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已逝去。
我愛的妳,於未來已逝。
但妳知道嗎?這段未來是可挽回的。
只要我是「記憶信貸」的客戶。
【「未來記憶」開始。】
「記憶信貸」,是以記憶作為交易單位的公司,為人類提供「記憶借貸」服務。
公司向客戶借出「未來記憶」,讓客戶體驗他人原定於未來的經歷。
作為借貸利息,公司收回與客戶高度相關的「過去記憶」。
客戶能夠預知原版的未來,從而改變它。
【她才一轉頭,就瞧見███的一個██。】
【她俯視██地上██的鮮血。】
【「未來記憶」中止。】
原定今夜,妳將從我的世界逝去。
但是這一次,無論代價多重,我不會再遺下妳一人。
[2021年10月11日]
你可有懷疑過,記憶是絕對真實的嗎?
我有。我的記憶被篡改了。
而我幾乎因此被殺死。
我是凡天宇,語文大學二年級本科生,現時主修日本研究系,簡稱「日研」。
我差點被冰箱砸死。
那是週一早晨,我正前往語大校園趕上本科的課。語大規定本科生必須選修其他學系的課,我的朋友碰巧留意到日研系的「日本動漫研究」科,聽聞容易「靚Grade」於是報讀。而此課是我的本科必修課,本身必須修讀。
結果呢?簡直比生吞十萬斤腐爛粟米還要慘烈。
我們每週一8時半起,要連續上3個小時的課。俗稱「佛地摩」的摩教授是「點名原教旨主義者」,學生遲到0.001秒以上被視作缺席,缺席3次被評為不合格。
為何叫他「佛地摩」?難道你還沒聽說嗎?除了他姓「摩」外,那零死角的禿頭、全死角的臉龐、純黑色的大碼衣裝,無不令人聯想起令人聞風喪膽的「那個人」。更為標誌性是,他每週一上課前,總會捧來一個飯盒放在講台旁的地上,並執起木筷子敲打白板講課,相信我,若你未睡醒一定錯看成接骨木魔杖。
雖然佛地摩表面上很古怪,但實際上,他是真、的、很、古、怪。
Example 1:佛地摩上課只顧吹噓自己,同學如何喧嘩搗亂他亦毫不理會。除非學生像喪屍般咆哮,他才會用富本地色彩的英語咆哮著「嘥撚!嘥撚!」。上一堂,坐我旁邊的哈士奇提議比拼踏單車,輸家罰吃「Hell Can」的「亞洲汁粟米刺身飯」,即使哈士奇和Wiki吵足半小時,佛地摩亦沒有喝止。
Example 2:佛地摩是個「派膠」高手,上一堂就捧著飯盒猛推課室大門,由於木門螺絲老化,門如木板般飛脫。接下來3小時,佛地摩一邊拭抹身上的燒汁及飯碎,一邊失控地謾罵空氣,我們全體拼命忍笑。
現在才7時許,我一如既往,坐在72M巴士底層最後一排最左側──我的首選座位。我坐巴士只有位處最後才安心,而左側窗框剛好能支撐左手──托起下巴,補眠時會輕鬆一點。
不幸地,今天我從睡夢驚醒,喉嚨如失靈機件般嘶叫,右手顫抖的毛病又發作,乘客紛紛向我傾注警戒眼神,部分人則蘊含半茶匙的憐憫。
我發了個惡夢。
夢中我看見一個酷似自己的人,我才剛搭他的肩膀,他卻消失了。然後我在某街道漫步,看到……路旁紅葉飄落的楓樹……郵政局郵箱……印象最深刻,是圍上膠帶、貼滿同款「景虹移民」廣告單張的紅綠燈,它正待維修。
而夢中的景象都是藍色的——由不同的「藍色」構成,看起來很像「負片」。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然後,我就被一台從天而降的冰箱砸中了。它如惡作劇般墜落跟前,把我邁出的左腳壓斷。
巴士停站,坐我側旁,頭戴深藍色貝雷帽的男孩站起,手抱一本紅色硬皮書下了車──
坐我對面的濃妝OL輕喚我:「先生,你……唔洗同你細佬落車咩?」
「吓。」醒醒吧!我根本就沒有弟弟!
「落緊車嗰個細路,一直坐你隔離喎……我以為係你識嘅小朋友,擔心佢一個人落車有危險咋。」
「我唔識佢喎。」
「吓唔係喎,我見佢頭先挨近你,隻手仲放咗喺你胸口……」
「吓。」
巴士駛動,下車乘客被拋在後頭,OL戴上耳機繼續煲電視劇。
我呆望窗外擦身而過的事物,玻璃倒映出倦容,額頭前是那撮灰白色的髮陰,右下臉的黑痣很礙眼。
前排的大叔抖著腳,手機播放著工業電台新聞報道,嘈吵如車廂廣播。
太浦爆發連環兇殺案,男性疑兇膚色蒼白、身材高大,行兇期間戴黑色墨鏡,身穿綠色大衣,目前下落不明……
今日氣溫攝氏13.5度,天文台指本市10月氣溫將創半世紀新低,冬季有機會刷新歷來最低溫紀錄……
對啊,明明才初秋,氣溫已跟往年冬季相若,時間線被調亂了似的,怕冷的我早已穿上軍綠色大衣。說起來,等巴士時有個眼睏的小男孩向我遞來表格,猜是某慈善機構在收集簽名,齊集100萬個簽名世界就會和平之類吧。他還問了我一兩句話,我想也沒想就說「好」。還記得他穿著很少──短褲、短袖背心、深藍色貝雷帽,難道現在的小朋友都不怕冷的嗎──
啊?深藍色……貝雷帽?剛才坐我隔壁的男孩都是戴一樣的帽子……
72M巴士在大學門外煞停,我下車前往校園。涼風吹拂,周遭盡是樹葉碰撞的奏樂,以及斑鳩不厭其煩的「鼓咕咕」。
我抵達課室所在的李煘徐樓,仰頭一看,大樓天台欄杆後站著一個身影。
是她。
程雨奈。
她在天台幹什麼?
我忙著看她,差點不慎撞向前方一名身穿藍裙的女生。她背著我,一手拿著手機在對話,一手拿著合味道杯麵。就像喝醉似的,腳步紊亂。
語大真的到處是怪人。
不知不覺,我抵達李煘徐樓地下的Lecture Hall 1。
我根本無法想象,我跟那位姓程的女生,將經歷一趟扭轉命運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