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見程雨奈,是在日研課開始前2分鐘,李煘徐樓Lecture Hall 1大門外。
記得兩週前的怪事嗎?我預知課室木門的倒下,助程雨奈躲過一劫。說實話,我完全想不透自己是如何預知到的。是運氣?是第六感?還是……既視感?
諷刺的是,程雨奈還是逃不過撞門的厄運。而我愛莫能助——因為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經過墜門事件後,大學把舊門拆除,在原位安裝了新款透明玻璃門。當我正打算從外推門,就透過玻璃瞥見裏頭走來的她。
程雨奈。
她一手夾著日本版《挪威的森林》上冊,一手握著手機貼著耳際,貌似在聊電話。那手機是Nokia十多年前的型號,雖然不是Nokia 3310,但目測是可以玩2D貪食蛇、Bounce內置遊戲的那種款式。
明明家境不錯,明明穿得時髦講究,卻選用年代久遠的非智能手機,這反差感太強了吧?果然是謎樣女生——
然後,她就「碰」一聲,額頭狠狠撞中玻璃門。
因為她顧著聊電話,無視了門上「拉」的標示,於是作勢推門就撞了上去,物事散落一地。
……想不到,上週才威脅要殺掉我的冷酷姐姐,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這種程度的反差,未免太離譜了吧?
哈士奇見狀趕急開門,扶起她問有沒有事,Wiki則幫忙撿東西。可能是覺得她討厭自己的緣故,我呆站原地沒有施援。
直到與她對望的剎那。
過去每次對望,總會目睹那副「幽靈公主式」神情,頭頂總是那朵瀕臨爆發的Cumulonimbus。
但這次不同。
她的眼神透露著異樣的情緒。
……無助?
程雨奈接過《挪威的森林》,就繼續聊著電話,迅速離開課室。我瞄了牆上的時鐘,還有60秒就要上課了,為何她在此時離開呢?要趕往哪裏?
這時候,Wiki把某東西往我手裏塞。我瞧見那東西,心不禁一涼。
一個布製錢包,邊緣扣著一款玩偶鎖匙扣,那隻淺藍色、圓碌碌的玩偶好像是日本很紅的什麼……「角度生物」之類的。這豈不是……
「呢個係程雨奈嘅銀包?點解你頭先唔畀返佢?」我傻眼。
「唔記得咗。」Wiki把玩著IPhone,一臉無辜。
「嘿!如果助教搭車冇錢畀點算?」哈士奇裝成孟克名畫「吶喊」的表情,「Wiki你今舖蠱惑喇,又陷害究極之姐控!Huh Huh Huh Huh Huh……」
「吖你班契──」
哈士奇和Wiki像超音鼠般滾進課室,剩下被擺一道的我。
我太熟悉Wiki了,他是故意製造我與程雨奈「邂逅」的機會的!媽的,他把我當什麼了,欲求不滿的狗公嗎?
這是程雨奈的魯莽造成的,沒理由要我負責!而且她發現丟了錢包後,懂得自己回來拿吧!
可是……腦海湧現了,她剛才與我對望時的眼神。
好像有什麼要跟我說似的。
不管她正趕往哪裏,從各種跡象研判,想必是極度緊急的事。若果丟失錢包,大概會很麻煩吧?
但我可以怎樣?拔腿追上她嗎?我連她要到哪裏都不知道啊──
突然間,我想起剛才程雨奈在聊電話時,不斷提及的一個地方。我恍然大悟,大概猜到她正前往哪裏了。
我凝望遠處走來的佛地摩,撫摸著脖子早已結焦的傷口,壓迫感排山倒海。
明明要準時上課。
明明總是被誤會。
明明差點被殺掉。
我腦子到底有什麼問題,才會想幫程雨奈?
或者,這就是她口中的「死纏爛打」吧。
我抹了一額冷汗,感受內心引擎的咆哮。
我只是,不想重讀這一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