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黎睇故仔啦喂]no sleep/靈異/超自然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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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21 19:31:17
【深夜11時37分】



夜遊團總算抵達了莫山的入山口,前方開始,就是只剩下月光的山野小徑。



「大家都有帶手電筒吧,現在可以拿出來了。」裕雄說著,從側背包拿出一支手電筒,凱

莉也跟著拿出準備好的手電筒。



「阿基,你說要幫我準備的。」阿賢向阿基伸手。



「沒問題,兄弟,我幫你帶的是高級貨。」只見阿基在口袋裡東掏西掏,掏出兩塊圓形蠟

燭。




阿賢的臉像是吃到過期瀉藥一樣難看。




「阿基,你到底在搞什麼啊?」阿賢抱頭崩潰。



「拜託!我們今天是來參加marvel板夜遊,當然要應景一下啊,之前板上那篇創作文《捉

迷藏》你忘記了嗎?把你嚇到差點漏尿那篇啊。」阿基哈哈大笑,用打火機點著蠟燭,擺

近臉龐映著燭光故作陰森,「吹不熄……吹不熄……吹不熄……」



「吹你個喇叭啊!」阿賢輕拍了他的後腦杓一下,沒好氣地拿走一塊蠟燭。



凱莉被這兩個活寶逗得笑彎了腰。



「小輕,妳有帶手電筒嗎?」看著小輕遲遲未拿出手電筒的裕雄問道。



「我嗎?」小輕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地輕聲細語,「我沒有帶耶,不好意思。」



「沒關係,妳跟著我的蠟燭走就對了,讓我來當指引妳方向的燈塔吧!」自嗨的阿基右手

高舉蠟燭,卻沒有人要搭理他。



「還是妳要跟我一起走,我們共用一個手電筒?」裕雄關心地問道。



「不用了。」小輕頭低低的,長髮半掩住她蒼白的面容,「我走在後面比較不會害怕。」



「好,那我陪妳一起在後面慢慢走吧。」凱莉拿著手電筒走到小輕身旁,小輕微笑點了點

頭。




於是拿著手電筒的裕雄在前面領路,中間是拿著蠟燭不知所云的基賢二人組,而共用一支

手電筒的凱莉與小輕則是走在隊伍的最後。



一行人摸黑走入深夜的莫山,漸漸地被草木密林遮掩住他們稀微的光源,整座山巨大漆黑

地像一副轆轆的飢腸。








【深夜12時23分】



裕雄帶領的夜遊團走在漆黑狹窄的山徑,兩旁不斷重複著森森林木,除了偶爾竄出的蜥蜴

昆蟲外,一路上倒也是平靜順遂。



順遂到,阿基都百無聊賴地哼起歌來。



「當你在,穿山越嶺的另一邊,我在孤獨的路上……」大家聽到他的歌聲,都可以想像到

張震嶽深深皺眉的表情。



「阿基你可以安靜一點嗎?夜遊都被你搞得沒有氣氛了!」後頭的凱莉吐嘈。



「哎呀,無聊嘛!我又不是登山社的。」阿基嘆氣,「雄哥,不然你說說這座山的鬼故事

好了,之前我看你的po文不是說日軍跟原住民曾經在這裡打仗死了很多人?」



「對啊。」走在最前面的裕雄回答,「雙方大概合計戰死了三百多人吧。」



「哇,這麼多。」一旁聽聞的阿賢吐吐舌頭,「他們是在哪邊打仗啊?我們待會會經過嗎

?」





裕雄忽然停下了腳步,手電筒照向周圍寂靜的叢林。





「這裡。」他頓了頓,「整座山都是他們的戰場。」





隊伍沉默了一晌。



週遭依舊是平常的草木,但夜風穿過的聲音彷彿在幽幽述說什麼。





「哎呀,雄哥你幹嘛說得那麼嚇人阿?不錯不錯,氣氛有到位。」阿基依然打哈哈。



「據說,日軍慘勝之後,他們只將自己同伴的屍體運回山下埋葬,上百名原住民的屍體就

讓他們曝屍山野,然後整整封山了幾十年。」裕雄平靜的語調卻講著冰冷的話語,「所以

我們如果在路旁看到什麼東西不要亂踢亂撿,以免對先人不敬。」





「啊!」


阿賢突然眼前一黑,他怪叫一聲。




他手中的蠟燭熄了。





「不用怕啦,你的蠟燭燒完了,沒事沒事。」阿基拍拍他的肩膀訕笑。



「什麼怕,我是在懊惱怎麼不自己帶手電筒!」有些花容失色的阿賢強辯。



才說著,阿基的蠟燭也熄了。



隊伍只剩下兩支手電筒的亮度。








【深夜12時56分】



夜遊團繼續前行,阿基阿賢雖然都拿出了手機充當手電筒,但在周圍巨大的黑暗中他們的

能見度依舊有限,漆黑不斷地穿梭在隊伍之間。




森林似乎越走越深。




「裕雄,我們是要走到哪裡呢?」跟在後頭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凱莉終於忍不住問道。



「應該快到了,接近山頂的位置有一座涼亭,我們到了在那邊休息一下,就可以準備回頭

了。」裕雄說明。




「靠!」阿基突然罵了聲,停了下來。




「怎麼了?」阿賢神經兮兮地問道。




「我記得我們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岔路吧?」阿基難得嚴肅的語氣。




只見他將手機燈光照在路旁的一棵樹下。






樹下有一個圓形蠟燭的鐵製底座。





「這個是我半小時前蠟燭用完時隨便丟的,我們怎麼又走回來了?」阿基皺眉。



「鬼……鬼…鬼打牆。」阿賢的聲音顫抖。



凱莉心頭也跟著一糾,忍不住向身旁的小輕靠近。



一路上沉默的小輕依舊沒有太多表情。
2017-02-21 19:31:52
「大家先冷靜一下,也許是我們剛剛邊走邊聊天,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岔路,也有可能是

這個蠟燭不是阿基丟的,而是其他人到這裡夜遊留下來的。」裕雄雖然也皺起眉頭,但依

舊保持理性分析,「我之前白天有來過這裡,我記得涼亭應該就在前面不遠處,我們再往

前面走走看。」



「好。」阿基收起平常嘻笑的態度,沒再多說什麼,拍了拍阿賢肩膀表示鼓勵,跟著裕雄

繼續前行。



後頭的凱莉拿著手電筒緊緊跟著隊伍,手電筒的燈光隨著電力消耗顯得有些黯淡,微弱映

照出眼前的山路 — 以及一個畫面閃過。


凱莉的左手摀住嘴巴,她的尖叫聲差點跳了出來。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在耳旁跳動,劇烈收縮著驚懼無比的情緒。

她剛剛似乎看見了身旁的小輕沒有腳。





兩腳腳踝以下的位置是一片虛無。


她沒有勇氣再用手電筒照射作確認,但依憑著昏暗的月光夜色,她眼角餘光所看見的情形

,仍然可以清楚證明她剛剛不是眼花。











小輕真的沒有腳。
2017-02-21 19:32:17
凱莉感覺到自己腦袋的亂竄著恐懼血液,試圖冷靜的她稍微加快了些腳步,默默地走在小

輕前面。



她盡量若無其事地拿出手機,盡量保持自然地傳了line給裕雄。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裕雄看了這則line訊息。






「小輕沒有腳。」





五個字,在他們身處的此時此刻,卻足以完整拼湊出最恐怖的鬼故事。




裕雄邊繼續往前走,邊回頭像是看著隊伍跟上的情形,但他視線的重點只有兩個地方。



一個從小輕消失的雙腳確定了那則訊息的真實。


一個則是凱莉幾乎要迸出淚水,充滿驚嚇的眼神。




「不要輕舉妄動。」


他回傳。

顫抖的手指,心裡更是紛亂無章。










【深夜1時35分】




又走了半個多小時,大家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後悔感像是塊大石頭,重重壓在每個人的心中。





而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好消息。



他們看到了今晚的第一個岔路—如果那條可以稱之為路的話。



那是一條狹窄無比的山徑,雜草叢生、落葉堆壘,且一路連接到密林當中,與其說是路,

不如說是獸徑,或者是迷路旅人硬是闖越山林的殘跡。




「老實說,我記得涼亭沒有那麼遠。」沉默了半個多小時,裕雄總算坦承他早已發現的事

實,「我看今天晚上狀況不太對,這條路依照我上次來的印象,應該是通往山下的捷徑,

還是我們就直接走這條路下山了?」



「這條路?」阿基皺眉,「這條路看起來不太對勁啊,感覺會越走越迷路。」



「我也這麼覺得,不要走這條比較好。」阿賢附和。




「我們為什麼不原路往回走呢?」一直沒說話的小輕,突然從隊伍後方幽幽說道。




「贊成。」阿基舉起雙手,「我們就回頭,原路下山吧!」



「我不要,我們還是走捷徑下山比較快吧!」驚嚇過度到嘴唇發紫的凱莉乘機走到了裕雄

身旁。



「那我們要分開走嗎?我先下山,在山下等你們。」裕雄表達了他要走這條捷徑的立場。



阿基阿賢互望了一眼,十幾年的交情默契已經有了共識。



「好,那我們大家留一下手機號碼,萬一待會有什麼狀況隨時保持聯絡。」阿基做了決定

,拿出手機。



大家也都拿出手機互留號碼,除了說自己沒有帶手機出門的小輕之外。



凱莉有意無意地瞄了小輕一眼,卻發現她正盯著自己瞧,冷冰冰的眼神嚇得她急忙錯開視

線。




於是裕雄與凱莉一組,往偏僻狹窄的山徑走,阿基、阿賢則與小輕一組,原路回頭。



深夜深山中的一群人,在漸斜的黯淡月光下分成了兩路。









【深夜2時53分】




原路返回的三人由阿基帶頭,他們這組只有阿基阿賢兩人手機手電筒的燈光,眼前的山路

更是昏暗不清。



「阿基,下山的路有那麼遠嗎?」阿賢的聲音跟他的雙腳一樣,都不停地在顫抖,「還有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還是一直在繞圈圈啊?」



他忍耐了好久,總算鼓起勇氣提出了這個疑問。



一直在留意週遭情形的阿基怎麼會沒有發現,他已經看到了好幾次遺留在那棵樹下的圓形

蠟燭,甚至每次發現相隔的時間都越來越短。



他還沒有回話,他的手中的手機畫面一閃。



瞥了一眼,是凱莉傳來的line訊息。




只有一行字。






「小輕是鬼,往岔路逃。」





阿基感覺從腳底板猛烈竄起一陣全身悚然的寒意。



他回頭偷偷瞄了小輕一眼。




腳踝以下,空蕩蕩的。





「靠!」


阿基突然大叫,抓著阿賢的手一路往前狂奔。



狂奔。不顧一切地往前狂奔。



阿賢被阿基反常的舉動嚇到怕了,不管他突然發瘋拔腿狂奔的原因是什麼,只管跟著他死

命地往前跑。



然後他們轉進了那條處在密林中、下山的捷徑。



依舊是沒有停下腳步,他們大口喘氣,大步奔跑。



直到阿基晃亂的手機手電筒燈光照射到前方路上的「它」。



他猛地停下腳步,後面來不及煞停的阿賢撞在他身後。



他們胸膛激動的起伏,飽漲的恐懼隨時會破蛹而出。






然後一瞬死寂。


他們都看清楚了眼前躺在路上的「它」是什麼。





一具屍體。




一具衣衫破爛、滿是傷痕、鮮血淋漓的屍體。





然後一瞬花火。


嘶吼尖叫從他們身上所有的孔洞爆炸。







那是凱莉。






血污下破碎變形的頭顱,依舊可辨的面容,她未瞑目的眼睛正冰冷地瞪著他們。
2017-02-21 19:33:06
(倒轉)【深夜1時41分】




選擇走下山捷徑的裕雄與凱莉,先是沉默了一小段路,他們知道自己的每個步伐都在遠離

小輕,都在逃脫眼前的這場災厄。



直到確定阿基、阿賢與小輕三人已經走遠,裕雄連忙抓起凱莉的手,兩人拚命地往前狂奔






「快!我們快點下山去求救!」




他們心急如焚地奔跑著,他們拋下了與鬼共處而不自知的阿基、阿賢,現在的每一分一秒

,都是挽回悲劇的寶貴希望。




凱莉眼前的視線隨著奔跑而不斷上下跳動,但她卻依然注意到裕雄穿的鞋子。








一雙略嫌陳舊、藍白色相間的Nike籃球鞋。




跟今天出發時在三合院看到的那雙祭拜球鞋一模一樣。







她突然覺得裕雄牽她的手,冰冷的不像活人的溫度。




腦袋一片空白的她下意識甩開裕雄的手,停下腳步。






「唉,被妳發現了啊。」










【深夜時分】




他們都轉身想逃,腳踝卻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猛力往後一拉。



午夜山路就像一道沉默蠕動的腸胃。






(完)
2017-02-21 19:36:49
[創作] 恐懼罐頭 《奶奶》 BY 不帶劍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441276558.A.DD1.html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19 《奶奶》




我坐在駕駛座,轎車正緩緩進行三十度左右的爬坡,轉出柏油公路後,一道長而筆直,但

略有顛簸的山徑。


奶奶家位在市區郊外的小山上,爬過這條陡坡後再繞幾個彎,就可以看到那棟顯眼的大房

子。



獨棟、二樓建築、白牆黑瓦與方柱,偌大的院子綠意盎然。



我把車子停在路旁,站在奶奶家門口先是發楞好了一陣子。



這是棟煥新的日式別墅,煥新到我對它幾乎不復記憶-我印象中的奶奶家還是那間位在南

部鄉下、簡樸的水泥透天厝,推門望去就是一大片青綠的稻田。



爺爺幾年前過世後,奶奶聽了爸爸希望就近照顧的建議,北上搬進了這棟距離市區不到半

小時車程、新建的別墅。



「媽,您辛苦了一輩子,該對自己好一點了。」



或許是老爸的這句話打動了奶奶,又或許是那間沉默幾十年的老房子,再失去老伴平日的

話語實在太過寂寥,奶奶離開了那片眺望大半輩子的稻田,離開了自己根深蒂固的家鄉。




我手裡拿著一束鮮花,一籃蘋果,奶奶歷經過日治時代,雖然她牙齒不好,但對於富士蘋

果始終念念不忘。而我手中的這束香水百合則是妹妹託我帶來的,這臭小妞自從上大學交

了男朋友後就一天到晚裝忙,而爸爸媽媽更不用說,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還飛去歐洲慶祝結

婚三十週年,到頭來只剩下我一個單身宅男來陪奶奶過生日。




今天是奶奶八十四歲生日,我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前來探望。




按下門鈴,庭院別致的花紋黑鐵門開啟,前來應門的是負責照護奶奶起居的阿雅。



阿雅對我點頭微笑,用簡單的中文跟我問候。她帶著我走過種滿花草樹盆的院子,奶奶的

院子比籃球場還要寬敞,方便她傍晚時可以在自家庭院散步運動,門口停放著一輛進口黑

色轎車,正在洗車的小陳也熱情地向我揮手打招呼。



阿雅跟小陳都是印尼人,來台灣已經許多年,奶奶搬進山上別墅後,平日經商忙碌的老爸

擔心奶奶獨居不便,於是請他們兩位來照顧奶奶的生活起居。




「奶奶!」


我進到屋內,喚了聲,原本坐在客廳搖椅的奶奶忙站起身來。


「立寶,你回來了啊?」奶奶開心地走近,深深的皺紋裡浮現淡淡的笑靨。


「奶奶,蘋果給你吃健康,花是立芙要我送給妳的!」


「哎呀,人來就好,還帶什麼東西。」奶奶將蘋果跟香水百合交給阿雅,拉著我的手在沙

發坐了下來。


「阿你爸爸他們呢?他們晚點過來嗎?」


「喔,爸爸媽媽他們昨天出國了,立芙今天學校有課也沒有辦法過來。」


「這樣子阿,唉!我還叫阿雅今天晚餐要準備得豐盛一些。」奶奶臉上的笑容稍微黯淡了

些,但依舊是笑咪咪地看著我,「不過寶寶阿,你也好久沒有來看我了。」



因為爸媽工作忙碌的關係,我小時候是奶奶帶大的,從我還在懷裡抱的年紀,奶奶就喚我

的小名「寶寶」,一直到我現在都快三十歲了,在奶奶眼中卻還是當初那個咬著奶嘴,走

路跌跌撞撞的小寶寶。



「哎呀,奶奶,你也知道我們這行工作時間比較長。」我帶著歉意有點心虛的傻笑。說來

慚愧,我幾乎記不得上次來探望奶奶是什麼時候的事,恐怕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或許是中

秋節?還是去年過年?



「奶奶知道你們工作忙,沒關係。」奶奶起身,從櫥櫃裡拿了幾本書出來,「你的小說寫

得很好啊,奶奶都已經看了好幾遍了,要繼續加油喔。」



我是個毫不暢銷的三流小說家,靠著老爸在出版社有不少股份,勉強讓出版社賠錢出了幾

本默默無聞的小說。看著奶奶手上幾本書的頁角都因為翻閱而掀起,泛黃堆疊的厚度是她

一再品讀的累積,我不禁莫名感動起來,這光景說奶奶是我頭號的忠實讀者也不為過。



「奶奶這小說妳也看得懂喔?我都寫些年輕人的東西耶。」我調皮地開奶奶玩笑。


「怎麼會看不懂,我特別喜歡這兩本武俠小說,看起來跟布袋戲有些相像。」奶奶講得津

津有味,「不過奇怪,書裡的男主角怎麼一下子在現代,一下子睡著後就又跑到古代去了

?」


「奶奶,這個就是現在很紅的穿越啊,之前電視也常常在演阿,就一個現代人莫名其妙地

穿越時空跑到古代,我這個故事是在說男主角平常是個高中生,睡著後,在夢裡的世界他

會變成古代的大俠。」講到自己的小說創作,我也跟著興高采烈起來,開始跟奶奶介紹明

明就俗套爛梗到不行,但對於高齡八十多歲的老人來說卻是發現新大陸般的奇妙劇情設定

,只見奶奶被我唬得一愣一愣地,頻頻點頭稱是。
2017-02-21 19:37:09
奶奶學歷只有國小畢業,受的教育不多,但她從年輕時候就有自己看報紙認字、在報紙上

寫字練字的習慣,現在老了之後,孫子成了不成材的小說家,她竟也開始一字一句地讀起

孫子的作品。



我很難想像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光景,包含一個老人獨自坐在搖椅上,依著窗外透進的陽光

,手上的書本,自己的孫子正說著故事給妳聽,那個原本還在牙牙學語、哭鬧著不要上幼

稚園、成天坐在電視機前看卡通的孫子,一轉眼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書寫著她那麼陌生的

用語,有些文字實在太過晦澀而不容易親近,她沒有把握我想表達什麼意思。不知道她是

為我感到驕傲?還是更清楚體會到與我的疏遠?



曾經手拉著手共同生活、如此緊密親近的嬤孫,在我到外地上國中之後,一晃眼十幾年,

我的茁壯成長與她的蒼老衰弱,就像兩輛分道揚鑣的火車,各自駛向再也無法交會的終站





這之中的龐大差距,遠遠不是我偶爾假日的探望、逢年過節的送禮問候所能夠彌補的。



即便如此,我現在還是盡力向奶奶解釋我書中故事的情節,但意義不明,或許我是想讓她

更加理解這個故事的有趣地方,又或許我想要藉此逃避自己與她之間無法彌補、所謂成長

代價的疏遠,再或許,我就是想多陪她聊聊天而已。



年紀越大,每次回奶奶家時卻是越感詞窮。當我們關心完彼此的近況之後,就剩下一片困

窘的沉默,年歲與生活的差距,讓我們常常找不到共同的話題。



而現在用我的小說當作媒介,我們難得可以像朋友一般談笑風生。而我也才從中發現,我

的奶奶很可愛,她有著一顆年輕的心。











聊完小說之後,奶奶帶著我上二樓的陽台,那裡擺著兩張木質躺椅與茶几,坐臥在躺椅上

,眼前盡收山下小而寬闊的城市風景。


「奶奶,你這裡的View真的很棒,每天下午坐在這裡乘涼泡茶,感覺很悠閒阿。」懶洋洋

地躺在椅子上的我喝了一口阿雅泡的茗茶,有些欣羨。


「你們那麼有心,花那麼多錢為我買房子,風景當然好啊。」奶奶也點點頭,目光放在遙

遠的山外,「不過一個人老是坐在這裡看著一樣的風景,久了還是會有些無聊啊。以前在

鄉下的房子雖然舊了點、小了點,但至少街坊鄰居大家可以聊聊天,唉,還是會想念從前

的老家。」


「奶奶,你就當作來這裡度假啊,等之後妳身體好一點,看我還是爸爸再找機會帶妳回老

家住個幾天。」我安慰著她,不過話雖如此,但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時間大家能夠撥空陪

奶奶回去,況且久未整理的老家也不適合奶奶再回去住了。



我們常常向老一輩的長者以「改天」、「以後有空」的辭彙作為應允,卻不知道對來日無

多的他們而言,這無疑已是一種婉拒。



其實我們或許只是佯裝作不知道,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有工作、有朋友、有愛情、有

自己的家庭、有起伏的喜怒哀樂,這些都讓我們成了人生時鐘裡的小齒輪,被碾壓驅動著

沒有更多的餘裕,才會讓該有的溫柔都成了奢求。



「你爺爺還是走得太早了。」奶奶輕輕嘆息,淡淡的喃喃。



我假裝沒有聽到這句話,只是拉著奶奶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掌背,而我所撫觸到她的摺皺

都是一段段的訊息,可以拼湊出許多令人懷念的過往。


與情人第一次的牽手總讓人臉紅心跳,而跟奶奶拉著手,我卻不免擔心這會不會是最後一

次。


山下的城市川流,山上的嵐風無語。
2017-02-21 19:38:19
晚餐時間,阿雅準備了滿桌豐盛的料理,已經相當融入台灣生活的她,煮菜手藝也相當道

地,但她謙虛地直說是奶奶指導有方,奶奶聽得笑瞇瞇的。



為了慶祝奶奶生日,小陳也特地下廚做了一道印尼風味的辣烤雞腿,奶奶雖然咬不太動肉

,但也直豎起大拇指稱讚。



「來,你最愛吃的豬腳!」


我才一拿起碗,奶奶就像怕我吃不飽似地拼命幫我夾菜,也不管我吃不吃得完,逕自在我

的白飯上堆起一座小山。



「唉喲,奶奶妳夾太多了啦。」


我和奶奶都開懷地笑了,在奶奶家裡,我永遠都是被呵護備至的小孩。





晚餐席間,我注意到奶奶的旁邊空了一個座位,多了一副碗筷。爺爺已經走了好幾年,但

與他結婚六十多年的奶奶為他煮了一輩子的飯,直到現在還是習慣幫他準備碗筷,留個座

位給他。


我看著牆壁上懸掛的爺爺遺照,想起以前爺爺的話不多,大家一起用餐時也是和現在一樣

安安靜靜地,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餐後,阿雅切了一盤我今天帶來的蘋果,我和奶奶在客廳邊吃水果,邊看著奶奶最愛的鄉

土劇。


「奶奶,我看我今天在這裡住一晚好了。」電視廣告的空檔,我突然跟她提議。


「喔,好阿,你的工作不要緊嗎?」奶奶的眼睛似乎發著光。


「唉呀,我們這種算是自由業,很ok的,我再跟編輯說我外出取材就沒問題了。」


「好喔,那我快點請阿雅幫你樓上的房間整理一下,棉被不知道有沒有先拿出來洗過了。

」奶奶忙著起身要到樓上去看。


「奶奶,不用忙了,我有床就可以睡了,很簡單的。」我笑著,我喜歡看奶奶現在這樣,

帶著心滿意足微笑的忙碌樣子。



「寶寶,你能來陪伴奶奶,我真的很開心。」



奶奶淡淡說著,留下執意要上樓整理房間的背影。



我看了半晌說不出話。











奶奶睡得早,十點關掉電視後她就準備就寢了,我獨自到二樓客房休息。


洗完澡後,我撥了通電話給編輯,想取消明天的例行性的出版社會餐,但電話怎麼樣都撥

不出去,山上收訊竟然差到一格都沒有,還好奶奶平常沒在上網,也習慣用市內電話,不

然光行動電話沒收訊這點這裡就不適合人居了。


躺在床上的我沒手機可滑,當慣夜貓子的我沒過十二點根本毫無睡意,正無聊時剛好看到

床頭櫃的那本相冊,於是我打開了二十多年的回憶。



裡頭有我和妹妹的小時候,我們在奶奶家長大的點點滴滴:我看到像猴子般剛出生的自己

,光溜溜地被奶奶抱著在紅色大臉盆裡洗澡;看到我穿著一條紙尿褲在奶奶老家的客廳地

板爬行玩耍;看到妹妹抱著娃娃坐在爺爺懷裡,平常嚴肅寡言的爺爺難得露齒微笑;看到

好年輕的爸爸媽媽抱著我吹生日蛋糕蠟燭,旁邊坐著不過五十多歲年紀的爺爺奶奶;我看

到我穿著國小制服,臭屁地拿著人生第一張獎狀跟奶奶炫耀;我看到我和妹妹坐在爺爺的

機車上,那是個大家都還不用戴安全帽的年代;我看到許許多多,也許當時年紀太小還無

法記憶,但卻實實在在經歷的過往,以及更多我所懷念的純真年代,和奶奶那麼親近的時

光,彷彿一伸手就可以觸及。



翻閱過去的剪影,而我的視線卻漸漸起了模糊的霧。



快三十歲的大男人沒有哭,只是太過思念這一切。








隔天,我起了個大早,告訴奶奶我的瘋狂計畫。





「奶奶,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我面帶愁容。


「寶寶怎麼了,昨晚睡得不好嗎?」奶奶連忙關心地問。


我搖搖頭,深吸一口氣。



「奶奶,我決定要在妳這裡白吃白喝一陣子了。」我笑了,古靈精怪地做了個鬼臉,逗得

奶奶也跟著發笑。


「奶奶可以嗎?我可以賴在這裡嗎?」我故作哀求。


「傻寶寶,你永遠住下來也沒有問題。」奶奶摸著我的頭,笑得很有深意。


「一言為定喔!不過奶奶你放心,我不會遊手好閒的,我留在這裡也是為了工作。昨天晚

上我在房間翻到我跟立芙小時候的照片,突然想到一個很好的小說題材。」我比著奶奶,

得意地說,「我決定要來寫妳的故事。」


「我的故事?」奶奶揮手,一副「賣鬧阿」的表情,「我那麼老了是要寫什麼啊?寫出來

的東西不會有人看啦!」


「哎呀,奶奶我寫的東西沒人看又不是新鮮事。」我自嘲地有點可悲,「重點是,我想要

了解妳的故事。」



是的,奶奶從小看著我和妹妹長大,對於我們二十多年的人生瞭若指掌,但我對她的過去

卻是一無所知,好像從我有記憶開始,她就是我的奶奶,這般理所當然的存在與定位,但

事實上她也曾經有她年輕的時候,擁有過許多成長中的悲歡離合,我卻沒有過問,也從未

傾聽。
2017-02-21 19:38:52
於是我拉著奶奶的手,在二樓陽台坐了下來,外頭的山風習習,我和她一問一答,慢慢拼

湊出我想像中,奶奶年輕時候的模樣。




「妳跟爺爺是怎麼認識的啊。」


「沒有什麼認識阿,就聽父母的話就結婚了。」


「所以結婚那天才第一次見面,這樣不會太刺激嗎?」


「那時候大家都這樣啊。」


「那你看到爺爺有覺得他帥嗎?」


奶奶摀著嘴笑,沒有回答。


「所以你們第一天見面就一起睡覺了?」


「你問這個什麼問題!」


奶奶笑得更厲害,還用手輕輕打了我肩膀一下。








從上午到黃昏,再到山下華燈閃爍,我從來不曾跟奶奶聊過這麼久的天,也從來都不知道

我最親近的家人們,曾經有過那些真實的過往。



現在正經八百的老爸在高中時竟然是不良少年,在外頭逞兇鬥狠,結果回到家裡頭被奶奶

罰跪了整晚差點腳要廢了。對我們始終慈祥的爺爺原來也有過一段不回家的日子,聽說我

的出生才感召他回歸家庭幫忙帶孫子,價值觀翻轉的他那時成天載著兩個可愛孫子四處炫

耀。奶奶曾經種過田、曾經在市場賣過蚵仔,也曾經開過小雜貨店,胼手胝足地支撐起這

個家庭,那個年代持家的辛苦,實在是我所無法想像的。










奶奶就寢後,我回到二樓房間,坐在梳妝台前,用紙筆整理下今天奶奶口述的歷史。我們

家庭的歷史,需要我們自己記載與傳承。




然後我瞥見了那個放在梳妝台旁邊的小盒子。




那是個精美別致、暗紅色的絨布盒子,我認得這個盒子,我記得小時候奶奶有讓我看過裡

頭一次,她說這是她的珠寶盒。



我打開它,裡頭放著一些奶奶捨不得佩戴的黃金珠寶首飾,我拿起裡頭一對黃金戒指,還

記得當時奶奶告訴只有六、七歲的我,等我長大娶老婆的時候會把它送給我。



—結果我現在都快三十歲了,卻還是失敗的孤家寡人。


我苦笑,放下不知道要多久才會戴上的戒指。





盒子裡頭還有一張照片,以及一封信。




照片是妹妹國小畢業的時候,爺爺、奶奶跟我們全家人一起出遊,大家在遊樂園噴水池前

的合照。


我對於那次的出遊還有印象,很難得看見爺爺奶奶跟我們一起坐上燈花燦爛的旋轉木馬。

翻過照片背面,留著妹妹筆跡的一行字。




「奶奶,我們永遠愛你。」




這小妞平常粗聲粗氣像個男人婆,沒想到竟然有這麼感性的一面,我泛著微笑,她不知道

什麼時候偷偷送了奶奶這張肉麻照片,應該是怕被我取笑才不敢張揚。






但我看到那封信卻愣住了。





信封上寫著:「給親愛的奶奶」。




我認得自己的筆跡,但我卻沒有印象有寫過信給奶奶。





莫名怪異的感覺湧上,我連忙取出裡頭的信,展開一頁的密密麻麻。




是我的字,是我寫給奶奶的信。


但卻也是我非常肯定,從來都沒有寫過的信。
2017-02-21 19:39:23
「親愛的奶奶:


我現在才發現,自已竟然未曾寫過信給您。我已經寫了好幾本書,寫了上百萬的字,

卻不曾為您寫過什麼感謝的隻字片語,直到您已經離我們而去的此刻,我才猛然驚醒,奮

力追寫著這封信,卻已經不知道您是否還能收到,是否還能閱讀到我對您的感謝。



您在病房的那段日子,我很想時時刻刻守在您的旁邊,卻又捱不住每天見到您逐漸消

瘦的病容,我知道那是生命流逝的倒數訊息,我也知道雖然您好一陣子前就在嚷嚷自己的

時日無多,但我知道您其實是相當避諱死亡的。爺爺還在的時候,您跟他的話不多,二老

常常就在家裡默默無語,但我們送他出殯那天,我看到留在老家的您,雙眼含著數不清的

眼淚。我知道有些情感並不需要透過話語表達,但也懷疑有些情感如果從來不說,對方是

不是感受得到?我想那時送爺爺最後一程的您,不知道心裡是否也有一樣的疑問?



我常常看到西洋電影裡的家庭成員,他們總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擁抱、親吻說著我愛你

,他們總是不會吝於也不會羞於表現他們的愛。我很羨慕他們這般的情感表達,但我卻始

終跨不出那一步,甚至在最後那晚,我們都守在您的病床前,在您還有意識的最後幾分鐘

,我最多還是只能緊握住您的手,竟然連一句我愛你都哽咽地說不出來。



我愛您,奶奶,我真的很愛您。謝謝您辛辛苦苦地拉拔我長大,也請你原諒我的不孝

,在我上大學後,尤其是出社會的那幾年,我總是有各式各樣忙碌的理由不回去老家探望

您,事實上,我也是相對害怕每次回去時您興奮期待的眼神,以及我匆匆離去時,您所不

禁顯露的失望神色。我知道我有自己的生活圈,注定是沒有辦法時常陪伴在您左右。但每

每我都告訴自己,我以後會努力空出一段時間,好好地、完整地去陪伴您,到最後卻是根

本等不到那段時間。在最後的那幾個月,您依舊還是一個人孤獨地守在老家,時常看著門

口的稻田發愣。每次想到這個光景,我的內心就會自責不已,您在我最幼小無助的時光是

如此地疼愛我,而我在您最蒼老體弱的年紀卻狠心地選擇遺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如果有來世,我希望您能來當我的孩子,下輩子換我來照顧您。如果沒有來世,我也

希望您能夠順利與爺爺相會,希望總有一天,我們大家一起到那個世界團圓。如果不幸人

死後就是一乾二淨,什麼來世天堂都沒有的話,我也會在往後的人生永遠記得,自己是何

其幸運,能夠擁有過您的愛。



奶奶,謝謝您,願您一路好走。


立寶 敬上 」






信裡的每個字,都刺得我頭皮發麻。





我絕對不曾寫過這封詭異的信,上頭卻一筆一劃用我的字跡清楚寫下,關於奶奶早已經死

去的訊息。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眼前的怪異書信惹得我心裡發毛,我連忙抓起行動電話想打給

老爸問個清楚,才想起這裡該死的沒有任何訊號,甚至連我撥打緊急電話,也是完全不通

,我想不到台北市有什麼鬼地方會發生這種情形。



我焦急地在房間裡踱步,試圖告訴自己要冷靜,先整理出目前的狀況再想對策,但當我發

現自己對於昨天下午開車上山之前的事情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時,冷汗早已經爬滿我的身

體。



我是怎麼上山的?我從哪裡出發?我是去哪裡買到立芙交待要買的香水百合?我自己又是

去哪裡買了一籃富士蘋果?



沒有印象,我連一點枝微末節都想不起來。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事情顯得非常不尋常。



身為一個想像天馬行空的作家,我的心中已經浮現一個不太妙的推論。





於是我決定離開這裡。




我匆忙收了行李,躡手躡腳地下樓。




然後我徹底叫出聲來。




「啊阿阿!!!」




客廳沒有開燈,漆黑地只有窗外的月色。


只見小陳跟阿雅一左一右站在奶奶的房門前,雙手垂放、面無表情地站著,毫無生氣地站

著。






那模樣,讓我想到擺置在靈堂前紙紮的金童玉女。






於是我忍不住恐懼從喉嚨竄出,抓著行李破門而出,顧不得小陳及阿雅瞪著我的冰冷眼神

,顧不得我的驚叫聲一定吵醒了奶奶,我只管拼命地往外逃。




我發抖的手開了車門,準備開車逃跑時,鑰匙卻怎麼都轉不動,然後我又再次失聲尖叫。






昏暗的月光下,我終於看清楚這竟是一輛紙紮的轎車。
2017-02-21 19:39:39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出車外,尤其聽到奶奶的呼喊。




「寶寶,你要去哪裡?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出們呢?」




奶奶蒼老的聲音在此時的深夜裡聽來直讓我哆嗦,我不敢回頭望,硬是撐起腿軟的腳,沒

命地往山下逃去。




我瘋狂跑著,不顧一切地只想逃離眼前的恐懼。




所幸耳旁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及心跳聲,沒有奶奶的呼喊,也沒有其他人追趕的腳步聲




終於眼前出現了那條長而筆直的陡坡,我認得那就是下山的路。



我連忙跑步下坡,打算到公路上攔車求援。





然而卻跑沒幾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我看不到那條陡坡的盡頭。





我只看到陡坡之外的區域,是一片漫無邊際的火海。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眼前的景象,總之這個世界似乎以陡坡為邊界,再過去就是無窮無盡的

熊熊火海。




沒有溫度,不會灼熱,卻也永遠不會熄滅,這片火海徹底包圍住我所身處的異界。





「寶寶,別鬧了,我們回家吧。」


奶奶在阿雅跟小陳的陪伴下,緩緩走到癱軟在地我的面前。


她依舊是慈祥的笑容,對我伸出那隻拉拔我長大、滿佈皺紋的手。



我仔細瞧了眼遠處奶奶的別墅,果然是一棟紙紮的華房,就像站在奶奶身旁的阿雅跟小陳

一樣,在我醒悟之後,他們也都現出了紙紮的原形。




「奶奶,對不起,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我沒有握住那隻象徵無盡慈愛的手,我猛地爬起,大力跨步,孤注一擲縱身跳進那片無邊

無際的火海。
2017-02-21 19:40:03
「哥,你看,最近的金紙店真是不得了!」黃立芙指著金紙店擺放的各式紙紮物品,看得

是目瞪口呆。



只見上頭的商品琳瑯滿目,隨著時代進步,金紙店推出了紙紮智慧型手機、紙紮悠遊卡、

紙紮平板、紙紮直升機有的沒的一大堆玩意,其中一個紙紮人偶馬上吸引到黃立寶的目光






「紙金孫。」




黃立寶唸了上頭的商品名稱。




「芙仔,我們買這個去祭拜奶奶吧。」


「可以啊,當作奶奶的生日禮物。」


「那要買男生還是女生阿?」


「當然是男生阿,你是長孫耶,你有責任要好好陪伴奶奶!」黃立芙吃吃地笑著。









離開金紙店,黃立寶兄妹坐上父母的車,前往位在市區大約半小時車程,位在山腰上的奶

奶墓地。



墓前,黃立芙放下一束香水百合,她說它的花語是「偉大的愛」。黃立寶則擺了一籃蘋果

,他知道奶奶生前最愛吃富士蘋果。



點上香柱,清煙裊裊,無聲也無盡地訴說與傾聽。






山風徐來,祭拜完的黃立寶站在奶奶的墓旁,眺望著山下小而寬闊的城市風景。


「哥,媽媽他們也都拜好了,你剛剛買的紙金孫要不要燒啊?」


「好啊。」



金紙爐裡火光翻動,焚燒著人們與另外一個世界聯繫的意圖。


「哥,你覺得奶奶收的到我們燒給她的東西嗎?」黃立芙看著火光灰燼,忍不住問道。


黃立寶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拿著「紙金孫」,闔上眼,嘴裡喃喃說了些話,像是寄託什

麼似地,慎重地將它放進了火堆中。




「我們的思念,奶奶一定收得到。」







※ ※ ※




終於離開火海之後,我全身髒兮兮的。



只見奶奶他們還在原地等我,奶奶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在看著當年愛在田裡玩爛泥巴,把

自己弄得髒兮兮的調皮小男孩。





(完)
2017-02-21 19:41:41
[創作] 恐懼罐頭 《旅館》 BY不帶劍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463826234.A.892.html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20 《旅館》




我想我應該是睡了很久,久到連門外的電鈴都不知道已經響了幾聲,才恍惚坐起身子。



雖然醒來,但眼前的世界卻讓我更加恍惚。



我按捺住內心劇動的驚詫,試著條列、整理出現在的狀況:



一、這是一間老舊旅館的房間,單調廉價的擺設、磨損嚴重的磁磚、電力微弱的日光燈管

。在台北市繁華的夜色之外,巷弄中的巷弄,還是有這麼幾處角落,默默服務著屬於它的

客群—譬如說今天傍晚,花了幾百元入住301號房的我。



二、上一點說來是十分稀鬆平常,雖然頭腦昏昏沉沉,但我還是清楚記得自己住進這間旅

社的過程,不過我印象更鮮明的卻是第二件事:我入住時除了隨身皮包之外,我只帶了一

把美工刀。



簡單來說,這是一間倒楣的旅館,我是特地來這裡自殺的。



躺在過硬甚至帶有霉味的床上,面對漆黑的電視機,我安安靜靜地在手上劃下一道道堅決

的線條。



切割開我的皮肉,切割開我對生命的留戀。



讓紅色血液粗魯地爬上白色的被單,我的視線開始暈黑,漸漸混淆了紅白色的交融模樣,

呼吸又緩慢卻又是急促,我沒想到自己最後竟然會落下眼淚,但已經沒有更多力氣讓我去

分辨那是害怕或是悲傷了。



是阿,我清楚記得自己那時候是這麼幹的,所以我應該不是睡著,而是已經死了吧?





躺我旁邊的「屍體」很明顯認同我的看法。




冰冷的,僵硬的,我自己的屍體。




我屍體的眼睛半睜半閉,嘴巴微張,有些唾液流出嘴角,脖頸、四肢垂放就像斷線的木偶

,被人拋棄在一攤溼漉的血污當中。



人的死相總是不太雅觀,這我倒是沒放在心上,不過我嘗試動了動自己的手腳,竟然可以

正常抓握,甚至我還能胸膛起伏地大口呼吸,這對明明已經死掉的我來說,就有些理解上

的困難。



三、房門外的電鈴一直在響,雖然是還算禮貌的、大約間隔五秒才響一次,但足夠讓你知

道不開門他是不會死心的堅持。



於是沒有時間讓我思考太多,我下床,走近門邊。



開門之前,我還是先用門眼朝外看看,畢竟現在房間裡的狀況大概只能用「詭異」、「驚

悚」等等字眼來形容,如果貿然開門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怪事。



我閉起左眼,用右眼透過門眼看了出去。



我想這扇門已經沒有太大的區隔意義存在了。




門外的世界簡直比房內還要瘋狂。




門鈴聲停了。
2017-02-21 19:43:16
老蔡看了看牆上時鐘,已經快要2點了,今天的生意應該差不多了,雖然旅館櫃台是不會

打烊,但他還是可以趁著空檔打盹一下。


眼皮沉重的他睡前再瞄了一眼監視器畫面,確認今晚的客人都乖乖地安分守己。




突然他整個精神都豎了起來。




只見監視器畫面的左上角格子,編號301號房,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手裡拿著一把美工

刀,在房間裡扭動自己的身體,姿態怪異莫名。



毫無預警,男子竟然拿著美工刀朝自己猛刺。




「糟糕!」

老蔡暗叫不妙,連忙抓著下方木條301號房的備份鑰匙就往樓上跑去。



他沒有看到監視畫面裡的男子已經停下了動作,放下刀子,歪著頭,正安靜地盯著監視器

鏡頭看。



他也沒有看到上方木條301號房的鑰匙根本沒有客人拿走。













老蔡三步併作兩步,氣喘呼呼地來到301號房門口。


顧不得按什麼門鈴,他大力地敲著房門。


「喂!開門!喂!你不要做傻事!喂!喂!」


狀況緊急,他一邊敲門,一邊用備份鑰匙打開房門。


推門衝了進去。


裡頭一片漆黑,他打開電燈。




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瘋狂拿刀自殘的男子,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枕頭棉被都摺疊地好好的,像是根本沒

有人入住一般。




「難道我搞錯了房間?」老蔡一急,想再跑到櫃台確認到底是哪間房間。




門卻碰一聲重重關上。


燈也陡地被關上,老蔡陷入了密閉的黑。




他活到六十多歲年紀,什麼鬼神之說對他來說都只是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已。


但他現在卻可以感受到上衣已浸濕了一片冷汗。



「喂!幹什麼啊!」老蔡叫道,卻是燈打不開,門也打不開,任他呼天搶地,301號房就

像是一個鐵箱子,將他密不透風地關住。



老蔡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頹坐在地,急劇害怕的心跳簡直要掏出他的眼淚。


他不想再開旅館了,他想回家了,明天就帶著兒子搬回南投老家吧。








黑暗與恐懼之中,時間是無法計數的。


但一片死寂的深夜裡,老蔡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他連忙起身想對外呼救。


他一邊敲著門,一邊從門眼看出去。



門外有人。



他卻放下敲門的手,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門外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中等體型,蒼蒼白髮有些微禿,微笑時露出門牙旁的兩顆銀

牙。





那是老蔡。





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轉動聲。


門外的老蔡要進來了。
2017-02-21 19:43:53


品薇將辦公桌的桌面收拾乾淨,關上電腦,晚上9點半,她伸了個懶,她總是最晚離開辦

公室的標竿。



穿過走廊,經過燈亮的總編辦公室時她刻意放輕了腳步,她沒想到一向不超過八點下班的

徐總編竟然還在辦公室。


今天已經夠累了,希望不要碰到她,以免又被她臨時交辦什麼工作。


但人算不如天算,恰巧徐總編拿著馬克杯走出辦公室裝水,兩人迎面碰上。



「品薇,剛要下班啊?」徐總編堆著笑,卻不減俐落的女強人風采。


「對阿,徐總,這兩天的稿子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品薇吐舌,也是堆著笑。


「趕著回家嗎 ?還是可以到我辦公室聊聊 ?」徐總編問道。


「不趕不趕,那就打擾徐總了。」跟了徐總編三年多了,品薇當然知道徐總編的這句話不

是問句。










徐總編幫自己跟品薇各沖了一杯咖啡,夜晚冷氣房的咖啡香,是像徐總編這種沒有家庭生

活的女主管最熟悉的味道。


「妳來T報四年多了 ?」徐總編問,啜了一口咖啡。


「對阿,今年十月就滿五年了。」品薇點頭,也跟著喝了一口。


「時間過得好快啊。」徐總編感嘆,「說句不好聽的妳可別放在心上啊,我當時剛被挖角

來T報時,每次看到你的稿子可都是氣得半死,私底下常向同事妳到底是怎麼面試進來的

。」


「那時候剛出社會什麼都不懂。」品薇苦笑,「還好後來受到徐總許多指導,才能夠慢慢

進步。」



「欸,不用跟我客套。」徐總編揮手笑著,「那時候妳的工作狀況真的是非常不理想,我

原本都已經在跟老闆討論妳的去留問題了,後來先讓妳休個長假去沉澱一下,沒想到妳回

來後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不僅工作態度變得積極用心,文筆更是脫胎換骨,稿子文情並茂

、越寫越好,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徐總過獎了,人總是要學著成長的。」品薇陪笑,笑容卻好像帶著更深沉的情緒。



「我這都是實話實說阿,這編輯部裡還好有妳這位大將幫我。只是妳那時候怎麼能進步的

這麼神速啊?我看妳根本就是深藏不露吧?」徐總編笑笑,話鋒一轉,前面鋪陳許久總算

要帶進重點,「不過妳知道最近我們那個猛鬼專欄的反應好像不是很理想阿?」



「有,我之前有聽小靚說過,好像素材不是很好找,有的內容寫得太Over讀者又不喜歡。

」品薇小心翼翼地回答。


「Exactly!」徐總編興奮叫道,「妳真的很有sense。」


無奈中獎,品薇只能強笑聽著。


「其實我們做報導的又不是小說家,幹嘛去創作那些老梗的鬼故事?」徐總編放下咖啡,

盯著品薇,「我決定把猛鬼專欄全面改版,不再刊登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故事了,我們改作

靈異探險報導。」



「靈異探險報導?」品薇困惑地跟著複誦。



「對,就像什麼民雄鬼屋阿,荒廢的遊樂園阿,隨便什麼都可以,總之我們就自己去那邊

住一夜看看,拍幾張照片、寫個精彩的心得,這樣一定會紅的!」徐總編講得興高采烈。

品薇依然強笑,她已經知道徐總編的下一句話了。



「品薇,這個工作我打算交給妳。」徐總編拍了拍她的肩膀。



品薇知道這是一個再肯定不過的肯定句。
















行動派的徐總隔天就幫品薇選好了第一個探險地點。


「新永旅店?」品薇皺眉。


「沒聽過吧?」徐總編笑笑,「它的前身叫做『上勇大旅社』,再更早之前則叫作『順裕

賓館』,十幾年前我還在跑新聞時,曾經報導過順裕賓館的一件自殺案。」


「自殺案?」



「對,它不是一樁普通的自殺案,死者是一個中年男子,用美工刀自殺,他除了割腕之外

,還瘋狂的拿美工刀朝自己的肚子甚至臉上猛刺,彷彿跟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似地,當時

來相驗的檢察官跟法醫都嘖嘖稱奇,卻又找不到任何他殺的可能,這新聞在當時還有被靈

異節目炒作,沒想到炒作的結果沒多久就讓順裕賓館關門大吉了。」徐總編解釋道,「幾

年後,新聞熱潮過去,又有人接手這間旅館,改名叫『上勇大旅社』重新開張,但沒想到

去年還是發生了自殺案。」



品薇慢慢知道為什麼徐總編會挑上這間旅館了,但越聽表情卻越是暗了下來,無意識地拉

長自己的薄長袖上衣,像要遮掩住手腕般。
2017-02-21 19:44:30
她驚醒坐起,酒意退了大半。




依然是老舊的旅館房間,品薇也還在洗澡,眼前的一切並沒有什麼異常。





除了電視旁的衣櫃之外。




徐總編確信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那個衣櫃在震動。




輕輕的震動,宛若發抖一般。




「品薇? 」徐總編試探性叫了一聲。


「徐總,我快洗好囉,再等一下。」品薇在浴室內喊著。




衣櫃卻還是在顫抖著。





徐總編拿起單眼相機,開啟了錄影模式。


她能夠一路順遂地升到今天這個位子不是沒有原因的。


除了積極、努力之外,還有她對於新奇事物、第一手消息的狂熱。


衣櫃裡頭躲著的是什麼?



是小偷嗎?還是老闆養的小動物?還是其他不應該存在這世界上的……鬼?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答案是什麼都很有趣,她已經準備好要寫下一篇轟動的新聞了。




打開衣櫃。




徐總編的相機匡瑯掉在地上。






裡頭竟然是品薇。



看著她害怕發抖的品薇。




徐總編啞口無言,她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被恐懼拔起了身上的每根寒毛。





因為浴室也走出來一個品薇。



冷峻的表情快讓人認不出來是她。





「別害怕,我來還給妳身體了。」


冷冰冰的品薇,溫柔地對著害怕的品薇說。




她轉頭看向癱軟在地的徐總編,令人發寒地微笑。


觀察了那麼久,她很滿意眼前這個顫抖的新身體呢。




(完)
2017-02-21 19:47:07
上面罐頭系列告一段落
作者話個系列仲有7個故仔 我地拭目而待

仲諗緊下個系列PO D咩
2017-02-21 19:52:36
好 決定好啦
今轉PO下唔恐怖既妖怪日常

妖怪收容所 系列文 BY moonelf (逢時)
2017-02-21 19:53:25
[創作] 妖怪收容所之一 不離不棄 BY 逢時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460645440.A.F92.html

妖怪收容所之一 不離不棄

田野鄉間,陽光灑在稻田上,稻穗如波浪般由遠至近整齊的搖曳。

一個男人騎著機車,奮力的在風中向前,按照道理來說,雲淡風輕、春日爛漫,他不該騎
得滿頭大汗,但沒辦法,他橫跨了三個縣市,已經騎了將近五個小時,他也不知道他發什
麼瘋,他明明只是想來探望一隻狗……

對,探望一隻狗。

他昨天晚上在網路上閒晃著,本來只是如同慣例般的看看各家收容所的狗兒,幫忙轉貼一
些認養的消息,他做這件事情已經很久了,從國中開始接觸網路,各收容所的網站就是他
最常瀏覽的網頁。

原因很簡單,他非常愛狗,從小看到流浪犬,就會把午餐的便當拿出來餵,都不知道捱了
幾次打,但每次看到狗兒無辜又歡欣的對他搖尾巴,他就什麼都忘了──能記得把便當盒
拿回來,已經是被打了十幾次後的結果了。

最後,他媽逼不得已只好讓他帶兩個便當上學,只是兩個便當都被吃光,又是另外的故事
了。

但這麼愛狗的他,卻這輩子都沒辦法養狗,說起來這又是一個很悲傷的緣分,他對狗毛
嚴重過敏,只要跟狗待在同一個空間三十分鐘以上,就會全身發癢、呼吸困難、喉嚨腫脹
、眼壓升高、狂吐不已。

他人生中無數次為了跟狗玩而搞到送急診,還曾經在寵物餐廳裡面大吐特吐,吐到老闆跪
著求他出去……

所以他只能幫忙分享認養訊息,不可能真的養一隻狗。

但昨晚順手分享認養訊息時,他卻忽然看到一雙在籠子裡的眼睛,他當場愣在電腦前,動
都沒辦法動,他把照片放大好大,卻還是只看到那雙金色的眼睛跟淡淡的輪廓。

不得不說,拍照的人非常不用心,簡直就是隨手對著籠子來一張而已!

別說品種了,連體型、年紀、長相都看不出來,他只看到一片深深的黑影跟那一雙眼睛。
他看了看地址,離自己足足有兩百多公里啊……

他關上電腦去睡,卻整夜整夜的翻身,他說什麼都忘不掉那雙眼睛。

照片拍得那麼爛,籠子又那麼黑,也不知道有沒有食物跟乾淨的水,最近春雨多,雨水多
得連家裡都充滿濕氣,如果籠裡全是水……黴菌、濕疹什麼的絕對少不了。

所以他大包小包的來了,飼料、零食、還帶了一個床墊跟一條被子。

他想,他沒辦法養,但來看看總是可以的吧?

說不定拍幾張好一點的照片,會有人想養這隻狗。

他心裡有了想法,隔天就動身,他也不是不想搭大眾運輸,但這窮鄉僻壤的,一天只有兩
班公車,他一查公車時刻表,早上七點跟晚上九點,他乾脆騎車過來。

他騎了將近五個小時,好不容易看到跟地圖上差不多的建築標示,拐一個彎,終於看到一
個鐵柵門,柵門上漆著紅漆,還有兩道爪痕,旁邊一個告示牌,歪歪斜斜的寫著……收容
所。

收容所前面的字跡被雨水打糊,看不太清楚,但看來沒錯,就是這了。

男人朝裡面喊了幾聲,卻寂靜的透著怪異,他當然去過收容所,全台跑透透,最髒的最臭
的他都能夠面無表情走進去,當然待不久啦,但出來透透氣,等過敏症狀好一點,再進去
洗洗籠舍什麼的,也不是做不到的。

他皺起眉,該不會已經是舊消息,早就人去樓空了吧?

但來都來了,乾脆直接進去看看,他爬過鐵柵門,大包小包的發出咚咚咚的聲音,他往建
築物的方向走,遠處是一棟三層樓的紅磚樓,看起來年代久遠,兩旁的道路長滿了不同種
類的大樹。

他對植物沒什麼研究,但走著走著卻覺得十分不對勁,誰來告訴他為什麼這顆蕨類可以長
得跟椰子樹一樣高啊?

而且,他一直覺得有人暗中窺視他……

男人走得越快越急,明明大白天的,內心卻非常不安,他小跑步起來,衝向紅磚樓,卻險
險跟人撞在一起,對方閃得很快,兩人才沒有撞成一團,他很抱歉的想伸手道歉,見著了
人內心終於安定一些,但才抬頭,他就幾乎動彈不得……

對方的眼睛圍圍上勾,中段處渾圓且大,瞳孔的地方極黑,像墨,裡頭沒有光。

明明是個女人的面容,他卻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一股濃厚的威壓感迎面而來,他雙腿一軟
,差點跪了下去,還好對方很快地移開眼,他才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他又驚又懼,試圖
再去搜索對方的目光,但這時候,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是錯覺吧?

對方是個女人,五官挺清秀,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可能才大學剛畢業。說不定比自己還小
,身材瘦弱瘦弱,手臂上都沒幾兩肉,也不知道餵食的時候搬不搬得動飼料,想到這裡,
男人抓起一包飼料。
2017-02-21 19:53:41
「啊,我是想來看狗的,你是這裡的主人嗎?」

對方看了他一眼,那種濃濃的壓迫已經不見了。「不能說是主人,只是看護工。你要看梭
是吧?跟我來。」

「他叫梭啊?」他傻傻的跟進去,腦子裡有點混亂,這裡就那麼一隻狗嗎?

他們穿過紅磚樓一樓,往後走,有個小鐵皮屋,女人輕輕推開門。

室內非常陰暗,他認了半天,終於發現,那張在網路上的籠子照,就是從鐵皮屋外的窗戶
欄杆拍進去的,他往前一點,猛眨雙眼,好一會兒才適應屋子裡的黑暗,這時候腿邊有股
毛茸茸的感覺,輕輕掃過,他有種被電流通過的感覺。

他蹲下來,感受到濕潤的舌尖舔過自己的臉,心裡一動,不知道怎麼地,好滿足。他一輩
子就想養一隻狗,曾經看過無數的狗,但現在這時候,他卻覺得他其實一直都在尋找眼前
的這隻狗。

那個引他進來的女人,忽然嘆了口氣。

「你自己選的,我可不負責任。」

他張開嘴,急忙想否認,他沒選,他不能選,他連待在這的時間都要倒數的,超過三十分
鐘得幫他叫救護車,但黑暗中傳來一聲吠叫。

頭頂上的燈泡亮了。原來不是沒開燈,只是電器老舊,得花一點時間。

他忽然看見那雙金黃色的眼睛、一條巨大的白犬,昂起腦袋,看著他。白犬渾身的毛在空
中飄著,像最冰冷的火焰心,白犬幾乎有一台機車那麼大。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好美,真的好美,美得讓他無法抗拒,就算會過敏而死,也要死在
這裡。「好漂亮……」

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想養嗎?」女人問。

「不不不,我不能養。」他連忙搖手。「我對狗過敏,很嚴重,會死的。」他露出可憐兮
兮的表情,幾乎快哭出來,他這輩子就想要這樣的一隻狗啊,他都不想走了,他可以搬來
這附近嗎?

但女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會對牠過敏。」

他張大了嘴。「真的?」

「但養了牠,就絕對不能拋棄牠,你要與牠共享接下來的歲月與人生,分享歡愉、哀愁,
時光如梭,間隙穿過,一輩子轉瞬即過,在這之間牠不會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牠。」女
人像是唸詩一般。

「不會不會。如果我沒過敏而死,我絕對不會不要牠……」他的目光都移不開了。

「一輩子?」女人問。「永遠不離不棄?」

「當然!」男人拼命點頭。

「他是你的了。」
2017-02-21 19:54:32
女人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股灼熱疼得他幾乎叫出來,好在那股痛楚只一閃而逝,而且他
低下頭,大白犬好像用一種很心疼的眼神看著他,他趕緊露出一個笑容,不痛的,一點都
不痛。

他起身,不太敢相信女人說的話,說實話他還是有點懷疑,但大白犬太美,他無法拒絕,
他想清楚了,大不了隨身攜帶一個碼表!

三十分鐘是吧?他每二十九分鐘就到陽台去透氣,他總能找到方法活下來的!他說不出為
什麼,但他無法離開這雙眼睛。

他走出門,大白犬溫馴的跟在後頭,他一路回望,捨不得移開目光,女人一路相送,走在
原先來的路上,本來那股有人監視的感覺消失了。

一直到鐵柵門外,他才看著自己的機車如夢初醒。

啊完了,狗跟機車一樣大,那是誰要載誰……

「不用擔心。」女人的聲音響起,他轉頭看,那隻大白犬竟然在日光下慢慢變小。他瞠目
結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白犬變成小小的,遠看像是博美,但近看皮毛卻一樣雪白無比
,流轉著光華,像水晶般折射著日光,美得不可思議。

牠自顧自的跳上機車,還回頭汪了一聲。

男人怎麼傻怎麼呆怎麼笨都知道不對勁了,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抓得女人眉頭皺起來
,他激動的顛三倒四。

「怎麼養牠?我該怎麼養牠?你教我,求求你!我會不會把牠養死!」他緊張又急迫,如
果因為他的任何錯誤,讓眼前的生命受到丁點損傷,他會無法原諒自己!

女人撥開他的手。

「記得你剛剛說過的話就好了。牠只是一條狗,什麼都不用多想。你如果不要牠,牠會如
同全天下的狗般傷心,但你愛牠,牠會知道,給予更多的回應。」

女人轉身,鐵柵欄又緩緩關起來。

女人自顧自的走,旁邊大樹啪啦啪啦的傳來一陣拍動翅膀的聲音,聲音由遠至近,女人的
肩膀瞬間一沉,「沈香,你怎麼就這樣把白毛送人了?白毛都快要可以化人,以後就不用
當家犬,你這樣不怕牠又傷心過度,到時候……」

被叫做沈香的女人把整隻鸚鵡拎了下來,好吵,還離耳邊這麼近。

「牠自己選的,我有什麼辦法。」

她把鸚鵡往旁邊草地一丟,自顧自的進了磚樓。

她也不想啊。

都快要可以化人了,還找什麼主人,那隻白毛可是白虎的後代,雖然不知道第幾代去了,
但養了兩三年就開始返祖,被嚇得半死的主人隨便路邊一扔,要不是撿到的人有門路,輾
轉送到自己這來,恐怕早夭折了。

自己這裡有什麼不好?好吃好睡,再認真修練個幾年,就能化人,永遠脫離犬身的命,但
牠就非得要個主人,如果不幫牠找,還絕食抗議……

簡直無法溝通了!

逼得自己最後只能上網找有緣人,天知道撈一個有緣份有天命的傢伙有多難嗎?花了她多
少精神推算……

最可恨的是,不只是白毛這樣,待在這裡的每隻寵物,竟然都還想著要找個家,任憑她說
破嘴皮子也沒有用,不是光懷念過去主人有多好多好,就是哀嘆沒有主人,空虛寂寞覺得
冷……

冷個屁!

沈香氣得一抹臉,摔上外邊大門,滿屋子的陰影頓時散得一乾二淨。

這是她家,才不是什麼鬼收容所,誰再把要成精的寵物扔來這裡,她就跟對方沒完沒了!
不知道她賺得不多,伙食費很貴嗎?

「沈香沈香,新來的那隻麒麟貓說不吃乾飼料,想吃清蒸雞肉,牠說主人都這樣餵牠的。
」剛剛那隻鸚鵡用大大的鳥嘴使勁敲著玻璃,沒辦法,牠只有翅膀沒有手,不會開門。

「吃牠的大頭鬼!」沈香摔下手上的杯子。

「可是牠已經三天沒吃了……」鸚鵡很委屈的開口。

「……」

沈香走向廚房,菜刀剁得震天響。

她好想哭,誰快來認養牠們,養幾年就能夠化形,不管是當情人還是兒子都挺不錯的,寵
物還會報恩,養到不孝子就欲哭無淚了呢……


一 完
2017-02-21 19:56:10
[創作] 妖怪收容所 之二 小八 BY 逢時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460707369.A.397.html

一個女人在柏油路上拖著沉重的塑膠袋向前,春日襖熱,袋子裡已經滲出血水,從開口處
望盡去紅白相間,擠壓的地方還翻出血管與脂肪瘤,仔細看似乎可以看到整隻手掌……

「小香今天也買這麼多啊。」

熱情的青菜攤大嬸叫住女人,還塞了一袋預先準備好的蔬果過去。

被叫住的女人抬起頭來,撥撥臉上汗濕的髮,塞到耳後,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廓,「沒辦法
。家裡討債的多。」她清秀的五官,露出猙獰的表情。

青菜攤大嬸不以為意,這副景象已經看了好多年,早就見怪不怪,她親切的又抓起了兩根
蘿蔔塞進女人的袋子裡。「這送你,啊你下次乾脆打個電話,我讓我老公收攤幫你送過去
,免得你每個禮拜都要這樣提。」

「怎麼好意思。」女人搖頭。她咬牙,「而且我買了推車,下禮拜就到,耐重五十公斤!


「可是你一個女孩子的……」

女人捲起袖子,上頭不明顯的二頭肌隱約跳動。

大嬸啞口無言,「至少叫你那些要吃飯的朋友來幫你提吧……」

「不用了,指望他們不如我自己來。」女人付完錢,跟大嬸點點頭就走了。

大嬸看著她嬌弱的背影,獨自一人扛著十幾斤的肉跟菜繼續往下一攤前行……

小香他們是從小看到大的,只是以前她買的份額還沒這麼多,現在卻總是一個禮拜就買一
支軍隊的量,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聽說小香的手藝很好,朋友總是喜歡來家裡蹭飯
吃,有好幾個還是長期房客呢!

只是這些朋友也真是的,請客歸請客,怎麼都不知道來幫忙提點菜回去呢……小香就是心
地好,被占便宜都還不知道。

大嬸搖搖頭,回去繼續吆喝菜攤。
2017-02-21 19:56:39
沈香汗流浹背的下了機車,把十幾公斤的肉跟蔬菜扛進去。為了這些傢伙的三餐,自己的
薪水全部貼在上頭了,還敢東挑西撿?吃什麼清蒸雞肉,吃屎吧!

什麼朋友來訪,全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要不然她一個人吃這麼多的量,可以破金氏世界紀
錄了好不好?

她氣呼呼的提進廚房,開始分門別類,該放冷凍庫的裝盒塞進去,紅色的保鮮盒是牛肉、
藍色的是雞肉、綠色的是豬肉……沒辦法,那些傢伙的飲食習慣不一而具,給錯了不吃事
小,有一次有隻鹿還上吐下瀉,全身起疹子,差點嚇死她……

沈香處理完這些,已經過了大中午,她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但渾身無力,她隨便扔了一包
麵進去鍋子裡煮,稀哩呼哩的吃了一頓,邊吃邊看到悶燒鍋內正在蒸煮的牛肉塊,她就悲
從中來,好想把碗一扔,乾脆離家出走。

可是不說那些近年來投靠的小狗小貓小蛇小兔小刺蝟小雪貂(這串名單隨著人類的好奇心
越來越長),地下室裡也還有一些老爸的朋友,每個都是打過契約的常年房客,如果自己
罷工,就要有人類遭殃了……

沈香嘆口氣,把手上的碗洗起來,走出廚房,就看到一隻紅底藍腹黃翅膀的大鳥站在她的
鍵盤前面,拿爪子敲著按鍵,沈香慘叫一聲,撲了過去,鸚鵡高高飛起,沈香一頭撞上螢
幕。

她陰沉的抬起頭來。

「小八,你想死了?」

被叫做小八的鸚鵡,拍拍翅膀,一臉無辜。「是你嚇到我。」

「……死鳥!誰准你碰我電腦!」沈香氣得發火。不是她小氣,連借用一下都不行,實在
是這隻死鳥的使用習慣太差,亂下載一些有的沒的大陸程式,搞得她一天到晚中毒,好幾
次案子都差點開天窗!

「我又沒拿來做什麼!」小八在天空盤旋,一下子又落回桌前。擠開沈香,「我上一下臉
書而已,我想看那老頭最近怎麼樣啊!」

小八熟練的點著滑鼠,很快的打開一個年輕男人的臉書。對方約莫二十幾歲,偶爾會更新
一些家庭合照跟家裡小事,小八滑了又滑,都是一些看過的,要不然就是年輕男人自己的
事情。「幹麼老寫自己的生活啊……」小八抱怨著。

沈香在旁邊監督,確定小八的確沒幹什麼,她抓起一包餅乾閒嗑。忍不住吐槽。「這他自
己的臉書,不寫平常生活要寫啥,國家大事?」

「寫他老爸啊……」小八一臉惆悵。

沈香翻了個白眼。敢情她這裡的寵物都有失去主人不能症?

「快下去,我要趕案子了。有本書的插畫明天要交。」

「再一下下啦。說不定他待會就更新了。」

「那你晚上再來看也一樣啦!」

「就說等一下……啊啊啊,出現了!」小八撲向螢幕,那個年輕男人的塗鴉牆更新動態了
。但只有寥寥數語。


陳俊八
1分鐘前
集氣,希望老爸沒事。


小八整隻澎了起來,牠轉頭看向沈香,「什麼是集氣?」

「來自於《七龍珠》中,眾人集合自己的氣完成元氣彈……」

「講中文!」小八尖叫,音貝突破天際。

「就是拜託大家幫忙許願後面那一句啦!」沈香吼了回去,她的耳膜要痛死了!

「那個老頭發生什麼事情了?他怎麼了嗎?現在也才不過六十幾歲,他沒這麼早死吧?」
小八開始在室內團團轉,想了想又飛下來,爪子死命抓住沈香的肩膀。「你快算算他出了
什麼事情!」

「算個屁!」沈香沒好氣的爆了粗口。「我只能推算動物,不能算人。」

她站起來,撈過眼睛開始蓄水的小八,塞進外出籠裡面,走出去。「算什麼算?去看看不
就知道了,白癡死鳥一隻,敢離家出走不敢回去看看,這麼多年了……」

她邊走邊罵,跳上機車就出發了。
2017-02-21 19:57:17
小八是隻鸚鵡,牠的主人從鳥店裡買回來的,也不知道是那天鳥店老闆中邪,還是小八主
人太蠢,竟然把鸚鵡錯認為八哥,所以才會叫小八。這一類會說話的鳥兒本來就非常聰(
聒)明(噪),有靈智是很常見的事情,通常壽命也很長,尤其小八是金剛鸚鵡,據說能
夠活到八十幾歲。

小八買回去後沒多久,就展現非常聰慧的智商,主人簡直愛不釋手,本來這應該是好事一
樁,畢竟得到主人殷切看護的寵物,通常都能過得不錯,而且小八智商很高,害怕寂寞,
買他的那個男人乾脆到哪都隨身帶著牠,連睡都一起睡,不曾分開過一天。

也因為這樣形影不離,小八又太愛顯擺,那個男人不知道怎麼的,發現小八並不是正常的
鸚鵡,哪一隻正常鸚鵡會上網?會寫簡訊告訴他,今天點心要來兩粒堅果,還是萬歲牌的


那個男人發現之後,驚喜非常,更加愛不釋手,一人一鸚鵡,朝夕相伴,生活中就只有彼
此。

但壞就壞在這裡。

男人一直養了小八將近十年,直到他跨越三十大關,家裡催婚催得著急,才勉強去相親了
一次。

但他相親回來。對著小八抱怨。「小八,如果你能當我老婆就好了。她們多無趣啊,簡直
比不上你一根毛,你看看,你這麼美、這麼聰明……」

小八愣了好幾天,看著主人一次次相親,一次次失敗。最後告訴牠,

「小八,我昨天告訴我媽我是GAY,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就好。」

那個男人抱著小八的羽毛磨蹭,一臉憐愛。

當晚小八就離家出走了。

牠在外面流浪好多年,最後才落腳在沈香這裡,負責接電話,每個月可以領一桶萬歲牌堅
果。

沈香曾經問過牠。「你很討厭那個男人嗎?」

「討厭?討厭死了。怎麼可以想要跟一隻鸚鵡在一起一輩子,他是性格有缺陷還是智商太
低?鸚鵡會幫他生小孩嗎?能做愛嗎?不怕無後嗎!笨死了,找個老婆才是正經事,想這
些有的沒的,人類就是這麼蠢……」

小八怒氣沖沖的罵了整整一天,連嗓子都啞了,從此沈香再也沒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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