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啦放假啦
第七百九十章──半舌
戛然,張惜葉的瞳孔驟縮。
似有無形的風自攤開的宣紙而起,令他的頭髮飛揚。
這是一幅中堂。
因為卷起來而潔白的宣紙上,只有四個大字。
踏雪尋梅。
明明是四個字,但初眼看去,那卻像是一個字般,字裡行間隱有筆鋒隱隱相連,令人有種渾然一體的感覺。
但在張惜葉眼裡,那不是一幅字,是一個故事,一個旅途。那是個看不見長相的人,似經歷無數艱苦、劫難,甚至曾經迷茫、迷失。最後終於來到重新令他感到溫暖的地方。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梅香隨風吹來,彷彿要與那個故事相互輝映。
啊,原來就是在這裡。
張惜葉看著這幅字,一看又是看了五天。
當他回過神來,已是老目含淚。天色剛好破曉,晨光透窗,打在畫卷的四個字上。張惜葉抬頭看向天空。
師父,這是你在天之靈照看著我嗎?
張惜葉終於知道,自己找到了。
…………
張惜葉收起了紙卷,大踏步走出去。
此刻,他走動起來不再像那個蒼老而貪戀景色的閒散老人,似是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龍行虎步。彷彿因為那幅字畫,他重新擁有了他生存的動力。當張惜葉走出樊府之際。
呼──
就在這時,一道破風聲響,竟是有人來到樊園來。
來者鬢髮皆白的道士,一把白玉尺於半空劃了幾個圈,繼而插在他腰間,充滿靈性。當他走進來看到張惜葉也是一愣,他神識一掃,察覺這老者只是個平平無奇的老人,便也再無忌諱,掃掠整個樊園。
搜索無果後,白成空的臉色也是有點難看。他的目光已經看向眼前老者,語氣很是不客氣:「你是誰?」
……………
白成空之所以前來,自是不安好意。
經歷於京都城外的死裡逃生,雖然令他消耗了一次珍貴的金剛咒,但或許是因為那種於生死間的恐怖,令他隱有所悟,便即閉關。當他出關以後,才得知段真竟是自首,被封禁於鎮蒼山裡。
白成空第一時間便想起了谷雛紫。
這般一想,內心的慾火便即熊熊燃燒起來,馬上就御空而來。這一點,段真早就想到,這才讓谷雛紫跟著一起進鎮蒼山,令白成空白行一趟。白成空乃是玉山道門的掌門,而他金丹的境界,在京都裡已是能稱王稱霸。
只要他能夠做好本份,哪怕是皇帝對他行事也只會睜一眼閉一眼。
比起獨自找個無人處開宗立派、佔地為王,他更喜歡像現在玉山道門這般位於京都城裡。京都城面積遼闊,放眼人間界大概只有那些頂級宗門如天字一劍自立一城,飄渺宗於水底建立宮殿……等等。
但京都城裡,絕大部份都是凡俗,哪怕有修士,頂多也是築基境界。
金丹境界的白成空,在這裡的地位卻等同於蒼穹城內的周旭清、於飄渺宗裡的劉輕水。
他看到這在樊府出來的老者,只以為他是個僕人雜役,負責打掃整理地方。而他叫喚眼前老者,其實意思也很簡單──
白行一趟的他,只想隨意找人發洩。
張惜葉卻沒有理會白成空,他只是雙眼隱帶神光,想要趕快找到那個人。白成空見狀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便即喝道:「樊離乃是朝廷欽犯,你出現在這裡,恐怕是與樊離有所關係!還不速速就犯!?」
張惜葉聞言這才止住步伐。
他雖然居於京都有一段日子,但卻沒有聽聞京都的事情──甚麼皇子、甚麼爭權,對於張惜葉而言距離太遠。以致於他聽見「樊離」與「朝廷欽犯」的事情後,不由得怔然:「啊?」
「小子,你以為傍上樊離這小小金丹修士就能夠目中無人?」白成空這才露出一抹嘲弄與冷酷:「樊離膽敢行刺太子,現在已被關在大京天牢接受嚴刑逼供,能否活著出來都成問題。」
「哪怕他活著出來……」白成空腦海裡想到谷雛紫,又想起段真對他的無禮,其臉龐閃過一抹猙獰:「我也會讓他活不下去。」
張惜葉眉頭輕皺,看著白成空。
他沉默片刻,方道:「你心性輕浮如斯,看來是終生無望問天境界。」
張惜葉簡單的一句,聽在白成空耳裡如同雷鳴。就像一直隱藏於心底最深處的陰暗處,突然被輕描淡寫的揭開。饒是白成空一時間也是反應不過來:「你──」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想要收的弟子。」張惜葉續道,蒼老而不渾濁的眼眸裡,泛過一抹不喜:「現在看來,你是想要殺死他,殺死我想要收的弟子?」
張惜葉看了白成空一眼,又或者說,是看向他的嘴巴。白成空臉色劇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張嘴尖聲嘶叫。這時的他,哪裡顧得及甚麼京都禁空的禁令。
他看著張惜葉的目光就像看著鬼神般,盡是驚駭!若是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撞到鐵板上,那恐怕就白活了那麼多年。
張惜葉看著瘋狂暴退、絕塵而逃的白成空,卻沒有追去。他看了看地面的青石磚,濺起的血花,似是以青石作畫紙的血梅花。除此之外,還有一物擱於地上──那是半截舌頭。
堂堂玉山道門掌門、金丹境界的白成空,於一個照面便被剪了半截舌頭,狼狽逃去。
也就是張惜葉性格良善,只斷他半截舌頭略施懲戒。不然的話,哪怕他直接將白成空格殺於此,放眼京都城又有誰敢對他興師問罪?
張惜葉再沒有理會地上的血花與斷舌,重新抬起步伐。
鎮蒼山嗎?
他的心湖罕有的泛起了漣漪,生出幾分焦急之聲。他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於樊園,只有地面的血,才證明一切曾經存在過。
不知道過去多久──
一抹身影無聲無息,自樹上跳下來。李蠻走到園子,看著地面的血,沉默無語。事實上,他的渾身早已濕透,更是一濕便是八天。自八天之前,張惜葉的到來,便令他無比驚恐。
他能夠察覺到,眼前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老者乃是真正的神仙、大能。所以他一動也不敢動,度日如年般在樹上呆了整整八日。直至剛才,張惜葉離去,他才敢冒出頭來。
他長呼一口氣,看著那半截舌頭喃喃自語:「段兄啊段兄,你到底招惹了哪位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