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終她都在遵守這個承諾,偏偏卻是她在承受誠信破產的代價。大家只看到女方主動提出捨棄這段關係,卻從來無人深究一段關係為何告終,責任從來不在一方。
兩人曾經活得形影不離,最尷尬不過是分開後各樣共有的物品花落誰家。將值錢的東西變賣,錢可以分一半;買回來一起聽的唱片和電影碟,也可以一人一半。但有好些東西總不能分割。
阿妹和學長從小相識,他們身處同一個社交圈子,擁有同一夥朋友。以後節慶聚會,邀請哪一方就等同讓另一方避席,朋友夾在中間變相被逼取態。當然他們可以慶祝兩次聖誕,交換兩次禮物。但到了這種關頭,大家都會傾向某一邊。
而誰看上去被撇下、誰看上去比較可憐,總會得到所有同情,是所有。
每個人的時間有限,憐憫也有限。
哪邊比較脆弱,誰就一窩蜂湧去傾注所有的安慰;哪邊呼天搶地一哭二罵三上吊,哪邊說什麼都是正確無誤的。不正則反,他們全然相信並聽從這一方的說辭,另一方必然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群體的傾向是綑綁的,哪一方得到了越多的同情,另一方就得全盤接收同樣份量的鄙視。很多提出離婚的人,都是這樣而破產的。儘管以阿妹的故事為例,實在無法用三言兩語就道清事情的真相。
世間的紛亂繁擾已經夠複雜,更何況是牽涉到會侵略理智的感情事,連當事人也不能釐清心意想法的時候,外人卻喜歡單憑片面之詞和一孔之見當上判官。
但D22的人始終膚淺。他們只願相信眼前呈現的,隨便找點東西來認同,也隨便找點東西來討厭來謾罵,世界最好是如此簡單不過。
探求真相不是太難,只是對他們而言 太麻煩。
「我破產之後,仲喺和圈生活咗一陣。之後先遇到院長,嚟咗呢度。」她搬離了原本的住處,除了和圈根本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容納戴上面具的她。事實上在遇上院長之前,她也遇過一兩個對她挺好的男人。她和他一同承受生活的真實,分享過一些假意的快樂。但她確保自己在對方認真看待關係之前,就要離開。
她騙人,是為了在遍地危機的世界保護自己。
不騙得太認真,是為了在危機來臨之前保護未受過傷的人。
「我們說好,
只享受片刻的溫存,不要承受未來的摧毀。」
「誠信破產嘅人,好似都註定唔會得到幸福咁呀可?」我說的時候,無疑想起自己和洋子的關係有感而發:「啲人一見到你無誠信值,就假設你從此以後、永永遠遠都會繼續呃人。自此無人再信你,何況仲話要搵到人愛你。」
「咁我又唔係咁諗嘅。」她隨手把玩著面具,細緻撫摸自己倒模出來的每一分輪廓:「再仆街嘅騙子,都會對人真誠。問題係,佢會唔會為你咁做。」
她說即使是以學長為例,他每晚找不同的女人過夜,夜夜笙歌到處留情。即使是這種人,終有一天他亦會找到一個想要停泊下來的碼頭。
很多人會忌諱戀愛經驗豐富的人,覺得他們對感情並不專一。然而這種落差只是在於大家追尋真愛的過程,有所不同。
種子再多情,都終有會有開花結果的一天。
再擅於玩弄感情的人都一樣,一定會有一個人能夠讓他死心塌地,讓他捨棄外在一切誘惑,讓他想要花光一切代價得到她。
只是阿妹接受了,這個人不會是她。
我想起阿妹說過她的朋友全部一面倒偏幫學長,而她還是決定為他隱瞞這一切,獨自承受誠信破產的卑微、朋友不問原由的背棄以及失婚者的孤獨。而這些苦澀,造就了她今天豁達又到位的歷練。
「雖然唔知有無人咁同你講過,」我雖無法理解,但絕對佩服:「但我想講你經歷過啲咁嘅事仲企得翻起身,好叻女。」
「我都話,我呃人好叻㗎啦。」她毫不客氣就將我稀有的讚美收下,說得不痛不癢:「我叻到可以呃埋自己,唔再鍾意佢。」
他不是不愛任何人,只是恰巧不愛你。
假設你知道他一向多情,會喜歡你的概率細得大概只有1%,餘下的99%都是受傷收場,你還會去接近他嗎?
所以說到底,這個只是概率的問題。如果你夠喜歡他,即使只有0.1%的概率你也會躍躍欲試。每晚暗自祈禱時,為了可以和他在一起,你說過甘願付出任何、任何代價只為擁有他。
就如懷胎十月的母親如果知道孩子只有1%機會生還,也會奮不顧身犧牲自己去救他。
如果世間有什麼敢與不敢,那只是「你不夠想」的假象。
你怕受傷、想保護自己的慾望大於你愛他。可能是因為過去太悲觀的經歷,可能是因為對未來過份樂觀的期盼。
可你終歸,還是最愛自己。
那就不要說你多愛他。阿妹說真正深愛一個人,應該是跌個粉身碎骨也能笑著應對。
她重新戴上自己的面具,還是覺得這份犧牲無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