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獸的世界裡一樣平庸

多謝

我會覺得似the truman show 多過matrix

車箱裡所有掛住比朝早上班時更疲倦臉孔的怪獸，所有擠迫悶焗的怪獸群中，像金魚一樣舉高頭呼吸的怪獸，到底有幾多是被安排，規律地工作、作息，日復日維持虛假的日常生活。

我曾經如此痛恨這一成不變的日常，痛恨這侵蝕我，讓我變得麻木，只懂依循一式一樣的路徑，機械工作的日常，總是渴望某天能迎來終結，坐一架意外出軌的列車，或患上不知名的疾病，睡夢中毫無痛苦死去。

當真偏離了，卻發覺這單調日常是無比珍貴，可以工作勞動後，享受冰凍的啤酒、可以沉醉於喜歡的音樂、可以用賺來的錢，買令自己開心的外物，這簡單而平凡的快樂，現在正逐漸崩壞粉碎⋯⋯

往往如此，學懂事物價值的一刻，正正是失去的時候。

「別擔心，生命終需一死，請好好辦喪事，為我道別。」

忽然記起我母親彌留之際，用溫柔聲線說過的話。

「他怎麼了？」

「很噁心⋯⋯」

旁邊的怪獸竊竊私語，原來我不知不覺哭了起來，在地鐵車廂中淚流滿面。

沿路的街燈亮起，照亮慢慢變得陰暗的街道，我好像比平時遲了一點去接愛麗絲。

托兒所位於車站約五分鐘的步行距離，途中會經過一間麵店，若那日放工已覺疲倦不想煮飯，愛麗絲和我便會在那裡用餐。

麵店老闆是一隻老邁的樹妖怪獸，不知為何，年紀大的怪獸特別疼錫愛麗絲，像對待自己的孫女般，我們點同一樣的東西，愛麗絲那份總是顯而易見地比我的豪華精緻。

「一定要吃多點，才會快高長大。」

樹妖老闆這樣說。

我遙望那間麵店，看老闆屈曲身體，在那蒸氣繚繞又細小的店舖裡忙於煮麵。

「以後的日子，我是不是必須懷疑每一個釋出善意的怪獸⋯⋯」

正當我站在路口自言自語時，雙頭蛇女士牽著愛麗絲的手，從轉角走了出來。

睇嚟怪獸同人嘅分別就係無同理心

好期待更新

街燈傾斜的光線，拉長她們地上交疊的影子。

「你不是要加班，所以打給我，叫我幫忙去接愛麗絲嗎？」

她的一邊蛇頭繞過另一邊頭，一臉疑惑地說。

分不清這是她的演技，或她的記憶確實停留在昨日。

我沒有回答，默默隨她們走在路上，愛麗絲滿心歡喜拉著雙頭女士的手，高呼：

「太好了，雙頭蛇女士復活了，一切都恢復原狀。」

「這孩子在說什麼傻話。」

我該接受嗎？就當昨晚發生的一切是個惡夢，跟隨奇美拉上司說的，繼續生活，活在一個佈景板搭建，充滿謊言的世界裡。

一同歡呼：「一切都恢復原狀！」

「何嘗不可呢？到超市買一堆食物、蛋糕、香檳，好好興祝一下。」

她們忽然停下腳步，雙頭蛇女士蹲下來，用手撫摸愛麗絲的額頭。

「很熱呢。」

雙頭蛇女士憂心忡忡地轉身對我說。

我才如夢初醒，驚覺愛麗絲的臉頰微微泛紅，呼吸不太暢順，且身體熱燙得像煲滾水的水壺。

「⋯⋯你可以繼續留著那人類女孩，畢竟時間不會太長。」

奇美拉上司說的話在我腦海不斷重複。

「她睡著了，大概只是輕感冒，我買了一點能量飲料和稀飯，待她醒來，給她吃一點補充體力。」

雙頭蛇女士將一袋物品塞到我懷中，我仍然無法直視死而復生的她的臉說話，只能垂下頭支吾其詞。

她用嚴厲的口吻說：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令你如此沮喪，但拜托你振作一點，你可是愛麗絲唯一的依靠。」

這句溫柔的說話由她那曾穿洞透氣扁塌的肺部，經差點完全分離、單靠少部分的蛇皮相連的喉嚨至脖子，最後從她一邊頭的嘴裡說出。

我跪坐在床邊，扶起愛麗絲，餵她吃了點稀飯。

「不用擔心，沒有關係，即使我病死了，也能復活，就像雙頭蛇女士般。」

她軟弱無力地說。

「不是這樣的⋯⋯我認識的世界不該是這樣運作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死而復生，不是這麼輕易就能修正犯過的錯誤，生命不該是這樣兒戲簡單的東西⋯⋯」

「⋯⋯所以，現在一切恢復原狀，不是一件好事？」

「好像是這樣。」

我無法很確定回答她。

「即使是善良的怪獸、是我們喜歡的怪獸？」

「對，即使復活的，是我們愛的、珍惜的⋯⋯怪獸，我也覺得不是一件好事。」

red pill or blue p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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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復活多數都唔係好事嚟

整個夜晚，我不停更換愛麗絲額頭上的濕毛巾，讓她降溫，雙頭蛇女士買的稀飯，最後分三次才吃完。

直至早上，愛麗絲終於退了燒，稍稍恢復精神，連續兩晚沒有睡過覺的我，疲憊不堪，打電話給公司請了假。

「沒有問題，我相信的確需要點時間才能接受，不用擔心工作，你就好好休息吧。」

「謝謝。」

倦透我放下電話，倒頭大睡，沒有意識到剛剛的對話是多麼沒有意義。

我睡得很深很沉，發了一個長夢，夢見久遠的時光，夢見烏雲密佈天空放晴，破損的背囊再次變得新簇，時光倒流般，回到讀大學的時間。

一年級的我搬進大學宿舍，敲房間的門，出來迎接我的，是高我一年級的百眼⋯⋯

原來有讀大學

跟他名字一樣，他有一百隻眼睛，九隻在臉上，左手和右手手臂各有十三隻，他總是聲稱他其實有二百隻眼睛，不過是叫二百眼不好聽。

百眼很執著，房門貼了一張他寫的房間規則清單：

過了十點必須關燈、聽音樂要帶上耳機、一星期一定做一次掃除、邀請朋友到訪，必須徵得雙方同意⋯⋯

違犯一條，他便會大發雷霆，吵吵鬧鬧，最可怕是冷靜過後，他會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重覆解釋遵守這些規則的意義和目的。

我怕麻煩，於是都順他的意思，一直堅守規則，隔離房間的三頭犬和腐爛怪常常取笑我，為什麼可以和如此麻煩的怪獸相處，住同一間房。

唯一一次他容許我們在房間喝酒吸菸，是我二年級的除夕夜，沒有地方去的我們買了酒和零食，聚在細小房間內。

「你們知道宿舍的窗簾布能防火嗎？」

被我們灌了半杯酒，醉昏昏的百眼說。

未等我們回答，他便拿起打火機走到窗邊，為證明點燃起窗簾布，起初不過是末端微微著了一撮火焰。

「別怕，別怕，這已經是最大的了，不會再大。」

他手舞足蹈，像一個慌張的推銷員正推銷一件他自己也沒信心的產品。

火焰當然沒有就此停住，火勢沿窗簾蔓延變猛烈，布料纖維被火燒斷裂的聲音越來越清楚。

「別怕⋯⋯」

夢境的一切比模糊的記憶來得真實，彷彿可以感受火的熱力和光，連以前遺留的細節都在夢裡一一呈現，我第一次注意百眼的眼睛因酒醉而只能半張開、第一次仔細觀察到窗簾布的花紋燒焦燻黑的瞬間⋯⋯

唯獨火焰散發不符合現實的鮮艷藍光，一種從未看過，卻神奇地帶點熟悉的顏色。

個火應該好靚

火照得整個房間全是耀眼奪目的藍色，我們一聲不響凝視火焰的搖曳，著了魔般被那熊熊火光吸引，任由窗簾布燃燒。像有種錯覺它在對我們說話，用異國的語言耳邊低語，傳遞某份重要訊息、某個啟示、某條重要線索，差一點就能知道所有真相，即使此刻無法明白，也必須牢牢記住。

可能宿舍管理員巡邏時發現異樣，及時拿著滅火器衝了進來，迅速撲熄火勢，我們才逃過一劫，沒有燒掉整間宿舍。事後我們被罰停學，花多一年的時間才能畢業。

除死去的腐爛怪外，就只剩下我一個記得這段記憶，我也將在夢醒後，再度遺忘以上種種細節和那藍色火焰。

「牛牛⋯牛牛⋯⋯」

愛麗絲搖醒我，已經是黃昏時間。

「我肚子餓了。」

她揉著眼睛說。

唔知點解覺得燒窗簾嗰幕有啲浪漫

我用家裡僅有的麵包和火腿，做了三文治給愛麗絲吃，心想始終還要過生活，便留下愛麗絲一個看家，到超市買點食物和日常用品。

尚未到下班的時間，街上怪獸寥寥可數，突然覺得道路特別寬闊，空氣比平常乾淨清新。

我買了特價牛肉、雞蛋和蔬菜，從超市出來，門口聚集了一班怪獸，他們激動地高呼口號，一隻眼熟的獨角獸女生走過來，給了我一張傳單。

「『第一怪獸教』。」

我讀著上面的大字標題，是之前火龍少婦提到經常引起騷亂的新興宗教。

「你是不是對生命充滿疑問，是不是都想知道自己的存在意義？」

她用像刻意營造的溫柔聲線問。

邪教

「不⋯我不是太感興趣⋯⋯」

「只需花十分鐘，你就能找到尋覓已久的答案，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她睜大的雙眼裡夾雜了天真和狂熱。

「我們剛好在後面的大樓有一個崇拜集會，我帶你去吧。」

我不過遲疑了一下，她便捉住我手，以輕快的腳步，跑到後面大樓，推開一道沉重的門和布簾。

「這一定能顛覆你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她一直沒有鬆開手。

周圍漆黑一片，不知道場地多大，只感到擁擠，一不小心肩膀便碰到其他怪獸。

他們十分安靜，似是等待什麼事將要發生。

仆街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