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黎睇故仔啦喂]no sleep/靈異/超自然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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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10 17:45:51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4《植物》

小時候,我住在彰化的田尾鎮,那是個充滿花香的鄉下地方。



國小5年級的那個夏天,爸爸不幸車禍過世,我和媽媽搬到台北的外婆家居住,離開了那

片美好的花香。



如果幸福有味道,我想我會永遠記得那個鄉下,那片花香。


我叫阿信。


我沒有天團阿信的創作才華,沒有歌手信的爆發歌聲,沒有日劇阿信的刻苦耐勞,我只是

個和你我一樣,每天搭乘捷運上下班、偶爾喝個星巴克、蝸居在台北小套房的普通上班族





27年以來,我沒談過戀愛,也沒中過樂透,甚至從某種悲觀的角度來看,這兩者有著一樣

低的或然率。



英國研究發現,生活在250萬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平均每天會遇到12位吸引自己的異性,

而這12位裡頭單身的機率只有33%,至於單身的那位讓你成功搭訕的機率,不需要研究也

知道低得可憐。



擁擠的台北市有261萬人口,日夜街頭來來去去的擦肩而過,疏離的人群裡卻依然是一對

對的陌生人,緣分始終是那麼可遇不可求。




追本溯源,一切都是從那個傷口開始的。




剛結束晚餐的我站在廚房流理台前,用單身男子的拙劣技術削著蘋果,一個不小心在左手

大拇指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不過就是個小傷口,我用清水隨便沖一沖後也沒再多理它,逕自無聊地在客廳吃蘋果看電

視,度過又一個習以為常的夜晚。



但隔天早上起來,事情就變得不太對勁。




那道傷口竟然冒出了一根綠色的嫩芽。


短短的3公分,是某種植物的初生。



「搞什麼啊這?」我抓抓後腦,這根芽來得那麼莫名其妙,我決定向公司請假去看醫生壓

壓驚。




話是說要看醫生沒錯,但手指長出綠芽這種病要看哪一科我完全沒有概念,左想右想這根

綠芽至少是長在我的皮膚上,應該勉強跟皮膚沾得上邊,所以我掛了皮膚科。



「你怎麼了啊?」戴著金邊眼鏡,年事已高的老醫生慵懶地看著我。



「我的手指發芽了。」我據實以告。



「什麼意思?」老醫生皺眉。



我抬起了發芽的左手拇指,老醫生詫異地瞪大眼睛,用手試探性地拉扯那根綠芽,竟然是

扎扎實實地與我的皮膚相連。



「會痛嗎?」他問道。



「不會,沒感覺。」我搖頭。



「喔,是嗎?」老醫生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然後他一把拔掉了那根綠芽。



「啊!」雖然不會痛,但我還是驚訝地叫出聲來。



「沒事了,回家記得多喝開水多休息。」將綠芽隨地亂丟的老醫生一臉得意洋洋。




結果我們四隻眼睛共同眼睜睜地看著拇指傷口又慢慢冒出了一根綠芽。





「醫生,這…這是什麼狀況?」我看著魔術般長出的綠芽傻眼。



「這個我看嚴重了,必須立刻住院觀察。」老醫生皺眉,眼眸閃著已經久違幾十年、如臨

大敵的亮光。

於是我住進了813號單人病房,白色的病床,簡單的擺設,鄰近藍天的玻璃窗,整體上給

人明亮乾淨的感覺。



不過我卻是個被遺忘的病人,躺在病床上快一個下午了,不僅醫生沒有來巡過房,就連護

士也沒來幫我吊點滴。



眼看我拇指上的綠芽越長越高,甚至還長出了新的枝枒,我決定自力救濟,走出病房想找

個護士詢問。




她剛好走在病房外純白色調的長廊上,綁著馬尾的白衣護士,那樣美麗的背影恰好是我每

天平均會遇到,12位吸引我的異性之一。




「護士小姐!護士小姐!」我在她身後喊道。



她略帶遲疑地回頭,看著我的眼神有些疑惑。




我則是看呆了。




生命中有一種美好,讓你莫名的悸動,彷彿這個時刻不屬於過去或未來,它是那麼地特別

而獨立,不需要猜測就能明瞭,你知道自己會永遠記得這一眼,這一瞬間。



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她的唇,她的肌膚,她動人的臉龐,在我視覺裡的分鏡慢動作播放

,但我是個才能平庸的導演,無法確切地呈現出我所接收的美,以及所受到的美的震撼。



「咦?怎麼了嗎?」一定是我看她看呆的表情很蠢,她的眼睛在偷偷微笑。


「啊…這個…嗯啊……」緊張的我支吾了半天才想起來,「啊這個!這個東西,我可能需

要醫生……或是護士小姐的協助。」



我舉起左手拇指,不僅她感到驚訝,就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傢伙竟然開出了一朵白色小花!
2017-02-10 17:47:20
我乖乖躺在病床上,她細心地幫我量血壓、體溫,打點滴,而當她盡職地忙碌時,我也盡

力地觀察與記憶她,深怕這只是一個午後偶然的邂逅,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她很年輕,看起來跟我差不多都20幾歲年紀,而我偷瞄到她別在左胸的大頭照名牌寫著:

「護士 文小棋」。



「沒有發燒,血壓也正常,你先休息一下,待會醫生就會過來看你了!」她親切地微笑,

收拾器材準備離開。



「妳也會一起過來看我嗎?」我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會啊。」她笑得更加燦爛,比著左胸的名牌,「我叫文小棋,是負責這間病房的護士,

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喔!」



「喔…那這樣真是太好了呢!」我傻笑,目送她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我當然沒有休息,我拿出放在行李箱裡的筆電,瘋狂地上網搜尋搭訕、追求

女生的資料,什麼部落格、知識家、Ptt都看了,最後自己濃縮而成一個重要心得──



「要讓她對我印象深刻啊。」



我皺眉,面對這樣的困難課題。


一個多小時後,醫生總算過來巡房。



不是那位皮膚科的老醫生,而是換成一位體格高瘦,戴著木質粗框眼鏡,看起來專業許多

的醫生。



「你好,我是內科的莊醫師,是皮膚科的董醫師將你轉診過來,主要是懷疑你患有內分泌

方面的疾病,當然一切我們都還是要等檢驗結果出來才能確定,目前我們已經將董醫師從

你手中切除的綠芽拿去化驗,而我們也會陸續幫你安排其他的檢查。」莊醫師分析地有條

不紊,讓人有種安心感,跟在他身邊的護士小棋則是貼心地幫我檢查點滴狀況。



「好的,那就麻煩莊醫師了!」我微笑。



「你有家屬來陪同住院嗎?」莊醫師問。



「沒有,我想說目前狀況都還很好,就不麻煩我媽了。」我比了個大拇指。



「好,那如果身體有感到什麼不適,再馬上跟我反應。」



「好的,謝謝醫生!」



莊醫師離開了病房,而小棋跟著他一起走出病房之前,被我喚住。



「護士小姐,我點滴的針頭好像掉了。」



「咦?我來看看。」小棋拉起我打點滴的左手。




在這個善意的謊言之下,手臂的針頭當然安插地好好的,但我拇指上的那朵小白花,已經

長大盛開成一株美麗的多瓣白花,香味芬芳。

她看著白花,眼睛大大地驚訝。


我則是豪邁地一把將它摘了下來。


「啊!」她失聲,「你怎麼把它摘了?」


「沒關係,摘了馬上又會再長的!」我微笑,右手拇指已經又冒出了一根新鮮綠芽。



「白色茶花,它的花語是『可愛、完美之魅力』。」我將手中的茶花遞給她,「送給妳,

希望妳能夠好好加強自己的魅力囉。」我一臉正經地吐槽她。



「那還真是謝謝你喔!我會好好檢討的。」她被我逗得笑了,收下茶花,將它放進她捧著

的巡房筆記本內。



「妳今天還會過來嗎?」我問道。



「怎麼了?你這麼關心我喔?」她露出俏皮的笑。



「就一般的社交禮儀來說,我送妳自栽自種、現拔現採的珍貴茶花,妳好歹也該幫我這個

孤單無依的可憐病人帶個飲料回來吧?什麼翡翠檸檬還是四季春茶之類的都好啊!」我鬼

扯的功力簡直一鳴驚人。



「哈!」



她卻只揮了揮手,笑而不答地離去。



當天晚上,我真的喝到了跟新點滴一起由小棋送來的翡翠檸檬,那喝起來的甜度,可不是

區區10幾顆方糖足以形容。



而我拇指上的新芽那晚又開了小花,我卻不只聞到一種花香,而是澎湃地,彷彿從記憶深

層的小時候,所湧起的滿滿幸福香氣。


於是我們成了朋友,跟所有感情的開端一樣。




她總是在來巡房時多陪我閒聊個10幾分鐘,又或是偶爾帶來晚餐和我一起分享,甚至不定

期地我還可以吃到她親手削的水果。



而我的花也越長越多,那拇指的傷口早已癒合,但花卻依然從我身上所有照得到陽光的部

位冒出,種類也千奇百怪,我還記得有一次起床時,鼻頭長了一朵向日葵,把小琪逗得哈

哈大笑。



有了她的陪伴,住院的這10幾天,我總覺得比在醫院外的日常生活還要開心許多,病房裡

每天都洋溢著我們的談笑聲。




但很可惜,這並不是一部電影或小說,那樣單純而理所當然的愛情故事。




認識她越深,我就越是理解我們只能當一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不是她已經有了對象,而是她不再需要對象了。



過去的傷害太沉重,讓她無法再鼓起勇氣,去愛或被愛。




他們交往了7年多,當初她還在護校讀書,而他是個年輕有為的實習醫生,他們是彼此的

初戀,也都深信著愛情的美好與諾言的重量。



不過人是最溫柔也最危險的動物,追求美好是人性最光輝也最陰暗的一面,他不曾背叛過

她,所以他不知道原來背叛是那麼地輕而易舉,包括承諾,包括回憶,都可以用一句:「

對不起,但妳真的值得更好的人,我祝妳幸福。」搪塞過去,彷彿彼此只是人生中必經也

必定逝去的過客一般。
2017-02-10 17:47:30
「如果感情都只是一段段而終究會結束,那麼當初又何必開始呢?」儘管事過境遷,他甚

至已經與第三者遠走美國,但她對於愛情始終抱持著這樣的疑問。



沒談過戀愛的我也沒資格向她解釋說明什麼,很多時候,就只是默默當個聽她傾訴的好朋

友。




──那真是一道好深好深的傷口。




深到,我無法、也不應該用任何方式去碰觸它、去打擾她。



於是我給自己劃下一個適當的界線,止於讓她快樂、一同分享快樂。



當一切習以為常之後,我漸漸地記不得自己已經住院住了多久,只知道那天小棋剛好沒班

,是莊醫師跟另一名女護士來巡房,莊醫師表情凝重地拿了一份厚重的病歷資料給我,向

我說明檢查結果。



然後我整整一天沒有進食,沒有說話。


關於這個結果,我需要安靜的時間與空間去思考。



半夜,我悄悄地拔下點滴針頭,獨自走上醫院頂樓的空中花園,那裡的花草不多,卻有一

大片的寧靜月光。



我看著手臂上長滿的花卉,眼淚愣愣地落下,滴在花上,一朵朵受到淚水的滋潤,登時長

得更加茂盛。



而我的心裡也有個決定,隱隱地茂盛起來。




幾天後,星期三午後4點,小棋固定來病房幫我量血壓體溫的時間。



「起床了!」她微笑地推開病房門走進。


裡頭卻空無一人,病床上留了一張紙條。




「病房太悶,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邀請可愛的護士小姐一起到頂樓空中花園透透氣?

哈!我就當妳答應了,不見不散。 阿信 」




小棋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文小棋從來不記得醫院頂樓的空中花園是這個樣子,美的像另一個世界般繽紛瑰麗。



迎面而來的香氣像是一陣薄霧,細細籠罩住她的視線,那是多彩而簇擁,是夢幻而洋溢:

紫色、黃色、紅色、粉色、藍色……她看見色彩以最優美的姿態,以花的身分,以鬱金香

之名,在藍天之下,在午後陽光之上,滿滿溫暖地擁抱她的心頭。





頂樓,空中,一整座燦爛的鬱金香花園。





她沒有說話,但沉默也無法壓抑她的心情。



花間有蝴蝶翩舞,我走近她,帶著雙手上正盛開著的彩色鬱金香。



「鬱金香,歐洲人稱它為魔幻之花,自古以來就具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讓人瘋狂熱衷地深

深著迷,甚至還有人傾家蕩產,只為了獲得一株稀有的球根。」我邊說,一邊從肩膀上拔

起一株紅色鬱金香,交在她手裡。



「不過我這樣的特殊體質倒是蠻方便的,想要種什麼樣品種、花色的鬱金香,只要去花店

買個幾包種子吞下去,在皮膚上澆點水,再曬個太陽,它們就一株株自動冒了出來。」我

微笑說道,把這座花園的建構說得輕而易舉。



她依舊是澎湃地沉默,汪亮的雙眼彷彿能滴出水一樣。



「妳有聽過鬱金香的故事嗎?」我問道,又摘了一朵左臂上紫色的鬱金香給她。



她搖了搖頭,她擁有手中的兩束鬱金香,以及為她盛開的整座花園。



「傳說在古歐洲,有一位美麗的女孩,同時受到三位英俊的騎士愛慕追求。其中一位騎士

送了她皇冠,一位送了她寶劍,另一位則是送她黃金。女孩非常苦惱,不知道應該如何抉

擇,因為三位騎士都是如此的優秀,她只好向花神求助,花神於是將她化成了鬱金香,讓

皇冠變為花蕾,寶劍變成葉子,黃金變成球根,她就這樣同時接受了三位騎士的愛情,而

鬱金香也從此成為愛的化身。」我感性地說著隨便從網路上估狗來的典故,鬱金香本身或

者它背後代表的故事意涵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讓她留下的印象。




用這片花海,用這種香味,用這種感動,讓她記得,曾經有一個傢伙跟她說過,愛情除了

她所遭遇過的那些不美好之外,它還可以是這個模樣。



如果有幸,我們終究還是會遇見對的人,值得愛上以及被愛上的人。




而我這樣的展演方式她不知能體會多少,我們後來沒有再多少話,只是肩併著肩,一起坐

在花園裡的長椅上,看著午後陽光迆邐的鬱金香群,一朵一朵彷彿都有想傾訴的花語,就

像沉默的我們一樣,有許多話想說,但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安安靜靜的我們,安安靜靜的花園,如果有些什麼在醞釀,我想也是那麼安安靜靜地。



我閉上眼,小時候故鄉田尾的花香彷彿將我環環包圍。
2017-02-10 17:48:27
「我今天6點下班。」良久,她像突然想起似地笑說。



「喔?妳要約我嗎?」我打哈哈。



「我在醫院門口等你。」她卻依舊微笑。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煞有其事地向我鞠個可愛的躬後,快步離開了頂樓,像逃跑

似地。


我看見她帶走的笑容,有如眼前花開陽光般燦爛。
















我收拾了病房裡簡單的行李,再看了一眼813號內,21天來,小棋在這裡和我相處的情景

歷歷在目,彷彿伸手就能觸及。



但我當然沒有觸及,而是悄悄地關上了房門。



大概5點25分左右,換上襯衫牛仔褲的我離開了醫院。





我選擇告別回憶,告別小棋,告別一切。





我隨興地搭上最近的一班公車,站在上頭跟剛下班下課的人群擁擠著,預計漫無目的地坐

到人去車空,坐到毫無意義可言的終點站,再找尋下一班最近的公車。



生活,有時候會在虛擲浪費中,尋找到自己獨處的寧靜。



我站在台北市最沉潛的角落,細細思索自己27年來,以及這21天來,我所遇見的一切,以

及將要告別的一切。



車窗外逝去的不是街景,而是我所喃喃的那些牽掛。















小棋看著手錶,已經6點25分了,她決定到病房訓訓阿信這個遲到大王。



沒開燈的病房一片漆黑,她打開燈,裡頭整齊的簡單擺設,乾淨地像沒人住過一樣。



她知道他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如果此刻走上頂樓的空中花園,她會發現那裡一朵鬱金香也沒有,下午的那片花海像是

根本不曾存在過一樣。



唯一,他所留下的痕跡線索,只有床上那張薄薄的紙。



「 Dear 最可愛的護士小姐:


那個,抱歉,我走了啊。莊醫師前幾天來找我,他告訴我,我這個亂生植物的毛病是

治不好的,那些植物總有一天會耗盡我的健康,器官也會漸漸衰竭,快的話幾個禮拜,慢

的話也拖不了幾個月。人生無常啊,不過還是得看開一點,剩下的日子繼續悶在病房也不

是辦法,所以我走了,打算去四處逛逛,不告而別放妳鴿子希望妳不要太介意啊。


今天下午讓妳看的鬱金香花園算是我的告別代表作,哈,原本那座花園是打算用來追

妳的必殺技,但很可惜沒機會了。不過我必須強調的是,妳真的是一位溫柔又可愛的女孩

,妳一定會遇到一位,比我那個鳥鳥的鬱金香花園還要強一千倍、一萬倍的好男孩,他會

疼妳,會好好愛妳,因為妳非常非常的值得。


我走了,但妳會留下來,請妳不要記得我,只要記住,那些綻放的鬱金香,以及它所

象徵的美麗意義,這樣就夠了。



祝妳幸福,請一定要幸福。


阿信 」





紙上的字很潦草,看得出來他走的匆忙。



她手中緊皺著那張紙,沾染了濕潤的眼淚。


我下了公車,台北市已入夜,我的頭腦卻開始暈眩,我知道下午那座上千朵的鬱金香花園

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在玩命,每摘除一株鬱金香我的身體就虛弱一分,而現在,我感覺體內

空蕩地彷彿透明而不存在任何血液、組織、器官,我的呼吸開始急促,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我無法站穩,而在倒下之前,我感受到無比沉重的疲倦,彷彿沉睡了多年一般地疲倦…







──然後我醒來了。
2017-02-10 17:48:38
醒來的感覺難以形容,覺得身體不是自己似的無法動彈,我惺忪而畏光的視線試著看清眼

前的環境,這是一間冰冷色調的病房,我身上插著好幾條管線,而病房旁坐著一個人。




她淚流滿面地看著我,激動地無法言語。






她不是小棋,她是我媽媽。







我倒下後發生什麼事?是誰把我送醫的?媽媽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病房裡?這些我都不清楚

,但媽媽所發出的驚嘆更是讓我困惑。



媽媽著急地按下病床旁的護士鈴,對著話筒興奮地哽咽說道:





「他醒來了!我兒子醒來了!3年多了,他終於醒過來了!快請醫生過來啊!」





3年?



我昏迷後沉睡了3年?



我的身體依舊是動彈不得,我轉著眼珠,試圖看向自己的雙手,雙手卻是乾淨地沒有任何

殘留,一點點植物的根、莖、甚至生長的痕跡都不存在。




醫生跟護士沒多久就趕到病房,檢查完我的身體狀況及解讀了連線儀器的數據之後,醫生

面色凝重,低聲向我媽媽附耳說話,媽媽聽了後淚水立刻潰堤,趴在我身上不斷地搖晃我

的身體。



我的身體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無法感受到她的重量,無法感受她對我的搖動,我只能

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巨大悲傷,雖然不解她的悲傷,但看著媽媽這樣淚崩,我的心裡仍然極

端地難受,但卻一滴眼淚也無法流出,更別說出聲說話了。




「阿信,你知道媽媽好愛好愛你嗎?媽媽真的很愛你……你去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

嗎?媽媽會永遠想你……永遠永遠……」





她的聲音越來越遙遠,我的視線開始模糊,依稀見到護士們拉開了不願放手的媽媽,醫生

拿出電擊器幫我急救,我的胸口隨著電壓劇烈起伏,一下、兩下…眼前的景況卻是越來越

不真實,我似乎就要脫離這一切。







然後小棋來了。







她走了進來,醫生護士或是我媽媽似乎都沒看到她,她就這樣輕巧地走到我身邊。




而終於,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她還清晰,那麼可愛的微笑面容。



「這…」在她面前,我竟然可以開口說話,但被她的指尖阻止了我的唇。




「很多事情是假的,但有一件事是真的。」她凝視著我,雙眼清澄而誠摯,「跟我走,好

不好?」




我看見光點降落在我們身上,然後我們的身體也一點一點地開始發光。


















當醫生放棄急救之後,淚水佈滿臉龐的媽媽坐在病床旁,那塊白布還捨不得蓋住我的臉。



她漸漸冷靜下來,因為她看見了,我漸漸冰冷的面孔,嘴角卻上揚了一抹淡淡地微笑。



再過不久,她也會發現,病床上我的身旁,安安靜靜地放著兩株鬱金香,一朵紅色,一朵

紫色,一同散發我們故鄉久遠的花香。



如果幸福有味道,我希望她也能記得這個味道。




(完)
2017-02-10 17:51:02
[創作] 恐懼罐頭 《租屋》BY 不帶劍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5《租屋》

我已經忘記是在哪裡找到這間房子的。



可能是某個租屋網站,或者是一張薄薄的夾報廣告,又或者只是路邊某支電線桿上張貼的

紅色小紙條,無論如何,恰好讓我看見了那則租屋訊息。



它的外表毫不起眼:白牆紅磚,低矮的兩層樓建築,像是民國50年代的老舊眷村一般,但

在寸土寸金的新竹市區裡,10坪大的房間,每月只要4000元的租金可就十分搶眼,對我一

個孤身在外的女大學生有著相當的吸引力。



──當然,如果房東不是那傢伙的話會更好。




看到租屋訊息的當天,我就照著上頭的地址找到這間房子。



「還算可以啦…」看著房屋差強人意的外觀,我喃喃,按下門外米黃色的舊式電鈴。



一個捲髮粗框、偏瘦身材、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的男生出來應門,他穿著吊嘎短褲藍白

拖,滿臉狐疑地看著我。



「你好,請問這裡有房子要出租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他的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邊看還邊將手伸進吊嘎裡抓背,全身散發出一種讓人不舒服

的氣息。



「請進!請進!」他總算還滿意地拉開笑臉,開門讓我進到屋內。





所幸,乾淨整齊的屋內不像他一樣讓人反感,算得上寬敞的客廳裡只有簡單的桌椅,而客

廳旁就是出租的客房,房間內是略嫌老舊的木質地板,一張鐵書桌,一張木床,一個衣櫃

,一台笨重的窗型冷氣,一個對外窗戶搭配綠色而勉強算乾淨的窗簾,粉紅磁磚的小浴室

,合計起來10坪左右的空間。



「怎樣?還不錯吧?一個月4000元根本就是物超所值。」他倚著木門科科笑著。



「那二樓是…?」房間當然很超值,但我還是有所顧慮的猶豫。


「二樓?二樓是我的閨房啊科科,平常沒事請妳不要上來,不然我會害羞,科科。」他依

舊科科。



「你也住這裡啊?」我皺眉。



「這是我的房子我當然住這裡啊,妳……喔喔喔我瞭解了。」


他露出曖昧的笑容,「不用擔心啦!我是血統純正的匈奴,妳這種身材我是不會想亂來的

啦科科。」



我送了他一個白眼,二樓住著這樣變態的阿宅房東實在糟糕透了。



不過我終究還是屈服在動人的租金下簽約了。反正我們一樓二樓各住各的,彼此井水不犯

河水,再加上那傢伙一身宅味,八成是每天遊手好閒窩在家打電動的靠爸魯蛇,諒他也不

敢膽大妄為到什麼程度。



於是我們坐在客廳簡單的桌椅上簽約,他拿出兩份從書局便宜買來皺巴巴的房屋租賃契約

交給我閱讀,整個簽約過程就跟他為人一樣隨便。



「喔喔妳姓黃,黃小姐啊……」他看著我的身分證科科笑著,「我姓湯,玉米濃湯的湯,

妳可以叫我湯哥哥就好。」他伸出右手,用剛剛還在抓背的右手想跟我握手。



「喔。」我根本懶得理他,逕自在租賃契約上簽下名字。



「好啦!大功告成,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房東房客的親密關係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

午餐慶祝一下呢?」他將另一份簽好名的契約交給我,興高采烈地問道。



「不用了,謝謝。」我冷淡而嚴肅地回應他,「湯先生,請你放尊重點,我只是跟你租房

子,我不是你的朋友,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未來請你不要騷擾我的生活。」



說完,我沒等他回話,拿了房間鑰匙就往外走,準備回去之前的租屋處收拾行李入住。



我的話或許說得狠了點,但我想這樣對彼此以後的生活都好。我不需要,更不想要我們之

間有些什麼糾葛,最好連說話都省了,因為他就是這麼地惹人嫌惡。
2017-02-10 17:51:29
而入住的第一晚,符合我期待的風平浪靜,除了偶爾從樓上傳來房東看動畫的聲響外,我

們並沒有任何互動,我樂得清靜地整理房間、上網、閱讀,晚上11點多就早早睡著了。



不過這樣表面的和平並沒有持續太久,我很快就發現了那些頭髮,也許是在入住的第3天

或第4天,我房間的木頭地板上開始出現稀疏散落的頭髮。



我一根一根地檢起來查看,30公分左右的長度,很明顯就不是留短髮的我所遺落。




──那是誰的頭髮?




無法解釋的奇怪頭髮想起來雖然覺得有點毛毛的,但神經大條的我也沒多放在心上,用掃

把清理乾淨後就將它拋諸腦後,繼續打開筆電看我的韓劇逛我的網拍。




但當天晚上卻不太平靜。




凌晨2點多,我已經入睡1個多小時,天花板上傳來的腳步聲卻硬是將我從睡夢中擾醒,那

聲音沉甸甸地,像是用膝蓋撞擊地板似地碰碰作響,我皺眉,不知樓上那傢伙三更半夜不

睡覺在搞什麼把戲,被惹到起床氣的我正準備起身去找房東理論時,那聲音卻突然停住了

,整棟房子頓時都安靜下來,重新回歸到深夜的暗沉。




我只好悻悻然地躺回床上,用棉被蒙住了頭──畢竟隔天早上8點還要上課,還是別跟那

傢伙一般見識好了。



我心裡才在這麼想,一個清楚可聞的聲音,卻毫不客氣地侵入我的聽覺,並從腦中向外,

撐開我身上每一寸皮膚的毛細孔,寒毛也一根根地被豎起。




我想給它狀聲詞,但我辦不到,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詭譎聲響。




而它持續地,以一種尖銳而殘酷的不合理角度,在對我而言仍然陌生的房間,在應該萬籟

俱寂的時間,挑撥我的理性認知,我根本無法說服自己那是房東,或者是任何人類所能發

出的聲音。




那像是野獸的喉鳴,又或者是某種巨大器官的作用聲,甚至是鬼魅的淒厲哭吼,總之,它

讓我立刻衝出了房間,顧不得身上只穿著絲質睡衣,我直接往2樓房東的房間奔去。



我心跳劇震地向上狂奔,自己心裡相當清楚,我並不是要找房東理論,而是需要一個人幫

我分擔心中的恐懼。
2017-02-10 17:51:40
「開門!開門!你給我出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嘴巴卻依然不

誠實的逞強謾罵,不斷地敲著房東房門,暗暗祈禱那個怪房東能夠快點出來開門。



門打開了,只穿著一條花內褲,露出排骨身材的房東頭髮亂得像鳥巢,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怎麼了啊?」他抓抓屁股,打個又臭又睏的呵欠。



「你在睡覺喔?」看他的樣子應該是睡得很沉被我吵醒,那怪聲音似乎跟他沒有關係。



「大小姐,現在都已經快凌晨3點了,我當然在睡覺啊!」他苦笑,用抓屁股的手搓摸著

鼻子。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怪聲音?」我緊張地問道。



「什麼聲音?」他皺眉,又打了個呵欠。



「噓!」我食指豎在嘴前要他噤聲。



沉默的兩人,安靜的房子,空蕩蕩地只有深夜的起伏,我剛剛所清楚聽聞、尖銳入耳的怪

聲像是潛藏到無聲無息的所在,憑空蒸發在我的感官當中。




「什麼啦?妳是不是在發神經啊?」什麼聲音都沒聽到的他沒好氣地說。



「有啦!我剛剛真的有聽到聲音……」我百口莫辯,眼前的確只是一個平凡安靜的夜晚,

但剛剛的怪聲卻偏偏又是那麼清楚恐怖。



「喔喔喔……」他看著我慌張害怕的模樣,該死地竟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曖昧笑容,「我瞭

解了,沒關係,我的房間很大,妳不用客氣,進來吧,裡面很安全的。」



「安全個頭啦!」感覺被吃豆腐的我生氣地罵道,氣呼呼地走回樓下房間,什麼怪聲音都

不理了,重重地甩上房門。



我的強悍氣勢雖然滿分,但當我躺在床上,面對一整個房間的漆黑,剛剛怪聲音的記憶瞬

間又湧了上來,我只好開啟大燈,躲在棉被裡頭昏昏沉沉地入睡。

隔天是滿堂的課,昨晚根本沒睡好的我在教室瞌睡打得不成人形,撐到晚上6點,終於結

束昏迷狀態的課程,我拖著疲累的身軀騎機車返回租屋處。



一進到房間,那股打從心底的發毛感依舊揮之不去,於是我抱著筆電躺到床上蓋住棉被塞

進耳機,打算用搞笑的綜藝節目來麻痺淡忘掉昨晚不舒服的回憶。



看著節目裡頭的通告藝人們比手畫腳、唱歌走音到九霄雲外去,我不禁哈哈大笑,也漸漸

放鬆了原本戒慎恐懼的心情。




──直到我意外地瞄見了那個洞。




十元硬幣大小的洞,在我床上方的天花板,若不仔細看還以為那只是油漆剝落的痕跡。



我站在床上仔細地觀察那個洞──為什麼會有這個洞呢?



才想著,我立刻就開門衝上樓,直闖房東的房間。





偷窺。




一定是那變態鑿這個洞來偷窺房客的私生活。





「出來!你給我出來!」我歇斯底里地拍著門大吼,心中的憤怒已經完全無法抑制,那是

失去隱私的根本恐懼所引發,一個身為女生絕對不能接受的處境。



「你又怎麼了……」房東打開門,還來不及把話說完,我直接撞開門闖了進去。



凌亂的房間,堆滿了漫畫、垃圾跟零食,我蹲在地上,仔細檢查他的地板,想要找出那個

與我房間相通的洞。



「喂!妳會不會太過份了?妳到底想要幹嘛?我有隱私權耶!」站在一旁攔不住我的他氣

得直跳腳。



「哼!你也配講隱私權?你這個不要臉的偷窺狂,就不要被我找到把柄!」我冷冷地回應

他,持續找尋地板上的小洞。




沒多久,每一塊地板我都檢查過了,只剩下他的書桌旁,那12塊組合的彩色巧拼地板,而

它所在的位置,樓下正相對應著我的床位,也就是那個洞所在的下方。




「不行,這個地方妳絕對不能看。」他擋在我面前,維護那12塊巧拼的意志顯得相當堅決

,「不要怪我沒警告妳,看了妳一定會後悔。」他這句恐嚇撂得夠狠,連眼神都露出詭異

光采。



「你做了什麼骯髒事,你自己應該很清楚。」我毫不畏懼,雙眼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哪有做什麼……」他還在辯解,我卻出其不意地繞到他身旁,一把抓起那一大片巧拼






不堪入目。
2017-02-10 17:51:54
巧拼之下,只見來自日本或是歐美的成人情色雜誌、寫真集、dvd、漫畫琳瑯滿目,哪裡

有什麼小洞,只有藏量頗豐的阿宅性幻想用品。



我愣在現場,紅臉火辣辣地發燙。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善哉善哉……」機車房東搖頭晃腦地嘆氣。











雖然很糗,但至少我的強行搜索確定了天花板的那個洞跟房東的房間沒有相通,也就是說

,他無法透過那個洞偷窺我,而這多少讓我有種鬆口氣的解脫。



連兩天的神經緊繃下來我也真的累了,再搞笑的綜藝節目也撐不住我厚重的眼皮,筆電畫

面我看著看著就不小心睡著了,斜歪脖子沉沉地睡去。



1個小時,2個小時,也許在睡夢中經歷過更長的時間。





我醒來了。




被滴在臉上的液體驚醒。




「這什麼啊?」我驚叫。




伸手去摸,那是一灘半透明的不明液體,濕濕熱熱黏黏的觸感,我沿著它滴落的方位往上

看,似乎是從天花板的那個洞滴下來的。




──如果那個洞跟房東房間沒有相通,那這個不明液體是怎麼來的?




我用衛生紙將臉上的液體擦掉,它有股食物腐敗的噁心臭味,我皺眉,看來真的不能坐視

不理這個洞。




於是我將椅子抬上床,我站在床上的椅子上,這高度讓我的頭可以碰到天花板,我拿著土

黃色的大膠帶,準備要將那個洞封起來。



不過在封上它之前,我還是相當好奇洞上方到底是什麼空間,而洞裡頭又有什麼東西。



於是我的臉貼近洞邊,閉上左眼,用右眼看進洞裡想一探究竟。





「啊!!!」




我淒厲地尖叫,恐懼讓我從椅子上摔落到床上。




我的身體不斷地在發抖,因為剛剛來自洞裡的感受是那麼地顫慄而超乎現實。







──我的右眼睛被舔了一下。
2017-02-10 17:52:12
「這房子到底在搞什麼啊?我不住了!我不住了啦!」我徹底崩潰,眼角驚嚇的淚水不斷

溢出,我奔上樓,決定要向房東終止契約,今晚我就要搬出這間恐怖的房子。



木製樓梯被我憤怒而驚慌的腳步踩得碰碰作響,而距離二樓最後一階的樓梯踩下──

踩下,踩進下方,我的右腳竟然踏穿了梯面,下半身跟著陷了進去,而上半身則是卡在樓

梯之中。



「救命!救……」我才開始呼救,樓梯已是撐不住我的重量,整個身體都掉了進去。



裡頭不深,我一下子就摔在地面。



上頭破碎樓梯透進的些微光線,讓我看到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空間,原來我和房東房間的樓上樓下之間,還有這樣的一個夾層存在。





而「它」正看著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它」。




「它」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但全身骨瘦如柴,皮膚呈現一種不健康而髒兮兮的白,「它」

的頭髮長而稀少,讓我想起了之前房間地板所遺落的頭髮。



「它」應該是一名女子,但「它」的神情、姿態與外表,看起來都更像是某種動物,某種

非常飢餓的動物。



我來不及害怕,「它」已是手腳著地朝我奔來,二話不說地撲倒我,用「它」長而扭曲的

指甲插進我的皮膚,撕裂,而帶有惡臭的銳利牙齒也立刻咬上我的脖頸。




我沒有尖叫,因為我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抵抗「它」。




為了生存,我抓住「它」的頭髮,野蠻地扯下頭髮以及附連的皮肉,血腥開始滲進了視線

,我瘋狂地回咬「它」的脖頸,緊緊地咬嚙住「它」的氣管。




我們都感受到劇痛,我們都感受到生命受到對方的威脅,而我們都想要生存下去。



於是我不再是人,像是退化或者還原甚至說解脫成人類最原始的樣貌,我的手腳,我的牙

齒,我的指甲,全部都是爭取活下來的武器。




在失去計算意義的時間裡,在不斷震動而心臟劇動的過程中,我的嘴裡滿是鮮血和肉屑,

就像我身上所刨損的一樣。



我跪了下來,身體不斷地顫抖,即便我雙手深掐的喉嚨主人,已是沒有任何生命的活動。



我想哭,但巨大的恐懼卻奪走了我的聲音。



啞口的黑暗。
2017-02-10 17:52:50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



也許有哭泣,也許有哀嚎,也許有求救,也許有嘶啞,無論如何,我虛弱地倒在地上,孤

立無援而逃不出去的我,光飢餓就足以完全吞噬。




於是我吃了「它」。




那不是一個理智運作的過程,包括滿嘴沒有煮熟的生肉,包括「它」根本就是人類的事實

,包括腐爛的氣味以及蛆蟲的蠕動,包括我滿腹滿胃的空虛卻壓榨湧出的噁心感。



但我還是把「它」吃了。



人為了生存,原來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











之後,我有再看到他。


那個房東,他拿著鐵鎚釘子木板,將樓梯的破損處修理好,在最後一塊木板蓋上之前,他

對我禮貌性地點頭,科科地笑了一聲。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忘了怎麼說話,更忘了怎麼抵抗與逃跑,這個世界與我極端的

疏遠。


那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












又不知過了多久以後。


無窮盡的黑暗監禁中,致死的飢餓再度侵襲,我像隻瀕死的蟲在地上蠕動,而某個地方卻

突然傳來刺鼻的香味。



食物的香味,生存的香味,充滿獸慾的香味。



都來自於一個洞。



我爬了過去,不是以人類的姿態,我想此時此刻的我應該像極了「它」。



我從洞口往下看,裡頭的光亮讓我看見,一個新搬進來的女房客,正勤勞地收拾整理房間




在我眼中,她的姓名身份職業都不重要,因為她就像一塊足以消滅飢餓的走動肉塊。



我的口水或是其他足以洩漏飢餓的液體無法抑制地從洞口淌下,同時發出了一個聲響。




一個巨大的飢餓聲響,整棟房子就像是一副飢腸。




只見她害怕地驚慌失措,我連忙安靜了下來。我知道必須耐心等候,她才會從樓梯上掉下

來,我也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終於。


我狼吞虎嚥,拚命地想要壓抑住體內兇猛的飢餓,眼前的她活像一朵盛開的血肉之花。



「那個,打擾了。」他從外敲了敲夾層的牆壁,「是林小姐?莊小姐?還是黃小姐?唉,

房客太多我都記不太清楚了。吃飽了我們準備搬家了啊!下一站應該會有更多好吃的。」









等我停止了吃食之後,我可以感受到房子在移動,我像是身處在房子的胃裡,它載著我或

走,或跑,或跳躍。



直到它到達目的地,它像是累了一般,坐下來不再移動。



我知道,房東又要去張貼新的租屋訊息了。


我也知道,當媽媽或是妹妹到我的租屋地址找我時,失蹤已久的我,留給她們的卻只是一

個空的地址,一棟不存在的租屋。



但這些都不重要,漸漸又開始感到飢餓的我,與他和它一樣,都相當期待新房客的到來。










根據統計,台灣每年平均有2萬2千多人失蹤,雖然約有百分之92的尋獲率,但這也意謂著

其中有百分之8的人,永遠都回不了家。





──就像被吃掉一樣。



(完)
2017-02-11 02:19:10
新呢個罐頭唔錯,前兩個真係好撚垃圾
2017-02-11 02:26:13
新呢個罐頭唔錯,前兩個真係好撚垃圾

2017-02-11 02:32:14
新呢個罐頭唔錯,前兩個真係好撚垃圾

尤其係狗戈個
2017-02-11 10:51:33
新呢個罐頭唔錯,前兩個真係好撚垃圾

尤其係狗戈個

戈你老母
2017-02-11 15:50:19
呢兩個好好睇
2017-02-11 17:16:12
[創作] 恐懼罐頭 《女醫生》BY 不帶劍

《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6《女醫生》

我有病,真的有病。



看著被自己洗到皺巴巴的雙手,我卻依然無法停止用洗手乳、用肥皂、用清潔劑,用所有

想得到的清潔用品,去搓揉沖洗這雙看似乾淨的手。



看似乾淨,但我知道它並不是真的乾淨。



它總是會在我以為已經徹底清潔完畢而鬆口氣時,悄悄慢慢地,從那數以千計的毛細孔中

,滲出比汗水還要黏膩溼熱的透明液體,量雖然不多,但如果我坐視不管,不用幾個小時

,我的雙手就會像浸入某種組織液一般濕漉噁心地讓人難以忍受。



於是我拚命洗手,幾乎每小時都要去洗一次手,這造成在工廠上班的我相當大的困擾,我

很難專心在工作上,動不動就會抬起手仔細檢查,那些要命的毛細孔是不是又滲出了不明

液體,而手邊工作只要一有空檔,我就會到盥洗室,用自備的洗手乳甚至菜瓜布,從指尖

、指甲、指縫、手背、手心到手指頭,這雙手的每一寸肌膚都不會放過,只希望能稍稍抑

制不舒服的黏膩感。



而當我用洗衣刷擦破了手背,鮮血浸潤了皮膚之後,我終於決定去看醫生。









那是一家頗負盛名的皮膚科診所,我等了快2個小時才進去看診,當然這之間我又洗了好

幾次手。



「盧先生,嗯,你怎麼了?」梳著西裝頭的中年醫生詢問我的病情。


「醫生,我的手會不時分泌出黏黏的噁心液體,造成我生活很大的困擾。」我在他面前攤

開洗破皮的手掌,而我可以感覺到上頭的毛細孔又開始分泌汁液。


「嗯…」他皺眉,伸手摸了摸我的手背手掌。


「醫生,那個液體…我的手又開始在分泌了。」我向他求救,那種不舒服的觸感即將包覆

我的感官。


「沒事的,你的皮膚很正常,沒有在分泌什麼東西。」他聳肩,從桌上抽了一張衛生紙放

在我的手掌上,「你看,這張衛生紙什麼液體都沒有吸收到,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想太多

了。」


雖然我手上的那張衛生紙完整乾淨地沒有異樣,但我的手卻不停地黏膩濕熱起來。


「真的有啦!醫生,我的手開始黏了!很黏啊!」我怪叫,屁股幾乎要坐不住診療室的椅

子,恨不得立刻衝去洗手。


「唉!你這個叫強迫症,看皮膚科是沒有用的,要去看心理醫師。」他拿起衛生紙,看著

我手背的傷口搖了搖頭。
2017-02-11 17:16:42
回到家中,我上網搜尋強迫症跟心理醫師的相關資料。


「心理醫生?哼哼,專門在騙有錢人的吧?」我果決地下了這個結論,既然心理醫師的治

療也只是陪你聊聊天、鼓勵你之類的,那我靠自己的意志力應該也可以克服才對。



於是我開始強迫自己,嚴格限制自己每天洗手的次數,就算全身顫抖冒冷汗咬牙也要死命

忍著,終於從原本幾乎每個小時都要去洗手,漸漸進步到每2個小時,甚至快3個小時才去

洗一次。



這對於患上這種怪病已經快3年的我來說,這可是相當重大的進步,但那位慣老闆卻完全

沒放在眼裡。




某天,老闆突然用廣播叫我到辦公室,慌張的我沒有注意的身旁其他同事訕笑的眼光。




「盧特伯,你知不知道同事們都在背後說你閒話?」腸肥滿腦穿著像縮水襯衫的老闆躺坐

在黑色牛皮椅上,冷冷地看著我。



「什麼閒話?」我一頭霧水。



「哼!已經不只一個人來跟我反應了!你每天要跑好幾次廁所,上一次廁所都要上個十幾

分鐘,我是花錢請你來上班還是來上廁所的啊?」他帶著怒氣的音調越拉越高,最後還拋

出尖酸的質問。



「這……老闆,我雖然說平常比較少跟其他同事交際,但我每天都很認真在工作,真的,

我沒有偷懶。」我緊張地解釋著,雙手似乎被我的焦慮刺激到,不斷地大量分泌出汁液,

黏密地幾乎要窒息我的皮膚知覺。



「你的手在那裡摸什麼啦!」他看到我偷偷摩擦褲管的手,不悅的咆哮。



「我……老闆,其實我有病,我的手……」我吞吞吐吐地想跟他坦白,但他卻手一揮,絲

毫不給我說話的空間。



「有病是吧!有病就走人啊!」他粗肥的右手重重地拍了桌子,「我老實跟你說,這工作

你不想做,外面還有一堆人搶著做!」



「老闆,我……我想做啊!我真的非常需要這份工作…我想上班啊老闆!老闆我錯了,再

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改,一定……」每個月要繳房租要寄錢回家要吃喝拉撒的我,真的

非常卑微地需要這份高出22K其實沒多少的工作。



「去跟你下個老闆說吧!」他用肥短像甜不辣一般的右手食指,一個字一個字指在我的頭

頂上。



我被轟出了辦公室,帶著僅僅3000元的資遣費。







我並不想打官司去跟那頭豬爭些什麼,因為我很清楚,就算我拿到法律保障我所應得的金

錢,卻也無法消除那根肥手指頭指在我頭上的屈辱。



我氣炸,也悶壞了。



我整整一天沒出門,關在租屋裡不吃不喝,放任自己瘋狂地洗手──我並沒有流下委屈的

淚水,因為這雙手滲出的黏液已經夠多了。








但人總是得吃飯,而吃飯總是要錢,所以我並沒有消沉太久,很快地找到租屋附近一家超

商的店員工作,那薪水至少能維持我最基本的開銷。



我在超商是輪值較為忙碌的晚班,客人來來去去,我很難找到空檔到廁所洗手,只好在櫃

台下方放了一大瓶礦泉水,一有機會就用裡頭的水沖手,解解黏膩之苦。



而我這樣的奇特舉動,輪值大夜班、準備來接我班的阿桓都看在眼裡。



阿桓也住在附近,比我大個幾歲,中等的身高卻骨瘦如柴,兩隻眼睛深陷在黑眼圈當中,

一臉營養不良的模樣,看來是長期輪值大夜班日夜顛倒的副作用。







「盧仔,你的手怎麼了?」店內暫時沒客人,他站在櫃台旁跟我閒聊。



「沒啦!就手有點皮膚病。」我看著紅腫擦傷的雙手聳肩,這病我看是沒藥醫了,多說也

無益。



「這樣啊。」他看著無精打采的我,若有所思。



「小事情,別放在心上。」我話是這麼說,但鬱悶的表情可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卻神經兮兮地環顧了沒有顧客、深夜快11點的店內後,偷偷塞了一張紙給我,擠眉弄眼

地要我快點收進口袋裡。



「好啦!快下班吧!」他笑笑地催促著我下班,「回家有時間看看,可以試試,什麼問題

都能解決的。」



事後回想,他臉上的笑容真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2017-02-11 17:17:25
阿桓神秘兮兮的舉動引發了我的好奇心,我騎車回到租屋,還等不及上樓,我就拿出口袋

裡的紙條,就著昏暗的月光閱讀。



原來那不是紙條,而是一張別致的名片。




「澄風心靈診所 心理醫師 何如妤」




素雅的細體黑字,浮印花紋的白色紙片,名片背後畫有一張前往診所的地圖,距離我租屋

處並不遠,但生活在這一帶已經好幾年的我並沒有印象那邊有間什麼心靈診所之類的醫院





進到房間,我將名片往桌上一擺,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半夜又被惱人的黏液煩醒

,邊洗手邊想著隔天交班時阿桓問起該怎麼回答的人情困擾,我想我不會決定在翌日早上

前往那家心靈診所。





我騎著機車,依照名片後的地圖路線尋找阿桓推薦的那家診所,卻越騎越偏僻荒涼,附近

都是工廠林立的工業區,怎麼會有心靈診所想要開在這種地方?



心頭才剛泛起疑問,它就出現在我視線當中。



「澄風心靈診所」,是一棟藍白基調、地中海風格的漂亮二樓建築,我停好機車拿下安全

帽搔搔腦袋,這間診所跟空曠周遭荒廢的鐵工廠相比,有著嚴重的違和感。



但不管如何,我的手又開始黏膩發癢了,就算不付費看醫生,至少也進去借個廁所洗手吧





自動門開啟,裡頭傳來舒服的植物香味,櫃台是一位穿著套裝的可愛小姐,她站起身,親

切地微笑招呼我。



「您好,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嗎?」



「呃…是朋友介紹我過來的,那個我想先了解看看…」看著裡頭典雅高級的裝潢,想必收

費也一樣高級,所以我的回答語帶保留。


「好的,沒有問題,第一次到我們診所就診是不需要任何費用喔,那我馬上為您安排何醫

師的門診好嗎?」她甜美的微笑。



「好…我可以先借個廁所嗎?」我苦笑,雙手早已黏膩不堪。











洗完手後,我進到診間。



說是診間有些奇怪,裡頭比較像是一間大坪數的書房,兩側的書櫃上置滿了中英文書籍,

滑亮的木質地板,房間中央鋪著乾淨的米色地毯,在上頭安置著兩張大沙發,光用看的就

覺得十分柔軟舒適,落地窗披著薄薄的純白沙簾,陽光若隱若現地灑落。



診所內處處都瀰漫著品味與質感,而穿著隨便、一臉邋遢的我多少有些自慚形穢。



當然,這是在遇到她之前,我所認知的自慚形穢。



當她走進來之後,我才明白自慚形穢的真諦。



房門輕啟,診所的主持醫師走了進來。



我先是聞到一股香味,它刺激了我腦中的某塊不知名部位,誘發出久遠卻原始的,對於異

性的深層渴望。




而她完全契合而征服了那股渴望。




只有高中畢業的我書讀得不多,用什麼美若天仙、出水芙蓉之類的拗口詞語未免太格格不

入,請容許我用最直白的話語向各位報告,雖然完全沒有畫面,但希望能描述出當下感官

的萬分之一。



她清新脫俗的面容讓我想起了小龍女,那位永遠只能活在小說當中凡人無法扮演的女神。

而她白袍底下高挑火辣的身材,即便我用腦袋讀取有生以來的所有硬碟,回想每一位在暗

黑界各領風騷的女優,卻完全找不到足以比擬她的對手。




她的美麗就是如此強大,強大到我愣在當場,傻呼呼地直瞪著她看。




「盧先生嗎?」她看了眼病歷微笑,「請坐。」


我們在那兩張沙發對坐下來,不知道是因為柔軟的沙發還是她,我總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地





我們聊了很多,她不只是外表迷人,就連說話也有一種魔力,會讓人不停地想要和她分享

,即便我30幾年的人生是這麼乏善可陳,我還是興高采烈地講得口沫橫飛。




後來我們聊到了我雙手的病。




──對了,我的雙手皮膚分泌黏液的怪病,竟然在剛剛閒聊的半個多小時當中,我完全忘

了有這麼回事,這是我患病以來不曾發生過的。



不過一旦提起,那陣黏膩感立刻又包天覆地的襲來。




「醫生,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去洗個手再來接受治療。」我歉然。



「沒關係的,我來幫你。」她搖頭微笑,從沙發旁的矮桌上打開一個黑色盒子,裡頭擺滿

了中醫師的針灸用針。



「你不斷產生想洗手的念頭,這是典型的強迫症症狀。而我除了是心理醫師之外,我同時

也具有中醫執照,我的碩士論文就是研究中醫與心理治療的結合。」她說著,從盒裡取出

了一根短針,「藉由穴位的針灸,會讓你的神經放鬆,更容易進入深層的睡眠,也有助於

接受心理治療。」



她起身走近我,我整個感官漲滿了她的魅力。
2017-02-11 17:17:47
「放輕鬆,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她附在我耳邊低語,同時那根短針已經不知不覺地扎

進我的右臂,沒有絲毫痛楚,在偷偷吸聞她的香味當中,我感到充分的放鬆與愉悅。



闔上眼,這是一個徹底享受的睡眠。







結束療程,手臂上留下一個小紅點針孔,而我整個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彷彿每個細胞

都再生一樣,踏出診所的那一刻,陽光耀眼,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全新的盧特伯,真的有種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感動。



而更重要的是,我那雙手竟然不再分泌黏液了。



起初我還擔心只是短暫心理作用,但一整天下來我的手都是那麼乾爽宜人,高興的我就連

上班都是對顧客眉開眼笑充滿活力。



一切都很好,但如果我能更常去那家診所的話會更好。




現在的我雖然沒有雙手皮膚的困擾,但深夜卻依然不容易入睡,因為何醫師的香味,她的

體態,她的眼睛,她的話語都不斷地出現在我腦海,拼裝出思念與渴望的模樣,我好想好

想再見她一面,但那天離開診所,櫃台小姐拿給我參考的費用表卻讓我卻步,每次3小時

的診療要收費8000元,顯然不是在便利商店打工的我所能負荷。



即便如此,我還是拼命地省吃儉用,每個月想辦法去回診兩次,除了想要看到何醫師外,

也因為她向我提醒,強迫症的治療不是一蹴可幾,需要長期的追蹤治療,而療程一旦中斷

,我瘋狂洗手的老毛病就有可能復發。



物質上的生活雖然過得比較辛苦,但我的精神生活卻相當滿足,每天都神采奕奕地充滿活

力。








不過,老天爺始終愛亂開玩笑。




有人就跟何醫師一樣,外表條件出眾,又擁有令人稱羨的工作收入,生活舒適順遂的人生

勝利組;但也有人像我一樣,忙碌辛勞地工作,好不容易在茫茫人生中抓住一塊希望浮板

,一個大浪過來就又將我翻覆。





我懷疑自己被人跟蹤。




那是一種感覺,並沒有具體的證據,從某個不確定的時間點開始,我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我上下班的途中,在我機車的後照鏡裡,在車水馬龍的路口,在不起眼的電線桿後,在

深夜街上猛然的回頭,他都在某個隱蔽角落,鬼鬼祟祟地窺視著。



但是我卻無法掌握他的行蹤、相貌、甚至身影,他往往在我發覺的瞬間就消失無蹤,我的

視線裡只剩下空蕩、漆黑,或是一個個面無表情的路人,他飄忽到幾乎就像何醫師所說的

,他根本不存在,他只是我過度龐大的生活壓力所營造出來的幻覺。




「被害型的妄想症障礙。」何醫師下了這樣的結論,而包含我先前尚未治癒的強迫症,她

建議要增加療程,這也意味著我必須付出更多、乃至超過我薪水負荷的診療費用。



我起初是婉拒了何醫師的治療建議,畢竟薄得可憐的戶頭裡有多少存款我很清楚,但他卻

像芒刺在背般如影隨形,甚至深入而加劇:從視覺的殘影,到我租屋處夜半近得嚇人的腳

步聲,這股疑神疑鬼的幻覺,再次嚴重地影響我的生活。


當我站在鏡子前,我才發現自己變得枯黃削瘦,凹陷的臉頰與眼圈描述我的虛弱,模樣跟

輪值大夜班作息失調的阿桓有幾分相像,都是失去活力的病容。




而何醫師無疑是唯一但昂貴的解藥。




一次8000元的代價,換來舒適的沙發,滿足的感官享受,放鬆神經的針灸,以及一段香沉

的酣眠,我所罹患的醜陋疾病就在這些美好的過程當中緩和,然後緩慢地治癒。




而我的生活也開始艱困地與病情賽跑,不管我再怎麼苛刻自己的物質生活,也不管許久未

匯錢回家、老家媽媽嘮叨的碎唸,我還是無法迴避掉現在面臨的窘境──




我的手無比的溼熱黏膩,醒來在深夜的3點19分,劇震的心跳是因為剛剛耳邊傳來的沉重

呼氣。



沒有人,漆黑的房內只有我獨自的喘息聲。



我驚魂未定地摸著耳朵,我很確信剛剛有人在我耳邊吹氣──視線瞥見窗戶搖曳的窗簾,

我不記得怕著涼而一向習慣關窗睡覺的我何時打開了窗戶。




是他。
2017-02-11 17:18:05
何醫師安排的療程我已經拖延了快一個禮拜,那些該死的病症一一復發,在無邊而無助的

黑夜猖狂地對我張牙舞爪。



那晚我沒有入睡,睜著空洞的雙眼,坐視自己的黏膩雙手與滿身冷汗,終於下了一個無法

回頭的決定。












翌日,陽光刺眼,我戴著黑色鴨舌帽出門,臉上掛著綠色的衛生口罩,出門提著一個側背

包,裡頭承載著我的孤注一擲。



昨晚我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決定目標,畢竟那間辦公室的情景教我永生難忘。



辦公室位在獨立於其他員工的5樓,沒有門禁管制的開放空間,我逕自推開門走進。



「你是誰?你要幹嘛?」那頭學人看報紙的豬──我的前老闆,驚訝莫名地看著突然闖入

的我,油肥的下巴不斷晃動著。



我沉默地伸手拿出側背包裡的西瓜刀,那是我在五金行花350元買來的,我打算用它買下

我的未來人生。




刀光一晃,他的尖叫聲有如破音喇叭。




我沒有聽過殺豬聲,但我想跟他發出的哀嚎應該相差無幾。



他的右手掌斷在桌上,他那隻用來拍我桌子、粗魯指著我腦袋責罵的右手此時安靜斯文地

躺在血泊中。



我不打算讓他認出我,所以雖然少了點復仇的快感,但我仍然選擇沉默地指示他安靜、要

他乖乖地交出錢包,以及桌子下方保險箱裡頭的現金。




他的動作太慢,他的慘呼聲太大,於是我在他肩上又是一刀。




鮮血是恐懼最好的催化劑,他很有效率地協助我完成了強盜,我沒有多留戀他的慘狀,快

速將一捆捆鈔票塞進側背包後就離開,留下滿室的血腥,以及一頭痛不欲生但至少死裡逃

生的豬。




我說過,我並沒有打算被人認出,所以我不是騎機車到前公司來,我隨手攔了一台計程車

,司機朝向我住處的反方向開了跳錶300元後我下車,步行到沒有監視器的騎樓,我披起

早已準備的藍色外套,脫下帽子口罩,在一個偏僻路口又攔了計程車,繼續駛向我租屋的

反方向。




我一共換了5台計程車,才在距離診所2公里多的廢棄鐵工廠下車,我知道,心跳始終不正

常劇跳的我,現在非常需要何醫師的治療。




我獨自走在荒涼的工業區道路上,雖然是大太陽的白天,卻依然覺得風吹冷颼颼地,或許

是剛犯罪完的心虛的心理作用吧──在我還這樣自我安慰時,他出現了。




那是一個不正常的速度,我沒有聽見任何的腳步聲,我甚至沒有預期這空曠的幾百尺內有

其他人存在,但他卻出現在我身後,一個近到不能再近的距離,他已無法從我的面前消失

──或者說他根本沒打算消失,他直接從我的左肩後方,狠狠地咬下我的脖頸。




我依然沒有看見他,在我的視角極限,只看見一張撕裂的血盆大嘴。




而我說過,鮮血是恐懼最好的催化劑。




疼痛恐懼的我完全慌了手腳,面對他超乎常人像吸血鬼般的舉動,大腦一片空白的我,無

意識地拿出側背包裡的西瓜刀,那把血跡未乾的刀,反手就朝他的頸肩處砍下。



分不清是誰的哀嚎聲與鮮血,我總算是離開了他殘暴的齒咬,逃命似地往前狂奔,根本無

暇向後看他是否有追上。



我壓著脖頸血流如注的傷口,滿身大汗地收起西瓜刀,狼狽地推開診所的門。



櫃台小姐看見我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攙扶我進到診間,電話急扣何醫師過來看診。



櫃台小姐的紗布膠帶並無法止住我傷口的血流,我躺坐在沙發上喘氣,等待我唯一信賴的

她。
2017-02-11 17:18:25
何醫師的頭髮有些紊亂,看得出她前來的匆忙,但卻絲毫不減她的動人魅力,她要我伸出

右臂,上頭滿佈的紅點針孔是我長期就醫的證明,她選擇了一根較粗的長針,瞄準穴位扎

下,我傷口的血流總算緩慢地停滯。



她皺眉,看著我驚魂未定的狼狽模樣似乎有些不捨,她一邊細心溫柔地將我的傷口做好包

紮,一邊用我所習慣的語調,探詢與傾聽剛剛在我身上所發生,那不可思議的恐怖經歷,

然後彷彿一切都找到了宣洩出口,我的心跳與呼吸都和緩下來,我漸漸想起了,這裡是全

世界最安全舒適的避風港。




「我想是因為你的療程延遲過長,導致你的病症惡化,再加上外在環境的刺激,才讓你產

生剛剛的幻覺。」何醫師耐心地解釋道。



「醫生,但我的脖子上真的有受傷啊!這傷口總不會是假的吧?」發覺她說法的不合理,

我略為激動的質疑。



「沒事的,放輕鬆。」她微微一笑,是個讓人放心的甜美笑容,「請你先深呼吸一下。」



我按照她的話,深吸深吐了兩口氣。



「你脖子上的傷,並不是牙齒咬傷的傷口。」她突然牽起我的手,手心傳來的溫軟像是要

支持我接受這個事實──






「是被刀子砍傷的。」






我從頭皮開始發麻。




我確信我的西瓜刀藏在側背包裡藏得好好的,她不可能知道我有帶刀。





竟然是我自己砍傷自己!!!






剛剛被咬的疼痛、那張血盆大口、我拚死的揮刀防禦、無助的逃命都是那麼的真實,但卻

都只是發自我腦海的幻覺?





我深深地對人類的大腦感到恐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類根本渺小到無從區辨判斷真假








對於我病症的加重,體貼的何醫師提出了讓我能稍微寬心的解決方式。



「你需要撫觸治療。」她專業的口吻,自然散發出一種知性美,「1958年,美國心理學家

HARLOW博士曾經以小獼猴進行撫觸實驗,實驗中的小獼猴寧可選擇母猴撫觸的替代品,而

放棄了食物。近來也越來越多的研究報告指出,撫觸可以做為一種治療方式,甚至對新生

兒撫觸,還能增加他的自體免疫力、刺激消化功能,並且減少焦慮。」



她拿出一條黑布矇住我的眼睛,解釋道,「為了讓撫觸治療發揮最大功效,我需要你的完

全信任,請把你自己全部交給我,你的視覺,你的聽覺,你的感官,都交給我,全心全意

地注意我的撫觸。」



我深呼吸,眼前已是失去視覺的漆黑,我依照她的指示,專注地感受她的一舉一動。



是她的手,溫軟而細嫩的手掌,帶有微微的甜果香味,從我的臉頰開始撫摸,透過彼此肌

膚相親的愉悅,我彷彿被一吋一吋地治癒,甚至被挑起某種我所渴求但卻深深壓抑的慾望

──直到她逾越了界限,我似乎聽見了她的呻吟,那雙撫摸的手一路伸進我的上衣領口,

像隻亂竄的小鹿躍到我的胸脯,她的呼吸很近,滾燙而誘惑地暴露在我的耳垂,記憶裡她

姣好的面容與胴體不斷湧進我所處的黑暗,一切的理智就此宣告崩潰,我放肆大膽地也伸

出雙手擁抱她,那是我做夢也不敢奢望的柔軟觸感,她沒有抵抗,讓我貪婪地從她滑嫩的

臉蛋、脖頸,一路撫觸到……我的手停住了,在她襯衫領口的上方,脖頸與肩膀的交界處

,我摸到了一道傷口,一道長約10公分的深粗傷口,像被刀劈砍的傷口,那形狀與部位,

像極了我剛剛用西瓜刀對「他」砍下的傷口。






而那道傷口在我手停頓的剎那,猛然湧出了鮮血。





我聽見她在笑。





我連忙扯下矇眼黑布。





我的觸感沒錯,她的脖頸處確實有著一道刀傷,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的醫生白袍。




但她依然笑著,她的嘴巴順著笑容幅度,竟然左右都擴張撕裂到了耳朵,我可以清楚看見

她上下排全部的牙齒,甚至是牙齦以外的模糊血肉。




──我想起在路上攻擊我的那張血盆大口。




我來不及尖叫,裂開大嘴的她已是朝我撲了過來,我連忙躲開,慌亂地拿出側背包裡的西

瓜刀,狠狠地朝她頭上砍下,整把刀都嵌進她的頭骨,血從刀鋒的切口噴灑出來,但她的

笑容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依舊像頭飢餓野獸朝我逼近。




我逃命,拔腿狂奔。
2017-02-11 17:18:38
奔出診療室,櫃台小姐看著驚恐慌張的我,竟然對我微微一笑,依舊保持著詭異的親切專

業笑容,與隨後奔出的噴血裂嘴女醫師有著毛骨悚然的反差。



但我哪顧得了那麼多,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路跑到了鄰近的派出所,裡頭員警看見我的狼

狽模樣,都露出驚訝表情。



──太好了,總算遇到正常人了!



我心想,還在劇烈地喘著氣。



「先生,你怎麼了?」值班員警走近我問道。



「那…那…那個女…女醫師…」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一面害怕地回頭張望裂嘴女是否

有追上,「她想吃了…吃了我。」



「你說什麼?」員警皺眉。



「工…工業區那邊,那間診所…心靈診所的何…何醫師,她是妖怪,她要吃了我,救、救

命啊!」我越講越急,因為我已經看見她的身影從遠遠的那頭走了過來。



值班員警的表情看起來依舊困惑,而站在他身旁,年紀較大的資深員警則是用手肘輕頂了

他一下,指著我手臂上滿佈的紅色針孔對他咬耳朵,他聽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要追過來了!你們要救我啊!救我!」我尖叫,裂嘴女距離派出所只剩下幾百公尺了





「好好好,我們會保護你的,來,這邊先坐。」值班員警安撫著我,但我看到他的嘴角似

乎微微上揚笑容。



他引導我坐在牆壁前的長椅上,趁我還來不及反應時,他已經將我的右手用警銬銬在牆壁

的鐵欄杆。



「喂!你幹嘛?」我氣得跳起來大叫,「你瘋了是不是?裂嘴女要過來吃我了你還銬我?

喂!放開我!」



「好好好,你等一下喔,別急,待會就幫你做筆錄。」他無奈地聳肩苦笑。






瘋了。


整間派出所的警察都瘋了。




全身血淋淋的裂嘴女就站在派出所門口,頭上還插著一把西瓜刀。




但他們全都視若無睹,依舊接聽自己的電話、整理自己的案卷。




而她還在笑,像闔不起撕裂地笑著,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






「救命!救命!救…救救我啊!!!!」





我的慘叫哀嚎響遍了派出所,卻只招來警察嫌惡而冷漠的眼光。





被手銬銬住的我無處可逃,就算我再怎麼努力掙扎,還是阻止不了她爬上我的身體,撕裂

的血嘴從我的臉上咬下,我聽見筋肉碎裂的脆聲。




──我想,我會在眾目睽睽的派出所,被她生吞活剝。




又是一口劇痛的血肉,血腥與慘叫徹底淹沒了我。






救我!




(完)
2017-02-11 17:22:28
【第二天】



美好的周休二日早晨,我卻在台北街頭找不到早餐店。



公園裡有老人在打太極拳,公車站有學生在等公車,路旁有上班族在看報紙,但整座城市

就是沒有人在吃早餐。




我站在路口,看著原本最常去的麥當勞,現在卻變成了一座普通的商業大樓,那個大大的

黃色M字就這樣人間蒸發掉──突然一陣涼風吹過,打哆嗦的我此刻才完全清醒過來。






這不是夢,而是恐怖的真實。





我撥了通電話給死黨大頭,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也許能告訴我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阿國喔?這麼早幹嘛啦!」大頭的聲音聽起來是被電話聲挖起床。



「約你出來玩阿!起床啦懶豬!」我笑罵。



「約個頭啦!是要去哪啦?我還想睡耶。」大頭打著哈欠,勉為其難地接受我的邀約。



「先吃早餐再說啦,我肚子快餓死了。」我再自然不過地說。





但電話那頭卻沉默了。





「喂,大頭,有沒有聽到?」我以為是收訊不好。



「阿國,我沒在碰那種東西的。」他的語氣突然嚴肅地正經八百,「是兄弟才跟你說,改

掉這毛病,那會害死你的!」



「喂!」我還想追問清楚,電話卻已經無情地掛斷。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試圖整理我所身處的詭異處境。




首先,我找過不知多少家超商超市,不管哪裡都沒有賣吃的應該是可以確定了,而人們竟

然把吃東西這回事看成犯罪似地,他們不僅不吃東西,還嚴重歧視像我這樣想吃東西的正

常人。




那我該怎麼辦?他們不吃東西看起來似乎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我不停哀叫的肚子可受不了







後來我在街上閒晃了一天,當然依舊沒有發現賣吃的店家,越走只是越讓自己消耗體力而

加倍飢餓,天還沒黑我就放棄了,回到家中躺在沙發看電視,體內泉湧的飢餓感不斷地干

擾我的思緒,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我卻也只能坐視它而一籌莫展。





那晚我做了個夢,許多熟悉的美食在夢裡和我相見歡,我吃得大快朵頤好不開心,但真實

世界卻只有半夜胃抽痛醒來的滿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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