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他朝君體也相同
一月。
雖說我的工作是支援凌晨月的處決,但是這大多數情況都是指我在勘天廳提供數據和情報予現場的她,需要我到達現場的情況甚少。
但畢竟今天是她要求呢。
「我唔求你即刻接受係我殺左你爺爺既事實,但係至少,我想你真係黎睇下我做野既情況。」
老實說我已經心軟,只是沒法說服自己罷了。看到博士與芷瑜的陰陽相隔,我更加珍惜凌晨月在我身邊的時間,雖然身為死神的她本身就是不死,但身為麻瓜的我可是隨便被車子碰一下就掛掉的脆弱存在。
「同埋我聽日去個度無車到…雖然我可以坐的士,但係個度應該好少人會出黎,D司機唔肯去…」
「得啦,我車你去。」我說,「個度荒山野嶺,有司機車你你都咪上車。」
「嘿嘿~」
剛剛還低著頭的凌晨月馬上對著我笑了笑。
一路上凌晨月都抓住電單車上的扶手而不是好像當時那著抱住我,我感到背後的頸後涼風陣陣,沒有一絲安全感。
還有點寂寞。
真是的…我又沒說不可以。
「坤記狗場」
老式鐵閘,雜草處處,在圍村邊緣的這個狗場光是看也能感受到其荒落,要不是入面傳來昏黃燈光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兒有人。
「就係呢度?」
風在吹動,不知那兒的金屬發出被拉長的「嘎~~~」聲音,加上夕陽漸近,正是逢魔之時,氣氛更加叫人不安。
「嗯。」凌晨月安靜地推開鐵閘,走到狗場內。
負責今天她的接送以及看她的工作,既然答應了她那麼也不能在這兒退縮。
我跟著她走進去,狗場內以一格格鐵絲網在鐵棚下間出不同的小籠子,雖說已經沒有任何動物,但還能聞到動物的氣味和穢物的異味在,甚至看到動物換季時掉下的毛髮。
死神凌晨月漫步於夕陽下,無聲地慢慢向目標逼近。
所以今晚要看到死人嗎?早知道剛剛就不勉強吃那餅雞蛋仔,我怕會吐。
「坤記狗場已經停運左多年,舊老世坤叔都死左好幾十年,佢個仔呢幾年同救助動物組織合作,為流浪動物提供暫住服務,一邊照顧佢地,一邊幫佢地搵主人。」
凌晨月收起雙眼泛起的瞳光,似乎找到了目標。
「聽落係個好人,所以又係永生者?」
「無錯,但有少少…特別。」
光是聽也知道不是少少了。
凌晨月走路時是沒有聲音的,不知道是技巧還是魔法,總之我與她一步一步的走向狗場的一間大型鐵皮屋,鐵門正虛掩著,光線在門隙間漏出形成一道光斑。
「細坤。」凌晨月推開門,「我約左你今日,你記得架嘛。」
「啊,死神小姐…」
有動物在,活的,一隻,看到了,是那邊的那隻黑貓。
凌晨月飄進去…不對,她走進去:「你準備好?」
細坤苦笑著反嘲:「我話無準備好你會放過我?咪玩啦死神小姐,嘿嘿。」
既然叫這名字,他就是狗場老闆的兒子吧,雖說凌晨月致力了幫助有需要的動物,但這傢伙看起來不像那種好人,倒不如說長得還有點猥褻,一臉蠟黃,還穿著皺巴巴的襯衣,似乎還有抽煙的習慣。
「無錯。」凌晨月點點頭。
「真係…我已經講左唔可以遲到!唯獨今日唔可以遲到!」
老貓旁邊有一個貓用的飛機籠,還有一包貓糧和貓砂,是準備送養呢。
「你等緊人?」
「嗯,有對新婚夫婦…呢位係?」細坤望著我。
「佢叫阿仁,係我既男…」
「同事。」我接話。
「……」凌晨月低頭握緊了拳頭,「嗯,男同事。」
「你都有同事啊,真罕有。」
凌晨月靜靜的站在牆角:「我可以直到今晚12點前都唔帶你走。」
和我爺爺那晚一樣吧,豈有此理,簡直就是在貓哭老鼠。
我走近那邊的那隻黑貓,牠整隻都是黑色,只有四隻腳的腳掌部分和肚子是白色的,這就是所謂的四蹄踏雪吧。
事實上,當黑貓出現四蹄踏雪但肚子也是白色時有另一個專稱,名為「烏雲蓋雪」,還挺中二病的,不過凌晨月一定說這名字帥,她喜歡這種。
「佢地話今日會黎帶佢返屋企。」細坤望向烏雲蓋雪,「都已經咁晏…」
「你約佢地幾點?」我多口問。
「晏晝三點。」
「…」我心中一沉,大概不會來了。
我把手指探到烏雲蓋雪的鼻子前,本來悶悶不樂伏著的牠馬上站起來用鼻子嗅嗅我的指尖,然後用臉蛋蹭向我的手。
「你係永生者?」
「唔算啦。」細坤說,「本身我三十中…?三十尾個時,為左救隻貓俾車撞瓜左,個隻貓…係有修過道既靈貓,將佢既中一條命俾左我,所以我死唔去,但係北斗會館話佢個條命係無限,雖然會老,會痛,會病,但就係唔會死,所以批左我呢條命可以活得同本身個條一樣長。」
也就是多活三十多年吧。
「唔同你講住先,我打多次俾個對夫婦,可能呢度偏僻佢地搵唔到路入。」
不,這兒就只是一條直路罷了,我第一次來也能找到。再說了香港那有路要找三小時,而且找不多早就聯絡了細坤了吧。
「咕嚕…咕嚕咕嚕…」烏雲蓋雪一邊用頭蹭我,一邊發出咕嚕聲。
「嘟…嘟…喂?」
「喂?藍生藍太?」細坤樣子也有點驚喜,他點開擴音,「你地…唔係話今日三點黎接阿黑既咩?」
聽到手機中傳出人聲,正和我玩的阿黑也望向手機。
名字真爛,還是凌晨月好聽。
「…呃……」
「我地呢度做埋今日架咋!你地今日一定要黎接阿黑走架!」
「…唔好意思呀細坤哥,我地問過屋企老人家,佢地話呢…黑貓唔係咁好喎…」
嘩你這種族歧視的混蛋,你敢在現在的美國用英文說一次這句我說你有種。
「下!?!?但係我地只係做埋今日架咋!咁阿黑點算呀!!你地之前唔係應承左我帶佢返屋企既咩!」
「同埋阿黑年紀都大,諗落未必太岩我地…」
「阿黑先兩歲都叫年紀大?!」
「我地會去買布偶貓BB,所以…讓阿黑呢個機會俾其他人啦哈哈…」
還說讓給其他人呢,還真多謝啊。
「阿黑好乖架藍生藍太,佢個時都咁嗲你地,你地忍心架啦?」
「…俾我講…老婆?唔好啦…咪搶,咪搶,好啦好啦…」聲音變成了女聲,「呀細坤哥!我地應承又點啫!同你簽撚左約咩!呢D野唔夾就係唔夾架啦!你係咪想我地接阿黑返黎,第二日我媽咪就扔佢出街!第時佢粒孫有咩事係咪你負責先!!」
這種潑婦…!
「藍太!你咁樣即係棄養…」
「你都痴撚線,我都未開始養又點棄養?!」
「咁阿黑點算?!我仲準備左佢食開個隻糧同用開個隻貓砂!」
「關我咩事?」
「咁你前幾日就唔好抱住阿黑話咩要俾個屋企佢啦!我,我,我得返今日架咋!!」細坤焦急望向凌晨月,她卻是一臉冷漠地搖頭。
「我點知你得返幾多日啊!養唔到就養唔到架啦!隻貓又黑又老,你養撚飽佢啦!」
我忍不住了:「藍太,你放心啦,以你咁既性格大把人祝你生仔無屎忽架啦,你接唔接阿黑返去都係咁既啫!你老母粒孫有咩事都係你負責架啦,又幾時輪到細坤哥負責呀,你都係留返個錢傍身啦,始終第時生個仔出黎弱智既都幾大開支!你第時有撚錢照顧阿黑咩,你收撚柒皮啦八婆!」
「你講咩話?!你係邊個呀!你痴線架咁咒人!呀!!——」有人崩潰了呢。
掛線,無仇報,笑死。
說罷我按下紅色按鈕掛線,順手幫他封鎖了藍生藍太的電話,留下傻眼看著我的細坤和凌晨月。
「反正佢都無心養。」我施施然說。
「…死神小姐,依加點算…?」
「我好遺憾,但係你呢條命得返4個鐘又33分鐘。」
我嘆一口氣:「你有冇相熟既貓舍?或者小黑可以過去暫住一陣先,今晚之後個邊既人一定可以幫佢搵到屋企。」
「咁急,又點可能…香港太多流浪動物,幾乎所有貓舍都唔會咁樣即刻有位。」
「如果你想,認為咁係好既,我可以將小黑同你一齊送上路。」凌晨月一臉平靜地說著超恐怖的事。
「……」他低頭,不甘心地看著小黑。
「對唔住,我都無辦法。」凌晨月說。
突然明白到為甚麼她的畢業試煉是殺掉自己師傅,細坤的案例大概不是唯一一次吧,身為死神的她一定不斷面對這些人常人沒法接受的生離死別,如果是我大概已經心軟了,再給細坤少少時間好使他能為小黑找個歸宿。
但凌晨月不會,她是專業的死神,連師傅也能下手的死神。
到底她承受著幾多,她又應該承受這些嗎?
「D人點解要當黑貓係天煞孤星,明明無呢回事!」細坤激動地說,「小黑係少有咁嗲人既貓黎!」
凌晨月不作聲不回應,恍惚她在這兒除了送葬之外沒有其他目的一樣,並存在即死亡的化身。
也許確實如此。
但是說到天煞孤星那一下,凌晨月眼中閃過了一瞬間的異樣。
「依加臨急臨忙…求下你,死神小姐,俾多一日時間我!俾多一日我就夠!」
「唔可以。」凌晨月斷言拒絕。
真是無情,不知道那晚我爺爺有沒有這樣求過他?
有無亦好,即使求了也只能換來一下無情的拒絕吧,我反倒希望他沒有,我爺爺挺帥的,我希望他在臨終一刻還是這樣瀟灑。
「通融一日都唔可以?」我試著問問。
「唔可以,阿仁,細坤本來38歲又141日就為左救貓而死於車禍,貓精以一命報恩,再救返佢,唔代表佢可以用呢條命無限咁生存落去。」她說。
「佢存在係世界上都係幫人,幫貓,幫動物,對世界有益,你係都要殺佢已經夠唔講道理!點解你係唔可以俾佢多一日命啫!!一日咋嘛屌!!」
「唔好係度同我鬧交,阿仁,當我求你。」她似乎相當難做。
我還以為我來看凌晨月工作我會更了解她,更能體諒她!沒想到反而看到她身為死神的無情一面!
「……」我說不說得過她不重要,我打不過她,吵來也沒意思。
「咦?」凌晨月望向身後,「小黑同細坤呢?」
後門的門被推到戶外,正在風中緩緩晃動,身後已沒有飛機籠和細坤的身影。
「…無用。」
凌晨月雙眼泛起死告之瞳的光暈凝視外頭的夜色,她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