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獸的世界裡一樣平庸

我坐起來，看著她一臉天真在枱燈的光前手舞足蹈，玩影子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突然靈光一閃，好像明白了什麼。

若只存在單一個體，根本不會有古怪這概念，古怪的意思是指少數與大多數群體之間的差異，按道理，該是差異越大越罕見越古怪，但在這滿佈觸手和角的怪獸社會裡，完全沒有怪獸特徵且非常罕見的人類卻被厭棄和排斥。

「差不多要睡覺了。」

我把燈關上，天花上那與漆黑融為一體的城堡，慢慢因眼睛習慣黑暗，再次浮現。

彷彿說明了這套我們習以為常的審美方式，並不純粹是怪獸與怪獸互相比較，也並不是純粹追求「古怪」，而是暗地裡我們心中都已有一個沒任何怪獸特徵的人類形象，並以此作為醜陋的基礎，越不相似人類，才越是美麗，越受怪獸社會認可。

就像潛意識裡，我們一直知道人類真實存在一樣。

好好睇，樓主
同埋想問你頭幾篇個時係咪工作壓力好大？
睇到都覺得壓抑
文筆好有趣 人大左慣左快立下眼獲取資訊
你既文筆領我有番幻想故事既樂趣
加油

寫嗰陣係壓力好大，依家好返少少

返工真係磨滅意志

多謝你讚我

樓主加油呢排工作上有少少唔如意 有啲壓力 共勉

個故仔好得意

巴打都加油多嘢做還多嘢做，解決唔到還解決唔到，都唔好比咁大壓力自己。

我覺得做嘢唔會做死人，但壓力大會壓死人

多謝

我漸漸搞清愛麗絲的喜好。

她依然喜歡即食麵和杯麵，我仍記得第一次給她吃咖哩海鮮味杯麵時，她那誇張讚嘆的模樣。

「這個味道、這個設計，只需熱水便能吃到，真是驚為天人！」

她總是喜歡帶點異類的事物，鍾情不受大眾歡迎的東西。

例如比起故事裡的主角，她會先被反派吸引，像特攝片裡的邪惡博士，她會在電視機前吶喊助威，支持他們征服世界，亦替他們落敗而悶悶不樂。

「明明邪惡博士準備了這麼周詳的計劃，為什麼正義一方憑一時間的友情、信念便能扭轉局勢，為什麼正義一定會勝利。」

她最喜歡卻是反派中的嘍囉士兵，一式一樣的骷髏戰士，在她那本《人類飼養指南》後面空白的幾頁，畫了一個又一個。有次午飯時間，經過商場，看見一部罕有的反派玩具扭蛋機，同事以為我童心未泯，蹲在那裡不斷扭，直至儲齊那四個一模一樣，只是動作和表情不同的骷髏戰士。

愛麗絲收到後開心得跳起來，興奮地擺弄那堆骷髏戰士，猶如士兵列陣，自己則充當邪惡組織的首領，那瘋狂博士，在那本《人類飼養指南》後面空白的幾頁，書寫自己征服世界的大計。

細菌病毒、字宙衛星武器、迷宮般的秘密基地⋯⋯彷彿都寫得頭頭是道。

個細路好得意

相處日子長了，愛麗絲也變得越來越囉嗦，每天晚上叮囑我早睡，第二天的朝早，又會吵鬧地叫我起床，提醒我不要遲到。

吃飯前要洗乾淨雙手、床單被鋪要每星期洗一次、多吃蔬菜水果（明明她自己最喜歡即食麵）、不管是不是假期，每天都要剃鬚、出門口鎖好門窗、垃圾要分類回收⋯⋯

「你繼續這樣不修邊幅，很難找到另一伴的。」

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這句話，像老婆婆一樣常常掛在嘴邊。

我慢慢分不清到底是我照顧她，還是她在照顧我。

愛麗絲真係成個媽咪咁

同我執好啲間房

看她逐少逐少打破隔閡，由剛開始因怕麻煩我，所以每件事都沒有意見，只是默默接受，慢慢變成會對我發脾氣，會罵我沒有好好收恰房間，也有時候像正常的怪獸小孩鬧彆扭，想打扮成自己心目中的模樣，收到某件禮物或遇上開心事情，能毫無保留展露笑容。

就像她真的成為了家人一樣，我不再孤單，可以不再每日沮喪過活。

我竟天真地以為這種生活能長此下去。

push

多數去到呢啲時候，反派就出現

有可能

腐爛怪的一段錄音：

「這裡沒有希望。」

「難道我們意識不到，日復日埋頭苦幹，只能卑微依賴短暫的假期休息，這種生活是一種瘋狂。」

「讀十二年書，直至大學畢業是一種瘋狂；孜孜不倦工作四十年，直至六十多歲才退休是一種瘋狂；與一個陌生對象，投入愛情，相處五、六年，便要守一輩子的承諾是一種瘋狂。」

「成功是一種瘋狂，失敗是一種瘋狂⋯⋯」

「要不瘋狂全盤接受被世界剝奪，要不瘋狂拒絕一切，永沒有婉轉保留理智的餘地。」

「終有一日，我們會忍受不了，在烈日當空的一個中午，額頭被毒辣太陽燒得疼痛，腦中某條神經『嘣』一聲斷裂，戛然拋低所有以往覺得重要的事物，竭斯底里向日落的方向逃跑，投入另一種瘋狂⋯⋯」

手執菜刀的我，為保持鎮定，開始默唸著腐爛怪一段錄音節錄。

「竭斯底里⋯向日落的方向逃跑⋯投入另一種瘋狂⋯另一種瘋狂⋯⋯」

神奇地內心真的鼓起一點點勇氣。

即使雙手抑壓不止地顫抖，寒意從被冷汗濕透了的襯衣傳到背上。

即使眼前的屍體佈滿猶如被野獸咬噬過的傷口，上面流出的紅色血液，滲進我剛換的新地氈，將它染成深紅色。

當他推開門時，我必定要確確實實，將手上的菜刀插進他的胸口。

事情要從那天的朝早說起。

「我們要遲到了。」

雙頭蛇女士介紹的托兒所很好，愛麗絲像喜歡了上托兒所一樣，每日朝早都急不及待趕出門口。

「早安，牛先生。」

她也交了個小怪獸朋友，是一隻禮貌的火龍女生，一隻非常顯眼的怪獸，我想在漆黑無光的深夜街頭，仍能看到她身上赤色的龍鱗，所發出緋紅色的光暈，圈圈包圍她細小的身軀。

每次她打噴嚏，都會噴出火苗，意外點燃起一旁的雜物，其他怪獸慌忙撲熄，只有愛麗絲一個在旁嘻哈大笑。

由愛麗絲上托兒所的第二天，那火龍小女生便開始到我們家門接愛麗絲上學。

「放心交給我，我會好好護送愛麗絲上學的。」

不知道從哪裡聽來前一間托兒所發生的事，火龍女孩主動請纓，作為愛麗絲的保鑣及最佳朋友。

「我媽媽說最近有很多古怪宗教團體傳教，叫我不要隨便跟陌生怪獸說話，愛麗絲也要小心點。」

我和她媽媽走在後面，看著她們兩個手拖手走在路上。

「我最近收到很多傳教的宣傳單張，新聞說那宗教團體引發了很多問題。」

身旁的年輕少婦說。

我總是難以聚精匯神聽她說話，只是看她那美貌，看得出神。她頂多三十多歲，穿了一襲湖水綠的輕紗長裙，配搭她身上的粉紅色龍鱗，格外高貴美麗。

「聽說她媽媽正在和她爸爸搞離婚。」

愛麗絲晚上說的話仍言猶在耳。

「她媽媽好像有說過，覺得你不錯⋯⋯」

龍算是罕見的怪獸，我不覺得自己能襯得上她。

「對，我也收到很多奇怪的宣傳單張。」

我心不在焉答她。

將愛麗絲送到托兒所，我與火龍少婦道別後，急忙跑到車站趕回公司。

最近公司接了一個新項目，每日工作都忙得不可開交，必須犧牲午飯和去廁所的時間，才能勉強在六點下班前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去接愛麗絲回家。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無法加班，但這次真的有點趕。」

奇美拉上司趁午飯時間後，其他同事尚未回到辦公室時，走到我的位置說。

「應該頂多耽誤你幾個小時。」

他將文件放到我抬上，雙手合實拜托我。

我實在無法拒絕他那低聲下氣的求助，答應他加班。

我打電話給雙頭蛇女士，請她幫忙到托兒所接愛麗絲回家。

「沒問題，放心交給我。」

她在電話另一邊充滿信心說。

大概晚上八點，我終於完成工作，再打電話給雙頭蛇女士，她沒有接聽。

趕回家的路上，我焦急萬分不斷致電，她依然沒有接聽，只飛到留言信箱。

「我現在無法接聽你的電話，請在『咇』一聲後留言。」

雙頭蛇女士的兩把聲音，忽然令我毛骨悚然，彷彿電話裡的雜訊，放大了她口腔內部的活動，聽得越多次，我越察覺得到她兩把聲音的些微差別，例如舌頭的擺放位置和唾液的分泌多少。

腐爛怪不是叫我誰都不要相信嗎？

「我是不是做錯決定了。」

我不禁這樣想。

我沒再打電話，停下來看滿載怪獸的列車，我忽然明白現代社會作為怪獸的無力感，是無論面對多十萬火急的狀況，只要趕上了列車，所能做到的事便已告終，我們必須承受這無法變快的乘車時間，猶如被困一樣，坐若針氊，燃燒僅有的耐性。

即使有空位，我也無法坐下，若可以，我可能想靠自己的腿跑回去，有種錯覺，好像付出汗水跑六小時，比坐四十分鐘的車，感覺更好。

「別開門，你會後悔一輩子。」

從未聽過的腐爛怪錄音在我耳邊響起。

氣喘吁吁，終於從車站跑到家門前，門沒有鎖，不過虛掩著，房間的光從門縫間透射出來。

「轉身逃吧，沒有什麼事必須由你來承擔，此刻轉身離開，不再回來，不再管什麼人類怪獸，忘記愛麗絲的存在，另外找個地方重新開始，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

我沒有聽腐爛怪的說話，伸手去捉住門柄。

「你確定要這樣做？一旦打開，就再沒辦法回⋯⋯」

腐爛怪的聲音，在我打開門後，像失去訊號般截斷。

房間裡一片混亂，玄關鞋櫃遭翻過，裡面的鞋遍佈，有幾雙像被踐踏過的痕跡，地上還有不知哪裡來的玻璃碎片。

看向房間的盡頭，睡床附近躺了一隻向上翻的手，我慢慢走近，還未走到轉角，已能看清楚那死狀悽慘的雙頭蛇女士。

她的一邊頭被利器割至快要斷掉，身體上滿佈猶如被凶猛野獸咬過的傷口，血肉模糊，她的一邊手向上翻躺在走廊前，一邊手則捉住了睡床邊的衣櫃門手柄。

我不知為何，異常冷靜，居然捉著雙頭蛇女士的手，打開衣櫃，只見愛麗絲捲著冬天的厚棉被，露出淚汪汪的雙眼，瑟縮於衣櫃角落。

「有隻怪獸⋯有隻陌生的怪獸⋯⋯突然衝了進來，雙頭蛇女士叫我躲在衣櫃裡，不要出來⋯⋯」

她用顫抖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