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瞧著文Sir的臉,腦海慌得一片紊亂,我不敢相信眼前是一位教育工作者,更像一位從精神病院跑掉的變態,跟他眼神互瞪一會期間,我的腦海不禁把他的模樣和夢裡蔡公公的樣子湊在一起,同樣的咀臉,同樣的教人討厭得咬牙切齒,於是不知勇氣從何而來,我微微的笑了一笑,恭敬地點頭回答,
「我好不安,一言為定啦。」
文Sir聽罷後眼神在一瞬間閃過錯愕,再對我哼的一聲便轉身拂塵而去,凝視著他遠去的身影,我把思緒整合後心底一沉,為自己剛才的回答不禁汗顏,不敢相信自己如無意外成為校園第一位跟文Sir頂撞的學生。
我的心暗自惋歎,大概往後的中學生涯會因為這一件事而變得難熬,搞不好更會經常被以小氣見稱的文Sir以莫須有的罪名治罪。
直到午飯時間的鐘聲打破我的思緒,我才緩緩地走回班房放下書包,吃過飯後上了今天餘下的三節課,再望著同學放學歡天喜地的模樣,我則愁眉苦臉走到訓導處,幸好今天訓導處座無虛席,估計文Sir的心情很差,唯一不幸中的大幸就是留堂一小時內文Sir從沒有出現。
毫不容易抱著膽戰心驚的心情渡過了最難熬的一小時,把書包收拾好後便火速回家,畢竟晚了回家媽媽絕有機會心生不滿。
在回家的路上,日落黃昏的紅霞把整片周遭的景致染紅,一直走著見證著紅霞漸漸暗淡,直到走過遊樂場門外,我的心突然有一種感應,那種彷彿在呼喚我的感覺,我見狀停下腳步,左顧右盼遊樂場內每張在嬉笑怒罵的臉孔,我發現一位老態龍鍾的老人家,披著有點像絕地武士的斗篷,推著堆滿紙皮的車子,背向著我在遊樂場另一端的出口走著。
那道略帶詫異的背影,倘若在直覺和記憶力的判斷無誤下,應該是那晚出現的瘋婆婆。
她突然在遠方停了數秒,然後再吃力地推著車子離開;
瘋婆婆消失於我的視線不久後,我亦重踏上回家的路,電視六點半新聞報導聲在家門外的走廊迴盪著,拉開鐵閘同時媽媽亦剛好從廚房捧出一道又一道熱呼呼的飯菜;
晚飯的時候,由於今天晚了回家,少不免換來媽媽的連番追問,一邊解答著媽媽的問題,一邊不情願的聽著鄰居電視機發出的聲浪……
「港督彭定康在較早前將新機場等等基建比喻為埃及妖后的嫁妝……」
晚飯過後,媽媽在洗碗的期間從廚房輕喚著我,希望我趕在超級市場關門前替她買一支洗潔精,然而在回去的路上再一次走到公園迂迴的小徑,同時經過遊樂場門外偷瞄了一眼,只見清琴不在,唯有繼續提起腳步回家;
就在半路上有一道黑影在我前方較為昏暗的位置推著車子跟我迎面而來,我知道她就是瘋婆婆,我亦不以為意徐徐地走著,直到我們的距離愈來愈接受,突然跑出一頭小黑狗對我吠的一聲,引起我的注意使我頓時停下,瘋婆婆亦緩緩地收起腳步把車子刹停對我說,
「佢好似認得你。」
我笑了一笑對瘋婆婆答道,
「係呀,婆婆。」
很奇怪,這頭小狗沒有對我擺尾,只是默默地蹲著車子旁邊凝視著我,小狗的眼神同樣很怪,就好像在憐憫著我似的。
接著,我把視線轉移到瘋婆婆身上,縱然她一直垂底頭,而且斗蓬掩蓋著她的輪廓,可是在依稀間仍然望見她的半臉。
由於晚間的晚溫雖有微風,可是依然炎熱,看著瘋婆婆還能披著斗蓬在街上走著不禁使我心生好奇,
「婆婆,你…..覺唔覺熱呀?」
瘋婆婆聽罷只是淡淡地道著,
「已經感覺唔到啦。」
「感覺…..唔到?」
她的回答更使我摸不著頭腦,意思應該是年紀大身體機能退化,對冷熱感應不太敏感。
瘋婆婆喃喃的說,
「我們又見面啦。」
瘋婆婆這句話教我錯愕不由得愣了一下,心想難道這位婆婆現在才認得我?
我茫然的呆了一會,再微笑的說道,
「係呀,我地上一次見過啦。」
她搖頭答道,
「我既意思係,不在今時。」
我訝異地追問一句,
「不在今時?你…..」
從瘋婆婆語氣間感受到她在笑道,並打斷我的話匣,
「我都忘記左自己係邊個,你亦問過依家自己到底係邊個。」
沒錯,有時候我會不禁疑問現在的自己到底是誰,是張志明或是黎守義?
她的一句,教我的心不禁顫抖,頓時有點緊張,
「你到底係?我…..識你既?」
婆婆咀巴唸唸有詞,
「美人淚仍英雄塚,前塵似夢愁更濃,驀然回首一場空。」
話音剛落,她乾咳了一聲便提起腳步推著車子離開,而我發現那頭小黑狗真的全程看著我,直到婆婆走了一小段路後才緩緩的從後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