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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夜闌人靜的公園,迎來一陣清勁的冷風,冬天來了,讓一切的風景添上一陣蕭條;
公園內,婆婆依舊推著一部殘舊的手推車,有一頭小狗在旁緊緊相隨,一人一狗緩緩地走著,有一位年輕俊俏的男子跟她擦身而過,年輕人友善的跟婆婆微笑點點頭,然後婆婆打量了他一眼;
婆婆的眼眸裡只見在雪花紛飛的汴京城外,有一位男子一身戎裝獸皮,手持金刀,本應威風澟澟,可是他只有一臉憔悴的單獨走到一處山林,山林內佇立了一座無名無字的一塊石碑,倒抽了一口涼氣,輕撫著眼前的石碑,抺去碑上的積雪,還用著衣袖輕輕擦了一下,一默不發的佇立在原地一段時間。
他就是曾經的金國戰神-完顏宗望。
他心想,大概打從汴京城一役後,不論在軍中或政務上,他的地位屢屢遭到打擊,他曾經為著而戰的江山百姓、父皇和部下漸漸捨他而去。
同時凝視著無字碑,腦海中浮現起一張又一張死於他金刀之下的臉孔,再憶起一道倩影,然後再想起一個人對他的恨意,和自己對他的虧欠。
他記起,他毀了那個人的江山,更錯斬下那個人的左臂,最終把那個人迫上絕路。
他記起,他毀了一位女生的笑容,用上鐵蹄踐踏了她和摯愛的愛苗,更害了她在花樣年華的日子中見盡了國破家亡,然後黯然地離開世。
想著想著,他緊握金刀的手鬆開了,金刀擲地有聲的落在地上。
看著金刀,他明暸一切都是苦果,縱然勝利,也會招惹無盡的刧難,因為殺戮是無休止,今天你殺了某人的父親,明天他的兒子便會把你殺掉,然後自己的兒子會因此而報復,就這樣周而復始;
「膚淺,但......能夠參悟箇中一二,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有一位披著黑色斗逢掩蓋著臉容的女聲在嘲諷著,該位女生手中握著一把寶劍,劍面鑄有菱形暗紋,護手正面鑲金刻花紋,劍鞘有金虎雕刻,跟她白如雪的玉手有點格格不入。
完顏宗望瞄了一眼後不禁反諷道著,
「公主大人,從那天起,你便一直拿著這把寶劍,你還不是一樣,放不下屠刀?」
該位女生淡淡地說道,
「這把劍終有一天會回到本來屬於它的主人,會造成更多殺戮。」
完顏宗望一邊說著,一邊把視線從寶劍上移開,
「是楊再興嗎?聽說他在暗中尋找這把屬於他先祖的遺物。」
「嗯,是呀!楊再興,號稱楊家的後人。」
完顏宗望看著石碑嘆道,
「兀朮把一切有關令妹和殿前司的事跡全數從汴京內的書庫中刪去,亦把令妹的記載篡改,更把他們二人的骨灰一個散落在江河中,一個散在山上,說要讓他們永不團圓。」
女生笑道,
「以為是惡因,怎料結下善果。」
女生的笑聲盡了,便是無盡的惋歎,
「是時候分別啦,謝你的照料啦!」
經過世道的蒼桑,完顏宗望對這位既敵既友,可是一直如形相隨的朋友感到有點依依不捨。
這些日子間只有一位朋友不離不棄,嚴格來說,這一輩子他只交過一位朋友,只有一位知音。
「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女生思索了一會笑說,
「有的,可是到時候你已經會把我忘掉啦,應該是所有熟悉的人都會把我忘掉。」
完顏宗望裝出一副淡然的模樣回答,
「好吧,那......保重啦。」
女生微微一躬,以示對完顏宗望的道謝,然後便是永別。
她提著寶劍在完顏宗望的視線中漸行漸遠,而完顏宗望的視線逐漸模糊,鼻頭不禁一酸。
女生消失在他的視線後,他打量著掉在地上的金刀,點了點頭決定任由金刀放在此地,從此不願再拿屠刀。
撥開沙土,撒下種子,種下鮮花以紀念糾結在他心中的兩個人,就這樣四季交替,可是世間的戰事並無休止。
日沉月昇,完顏宗望漸漸老去,身上的戎裝獸皮換成了一襲布衣,披上一件清素的袈裟,手握著一串佛珠,每年到此處奠祭,對著石碑頌經傾談,當作是贖罪,當作是一種放逐。
他坐在石碑旁,依靠著石碑,喃喃地低語,
「欠你們的,看來只能來生再還。」
仰首望著風雪過後的晴天,喘著氣但咀角微揚,然後慢慢合上雙眼,
「浮生.....」
他最終緊握佛珠伏在石碑,伴碑長眠。
年輕人遠去後,從旁跟隨的小狗嗚咽了一聲,大概只有婆婆能懂牠的意思,
「浮生.....就是如此啦。」
婆婆停下腳步回眸再望那個年輕人的背影,
「罪總需要贖,只係結果無咁遺憾。」
小狗搖擺著尾巴,再微微低嗚,婆婆如像喃喃自語地答道,
「他亦如是,另一個男仔如是,所有野都可以改變,唯獨......」
話音剛落,婆婆望著夜空上的唯一一顆顯現的孤星,接著再使勁地推著那部手推車,徐徐地沿著公園的小徑,離開那座公園。
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