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人冒認我發出這封電郵向全公司自首。如果光是公司被駭客攻擊,本來打份工的同事應該都不太會上心,甚至還可能會抱怨為何不待辦公時間才癱瘓系統,好讓他們名正言順偷得半天閒。
可是那人故意強調外洩的是職員薪酬和資料,一旦牽涉到自己,同事就突然換了個態度看待同一件事。薪酬和個人資料外洩已經不是個人私隱的問題,在地圈工作的人無一不看重錢和前途。要是對方掌握了市場同業的薪酬和資歷,他日跳槽時的叫價力就會大大降低。每天望住高聳入雲的天圈大廈,卻要排隊坐巴士上班的地圈人,仕途才是他們最關心的。而當這份關心變成擔心,情緒將他們導向事發的源頭,演化成怒意。
他的目標,就是刻意想讓同事對我產生負面感覺,導致我誠信破產。
而我能夠推斷,這個有心陷害我的人肯定不是行內人,也不是職業騙子。
這人無論是對原公司的保安系統,以至駭客科技的認識都甚為有限。所以他策劃的「事故」才會充滿矛盾。只要是對D22現行科技稍有認識的人,都不會說得出改裝我的駭客程式就能入侵公司官方系統這種笑話。
如果是行內人要陷害我,大可以真的駭進公司系統然後取走機密資料公開,這個後果嚴重得多,屆時我的處分肯定不僅止於調職。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根本對整個行業都一竅不通,所以只好佯作出現了一宗意外,隨即就迅速擺平,那麼就不需要多費心力去計劃。他要處理的就只是利用我的電郵向全部人「自首」,提出這件沒存在過的事;
是職業騙子的可能性就更低。只要他稍為敬業也肯定不會用如此勉強的英文扮成是我去撰寫電郵。
我第一個想法是可能是這個新手幸運或我的不幸,犯下明顯矛盾的錯誤也沒被識穿,後來我就知道和幸不幸運根本無關,而是他夠聰明。
他夠聰明去看準辦公室一族獨善其身的文化。一聽到自己的薪酬資料可能被外洩就憤慨不己,完全沒有考究過這篇電郵的真實性。難怪到了2087年,行了幾十年的電子騙案還有利可圖。
他們一知道自己的工作待遇可能受到影響,單憑一封電郵就認定是「我」的責任,明明大家都是在科技公司任職的專業人員,正常情況下只要稍作思考,絕對不會沒有人發現這件意外荒謬矛盾的地方。
但大眾永遠不會改變先入為主的想法。因為一眼認定,然後自行填充很容易;但要聽多一點、發掘多一點、認清多一點,這是一件複雜而大多數人不願意做的事。
因為一封被冒認的電郵,我失去的人和事是無法想像之多。在誠信評級主宰一切的D22,你的誠信值會決定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住處、甚至你的愛人和朋友。
想不到那天晚上,在天圈跟中川齋滕他們喝酒已經是最後——
我重覆查閱電郵,發出時間是凌晨五時多。
依稀回溯記憶,我們兩點多還在玩骰盅,三時左右起碼還是清醒的。可是那天他們不知第幾十次打著婚前派對的牌頭興奮莫名,大家彷如沒有明天一樣瘋狂灌酒。當意識重返軀體的時候,已經是翌日。
而電郵就是在那個時候發出的。
我不願回想,甚至想靠強大的念力去改寫真相。
當時在我身邊的,只有中川和齋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