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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劍鋒所指
聽著洛蝶衣輕聲的問話,段志沉默了許久。
他停下腳步,看著這片樹林。
他身在林間,實則卻是身在洛府之中。
就像他能看見地魔之界,卻對於人間界遙不可觸。
但此時的段志不知道,他那遙望山林的模樣,跟剛才的洛魄有著幾分相似。
良久,段志看向洛蝶衣:「我要回劍谷了。」
洛蝶衣從段志的眸色下,捕捉著那抹堅定。
段志就是這樣。
總是都擁有自己的意志、目標,就像劍一樣──劍鋒,永遠都會有所指向,而劍鋒所指便是所到之處。
這是她永遠無法理解,卻也因而嚮往,繼而傾慕。
段志看著她,看著她沉默卻迷離地看著自己的目光。他也沉默了許久,方開口道:「妳要好好的。」
他從來不會說話。
更遑論情話。
他只能說出這一句,然後上前、很是笨拙地抱了她一下,像頭呆鵝。也只有洛蝶衣才知道,他能夠幹出這一切,是有多麼的不容易。她將自己埋在段志的懷裡,鼻翼微微扇動,彷彿用盡全力地呼吸著,彷彿想要讓自己記住他的味道,永遠不忘。
……………
段志來到枯骨城不過短短數天,便已經準備離去。
他來此城的原因,只是為洛蝶衣而來。
所以,他需要道別的,也只有洛蝶衣一人。
他來得快、去得快,如枯骨城的過客。
但洛蝶衣對此,卻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因為,這本來就是她記憶裡的大劍。她看著那輛牛車漸漸通過食魂關口,化成細小的黑點。石無福在身後打著傘,替她擋著陽光。
「小姐,這樣好嗎?」
「有甚麼不好,又不是再也不會見。」
洛蝶衣說著,臉上勾起一抹笑意。這笑容,很是耀目。比起天空掛著的紫陽,更讓人難以直視。
石無福從洛蝶衣還是手抱嬰兒的時候,就照料著她。也因此,石無福比起任何人,更加了解洛蝶衣。這種所謂的了解,是她整個人生。
亦因此,石無福能夠猜出的事情更多。
當中包括洛蝶衣手中拿著的那封靈紙摺疊而成的紙劍。
縱然石無福能夠猜到很多的事情,而她也應該將這些事情稟告給魔主大人……但出於某些私人原因,她並沒有。她仍然像石像般,永遠守在洛蝶衣的身後。
……………
比起洛蝶衣,身處更遠的地方。
那是洛府之中,亦是枯骨城裡,最高的地方。其塔高七層,塔檐間有著諸般雕像,如鳥、蛇、豬、羊、狼、蟾蜍……
這便是浮屠塔。
相傳瘋魔府之所以會在此地,便是因為數千年前,初代瘋魔府主,於此地建立浮屠塔,之後才有了洛府、繼而有了枯骨城,最後便是整座瘋魔府。
此刻,於浮屠塔頂。
這是一個奇異的地方。
塔頂處空間不大,約有兩丈餘,卻並非方正,而是呈八卦之勢。此間並沒有密封,卻在每面皆有一根巨大的轉經筒,其上銘刻著高妙莫名的篆文。
隨著風,巨大的轉經筒自行轉動,並無聲響,卻自有奧秘隨之而生,令目者心神平和、身心舒暢。
與之不同。
於此間的中央,有著一個紅色的架子。
那是個刀架子。
刀架子,自是用來放刀。
一把寬背大刀,就這樣平放在架上。
其刀身通體漆黑──
這種黑,說的是夜色中最黑暗、半點星光月色也看不到的黑。又似是深不見底的古井,連丁點反光也沒能窺見的黑。又似在永無止盡的黑洞盡頭處,伸手亦不能見五指的黑。
這種黑,彷彿連光都能吞噬於其中。
但除刀身以外,唯有刀鋒處約一指寬,卻是呈暗紅色,看上去與那刀架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彷彿刀鋒處源源不絕地滴著鮮血,而刀架被濃稠的血液泡浸了數以千年,導致也變得紅色一片。
但凡任何人若是看這刀一眼,只會覺得──
這刀,好凶。
哪怕光是看著這把刀,便能夠聽見數之不盡的怨魂在悲哭厲鳴,痛不欲生。與之同時,八方轉經筒卻是散發著無盡的禪意,似是把這刀在鎮壓著。
凶厲與祥和,魔氣與禪意。
兩者之間,達成完美的平衡。
一抹身影,立於其中。
他看似沐浴於其中,實則卻是超脫其外。
他就如水中的油,不論是哪種氣息,都無法侵襲他半分。
因為他就是天地。
魔宗修到極致,便是自成天地。
外間的風雨,不是他的風雨。
那麼,不論是禪亦然、魔亦然──
只要他不願,誰能影響其心?
洛魄負手而立,安靜地站在其中,目光深遠。他這次看的,不是這片天地,而是看著一輛車輦、一個人。
他曾經以為,那個人會是洛京。
沒想到,現在那個人,有可能便是這名為段志的年輕人。想到這裡,洛魄那經年不變的神色,終於勾起一抹饒有趣味的笑容:「有趣。」
……………
「有趣。」
同一句說話,卻出自同一地界的極遠處。
地魔界,浩瀚無邊。縱然能以魔境八府概括分之,但仍有很多無主之地。例如地魔界的北方乃是蠻魔府,但有極大部份都是連綿起伏的林海,裡面棲息著難以算盡的恐怖凶獸,難道又能將整片林海都列入蠻魔府?
又像地魔界的極西之處,充斥著火山以及熔岩海,生物幾乎無法居住。難道又能將之算作炎魔府的封土?
同理,遠在地魔界的東北方,乃是絕頂的死地。寂滅而清冷的霧魔海,便橫亙於此。縱然霧魔海與霧魔府聽起來很相似,但在「霧魔」尚未現世之前,霧魔海就已經存在於地魔界數千年之久。
那是絕對的死地。
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霧魔海裡找到過任何生靈。
亦因此,從沒有人想要過征服這片海洋。越是距離霧魔海接近的地方,便越不引人注意,甚至稱之曰放逐。
但這座城市,卻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