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成
2024-08-07 08:25:16
第六百八十二章──灌頂
念珠跟飛刀。
或許從一開始,已經證明了些甚麼。
蕭笑笑的聲音雖然越發輕微,但其話語裡的意味如雷音般鑽入蕭離的耳裡。他看著那張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眸子裡泛著驚恐。蕭笑笑呵呵一笑,血沫隨之吐出:「趕快做決定嘍。不然的話,哪怕你不動手,你哥哥也得死在這裡了。」
說到一半,蕭笑笑的語氣戛轉,帶著從容而輕描淡寫:「我的性命,用不著你來決定。」
蕭笑笑的臉龐變幻,五官微微顫抖。於體內神魂爭奪之間,令他看起來如厲鬼般可怕:「蕭別!你敢!」
又是蕭笑笑在說話:「師父,你都敢奪我肉身。既然你當我們是隨手可扔的棄子,那麼,也就別怪我們欺師滅祖。」說著,蕭笑笑……或者說蕭別突然看著蕭離:「你過來。」
「哥哥。」蕭離看著那張不斷變化、掙扎的臉龐,不由得面色複雜地靠近:「真的是你嗎?」
蕭別神色煩躁:「別廢話,過來。」
聽著蕭別那粗暴的話語,反倒令蕭離添了幾分信心,湊到他身前。蕭別瞪著近在咫尺的弟弟,瞳孔、嘴角不時詭異地晃動。良久,蕭別忽然笑起來:「代我活下去。」
說著,他便一掌拍在蕭離的天靈蓋。
「你是哪裡學會的灌頂──」蕭笑笑帶著驚恐的聲音響起:「不!這樣的話,你也會死!」
蕭別再也無法回應他。
任蕭笑笑機關算盡,也想不到自己奪舍、佔據肉身以後,其所有的記憶、傳承,都被蕭別像看著卷藏傳記般看畢。
曾經蕭笑笑學過的所有仙術、秘法,都被蕭別慢慢掌握。
隨著蕭別輕描淡寫的一掌,蕭別與蕭笑笑的一切靈元、記憶、傳承,都源源不絕地灌入蕭離的體內。縱然蕭別肉身只有築基境界,但曾擁有蕭笑笑金丹境界的神魂,這灌頂對象是只有築基境界的蕭離,只會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但是,蕭別與蕭離,是雙生兄弟。
許久──
蕭別發出一聲悠長而舒爽的歎息。隨著這歎息聲響,他眼眸裡的神光隨之斂去。就在蕭別閉上雙眼的剎那,蕭離恰好睜開雙眼,看到這一幕。他已經顧不及去消化、理解剛才灌頂所得,而是撲向蕭別:「哥!」
但他只能看見後者臉龐那如釋重負的笑容。
蕭離仰天長嘯,但在這荒涼的郊外,又哪有人能夠聽見?
他就這樣抱著蕭別漸漸變涼的屍身,直至天明。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
最後,蕭別的那句話,響徹在他的心頭裡。
「代你活著嗎?」蕭離心境平靜,似乎已經從兄長去世的陰霾裡走出。
「活著可以,但怎麼活著,得由我來決定。」蕭離往身前土地一拍──
雄渾的靈氣,直接把土地轟出個坑來。若是段真在此,恐怕會嚇得眼珠子也掉下來。眼前的蕭離,赫然已經結丹!
將蕭別的屍身就地埋下,也不立下甚麼墓碑。他知道,蕭別不會在意這一切。
紫光彌漫,將他包裹在內、消失無蹤。
…………
段真盤膝坐在黑茶間的蒲團上,屏神靜氣同時恢復靈元,腰間那嚴重的傷勢,也被他服下丹藥抑制住,只有不時傳來隱隱如電擊般的痛楚。
對他來說,殺死簡平看上去輕描淡寫,實則並不容易。他之所以能夠數招之內殺死簡平,卻並不代表他就比簡平強很多,只是因為他是劍修。劍修鬥法,很容易在短時間內就分出勝負乃至生死。
他要離開,是因為他從沈淵的記憶裡知道,此地就是曾經妖族被封禁之地。當鎮守人間界萬年的「鎮妖塔」,亦即是【如夢幻泡影】消散,妖族很有可能會重現人間。
而人間界的宗派,也不會放任此事。
哪怕要大打出手也不意外。
他有見過通神修士的鬥法,若真打起來,那就真是如天災般,山崩地裂。對於這一切,段真都沒有理會的想法。哪怕他已經結丹,成為金丹修士。但妖族出世此等大事,跟他都沒有一顆靈石的關係。
王曉君臉色複雜地盯著段真,眼神帶著難以置信:「你結丹了?」
段真睜開雙眼,看著她微微點頭以後,也不再多言,繼續閉目養神。在王曉君看來,此等反應略顯冷漠。
但她似乎也不在意,反而舒了一口氣。
結丹了嗎?
也好。
或許,這便是最後相見的時候了。
……………
段真的冷漠,並非他的狀態緣故。
他已經結丹,其靈元以及與天地之間的互通,都並非築基時能夠相比。而且,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很快已經站穩在虛丹境界,沒有初初破境時的輕浮。
他之所以不願多談,是因為沈淵、因為妖族、因為師父,因為【無窮】……等等,源於他心頭有太多的事、太多的秘密,不能與人告之,略顯心力交瘁。
真正能夠跟他談秘密的人不多。
除了遠不知在何處的師兄,便只有鄭初以及李蠻。
他連自己都照料不及,又怎麼有閒情去理會別人的感受。
無窮石鞘,從他到手以後,便一直在其中領悟著崑崙的三千劍。但在他結丹以後,才發現裡面不單止藏著劍法,還有劍意。也不知道此法寶如何打造而成,竟然能夠透過靈氣、幻化出曾經崑崙的三千名劍,隔空殺敵。
只要他擁有無窮,就代表他擁有無窮無盡的飛劍。
這法寶極其可怕,但亦代表著責任、壓力。
那是崑崙後人的象徵,也代表若是被發現後,他必將迎來無盡的追殺,就像當年段志被人千里從崑崙一直追殺至西南。所幸現在的段真已經踏入虛丹境,並將無窮收進沒有人能夠發現的地方──他的丹室。
對金丹修士而言,丹室都是用以溫養自身最重要的法寶。就像劍修的飛劍,符修的本命字……
無窮是師父給他的遺物,亦是崑崙的象徵。
對於將「無窮」當作自己的本命物,段真對此毫不猶豫。而他亦知道,隨著自己的溫養,無窮的這件法寶將會變得越來越強大。
就在他這般想著,腦海裡忽然想起甚麼。
那是黑水與銀山,那是一個坐在劍上的男人。
那時段真跟沈淵說過自己沒劍,後者用看白癡的目光盯著他直看。段真以為那是代表他不在意,現在回想,沈淵早就知道【無窮】代表著甚麼。
他徐徐呼出一口濁氣,腦海裡沉甸甸的,難受至極。
段真只想要盡快回到京都,回到那座屬於他的樊園裡。也只有在那裡,他才覺得自己真正的「安全」,可以重新開始部署他接下來的每一步。
只是此刻的段真,尚不知有甚麼事情在京都裡等待著他。
車輦內沉靜如水,青牛拉著黑色的大車廂,於九天間行走。
楓成
2024-08-08 08:20:24
第六百八十三章──洞若觀火
地魔界。
星帶河延綿,像一條大龍盤踞於地魔界。
段志穿著一件暗紅色的長袍,在河邊行走著。他也是有點無奈,平常慣了穿著深色樸素的衣袍。但現在龍魔府表示他現在是代表龍魔府出戰,不能丟了面子,哪怕是外觀亦是一樣。
他那件暗紅色袍子看似低調,實則針線極密、隱見龍紋刺繡,很是華貴。
只是段志對此不太感冒。
他沉默地行走著,偶爾目光掃過於河裡駛過的船,便露出羨慕之色。他本來想要自行划舟而來,但以他以及無鋒重劍的重量,尋常小舟被他一踏即垮。而他也無法要求龍魔府派出船舫送他去音魔府,因此只能徒步趕路。
他已經離開龍魔府已有七天。
想著,他便一翻手。
一張獸皮製作的地圖落入手中,繼而攤開。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精細的地魔界地圖。對此,段志自然是笑納。他從眼前的山水支流,判斷著自己的位置。若沒有意外的話,恐怕三天後就會到達他所想的地方,也是龍魔府領地與音魔府的交界。
走著,他不由得有幾分思鄉。
他的家鄉,自然是人間界。縱然他不明白、不理解為何在他破境的時候看到師弟,但至少知道師弟還活得好好的,那就夠了。
來到地魔界,劍谷亦是他的家鄉。他已經離開劍谷有好幾個月,也不知道那些傢伙怎麼了。
語陽不用擔心,肯定還是很勤力地修行。
小龍的話……倒要擔心他又要劈倒幾多株大樹。
至於小童,有著語陽不時考察,也不用太擔心。
胡青,還是等回來的時候看那傢伙醒了沒。
至於顧天寒那傢伙,若是不胡亂窺探命輪的話,也無甚特別。
想著,段志又想起自己新收的那個弟子──
不知道東東到哪裡了呢?
……………
荒蕪的野外裡,有一群人散落而凌亂地行走著。
若是認真的看,會發現這赫然是群孩子。
地魔界乃是弱肉強食之地,不說隨意可見的魔修,各種魔獸、環境等等,都極其嚴苛。正因如此,才會有魔境八府應運而生。只要在八府範圍內,便會有各個縣鎮,供人集居。
也只有如此,才更加容易活下去。
而現在,這群孩子一路走來雖然衣衫襤褸、也有大大小小的傷痕,但氣氛嘻嘻哈哈的,沒半分正經,彷彿不是在艱難的野外求生,而是於春節到外踏青。
獅子……也就是司徒不服雖然只有噬元境界,但修煉的乃是失傳的月榜魔軀鐵獅,很是強大,若是實力在伯仲之間,往往都會佔有優勢。加上獅子窟的少年雖然年輕,但在地魔界這吃人的地方經歷不少次戰鬥,不論是戰力還是氣勢都不弱。
一路上磕磕絆絆、有驚無險,總算是從白魔府往東,來到了霧魔府。
「老大,差不多了。」阿凡看了看天色,便來到司徒不服身旁小聲說道。司徒不服聞言會意,便扯著嗓子道:「小的們!天要黑嘍!今天就在這邊紮營!」
「噢!」
戴東東坐在柴火旁邊發呆。她沒有特別湊到火旁取暖,因為在她的懷裡,就有一頭肉乎乎的小貓,令她身體暖哄哄的。這段日子雖然算是無風無浪,但如此顛沛流離的日子,還是令她有點迷茫。
但在想到自己那個師父,看到師父面對敵人那堅毅不屈的神色──
戴東東,加油!
戴東東伸出小手大力拍在自己鼓鼓的臉頰上,嚇了旁邊的司徒不服一跳。正當司徒不服想要說話之際,卻又神色戛變。一道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他們的附近,看著柴火:「各位,方便借火嗎?」
司徒不服神色變幻,雖然此人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不知為何、魔息卻似乎帶著莫名的警戒。阿凡察覺到司徒不服的目光之詭異,猶豫片刻,這才搶先開口道:「當然。」
「謝謝。」那人彷彿對此早有預料,大踏步走到柴火前坐了下來。
隔著柴火,他的目光落在戴東東身上。
「諸位英雄看上去不太像霧魔府的人呢。」
司徒不服冷哼一聲:「你怎麼看得出來?」
那人呵呵一笑,也不回答:「來到霧魔府,莫不是想要參觀霧魔海?」
說著,他也不待眾人回答,便搖頭笑道:「說起來,這霧魔府還真沒甚麼好看的,就是一片死地。哪裡像地魔界有名的星帶河?若有機會,還真是一窺星帶河的風光。」
聽著他的話語,戴東東這才笑著回答:「這位大哥哥說得不錯,星帶河確實很是美麗。特別是每逢入夜,滔滔大江映照著星光,煞是漂亮呢!」
那人笑得更加燦爛:「聽起來,這位小姑娘見過星帶河?」
戴東東點了點頭:「我從小就住在白魔府的白馬縣,距離星帶河很近的。」
「喂喂喂──」司徒不服這時便走來插科打諢,拉了拉戴東東:「妳可別胡亂說話。誰知道這人是誰?」
戴東東聞言一怔,旋即又笑著道:「這哥哥看上去是個好人啊。」
「獅子大哥你可是不知道,我看人可是很準的。」
夜裡,戴東東那雙漆黑的眼珠子映照著火光,看上去很是明亮。
如洞若觀火。
「那傢伙的眼光,還是這般毒辣。」那人看得一愣,旋即笑起來:「是段志讓你過來?」
聽到段志的名頭,阿凡等人都霍然站起來:「你是甚麼人!?」
至於司徒不服已是直接出手──
他從小在黑道裡打滾,早就習慣不宣便戰。而且,問話的話,直接將其打倒再問好了。他探掌成爪,朝著近在咫尺的男子抓去。男子微微一笑,不知何時一把怪劍已經擋在他的必經之路。
司徒不服數度變向轉勢,卻發覺不論自己怎麼改變方位,這把劍的劍尖仍然安靜地對準著自己的掌心。若是司徒不服執意落爪,這把劍勢必先洞穿自己的掌心。
「這是甚麼妖法!?」司徒不服怪叫一聲,化爪為掌,想要拍掉這把怪劍。
呼──
白影於夜裡閃過。
那人的身影不退反進,像風般欺近,腳很是隨意地探出、如未卜先知般預判司徒不服的去勢,將其絆倒的同時──
怪劍的劍尖,抵住了仆倒在地的司徒不服的喉間,那圍繞著劍尖的流蘇無風自動,不時敲打在劍身,發出細響,像是最溫柔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