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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贏家
2017-02-15 03:38:27
變態呢個係咩料
悶到星期一
2017-02-15 13:59:26
變態看完.....唔係真係蚊咬?係,真係吊出聲
Eros
2017-02-15 14:22:24
唔好停啊 仲有我睇緊
M11
2017-02-15 15:42:14
變態看完.....唔係真係蚊咬?係,真係吊出聲
屌吧
羽田袋袋子
2017-02-15 18:09:27
劉明
悶到星期一
2017-02-15 18:41:41
五腳貓
2017-02-15 19:31:31
推下post
唔想諗咩名
2017-02-15 19:44:11
到live 了!恐怖罐頭好正!
但係我唔係好明植物同女醫生,係咪我太蠢
納米J
2017-02-16 00:02:57
到live 了!恐怖罐頭好正!
但係我唔係好明植物同女醫生,係咪我太蠢
女醫生=毒頭 針灸係打毒品
植物=個護士應該係鬼
納米J
2017-02-16 00:08:19
[創作] 恐懼罐頭 《解剖》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14 《解剖》
有人說,病理學打開人與上帝的窗,病理學家看盡血肉之軀的沉淪腐化。
──《PATHOLOGY》,2008
我記得那天原本是個晴朗天氣。
我跟徐法醫一大早就來到殯儀館,下了車陽光明媚,跟周遭瀰漫的肅穆氣氛有著相當反差
。
解剖室位在殯儀館的中心,我跟在徐法醫後面提著大皮箱,我們一路穿梭過大大小小的廳
堂,沿經有誦經念佛聲,有檀煙花香,有低暗悲傷的淚咽,有木然淡漠的神情,有著一切
生命逝去時所餘下的平靜,沉重而巨大,是生者從來未曾想過會擁有的平靜,和悼念。
人死了,什麼都帶不走,只留下生者獨自思考──關於你的死亡,對他的生活究竟造成了
多大影響。
就像那句老掉牙的台詞,我們或許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害怕被遺忘。
當一切的喪禮儀式都過去,當因為你的死亡而團聚的親友們紛紛返家,當他們的生活都回
到了正軌,當漸漸彼此談天的話題不再提起你之後,你就真正地死去了。
不過當然的是,徐法醫和我並不是要處理這種形而上的死亡,我們的專業要服務的對象,
是喪失心肺功能、無法獨立呼吸,那種醫學上、法律上的死亡。
譬如說我們今天的第一件case──28歲的青年男子,身高174公分,體重69公斤,平頭蓄
鬍,有抽菸飲酒習慣,雙前臂有龍紋刺青,這些是地檢署的相驗屍體報告書告訴我們的資
料。
而死者現在全身赤裸著,安安靜靜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左肩到右腹有著一道深且長的
刀傷。
徐法醫和我的工作,就是必須判斷那道顯眼的刀傷是不是造成他現在一動也不動的原因。
昨天早上8點多,雲林鄉下一名老翁到田裡務農時,在草叢邊發現死者倒臥在地,沒有生
命跡象。而對檢警來說棘手的是,截至目前為止,砍他這刀的兇手依然下落不明。
鄉下地方,沒有人煙,沒有監視器,整件命案無疑墜入了五里霧中。
死者死亡距離發現屍體的時間大約只相隔2小時左右,警方及時將他送入冰櫃冰存延緩了
屍體現象,除了發硬的屍僵與冰透的屍冷以外,他和生前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那鬆弛的
面肌除了森寒凝重之外,永遠都不會再有其他表情了。
人間的喜怒哀樂,從此再也與他無關。
他的太太含著眼淚,強忍悲愴確認死者身分後,我們請她到外頭等候,家屬等候室內有個
電視螢幕,透過解剖室內的攝影鏡頭,她能夠清楚看見整個解剖的過程──雖然家屬有在
場的權利,但體諒家屬也體諒自己,我們往往不希望他們在場,畢竟他們所深愛的親人,
將在我們的刀下赤裸地攤了開來,血腥而難堪地支離,拆解成部分又部分,根本不能稱之
為人的血肉──靈魂走了以後,每個人都非常公平地只剩下一副臭皮囊。
解剖室裡只剩下一位負責攝影的偵查佐、一位擔任記錄的鑑識巡官、一位代表解剖程序合
法性的檢察官,以及我和徐法醫。
大家換上了綠色的解剖衣與頭套,檢察官跟兩位警察還戴上了口罩,站得離解剖台有些距
離。
「那我們開始了嗎?」徐法醫拉了拉手上的醫用乳膠手套。
檢察官點頭。
我將一塊木枕放進死者頭下,讓他的身體順著解剖台的設計構造高高挺起胸膛,像位慷慨
赴義的英雄。
然後徐法醫拿著解剖刀,用他的右手──曾經是外科醫生的他,擁有一隻最平穩冷靜的右
手。
一刀劃下,鋒利地解開他的胸膛。
幾乎沒有血液順著刀痕流出,畢竟屍體冰存了十幾個小時,該流的血也早都流光了。
還記得我第一次站上解剖台時徐法醫告訴我,外科醫生跟法醫師最大的差別在於,外科醫
生每劃一刀都要謹慎小心地注意止血,而法醫不用,你愛怎麼切血愛怎麼流都沒關係──
一向不戴口罩解剖的他咧嘴笑笑著說。
是阿,解剖時的徐法醫就是這樣談笑風生,我跟著他解剖快6年了,他擁有中等的身材與
平凡的外貌,跟路邊隨便一個50多歲的歐吉桑沒有什麼兩樣,但當他拿起解剖刀面對死因
待查的死者時,那般輕鬆自若的態度就有著一股深深吸引人的詭譎魅力。
生與死的邊界,如果有人能在墳上起舞,那最優雅的姿態也莫過於如此了,他就像拿著解
剖刀的上帝,擁有唯一能諦聽死者聲音的全知全能。
我沿著解剖刀的切割,一邊使力地往兩側扒開皮肉,一邊用刀具將軟綿的黃色脂肪除去,
慢慢地死者的體內露了出來,裡頭血淋淋地盛裝著國小健康教育課本上畫的人體器官圖。
「整個肺臟都破裂了啊。」徐法醫割下死者的左肺拿著端詳,「不過這個肺也太黑了吧,
檢座你看看,抽菸多可怕。」
納米J
2017-02-16 00:09:27
站在一旁的檢察官是地檢署有名的老菸槍,看著那塊發黑的肺只能搖頭苦笑。
我們切下死者一個個臟器,裝進鐵臉盆內秤重,再每個割下一小塊裝進檢體盒內準備帶回
去化驗,等死者胸腔腹腔都檢查確認完畢後,徐法醫橫向切開了他的頭皮,將兩塊頭皮各
自往下掀,前半部的頭皮連著其上的頭髮蓋住了他的臉,而這一幕也是解剖過程中我最不
能接受的畫面──是阿,他現在這副模樣根本就不像個人啊,人什麼時候會被自己的頭皮
頭髮覆蓋臉龐呢?
對這畫面過敏的我沒有再多看一眼,拿起了解剖台旁的電動切割器具,金屬刀鋒的旋轉聲
起,我開始切割他堅硬的頭蓋骨。
檢察官他們都相當有經驗,這時是最容易被噴濺死者肉屑體液的時候,他們自動又站得離
解剖台更遠些。
氣散塵粉,此生如煙。
他的頭蓋骨被掀了起來,一顆失去血色的大腦暴露出來。
徐法醫仔細端詳著,認真確認它是否被頭骨保護得安然無恙。
「好。」徐法醫離開他的腦袋,回到解剖台。
「所以死因就是這個刀傷?」檢察官問道。
徐法醫點點頭,卻又突然搖了搖頭。
「老師,怎麼了嗎?」正在縫合頭皮的我問道。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徐法醫才問著,立刻就俯下身嗅著還未縫合起的死者腹腔
。
「什麼味道?」檢察官疑惑,但拿下口罩的他只聞到一時間無法適應的撲鼻血腥味。
「酒味,很淡很淡的酒味。」徐法醫給了答案。
而在此同時,跟徐法醫一樣未戴口罩的我也聞到了淡如空氣的酒味。
「小朱,取一下他的胃容物帶回去化驗。」徐法醫先吩咐我,再轉頭告訴檢察官,「檢座
,或許可以查一查他前一晚是跟誰喝酒。」
檢察官眼睛發著光,毫無頭緒的案情似乎有點眉目了。
躺在解剖台上的死者依然僵直沉默,但徐法醫聽到了他的聲音。
就像這些年來我跟著他解剖,他時時掛在嘴邊叮嚀我的話一樣──
「在我們的刀下,沒有冤魂。」
納米J
2017-02-16 00:10:07
我從原本的法醫師助手到現在自己也成為了法醫師,但遇到機會我還是會跟徐法醫一起解
剖,目的就是希望能一直跟隨著他,持續而親身地實踐這句承諾。
上午三件解剖,下午也是三件解剖,我們準備要離開殯儀館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染得天地彷彿生命盡頭的顏色。
我和徐法醫坐在法醫休息室內閒聊,他仰頭喝完他太太幫他準備的冷泡茶。
他和師母相差快20歲,在當時還是轟動一時的師生戀,當時在大學兼課的徐法醫受到不少
女學生的仰慕,但也只有她的出眾氣質能讓徐法醫動心。
我認識師母也好多年了,她講話總是輕聲細語,就像她對徐法醫無微不至的照顧與貼心,
冬天熱薑湯,夏天冷泡茶,從她每天幫法醫準備的飲品就可以瞧見端倪。而她的廚藝精湛
,徐法醫總是笑說只有師母能滿足他的口腹之慾。他們結婚十幾年,雖然沒有小孩,但婚
姻生活依然幸福美滿。
「差不多啦,我要回家吃晚餐了。」徐法醫提起公事包起身,「小朱,要不要一起來用個
便飯啊?」
「老師不用啦,我也跟朋友約好要聚餐了。」我微笑,伸了個舒服的懶腰。
「好,那我們今天就到這裡收工啦。」他也笑笑,神態輕鬆地離去。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但身為法醫,真正讓我們感到放鬆的,是那心安理得的踏實感。
晚上8點半,和朋友吃完飯的我回到家中,才剛洗完澡換上睡衣,躺在沙發準備慵懶收看
電視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徐法醫的來電。
「喂?老師?」
「小朱,你現在馬上到殯儀館來一趟。」徐法醫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的沉重與疲累。
「好。」我從來沒聽過徐法醫這般不尋常的聲音,二話不說掛上電話,起身換衣,驅車前
往殯儀館。
開車到半途突然下起雨來,夜間措手不及的雷陣雨,車上的我看著街上行人慌忙地躲雨。
是阿,今天原本是個晴朗天氣,但人生總會遇見猝不及防的轉折。
納米J
2017-02-16 00:11:05
停好車,我撐著黑傘走進殯儀館,將雨聲留在戶外。
夜間的殯儀館格外冷清,家屬零零落落,誦經聲片片斷斷,散落在低沉漆黑的偌大空曠中
,讓死去的人們顯得更加寂寞無依。
我快步走向解剖室,沿經的走道一片漆黑,工作人員的辦公室也未開啟,我心裡不禁起了
突,在我的經驗裡,夜間解剖已經相當罕見,但像現在這樣沒有其他殯儀館工作人員陪同
的狀況更是前所未聞,彷彿我私自闖入了解剖室一般。
胡思亂想在我踏進解剖室的那刻就終止,因為徐法醫已經換好了整套解剖衣,站在解剖台
旁等我。
「你遲到了,快開工吧。」
倚著解剖室內明亮的燈光,他的臉雖然疲倦,但依然給了我一個熟悉的微笑。
顧不得現場沒有檢察官也沒有警察協助,跟隨徐法醫這些年下來我很清楚,他就是解剖程
序中唯一必要的存在。
我快速地整裝完畢,走向解剖台面對死者時卻不禁皺眉,讓我感到困惑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死者身上的衣服還未褪去,加上全身上下新鮮的血跡斑斑,看得出他是案發後立刻
被送進解剖室,但什麼樣的案件會這麼緊急?
第二,死者整個頭顱都扁掉了,成了一塊根本無法辨識面容慘壓血肉,而這樣死因明確的
案件,還有解剖的必要嗎?我不清楚徐法醫臨時急call我過來解剖的用意。
整件解剖都是如此的倉促,甚至沒有地檢署提供的相驗屍體資料,改由徐法醫口頭向我說
明死者的狀況。
「死者為52歲男性,171公分,72公斤,無抽菸飲酒習慣,今天晚上騎乘自行車時,在8點
11分許於大同路二段遭一台自小客車從後方追撞,倒地後頭部遭到碾壓,當場死亡。」
我一邊用剪刀剪開死者的衣物,一邊聽著徐法醫的說明,卻越聽越覺得怪異。
──這不就是個尋常的車禍案件,為什麼要解剖呢?
但拿著解剖刀的徐法醫跟平常解剖輕鬆自若的態度大相逕庭,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平靜地像一面湖水,有著深不見底的隱藏。
所以我也不敢多問,除去死者身上的衣物之後,在他的肩下墊起木枕,讓他挺起胸膛,展
開解剖的預備姿勢。
於是一刀鋒利地劃開。
但我注意到徐法醫的手微微發顫了一下,哪怕只是一瞬,卻還是留下了他不曾發生過的歪
曲切口。
而我在刨除切口脂肪的時候,看見了那塊在死者左臂上,姆指大小的傷疤。
晴天霹靂。
我彷彿被一道雷電狠狠劈中。
我手上的刀具不自主地匡瑯瑯掉在地上。
那是塊燙傷的傷疤。
我在徐法醫身上看過一樣的傷痕,相同的大小,相同的位置。
每當徐法醫在說嘴他跟師母多恩愛時,總是會捲起袖子誇耀這道傷疤。
在師母28歲的生日,平常號稱君子遠庖廚的他第一次下廚,料理了整桌的好菜當作她的生
日禮物,而當師母在甜點蛋糕中發現了那枚鑽戒,更是感動地落淚。
他答應她,要一輩子都跟今天一樣寵她。
而那天炒菜所留下的燙傷疤,為他們的愛情作了永遠的見證。
納米J
2017-02-16 00:12:27
我的腦袋此刻轟隆隆地,眼前的景象不斷衝擊過來──躺在解剖台上的死者,身材跟徐法
醫根本就是同一個模樣;剛剛剪卸的衣物,在印象中也看過徐法醫穿過;發生車禍的大同
路,不就是每天徐法醫晚餐後習慣騎自行車運動的路段?而為什麼徐法醫會這麼突然在晚
上請我來解剖,為什麼檢警都沒有到場,又為什麼徐法醫的態度會如此不尋常?
我震驚地啞口無言。
理工科出身的我,現在被迫要接受事實上根本不可能的真相。
「小朱,撿起來。」徐法醫冷冷地說,「解剖可以輕鬆,但絕對不能放鬆。你要牢牢記住
我跟你說過的話。」
冷冷地,他不帶任何情緒的專業。
我卻已是被止不住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但我同樣身為一位法醫師,更身為徐法醫的學生,我還是從地上撿起了工具。
這是老師最後一次帶著我解剖了。
用他十餘年法醫生涯的精神,用他自己親身的肉體,一刀一塊地要我記下他所要傳授的每
個知識與意念。
這件case解剖得很慢,我們像回到了第一堂的解剖課程,他緩緩地,不厭其煩地講解每個
細節。
我仔細地聽,仔細地看,深怕錯過一絲一毫。
但終於還是漸漸到了尾聲。
我們檢視了「死者」體內的每一處,徐法醫要我下個結論。
「死因是,頭部遭受自小客車碾壓,當場死亡。」
我緩緩地說,顯而易見,卻是個經過謹慎審視的結論。
但徐法醫卻輕輕嘆了口氣。
「你還記得第一次解剖時,我跟你說過的話嗎?」他問著,表情疲憊不堪。
不解的我困惑地看著他。
「我說過,法醫師跟外科醫生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法醫師不用注意止血的問題……」我喃喃,猛然想起了什麼看著眼前的屍體。
裡頭的血液鮮紅如櫻桃。
「急性一氧化碳中毒?」我剛說出口就知道不是,連忙搖了搖頭,老師騎車在路上怎麼會
突然一氧化碳中毒?
然後我立刻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幾乎是同時,我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氣味。
老師很早就告訴我,法醫師解剖時不能戴口罩,否則會遺漏掉許多線索。
我聞到了略帶苦澀的杏仁味。
氰化鉀中毒。
跟電影演得不太一樣,事實上,氰化鉀中毒並不會立刻暴斃死亡,但人如果攝入100 毫克
左右的氰化鉀,會在1分鐘內喪失意識。而中毒者因為血液中含有氰化血紅蛋白,所以皮
膚粘膜和血液會呈現鮮紅色,有如櫻桃般的鮮紅。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師母每天都會幫老師準備冷泡茶的貼心習慣。
如果老師騎車運動時也帶著師母準備的飲品,如果老師停在路邊歇息的空檔喝了一口冷泡
茶,如果有心人士一路開著車尾隨在老師後頭,等待他意識不支自行車搖搖晃晃的瞬間再
從後方撞擊?
如果沒有這件解剖,那我想也就不會有那麼多如果了。
我還在思考著,但徐法醫卻已經脫下了解剖衣,疲憊不堪地向我揮了揮手,逕自走出解剖
室。
顧不得身上還滿是血汙,我連忙追了出去。
但老師一瞬間就已消失在解剖室外的長廊。
他累了。
我想老師是真的累了。
當我回過神來,但仍然恍恍惚惚地走回解剖室時,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更加恍惚。
明亮的解剖室裡,乾乾淨淨,沒有血汙,沒有工具,沒有屍體,沒有任何解剖過後的痕跡
。
就連我身上的解剖衣也乾淨如新。
我就像自己莫名地走進解剖室,空無一物的解剖室,自顧自地換上解剖衣,然後不明所以
地站在這裡,獨自一人站在這裡。
茫然的我走到家屬等候室,開啟電視螢幕,試圖播放出剛剛解剖室內的畫面。
然後我摀住了嘴,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我看見壓扁頭顱的「他」,全身淌血,搖搖晃晃地走進解剖室,勉力地爬上了解剖台躺著
。
然後畫面一黑。
螢幕顯示今晚並未攝錄任何影像,我再怎麼嘗試都播放不出剛剛的片段。
此時電話忽然銳利地響起。
是地檢署的賴檢驗員,他告訴我徐法醫不幸在今晚出車禍身亡。
我請他報告檢察官,這件請立刻送解剖。
掛上電話,我待著空蕩安靜的殯儀館內失神。
外頭的雷雨下了一整夜。
幾個小時後的解剖室,相關檢警人員都到了。
徐法醫躺在解剖台上,依然是慘不忍睹壓扁的頭顱血漿四溢。此情此景跟我幾個小時前經
歷的狀況幾乎一樣,但最大的不同是,老師並沒有站在我的身旁指導。
他永遠都不會在了,我只能自己拿起解剖刀。
一旁的檢察官、檢驗員跟警察們跟徐法醫都是熟識,哀戚凝重的氣氛迴盪在解剖室中。
納米J
2017-02-16 00:13:57
雖然是深夜時分,但外頭滿是等待解剖結果的媒體、維持秩序的員警,當然還有哭紅雙眼
、面容憔悴的師母。
我深吸了一口氣,連結今晚的一切與過往的師生情誼,心裡獲得了無上的寧靜。
於是一刀鋒利地劃開徐法醫的身軀。
老師,您安息吧。
「在我們的刀下,沒有冤魂。」
只見櫻桃色的鮮紅從他體內緩緩滲了出來。
(完)
納米J
2017-02-16 00:17:44
[創作] 恐懼罐頭 《槍》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15 《槍》
古剎晨鐘,少林寺。
最末一進,千佛殿,三牆壁畫,五百羅漢朝毗盧。
空見方丈位列首座,左右賓席冠蓋雲集,只見武當、崑崙、崆峒、雪山、青城、羅浮、峨
嵋、終南等武林各大門派掌門均親自與會,但眾人卻無英雄大會論武天下的馳騁快意,反
皆是神情憂忡、沉默不語。
「與這等妖魔講什麼武林規矩?」脾氣火爆的崆峒派掌門孟漢強陡地拍桌起身喝道,「孟
某不才,斗膽邀請在座英雄,一同上山把這妖魔給滅了!」
「孟老且請息怒,點蒼七俠殷鑑不遠啊!」武當派掌門近清真人長嘆了口氣。
「近清真人言之有理,點蒼七俠今日都還屍骨未寒。」終南掌門捋鬚附和道。
「點蒼當年傾一派之力雖功敗垂成,但如今吾等若傾九大門派上下之力,又待如何?」雪
山掌門不以為然。
「但萬一不敵,武林豈非傾覆?」崑崙掌門面容嚴肅。
眾人意見交鋒,爭執未下。
「諸位但聽老衲一言。」良久,空見方丈終於開口。
偌大的千佛殿頓時寧靜,眾人仰盼著這位已執武林牛耳二十餘年的老方丈,如何拯救武林
於水火。
「此禍已綿延十年,武林人心惶恐,終無寧日,是以老衲贊成集武林各大門派之力,共同
了此妖孽,但務求畢其功於一役,該如何規劃、聚結乃至統御,皆非朝夕之功,眼下約戰
之日已近,事關天下安危,吾人自不可躁進。」空見方丈緩緩說道,眾人點頭稱是。
「故今年便由老衲應戰,果若道消魔長,意味老衲凡緣已盡,但盼諸位能以一年為期,聚
武林之最大力量降此妖孽。」空見方丈依舊是不急不徐,顯己將生死置之度外。
「大師萬萬不可!」雪山掌門忙搖著手。
「是啊,整合武林各大門派此一大事,無大師不成啊!」崑崙掌門起身向空見方丈拱拳。
「大師,不如今年由孟某會他一會?」孟漢強急道。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空見方丈雙手合十,垂眉沉吟,顯是心
意已決。
近清真人長嘆了口氣,他明白空見方丈既下決定就無轉圜餘地,但即便武功絕頂如空見方
丈,依然抱持著捨身地獄的悲念與戰,今年戰後,只怕武林將痛失領袖。
「扣扣。」
殿外木門突傳來扣門聲響,眾人心下一凜,伊等雖忙於議事,但何人竟能在武林群英面前
無聲靠近不被發覺?
但見一中年漢子負劍步入。
「劍臣?」近清真人驚喜地喚了出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席間英雄也起了騷動,連空見方丈的也不禁動容。
「蒲劍臣見過方丈、真人及各位英雄。」蒲劍臣抱拳向全場行禮,顧盼間,丰采不減當年
。
蒲劍臣,武當派俗家弟子,前掌門長正真人譽為武當百年來第一劍,「仙劍」盛名享譽武
林,生平未逢敵手,卻在三十五歲聲勢如日中天之時退隱江湖,一別十餘年,音訊全無,
有道是蒲劍臣潛心道術,閉關修煉;亦有道是蒲劍臣遇得仙跡,造舟出海尋蓬萊之島,但
誰也未料到他會在今日武林危急存亡之秋歸來,翩翩有如及時雨。
「劍臣請命,與鬼一決。」
空見方丈看著他身後的長劍,那確實是足以寄託武林希望的劍鋒。
他頷首,淺淺露出久違的笑容。
槍乃百兵之王。
南宋以降,楊家槍公認為武林第一名槍。
二十年前,楊允龍創「神槍門」,其弟楊成虎以楊家槍官拜御林禁衛軍總教頭、其一雙兒
子楊羽、楊飛均亦槍藝非凡,一門四傑以楊家三十六奇槍稱雄天下,人稱「四大槍」。
爾後武林稱槍者,莫不以楊家神槍門為宗——直至那把令人聞風喪膽的槍出現。
年方二十三,名不經傳,使的一把大槍一丈零八寸,他在廣發各路的挑戰帖上署名高竟。
短短一年,數十位成名英雄敗在那把大槍下,高竟的名字迅速在武林沸騰。
而今日,他親至神槍門送戰帖。
「黃毛小兒,為何而來?」
楊允龍懶坐在白虎椅上,睥睨眼前這位以旁門左道的槍法弄皺江湖一池春水的青年。
高竟指了指大廳正中的匾額,哂然不語。
那塊聖上御賜神槍門的匾額,上頭龍飛鳳舞寫著「天下第一槍」五個金字。
「哼!」楊允龍登時變臉,極其不悅地鼻哼一聲,「何時一戰?」
「後日正午,華山絕嶽。」高竟拱手,不卑不亢。
「選日不如撞日,何不今日了結此事?」楊允龍咬牙,他感覺臉上有火燙的羞辱。
「高某後生晚輩,悉聽尊便。」高竟微笑。
楊允龍霍地起身,他那炳成名數十載的無敵金槍就在椅旁,他看著赤手空拳的高竟皺眉。
「你的槍呢?」
納米J
2017-02-16 00:18:49
「擅帶兵器前來拜見,是大不敬。」高竟神色自若地聳肩,「但求楊掌門借府中大槍一用
。」
「好!好!好……」面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楊允龍怒極,忿忿指著兩旁架上掛滿
的槍支,「你且自取,我神槍門的大槍均是精鋼煉製,相信不致討了你的便宜。」
「楊掌門取笑了,天下第一槍本即不在兵器好壞。」高竟隨手自架上取了一柄大槍。
楊允龍深吸口氣,以緩和體內的氣急攻心。
他從出道以來,從未受過這般的言詞羞辱。
但他很清楚,三槍過後,這小子再也說不出這樣不識好歹的話了。
大廳淨空,兩人持槍對峙。
楊允龍微微屈膝,雙足穩如擎天支柱。
楊家槍基盤在兩足,身隨其足,臂隨其身,腕隨其臂,合而為一,周身成一整勁。
只見楊允龍一槍剛猛無匹地朝高竟的頭臉刺出,力未用老忽一轉手腕,改以槍身橫劈高竟
右臂,此槍虛實互掩,足以奪高竟手中之槍。
但這劈卻落了空,只見高竟折腰,上身仰躺成水平,硬是閃過了楊允龍的劈擊。
楊允龍此刻才發現高竟已改用右手單臂持槍。
槍尖竟直取他執槍身後段的左手腕!
他橫劈的力道未歇,活像是用手腕迎向高竟直刺的槍尖,此勢如不止,他的手筋恐斷,將
終身無法再使槍。
金槍匡瑯落地。
楊允龍從未聽過金槍落地的聲音。
他終是選擇左手鬆槍,全力劈擊的情形下,單手握不住槍,只能任由金槍狼狽飛出。
僅僅一槍。
高竟微笑收槍。
「楊掌門可有聽過『白馬銀槍』高思繼?」高竟不顧寒著一張臉難堪不已的楊允龍有無回
答,逕自說道,「當年高將軍可是五代十國第一名槍,但數百年後世人卻只記得楊家槍,
故我高竟今日即要向天下證明——」
他還槍,卻是將手中長槍擲向大廳正中的匾牌,槍尖牢牢釘住中央金字,「天下第一槍」
五字劇烈震撼。
「高家槍,才是史上第一槍。」
納米J
2017-02-16 00:19:53
高家槍大敗楊家槍,越五日。
高竟收到一張大紅戰帖,其上附著一節槍頭。
但見槍頭前端圓鈍平整,不似一般槍尖。
「 楊家絕學,『萬鈍』。
後日正午,華山絕嶽。 」
署名楊羽,楊允龍之子,楊家槍最新一代傳人。
高竟從父親口中聽過『萬鈍』之名,此槍號稱楊家最後一槍,須經千萬次破空擊式,使槍
尖自然消鈍,方可練就,楊家槍代代相傳數百年,練得絕槍者卻屈指可數。
高竟撫著那節槍頭,竟隱約有些灼熱感。
他忍不住愉快的笑容。
後日正午,華山絕嶽。
高竟帶著一柄大槍前往赴會。
楊羽倚槍長立,似已等候多時。
高竟認得那把是楊允龍被他擊落的金槍。
「高家槍?」
楊羽身形剽悍,約莫三十多歲年紀,他冷眼看著高竟。
「正是。」高竟微笑,「七十六戰未逢一敗,天下無敵高家槍。」
「好。」楊羽冷笑,「且看我楊家絕學尊駕是否看得上眼?」
「高某求之不得。」高竟臉上依舊是漫不經心、令人惱怒羞屈的微笑。
引信已燃,大戰即發。
兩人持槍,定心槍尖。
楊羽疾速一槍刺出,再一槍,又一槍,槍影如雨落,團團封住高竟全身上下。
高竟或閃或擋,或避或架,似成守勢,但他其實正在等待,等待他所期盼的那式絕槍。
「萬鈍」。
高竟不禁睜大了眼。
他沒有意料楊羽這招平凡無奇的直刺,竟是楊家最後一槍。
毫無花式,大巧不工,單單純純的直刺。
卻勢不可擋,速不可追。
這槍出乎高竟的意料,讓他心中圖思的應變招式全都派不上用場。
瞬間,他感覺身體一寒。
閃無可閃,避無可避。
他手中的大槍脫手飛出。
在楊羽將折曲的左臂伸直,刺出雷霆絕槍之前,他的槍竟像飛竄的毒蛇,直挺挺地貫穿楊
羽的左前乃至左後臂。
鮮血如箭。
楊羽的「萬鈍」並未刺出,只怕他這輩子再也刺不出這般槍式了。
高竟反手抽回斜刺在地的大槍,仰天長嘆,這般結果並非他所樂見,但楊羽這槍實在太快
太猛,逼得他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楊家『萬鈍』,名不虛傳。」
高竟讚嘆聲才稍落,後方卻傳來破空之聲。
是槍,但顯然不是他眼前負傷跪地的楊羽所發。
他下意識地閃避,不料閃避之處突然又出現一把槍。
甚至在身側,又是一把槍同時襲來。
電光火石間他看清楚自己被圍困的處境,以及這三把槍的主人。
楊允龍、楊成虎、楊飛。
納米J
2017-02-16 00:20:45
天羅地網的突襲槍陣裡,他只剩一處可避。
但他已經知道那裡有什麼在等他。
浴血楊羽奮力將金槍用右手單臂擲出。
『四大槍』,合攻!
高竟的身法雖已用上十成功力,卻仍然避不過楊羽這擊,肩上挨了一槍,鮮血綻放如花。
但也僅此一擊。
高竟受此合攻突襲心下怒極,手中大槍毫不留情,雖中楊羽槍擊,但趁其他三槍突刺落空
之際騰身而出,高家槍法快狠落花,一個回合就將三槍逼退數尺,幾難成守勢。
貴為四十萬禁衛軍總教頭的楊成虎不禁心下駭然,他不過架了高竟兩槍,持槍的雙手虎口
卻已經迸出鮮血。
長槍險要把持不住的楊飛也終於知道為何父親會一招落敗了,眼前這廝簡直就不是人。
非人哉。
不再留情的高竟簡直殺紅了眼,各式槍法以詭譎無比、難以思議的角度、速度及力度刺出
,楊家四大槍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場華麗殘酷的槍武展演,把自己手中的槍、心中的尊嚴都
一一擊落。
全場只剩高竟一人持槍。
長身挺立,宛若天神煥發。
「偷襲圍攻,以眾擊寡,好一個楊家四大槍!」
他冷笑,明亮的槍尖傲然指著頹然敗喪的四大槍。
但那槍尖卻陡地一陣搖晃。
高竟只覺得左肩的槍傷突然如大火焚燒般劇痛,全身不停冒出冷汗,心跳失速,牙關止不
住顫動,眼前畫面一陣忽明忽暗。
金槍有毒。
他的臉已成紫醬色,他想插槍勉力穩住身子,卻是雙腿一軟倒了下去。
楊允龍滿是鮮血的手拾起地上的金槍,那把曾是天下第一的金槍,緩緩地步向高竟。
「你的高家槍確是天下第一,楊某認了。」楊允龍森寒著臉,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冰冷
的像塊花崗岩。
直至現在,他仍然無法置信自己必須在驕傲的金槍餵上骯髒的劇毒。
時也,命也,運也。
他深深喟嘆了一口氣。
「只可惜今日之後,天下再無高家槍。」
槍落,從高竟的咽喉刺進生死分界。
躺臥在地的高竟最後只看見血色滿天,落英繽紛。
納米J
2017-02-16 00:21:58
楊羽一槍痛雪父辱、重振楊家槍威名的消息沒多久就在武林盛傳開來。
而他擊敗高竟的楊家絕學「萬鈍」,更是被描述地出神入化,有人道此招一出,如千軍萬
馬,所向披靡,嚇得高竟六神無主;也有人道此招因殺性太強,出槍必見血,所以楊家人
非到最後關頭絕不輕使,今次高竟可謂雖敗猶榮,得以自身性命換取親眼目睹楊家槍數百
年的曠世絕藝。
以俠義仁德著名的楊家神槍門,雖向高竟報了侵門刺牌之仇,但楊羽仍尊敬高竟高超的槍
法,稱他為畢生最可敬的對手,以隆禮厚葬高竟,甚至將楊允龍傳予他的金槍也一併入棺
陪葬。
「知音易尋,敵手難覓,高兄,咱們來世再戰。」
楊羽將一坏黃土散上高竟的木棺,像永遠覆蓋著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楊羽沒有想到,他將金槍為高竟陪葬的消息一傳開來,竟成為盜匪覬覦的目標。
高竟死後七日,深夜,兩名身著黑衣的盜墓賊手持火炬,躡手躡腳地侵入高竟的墓園。
當中身材較為高大的盜墓賊一個翻越登上墓丘,只見墓丘上已被挖掘一個大洞,他皺眉,
怕是同行已經捷足先登。
「爺可不管,照將他的棺木挖出來瞧瞧。」另一名盜墓賊直嚷道,他可不想這一趟辛苦跋
涉卻空手而回。
於是他倆合力挖掘墓土,打算將棺材抬出看個仔細,但沒多久他們就停住了。
只見該被鐵釘封死的棺材板上破了一個大洞,裡頭空空如也,不只沒有金槍,也不見高竟
的屍骨!
如此情況,盜墓多年的他們都很清楚,這絕不會是同行幹的。
「屍變了!」
他倆失聲尖叫,顧不得腳旁器具都還沒拿,沒命地在深夜密林中奔跑,慘淡的月光照得他
們心惶惶。
遙遠的幾聲犬嚎掠過。
楊羽今夜喝多了。
城裡最大的定遠鏢局楚總鏢頭今夜在府中設宴,齊聚各路英雄,楊羽身為神槍門新一代的
傳人,痛雪父辱的美名盛傳江湖,楚總鏢頭待之為上賓,不僅位列首席,更極盡吹捧能事
,甚至將府中珍藏十八年的美酒大方開甕,眾人暢飲好不痛快。
待他腳步踉蹌走回神槍門時已屆子夜,府裡一片寧靜。
他連扣了幾次門,家僕卻都無人來應門,惱怒的他一腳踹開了大門。
裡頭沒有一絲燈火,只有恍暗的月色映照。
卻將地獄的模樣照得清清楚楚。
血流如河,屍橫遍野。
屠門。
不分男女老幼,少壯婦孺,神槍門上下一百零七口,無一倖免。
每個人身上的傷口都只有一處,就在不斷溢血的咽喉。
楊羽慘叫,淒厲地彷彿要撕裂自己扭曲的面孔。
滿室陰暗的血腥,他彷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靠近,帶著一把金槍。
神槍門覆滅,楊羽也瘋了。
待有人發現披頭散髮,渾身血污的他時,他只會重複喃喃著一段話,一段整整殘害武林十
年的恐怖讖言。
「華山嶽,逢子夜,七月七,逐年決,失此信,天下劫。」
納米J
2017-02-16 00:22:56
最初並沒有人把這段話當回事,只道楊羽遭此家門慘案,神智不清,胡言亂語。
但當年的七月七日一過,災難丕生。
先是黃河氾濫成災,百萬災民流離失所;中原一帶突生百年未見的大瘟疫,奪走數十萬人
性命;甚至由北至南,各地陸續發生屠村慘案,死狀一樣都是見血封喉,天災人禍,世間
大亂,人心惶惶。
遇此劫難,縱皇上親至天壇祭神也無濟於事,而武林中人此刻都記起了楊羽的那段瘋話。
於是隔年的七月七日,子夜,華山派掌門岳聖坤獨上華山絕頂。
翌日,華山派弟子在山谷尋獲掌門的屍身,同是一槍刺喉奪命。
而當年天下災難終於止歇,武林中人至此方瞭解,是高竟的鬼魂索命來了。
他滅了神槍門卻依然怨氣未消,每年還要殺害天下英雄,年復一年,前往華山的英雄都是
有去無回。
而三年前,以點蒼派掌門為首的點蒼七俠,為免高竟再危害武林,不顧江湖單挑規矩,七
人一同上山誅魔,卻依然只剩下冰冷屍身。
此後再也無人敢去應戰,武林領袖少林寺於焉召開英雄大會,聚各大門派掌門,欲解此難
。
但英雄大會連開三年,除了賠上衡山劍派掌門、甚至丐幫幫主的性命外,眾英雄依然一事
無成。
——直至蒲劍臣的出現。
七月六日,大戰前日。
夕陽西下,華山山腳左近的食肆老闆看著店裡最後一桌的客人尋思,要在天黑前打烊,趕
緊離開到城裡親戚家避一避,免得遭深夜華山決戰的池魚之殃。
這時一名壯漢低頭走了進來。
之所以低頭,實是因為他的身材過於高大,如不低頭會撞上較為低矮的門框。
他約莫四十來歲年紀,高壯身材渾身肌肉,這等天將身材行走江湖的人難免都會多看他一
眼,何況他還拿著一把用油布包覆的奇怪物事。
那物事足長一丈有餘,粗徑如碗口,他的大手像是持握著一根牆柱般。
「大爺請坐,要不要來幾斤本店招牌的熟牛肉?」老闆趨前陪笑。
「我不吃牛肉。」壯漢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逕自找了座位坐下,身後那物事立著穩固如柱
。
「白酒十斤,大餅三十張。」他咧嘴點菜。
「今夜我看高竟那妖魔氣數已盡,天下終要太平了。」隔壁桌對飲兩人中的胖子拍手說道
。
「陳兄這話可別說太早,去年丐幫幫主親自出馬時,可不也豪言要了此妖孽,到頭來還是
不幸橫死啊!」瘦子飲了一口酒,依舊滿臉憂容。
只見壯漢安靜地吃著他桌上堆疊如山、熱騰騰的大餅,老闆看他這等驚人食量不禁看出了
神。
「柯兄有所不知,論江湖閱歷我陳永峰到底還是高了些,這蒲劍臣何許人也?當初他退隱
前可號稱武當百年第一劍,才三十來歲年紀就已經是天下第一人,之後歸隱十餘年期間,
相傳他已將劍法練至化境,能虛空御劍,千里斬級,高竟不過區區妖魔,如何能抵擋得了
劍仙?」胖子說得口沫橫飛,信心滿滿,「有道是,仙劍既出,誰與爭鋒?今夜過後,天
下就太平了!」
「這麼厲害,那陳兄不如今夜上山觀戰,見證武林歷史?不過要當心,聽說這十年來觀戰
之人,無一能活著下山。」瘦子依然是懷疑神色,故意諷道。
「柯兄此言甚是!」胖子大拍桌子霍地起身,豪氣干雲,「我陳永峰今夜就上山瞧他一瞧
,看這高竟究竟生得是圓是扁,待明日……唉呦!我的肚子!」他說到一半,突然曲身抱
著肥厚的肚皮,猙獰表情痛苦不堪。
「陳兄你還好吧?」瘦子連忙上前關心。
「兀那老闆!一定是你們店的牛肉不新鮮……唉呦!肚子好痛…」胖子鬼吼著,抱住肚子
往外衝去。
納米J
2017-02-16 00:24:07
「陳兄你慢點,當心摔著啊!」瘦子在桌上留下一錠銀兩,也倉促地跟了出去。
老闆看著他倆一瘦一胖上演的這場鬧劇,只能搖頭苦笑。
壯漢依舊安靜地吞食桌上的大餅,一口一口緩慢地咀嚼,像要汲取當中所有的營養似地。
時近子夜,華山絕頂渺無人跡。
蒲劍臣帶著一柄長劍獨自上山,一柄很輕很薄,鋒口銳利的劍。
上頭已經有人在等著他。
不是高竟,是一名身持奇怪物事的高大壯漢,那物事包覆油布,矗立如柱。
「尊駕觀戰,生死請自負。」蒲劍臣向他稍拱了拱手,淡淡說道。
壯漢卻沒有搭理他,如炬雙目只注視著月光不及的深山幽暗處。
他來了。
高竟拿著一把金槍緩緩走近,月光下他依舊是二十來歲的年輕面容,卻是毫無生氣的慘白
膚色,相較之下,咽喉上的那洞黑色窟窿顯得更為顯眼。
「高家槍下亡魂,且報姓名。」高竟開口,陰陽不定的高低音調聽來令人發毛。
「哈哈哈!」蒲劍臣朗聲清笑,「尊駕怎知蒲劍臣此番正是為超渡亡魂而來?」
「請。」高竟不再多話,唇舌之爭對他已毫無意義。
仙劍一動。
高竟的臉上劃過一道亮光。
然後幢幢劍影排山倒海而來,非實非幻。
高竟面上雖無表情,但心下卻是大為振奮。
不論生前死後,他從未遇過這般對手。
他竟無法判斷蒲劍臣劍招的虛實,只能以幾招槍式格擋試探,他終於嘗到高手對決、生死
懸於一線的刺激感,實在是久違了。
槍劍轉瞬已上百交鋒,空中迸出無數光火。
蒲劍臣也從未遇過這種對手,畢竟他自出道以來就未逢敵手。
仙劍淋漓,高家槍快意。
兵器間鏗鏘叮噹像在鳴奏曼妙的樂曲,兩人疾飛的身影恰似其中躍動的音符。
一人一鬼,武林史上僅見的激戰,壯漢就在旁親身觀看,卻依舊面無表情。
數百個回合下來,依舊難分軒輊。
蒲劍臣不認為自己會敗,但也想不到取勝的方法。
槍劍仿若圍城,他已坐困其中。
又是一劍刺出,他已料到高竟會側身閃過,低身一槍將斜刺攻他面門。
但情勢卻瞬即出乎他意料。
高竟的左手竟鬆槍,改以右手單臂持槍。
然後他手中的長劍竟整隻刺進了高竟的左臂內。
並未濺灑鮮血,死人本就不該有鮮血。
高竟右手中的金槍光閃,直刺向蒲劍臣已近身的胸口。
高竟以臂換劍,整柄劍被沒入的蒲劍臣無劍可擋。
他闔上眼,他想起多少位英雄豪傑在華山最後的宿命。
匡瑯一聲,死亡在蒲劍臣面前來了又去。
是壯漢出的手,那項物事原來是一把奇特大槍。
相較一般大槍,這把奇槍足長一丈二尺九寸,徑如碗寬,使來如持鋼筋牆柱對戰。
高竟被這一擋也不惱怒,只覺好奇,此漢旁觀伊與蒲劍臣戰後,竟仍敢奮勇與戰。
高竟一邊尋思,一邊將刺進左臂的長劍抽出,動轉了動左臂,恍若無事發生般。
「來者報名。」高竟敬他的英雄氣魄,不現喜怒地問道。
「項某薄名,不足掛齒。」壯漢表情同是不見喜怒,只見他舉槍又是再戰。
雙槍對決,金火閃耀空山。
納米J
2017-02-16 00:25:17
高竟很想笑,如果他能笑的話。
比起旗鼓相當的蒲劍臣,此漢的功力竟是比他們都要高出一班,何況他還是使槍的!
他憶起了遙遠的天下第一槍。
於是他忘了短短年餘的快意江湖,忘了與神槍門的血海恩怨,忘了倒在他槍下的英雄好漢
,忘了他已不再跳動的心臟。
他只記得最初習槍時,滿腔的壯志熱血。
「高家槍才是天下第一!」他吼道。
但他這發畢其全力的一槍卻刺了空。
代價是他被一槍貫穿的左胸膛。
「好槍法。」高竟猙獰,「可惜死過的人是不會再死的!」
壯漢看見高竟金槍的奪命槍尖已在眼前。
刺入,血花如注。
壯漢面門扎扎實實地挨了這槍。
勝負已分。
高竟想嘆息,如果他能的話。
若是生前,他絕非壯漢的對手。
終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然後一瞬間高竟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臉上一個浴血窟窿,早該倒地的壯漢改以單手持槍,一記橫劈朝他襲來。
一記猛霸無匹的橫劈,金槍竟應聲斷成兩截。
然後一記直刺,巨槍硬是從高竟胸口貫入,高竟感覺自己騰飛了起來。
霸極,瞬極,猛極。
高竟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像過有人能這般使槍。
直挺挺地,高竟被那把巨大奇槍給釘在山岩上,動彈不得。
他想起了當年他飛槍直釘的金字匾額。
「項某薄名不足掛齒,但此槍名為『霸王』。」
山壁上不死不活的高竟睜大了眼,一旁的蒲劍臣也悚然動容。
他們都想起了一位古老的悲壯王者,以及關於他使槍,「單手十八挑」的傳說。
但更讓他們震驚的,壯漢竟然扯下了滿臉是血的面皮,露出一張灰黑粗硬的、難以置信的
面孔。
那是個雙眼血紅的牛頭。
壯漢剎那成為一頭牛面人身的妖獸。
「高竟,你的槍法不俗,可惜妄造殺業,罪孽深重,將永世在無間地獄,不得超生。」牛
頭竟口吐人語,看得蒲劍臣瞠目結舌。
「哼!」高竟冷笑,「高某自冤死時起,早已深陷地獄。」
「既已入地獄而不得出,何不持槍與我同行修羅道,作極惡之鬼,吞盡天下妖孽?」牛頭
豪笑,大手一揚,壁上巨槍倒飛而出,歸回其手。
高竟落地,望著眼前這頭不可思議的牛面妖獸,他緩緩拾起地上斷掉的半截金槍。
「地獄無懼,何畏修羅?」
「好一個何畏修羅,便隨我去見閻王吧!」
牛頭豪爽大笑,只見他大手一揮,他與高竟身上亮起了點點光芒,在黑夜光影交疊之下,
兩道身影漸漸模糊,淡淡地隱入亮光之中。
倏忽片刻,華山絕頂又歸於寂靜,沒有持槍瘋狂的惡鬼,沒有猛霸的牛頭妖獸,明月照風
林,彷彿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
蒲劍臣恍惚看著地上的長劍失神。
嗣後。
十年來唯一生還步下華山的蒲劍臣,將隨身長劍卸下留予近清真人,只淡淡說了句:「惡
鬼天除。」,懶洋伸個腰,畢生都未再涉足江湖。
他回到熟悉的山林小屋,當著窗前晨光,展開那卷行筆過半的著作手稿。
筆墨在案,提筆的他憶起那夜華山的光景。
但見篇名《鬼差》,首段行筆書下:
《楞嚴經》有言:「牛頭獄卒、馬頭羅剎,手持槍矛,驅入城內,向無間獄。」
據史載,光緒二十年,《聊齋誌異》下半部遺滅,後世遍尋未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