢。
「唔得…緊張關頭,之後仲要搞神代氾濫既事,我無問題既。」
明明這年紀是青春最閃耀的時候,既有錢又有時間去探索世界,開拓視野,她卻要這樣。
聽證會負責問話的正是北斗議會的人,不論是盤問我們獵戶座天文台的人,還是盤問北斗會館的人,一律由北斗議會的人負責,根本從一開始就已經對我們不利。
我印象最深刻是震怒的溫台長。
「你地根本就無講伊勢神宮同聖血聖殿既失竊事件!!佢地聯絡左北斗會館後,你地完全無同我地提過!!如果有我地一定可以阻止佛心舍利被人搶!!」
「講同唔講有咩分別?如果講左就有更嚴密既防禦,即係你同意你地個時唔係用最嚴密既防禦啦!!咁即係你地既失職!溫台長!!」
「嗚…」
溫台長沒法反駁,但事實上同一等級的防禦,也有針對不同威脅的類型。那天紅館的防禦已經是最高等級,但防禦對象是從外部襲來的敵人,而不是從內叛變的人,要知道觸發襲擊的人,正是被視為宋校長親屬,由他帶進場的庫瑪麗。
唉,太難為溫台長了,職場對她來說還是過於殘酷,她應該是留在工房之中研究的那種人。
「…唉,對唔住。」最後一日聽證會結束後,我們坐呀蘇的車回天文台路上,溫台長突然道歉。
「溫台長,做咩事?」
「…我可能…保唔住天文台,保唔住副台長同康台長留低既天文台。」
我又回想起那天她宣佈所有天文台的事由她負責的樣子,根本就是其他大人坐視不理吧。
正是因為大人們的長年坐視不理,將要溫台長這種少女面對如此絕境。
獵戶座如是,這城市如是。
溫台長把頭側過去看著車窗外:「康台長話獵戶座已經只係殘渣,係可以捨棄既野係咪?副台長話唔係,一直營運到依加…但係…落到我手上之後…明明個時係獵戶座俾左一個容身之所我…我依加……」
「…」芷瑜輕輕拿出紙巾,放到溫台長手心,即使芷瑜可能不是最聰明的人,也一定是我們第七期之中對他人情緒最敏銳的人。
「唔該你,芷瑜。」溫台長脫下眼鏡,用紙巾輕印淚花。
我沉重地說:「即使我地話就話係北斗會館旗下既機構,但一定以黎大家都視我地同北斗會館平起平坐係咪?佢地負責行政,我地負責行動…好明顯,有人唔鐘意呢種制度,唔鐘意一個香港有兩種制度,要所有野都係北斗會館話晒事。」
「佢地自己都搞唔掂自己啦。」文師兄少有的咬牙切齒說,「你有冇聽到伐魔隊條八婆點講?……我睇唔到錶呀,Sorry呀!妳見唔見到頭先都幾亂下㗎?見到㗎可?……屌佢啦,大大隻北斗陀錶掛係條腰話睇唔到時間。」
呀蘇也說:「佢目標好簡單,就係想我地同宋校長戰鬥。」
我怒道:「如果我地打唔贏咪成座ICC同西九龍陪葬囉。」
「…你誤會左,阿仁,佢地係有把握打贏宋校長。」
「嗄?」
呀蘇搖搖頭說:「佢地唔係要借我地手打贏宋校長,而係已經有把握打贏宋校長,但見到我地在場而唔出手。佢地係希望打贏宋校長之餘,借佢既手順便削弱我地既戰力。」
文師兄沉聲道:「所以…即使我地制止唔到宋校長,伐魔隊都有信心及時阻止佢?咁樣戰鬥過程中我地損失幾多戰力就對佢地有利。」
為甚麼要這樣做?
是因為預計到未來和我們天文台會鬥法——我馬上想到這個結論。
「證據就係一直由伐魔隊保管既法器:誅仙四劍一早已經係基地中啟動,當時隨時可以發射。」
誅仙四劍…是出自封神演義的對魔法師專用武裝,當然是由會長借予伐魔隊。
文師兄也搖頭說:「天下烏鴉一樣黑,當年同今日,一啲都無變。」
回到天文台後又過了幾天,聽證會的結果出爐。
明明完全是由於北斗會館隱瞞情報才引致當日紅館的慘劇,結果卻說是我們獵戶座天文台和北斗會館大家也有錯。
這種中立結論只能用不知所謂來形容,就好像胖虎揍了大雄,明明完全是胖虎的錯,你卻得出胖虎大雄各自也有錯,這就你公平了嗎?這就代表公義了嗎?不,這完全是強詞奪理,還順便套了個自己很公平的噁心光環。
「基於獵戶座天文台眾人於寶物庫中制伏宋冠堯,故功過相抵,不對紅館失職一事加以追究。」我在溫台長房間中讀著那份判詞,愈讀愈生氣,「屌佢啦,佢就失職啊!呀…對唔住,溫台長…但不加以追究,咁既結論都…叫好掛?」
溫台長說:「讀落去,你以為真係唔追究?」
「嗄?」
「後面仲有。」
「噢……但本次事件反映獵戶座天文台存在系統性不足及動態管理失當,因此北斗會館正式宣佈對獵戶座天文台進行整頓,重整架構,務求獵戶座天文台的運作於北斗會館管轄下可以恆之已久,維護本港魔法社會安全及利益…講緊咩呀…」
溫台長揉揉眉心:「你可以直接飛去最後,前面全部廢話黎。」
把視線移到最後,有台長的蓋章和簽名,在那之上。
「…全面準確落實完善天文台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