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獸的世界裡一樣平庸

大概過了五分鐘，眼開始適應黑暗的環境，看出怪獸群面向的方向盡頭是一個講台，比我們站立的地方稍高一點，一個模糊的身影從左邊的梯級一步一步走上去。

「我們不可能永遠幸福。」

他說完第一句後，頭頂的射燈才打開，照到他戴著的白色面具上。

「我們會花辛苦工作幾個月的薪金，去吃喝玩樂，買一切外物，遊戲機、手錶、音響、相機、汽車，或者去一次旅行，短暫地獲得滿足，但過後，很快我們便會感到無聊。」

他穿了一套廉價的西裝，戴上全黑的頭套和白色面具，面具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三個洞，眼睛的位置是兩個細小的，嘴巴的位置則比較大。

「若得不到想要的，又會感到痛苦⋯⋯我們的生命本質，就是一團極容易沉悶的欲望，在無聊和痛苦之間搖擺不定，以致我們不可能得到永遠的幸福。」

由他的外表，看不見任何怪獸特徵。

「為什麼我們會這樣？是因為我們缺少了某樣事物，一件在我們靈魂深處遺忘了的重要事物，所以我們不斷追逐。」

「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簡直就像他故意打扮成人類一樣。

「信仰！」

「生存意義！」

「愛！我們缺少的是愛情！」

台下的觀眾踴躍地交出自己的答案。

台上的面具男舉起雙手，示意大家靜下來。

「是根、是歸處、是我們從哪裡來，又該往哪裡去的答案。」

「現實世界實際上沒有『創造』這一回事，食物是原材料的切割和結合，科技產品是零件的分拆和組合。」

「我們的文明進步和發明，一直只是『改造』各種各樣的事物，從來沒有『創造』過。」

「即使是天馬行空的夢境幻想，我們也不可能憑空捏造未曾存在過的事物，『創造』是神的領域。」

「那怪獸呢？為什麼怪獸會有其他動物的特徵？為什麼無需捕獵的我們會擁有利齒銳爪。」

「為什麼不在水中生活的我們，會有魚鰭和尾巴、為什麼不用依附岩石的我們會有觸手和吸管⋯⋯」

「最古怪的怪獸，也不過是各種各樣動物的縫合拼構、各類器官的錯位、各個形式的變態，你們有看過超出想像的怪獸特徵嗎？有看過『原創』的怪獸嗎？」

會場裡鴉雀無聲，彷彿大家屏息靜氣，等待他說出震撼的真相。

「『怪獸』是一種有缺憾的存在，我們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我們被騙了，現在這副模樣，根本不是我們本來面貌。」

他說的話，大部份都像哲學書裡的內容，只是一種形而上的設想和推敲，可以反駁的地方多不勝數，唯有一個部分：

「我們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我們被騙了。」

猶如正描述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深深擊中我內心。

「怎樣？是不是受到很大的衝擊？」

獨角獸女生靠過來，在我耳邊說。

她一直沒有鬆開手。

「但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根據經文，我們現在這副模樣，來自於神吞食了衪滿是怪獸特徵的兒子，衪兒子的殘肢抓穿神的肚，讓怪獸特徵散佈到世界⋯⋯」

台上的怪獸繼續說。

他講話的同時間，右邊有兩隻戴著黑色頭套，但沒有面具的怪獸，挾持另外一隻章魚怪獸走到台上，他們用力按住他到地上。

「我們反覆研讀，得出了一個結論，只有消滅怪獸特徵，才能回復我們本來面目，而只有回復本來面目，我們先能回歸神的懷抱。」

戴白色面具的怪獸從講台拿出一柄長斧頭，舉得高高。

「見證﹗見證迷途的靈魂，再次走上正軌。」

他揮下斧頭，斬掉章魚怪獸的一隻觸手。

她一直沒有鬆開手。

好多文

呢排返工冇咁忙，所以可以打多啲文

催更

章魚怪獸躺在地上痛苦掙扎，台下觀眾的叫喊幾乎完全掩蓋他沙啞的慘叫。

「偉大的進程，必然是痛苦且伴隨犧牲。」

血濺到的白色面具上，像裝飾點綴，他並不滿足只砍掉一隻觸手，再度高高舉起長柄斧頭，朝另一隻觸手揮下去。

斬去第四隻觸手時，章魚怪獸已迷迷糊糊，沒有再叫出聲來。

直至砍掉所有觸手，戴白色面具的怪獸才緩緩放下斧頭。

他們抬起失去意識，滿身是血的章魚怪獸，展示給台下的觀眾。

「現在⋯⋯他已經踏出第一步⋯⋯脫離虛假和充滿謊言的世界，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他一邊喘氣一邊說，他的呼吸尚未平伏下來。

會場逐漸光猛起來，我望向周圍熱烈歡呼的怪獸群，他們身體全都殘缺不全，有的失去了角、有的刺盲了多出來的眼睛⋯⋯

戴面具的怪獸在歡呼聲中，揮手走進講台後面的布幕。

「我很感動，教主說很快到我，下次⋯⋯下次便輪到我上台，重獲新生。」

我回頭看獨角獸女生，她神情恍惚，淚流滿面，卻仍然緊緊捉住我的手。

「走吧，教主說想見你。」

她一臉興奮對我說。

咁死咗緊係返天家

她的力氣很大，大得像那時候的豬頭怪獸，我無法輕易掙脫。

她一直帶我穿過怪獸群，走上講台的梯級，跳過還在跳動的章魚殘肢，相對地我卻笨拙踩在它們上，透過鞋底感受它們還保持的少許堅韌性。

她揭開布幕，裡面是一個後台花妝間，非常破舊昏暗，地面有各種垃圾和鋼筋暴露，這所謂崇拜集會，不過一堆瘋子佔領廢棄的大樓，上演一場血腥處刑。

戴白色面具的怪獸背向我們，從大塊破碎的化妝鏡看見我們，於是停下他拿手帕抹乾淨面具血跡的動作，沒有轉身。

「我帶他來了。」

獨角獸女生說。

他揮手，示意她該離開，她終於鬆開我的手，聽話走出布幕。

「什麼事耽誤了你，令你這麼遲才來到這裡。」

他鬆開領帶和解了一顆染血西裝外套的鈕扣。

他說話的聲音，跟之前講話時截然不同，更高音和自然，不禁勾起我對某隻怪獸的印象。

「忙著上班，或到超市買菜，買特價的牛肉嗎？」

他透過鏡的反射，指向我手上的超市膠袋，用像是朋友的口吻說。

見我沒有回應，便緩緩轉過身來。

「怎麼了，認不出我嗎？」

他除下面具。

唔通係老闆

唔通係百眼

「是我。」

面具下他的臉與我記憶中相距甚遠，佈滿疤痕，左眼瞎了，沒有眼珠，眼瞼內白色一片，最大分別是，他另外的兩個頭不見了。

「你是三頭犬⋯⋯」

「對，很久不見，但我現在不能叫三頭犬了，頂多是一隻普通的狗頭人。」

他咧起嘴微笑，表情像是說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發生什麼事？你另外的兩個頭呢？」

我忍不住問。

他走到化妝枱的一邊，反轉兩個茶杯，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遞給我。

「我自己割掉了。」

「為什麼？」

「因為我不需要三個頭。」

他輕鬆平常答，彷彿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反倒是發問的我比較奇怪。

三頭犬係大學同學

我在怪獸的世界裡一樣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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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看剛剛的集會嗎？覺得怎樣？」

他啜了一口茶。

「⋯⋯很血腥，很暴力。」

我誠實講出感受。

「哈，確實是很血腥的畫面。」

他笑起來，差點噴出嘴裡的茶。

「這是其中一部分的意義，不能夠沒有。」

他坐到化妝枱上，用手抬著下巴，很認真地思考。

「你說得亦有道理，對於剛剛加入的成員，可能接受不了，但也有些跟我說，這正是魅力所在。」

「是你成立這個宗教嗎？我以為你還在幫忙顧自己家族的生意。」

「家族？噢！你說那間汽車公司，已經倒閉了，或者該說是我令到公司倒閉。」

他以前是我們當中最富有的一個。

有錢仔諗嘢係唔同啲

「大學畢業禮的時候，你有見過他們吧，你覺得那真的是我親生父母嗎？」

他問。

「你在說什麼？他們都是三頭犬喔。」

「對，這正是奇怪的地方，為什麼我們剛好都是三頭犬。」

「三頭犬的家庭生出三頭犬的兒子，看似正常，我跟我父親都是三頭犬尚算合理，但我母親呢？平日在路上，你看見過多少同類怪獸的情侶？又或者你認識多少個跟你一樣是牛頭人的女生嗎？」

我啞口無言，腦裡想起那對火龍母女。

「這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個謊言，將我們塞進『理所當然』的位置。」

「你說的『他們』到底是誰？」

他抬起頭，直望著我。

「是製造這個怪獸世界，隱瞞真相的龐大組織，他們的成員早潛伏在我們身邊，他們甚至有篡改記憶的能力。」

「就像我先前所說，現在這副模樣並不是我們本來面目，但從何時開始？他們改寫了我們的記憶，讓我們以為我們是以這個模樣出生，長大。」

他喝乾自己杯裡的茶，放下茶杯，走近我，在我身邊打轉，用他的鼻子仔細地嗅我身上的氣味。

「你也有見過『他們』，跟『他們』有過接觸吧。」

他繼續說。

「我們本來以北面的城市作為基地，有一個信眾聲稱在這裡目擊到一個完全沒任何怪獸特徵的小女孩，我立刻決定將整個組織遷移過來。」

「我有種感覺，她就是他們拚命隱藏真相的漏網之魚，只要找到她，就能打破世界對他們的信任，那小女孩的存在會為革命吹響第一聲號角。」

可以從他眼裡，看出比獨角獸女生更高漲的興奮，和更深的狂熱。

「你有見過她嗎？據目擊消息，她經常出現的地方好像就在附近。」

「沒有，我沒見過她。」

我盡可能保持鎮定，不讓自己顯露任何表情。

「這麼肯定？都不需要我描述一下她的身高、衣著、外表嗎？」

他仍然在我身邊打轉，仍然將他的長鼻子伸至快要碰到我。

「你說她沒有任何怪獸特徵吧，這麼明顯，如果我看過一定會有印象。」

「我能夠嗅出你身上，因緊張而冒汗的汗臭味，那是謊言的味道，我知道你在隱瞞某些事情。」

他一邊嗅我身上的氣味，一邊說。

咁撚醒嘅

100/100

新讀者留名
前面牛牛返工嘅壓抑生活寫得太有共鳴
好鬼壓抑但好真實，抵讚

多謝，但其實嗰幾段我覺得自己可以再寫得好啲，嗰陣未係好入到晒呢個故事，仲keep住上個故嘅寫法。

本身睇咗頭幾段想諗住上一頁
結果呢幾句中到應一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