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道誓
沈三寶同樣看出段真心生殺機，果斷開口：「樊兄！我不會把此間事情對外洩漏！還請劍下留情！」
段真眼睛瞇得更細，濃郁的殺意似乎要從那狹長的雙眸裡不斷鑽出：「我憑甚麼要相信你？」
沈三寶的反應極快，語速快絕：「我倆願意立下道誓，若是透露樊兄的事情，終生破境無望！」
修士立誓，並不普通。
玄門正宗的修士，其修行大道到最後便是四字──天人合一。若是修士以自身修途起誓，便被稱為道誓，極其嚴苛。一旦有違，輕則修途大挫、重則心生魔瘴，終生修行無望。
但凡是修士，對於道誓都會極其小心，非到緊要關頭，不會以道起誓。
此刻沈三寶似毫不猶豫地發誓，就連段真也不得為此動容。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夏滄海身上，後者嘴唇抿得極緊，那張倔強的臉龐，令段真剛才生起的念頭便即消散。他瞄了沈三寶一眼：「沈兄，你既發道誓，我可以相信你。」
「但夏滄海，我不能放走。」
「樊兄，還請網開一面。」沈三寶深呼吸一口氣：「我會說服他立下道誓。」
「樊兄，實不相暪。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在簡平的追殺之下，至今仍然相安無事。這當中，自是有著我的手段。樊兄若執意要殺人，也不是那般好殺的。」
段真看了看那三座小印一眼，眼睛微微瞇起：「你在威脅我？」
沈三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逕自續道：「此物名為【三星印】，乃是名列萬寶榜的仙寶，亦是我師尊賜予的護身奇物，價值連城。」
「若是樊兄放過我倆，這件三星印，在下拱手相讓。」
夏滄海聞言先是一怔，旋即滿臉震驚地抬起頭來，看向沈三寶。後者只是靜靜地看著段真，一字一頓的道：「樊兄，這買賣挺划算，還請多加考慮。」
段真也聽說過萬寶榜，對於【三星印】也是略有所聞。哪怕比不上他手中陷入睡眠的乾坤圈，但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仙寶。想到這裡，他餘光恰好看到夏滄海，那根奇形怪狀、以異木所組成的手臂，此刻像被扭曲弄壞的玩具，慘不忍睹。
他與夏滄海的結仇，起因還是其立場對立。
段真恨夏滄海重傷鄭初、想要毀其仙途；
夏滄海恨段真斷其一臂，更將他視作仇敵，日夜憎恨。
他們的仇恨因果，一直纏綿至今。
從日月洞到這裡……
段真看著夏滄海那根殘臂再一次被自己所毀，於這瞬間，段真忽生倦意：「立下道誓吧。」
……………
沈三寶聞言臉露喜色，卻等了片刻仍然沒能聽見夏滄海的聲音。
他看了過去，只見後者臉色極其蒼白，牙關緊咬，更有血絲自嘴角滑落。他神色猙獰，看著段真的目光，像被逼到絕路的狼，隨時都會反撲而噬。段真面色漠然地回視。
他雖然不想再與夏滄海糾纏下去，但他也不是傻子──
他的天真，在離開崑崙山以後，便已經被消磨殆盡。
若夏滄海不立下道誓，段真肯定會將其除之而後快。
沈三寶低喝一聲：「趕快立下道誓，不然你真的想死嗎！」
「我夏滄海發誓……不將你的事情洩漏，否則仙基盡毀！」夏滄海的聲線帶著顫抖，瞳孔像針般閃動不已。在說完以後，他更是「噗」的一聲噴出鮮血來，昏迷過去。
沈三寶見狀，這才舒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夏滄海傷勢沉重，同時因為怒火攻心，這才一時昏倒過去。
沈三寶這才露出蒼白的笑容：「樊兄弟，多謝了。」說著，他便用神識控之，將三星印送到段真的腳前：「一言既出。」
段真也沒有拿起，而是從腰間香囊掏出一物，扔到沈三寶身前：「駟馬難追。」
沈三寶也是一怔，在看到那是曾經自己感興趣的【拘神索】。這普通的法寶，又怎麼能與名列萬寶榜的三星印相提並論？但沈三寶知道，這是段真證明自己的方式。
曾經，段真就說過在事後把此寶送給沈三寶。
他，一直都記在心裡。
沈三寶苦笑，接過拘神索收起，這便背起夏滄海，轉身離去。
段真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變小，眼神深遠而隱帶一抹悔意。
他不知道，自己放走夏滄海的舉動究竟是對是錯。
這些，也只能讓時間來告訴他。
縱然是修士，也不能將一切算盡。
哪怕是通神境的師父，也算不到自己會在哪裡、何時出現，所以才會在天下間做出那麼多的佈局。
段真微微搖頭，哪怕察覺到遠方懸空寺舊地的動靜，也都像充耳不聞。他收起三星印，神識微動，略帶虛幻的乘風劍落在身前。
既然能殺人，怎麼都能御劍吧？
段真是這般想著，探足落在劍上。
呼──
風起，風滅。
場間，已是再無人蹤。
……………
王歡盡臉色很是難看。
那是因為隨著如夢幻泡影的消散，露出底下猙獰、深不見底的大坑。也在周旭清嘗試奪寶無果，繼而遠去之後，大坑便生出變化。從其內竟是長出很多粗若大樹般的綠色藤蔓，它們彷彿無窮無盡，相互交錯、糾纏之間，往上迴旋、升起，似欲一探天有多高。
若是遠遠看去，這就像一座綠色的大山，一目了然。
本來的宗址，現在變成這麼一副鬼模樣，任誰的心情也不會好。而場間而不斷來了修士，當中不乏強者。
一抹身影安靜地站在半空，盯著眼前這株如山般的蔓藤，像要看出花來。
宋懷秋看得很認真，那是因為他明顯從宗門的卷藏記載裡，一眼便看出這是怎麼一回事。萬年之前的妖族，莫說是他，就連他的師父、師祖等等，都毫無印象。
沒想到萬年至今，妖族竟然重現人間。
「怎麼看？」
有身影悄然出現在宋懷秋百米之遙，那是互相的禮儀。畢竟若是靠得太近，誰也不知道誰會突然出手殺人。畢竟，他們也不算太熟。
來者便是現任拜仙宮主張玉齊。他彷彿就像塵世間對於修士的想像，出塵脫俗。其長相英俊，身穿灰白色的道袍，其上有著淡黃色的篆文刺繡。
可惜的是，人間界對於張玉齊的印象不深，甚至說是很淺。
那是因為，在其上還有人。
人的頭頂有天。
那便是天。
那是當今人間界裡，唯一的大乘境界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