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I:擊隕七星.五行山的黑曜流星雨
那天我突然意識到農曆新年要到了。
不是開玩笑,這個念頭就這樣突然在腦海中跳出來,本來已經一頭裁進魔法社會的我已經忘記了正常人的生活,直到我抽離後,就像放假放了一段日子突然發現第二天要上班一樣。
直到現在,一切告一段落,我就才突然發現新年就在後天。
[警告:距離獵戶座天文台自我毀滅一分鐘,立即離開]
手機上的APP停留在這個通知上,然後獵戶座的APP便再沒有更新,當然了,我可是親眼看著勘天廳和天文台大樓爆炸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的觀測員生涯突然間畫上了休止符,戛然而止在那爆炸的火球和文師兄的自我犧牲中。
「喵…」Dr溜進了我與晨月的房間,這小混蛋在十五分鐘前才吃過了肉醬,現在又來討吃了!
「又黎啊?」
好吧我承認我被牠捉到路,每次牠來蹭我腳撒嬌我也忍不住給牠。
「晨月見到又鬧我…」我拖開抽屜拿出肉醬,Dr見狀馬上躍到我躺著的沙發上用閃閃發亮的貓瞳瞪著我看。
……這樣子平淡的生活還不錯吧。
只要過上這種生活,便再沒有人會犧牲吧。
早上看我和晨月誰早起床便去煮早餐(多半是我),另一人起來後便餵Dr和清貓沙,接著是晨跑和晨練,晨月說以防萬一要教我怎樣耍鐮刀,我本來強烈拒絕,我完全不想再接觸魔法社會的事,但她與我爭執時哭了,所以…我投降。
我可不想再有甚麼甚麼以防萬一的情況。
為晨月和Dr準備好午飯後,我會去上班,主要是騎電單車幫速遞公司派件,還好有與以前同事聯絡,人在江湖識人永遠好過識字,連面試也不用我就直接復職。工作直到傍晚六七時左右,這工作就是接貨,送貨,簽收,不會有人造人攻來,不會有六耳獮猴背叛,不會有息樹白怪跑來跑去,更不會被人用太陽銀河之類扔到我臉上。
現在我們同居於晨月師傅在荃灣唐樓的居所—關海生那時就是在這兒與晨月生活,把她教育成大死神。這唐樓單位間隔是舊式實用的那種,樓宇狀況不算差,左鄰右舍都是老人家居多,街市就在幾個街口外,生活上相當方便,就是門口上那串混沌級電線比較嚇人。
下班後晨月多半會負責晚餐,如果她當晚有死神的工作,她便會去執行死期,畢竟只要是同一日內把目標送葬便可以,不理是晚上還是早晨,晨月比較傾向於晚餐後才下手,與當年我爺爺一樣。
如果晨月要出動我便會駕電單車送她去,順便買好宵夜,如果她那天不用出動我們便會看看Netflix, Youtube之類,出乎意料地晨月喜歡看血肉橫飛的動作片,殺神Johnn Wick系列我們看了不下廿次吧,那是晨月最愛。
「你唔覺係藝術咩,阿仁?鉛筆啊…」雙眼閃閃發亮的晨月抱著Dr看著電視說。
那要視乎是電影本身還是John Wick用鉛筆開無雙。
因為翌日早上要晨跑,即使我們親熱也會在凌晨一時前完事睡覺,結束平凡普通的一天。
這樣的日子就可以了吧。
這樣的日子就不會有人死掉吧。
……這種日子我便滿足了,真的。
不要再弄甚麼獵戶座,甚麼北斗會館,乜師物師亂七八糟的事了。
「神代氾濫應對既話…呀,阿仁沖完涼啦,我地打字喇。」
我走到露台掛起毛巾:「第七期?」
「嗯,可柔佢地。」
「……你繼續傾,我真係無所謂,晨月。」
「唔緊要,我明白你心情。」她看著我說。
害我好像甚麼玻璃心一樣。
「阿七…佢呢排點?」我拿起風筒對準頭髮。
「阿七,佢…」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風筒噴出熱風,我連晨月一個字也沒聽見。
我也只是問問罷了,知道他還活著就夠了。
「咁啊。」我關掉風筒,拿起手機,阿七在線上遊戲最後上線時間是「很久前」,也就是獵戶座關門大吉那天。
為甚麼北斗會館沒有追殺我們?為甚麼神器就這樣放在我們這兒?為甚麼文師兄那時身後會一個幻影…問題很多。
但我不想思考。
我很忙,要餵貓。
「……阿仁,呃…」
「嗯?做咩?」
但我知道這絕不是晨月的責任,所以我不可以使她難受,我在她面表盡量表現得正常。
「可柔佢地話,新年前不如食餐團年飯。」晨月問得小心翼翼。
「無問題啊,食囉?去邊食?盤菜?」她愈是覺得我介意她在我面前提起魔法社會的事,我就要愈顯得不介意,畢竟我不想做成她的負擔。
「真係既?」她高興地說。
「……」不會是陷阱吧,不會被一網打盡吧。
「阿仁?果然…」
「我話食啊!無問題呀!!咩啫!!」
晨月被突然大叫的我嚇退了一步。
「晨月…我…對唔住。」我向她伸出手,我也不知自己在做甚麼,於是停住了動作。
我到底在做甚麼?不是說了不可以使她難受嗎?
「對唔住。」突然間她向我道歉。
「係我錯,唔關你事,晨月…」
心情糟透了,特別是看到晨月委屈的樣子我更加心痛。
「可唔可以講我知…你諗緊咩?阿仁。」她輕輕向我走來,動作和Dr的貓步有點相似。
「諗緊聽朝早餐食咩,包奶好似就黎過期但係我地已經食左兩日粟米片…」
「阿仁?」
「………」
我就是躲不過晨月那凝視著我的眼神。
在文師兄的獻身後,我們順利逃出了青衣島,接著各自四散逃往自己的躲身據點。我與晨月帶著神器來到了她師傅留下的荃灣唐樓單位,至於其他人亦各有自己的落腳點。
本來我們以為北斗會館會追殺而來,所以頭幾天我與晨月輪流看守,後來不知為何晨月說不用再擔心才解除戒備。
本來她想向我交代原因,交代第七期大家的下落和現況,交代之後的行動…但那一瞬間我……
我…我想我是累了。
「晨月,如果你一個人處理到既…可唔可以暫時你自己處理住先?」我打斷她道,「我想…我想俾個腦冷靜下。」
晨月先是錯愕了一下子,然後輕輕的抱住了我的頭拉往自己身上,她的指尖撫過我的髮梢,她的鼻子輕輕蹭到我的瀏海:「唔緊要,你好好抖下。」
本來我以為自己能撐著,但被她這樣抱住安慰,我感到自己某種防線漸漸崩潰了。
那晚我哭得像個廢物一樣。
但是在晨月面前,我可以當回一個廢物。
******
之後的日子我都在逃避,總之我知道大家沒事便可以了,我想暫時遠離一下那些事,所以在那之後那個暫時還在持續著。
能持續多久?愈久愈好。
我不是討厭第七期的大家,只是我在害怕著。
「唔緊要啦,團年我同你兩個撐枱腳就可以…」
「同佢地講我會去啦,晨月。」
「我唔想逼你…」
我搖搖頭:「係我自己想。」
「咁我覆佢地啦。」
即使自己不想也要去面對,人生和上班原來一樣嗎?我苦笑。
團年的地點是在Arcana,即是芷瑜姐姐芷薇的那一家咖啡店,上次來是因為芷瑜失去了博士,現在是阿七…不,是我們失去了文師兄,似乎每次來這兒總沒好事發生。
我們準時到達,卻是最後來到。
「你地無遲,係我地早到。」Carla說。
「始終難得又聚頭。」呀蘇正餵著那隻貓頭鷹,芷薇正看著牠,似乎對羽毛下閃動的火光相當有興趣,她說芷瑜正在廚房幫忙翻熱盤菜。
難得…以往理所當然的聚首已經變成了難得了呢。
我最擔心的是阿七。
「阿七,你…見點?」
[On the Origin of Species]那是他手上的書名,阿七正坐在窗台旁邊的座位,靜靜地翻閱著有發黃的書頁。
「喲,阿仁!」
比我想像中有精神。
他放下物種起源:「你知唔知啊,原來加拉帕戈斯群島上既雀,原來每個島上既物種都有自己既進化路線,即使島同島之間距離其實唔太遠,佢地都因為自己居住地既條件演化出自己既物種特徵……」
看著興奮在說著的阿七,我不解。
「…咁面色既?你有冇事?阿仁?如果你話我點解唔同你打RANK,係因為呢排我都係度睇書,文師兄呢本書係原文黎,D字難到痴左線,我查一晚字典先睇到幾頁…」
只有我在像個白痴一樣頹廢嗎?
「…我明你諗咩。」阿七合上書,「我無好似…芷瑜個時咁,你可能會對我失望。」
「咪係囉,明明文師兄咁照顧我地,特別係你,你竟然…」我有點生氣。
可能不是「有點」這樣簡單…!!他怎可以…!!
「我知道。」他握緊拳頭說,「但係唔可以,未可以住…我地仲要解決神代氾濫,你係咪想就咁由佢世界末日?」
「點會咁易末日呀!咪傻啦!仲有魔法與巫術理事會!!其他魔法都市都會派人處理…梵諦岡一定有神器解決,就算我地咩都唔做,根本都唔會世界末…」
「即使我地咩都唔做,可能都唔會世界末日,但係文師兄想唔想我地就咁收皮?」
還沒等我回答。
「佢最後都塞呢本書俾我,俾我呢個麻瓜…一定有佢用意,至少要睇明佢,至少要幫可柔佢應付神代氾濫,盡左責任,完成文師兄既付託後,我先有資格傷心。」
他凝視著我:「你都識話自己個時失戀都要返工啦。」
當然…失戀可不是甚麼射波的正當理由,甚至聽說喪親也只有一天假期,世界是殘酷的,即使傷心,責任還是會壓在我們的肩膊上。
「解決件事後我會好好傷心到夠,依加我至少要睇晒成本書,睇下自己做到咩先……即使我同你一樣,只係個麻瓜。」
他甚至不是在強顏歡笑或是硬撐,而是…真正地頑強地貫徹文師兄的託付。
我算是甚麼。
……真是過份,這小子,太過份了,竟然這樣叫我慚愧。
「芷瑜~!!翻熱成點呀?!」我往廚房問。
「呃…微波爐好似有陣燶味?」
「傻阿妹你用微波爐叮盤菜?!仲要連錫紙!?!?呀呀著火啦!!」
看著飛奔入廚房芷薇,似乎距離開餐還有時間。
「台長。」在這時間,我走到可柔面前。
「都話我唔再係台長…你見點?阿仁,我地每個都好擔心你。」
「…我呢段時間錯過左幾多野?」
可柔望向我,點點頭:「由最大件事講起,知唔知點解北斗會館無再追殺我地?」
我搖搖頭。
她嘆一口氣道:「因為北斗會館已經解散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