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獸的世界裡一樣平庸

因為我都係咁，大家都係社畜

「這麼多年沒見，有一兩件事隱瞞，情有可願吧。」

我將手上的茶一飲而盡，嘗試轉換話題。

「你說他們有篡改記憶的能力⋯⋯若換個角度去想，只要有些事情無法記起，抑或與現實有出入的地方，不就代表該段記憶遭到改寫，且對他們來說有必要隱瞞嗎？」

他拿走我手上空掉的茶杯，自己走開，回到化妝枱前。

「例如，我先前打電話給你，問過你記不記得『百眼』這個大學同學⋯⋯」

他沒有說話，保持沉默聽我說。

「你記不起百眼⋯⋯但你記得腐爛怪吧，他給了我一張合照，上面有他、我、你和百眼，我現在沒有帶在身上，我可以回家找，那張相可以證明百眼存在過，且從我們的記憶中被消除掉。」

我不自覺地越說越慌張。

他氣定神閒將茶杯放到原來的位置。

「我相信你，即使沒有那張照片，我也相信百眼是真實存在，而且是一個重要到，他們必須修改我們記憶的存在。」

他接著說。

「我給你幾天的時間，好好考慮要不要加入我們，你就先回去吧，你買的特價牛肉快要壞掉了，我之後會再去聯絡你的。」

他瞇起眼睛，以溫柔的語氣說完，聽起來卻像帶有威脅性質。

「嗯，我一定會好好考慮。」

他吩咐獨角獸女生，送我離開那棟棄置大樓，外面天色已暗下來，走到半路回頭看，那獨角獸女生依然站在原地揮手。

「請一定要加入我們呀！」

勉強聽出她遙遠的喊叫。

我加快腳步，不時轉身，確保他們沒有跟蹤我，又兜了幾趟遠路，才安心回家。

愛麗絲很惱火我只是買點食物也花了半天時間，但我沒閒暇理會她，甚至隨手放低那袋特價的牛肉，便立刻坐到電腦面前。

搜尋：「三頭犬汽車公司」。

出來的結果：

「二代接手汽車公司生意，為進口新型外國汽車做好準備。」

「三頭犬汽車公司經營不善，面臨清盤危機。」

「汽車公司弒親案。」

按進第三個的新聞標題。

「凌晨時分，警方收到報案上門調查山上一間大宅的噪音投訴，揭發戶主及戶主太太陳屍睡房內。戶主和戶主太太均為三頭犬怪獸，除中間的頭外，兩件屍體的兩邊頭都被兇徒斬去，屍首被安放在睡房衣櫃，現場發現一柄疑似凶器的長柄斧頭⋯⋯」

「發生什麼事？」

愛麗絲見我臉色鐵青，於是問。

「我們要趕快離開。」

感覺浮浮沉沉，不似現實，所以很有可能只屬錯覺。

當我們簡單收拾好行李，將現金、衣物和必需品塞進大背囊裡，關好大門，走出公寓時，抬頭望夜空，在這光污染嚴重，五光十色永不歇止的城市，竟清楚看見一顆顆偌大的星星，眼睛一樣眨動閃爍，如一個個的鑽孔漏瀉液態光芒，流淌於宇宙的漆黑畫布上。

「很漂亮呢。」

愛麗絲說。

我緊握她的小手，也許我們正分享同一幻覺。

這是個艱難的決定，拋棄一直建立的社交圈子、工作，離開熟悉的環境，事後我才得知這決定下得相當正確和及時。

就在我們感到肚餓，走進通宵營業的餐廳，愛麗絲吵著，叫我不要亂花錢加大牛扒套餐的同一時間。

三頭犬指示他的信眾破門進入我的公寓。

他們首先看見那袋被我遺忘了的特價牛肉放在餐桌上，然後從公寓內的生活痕跡，逐漸發現我並不是獨居，廁所洗手盤上的鏡櫃裡有兩份牙刷和水杯、掛鉤掛了兩條大小不同的毛巾、架上有小孩專用的沐浴露和洗頭水、廚房也放著小孩用的餐具碗碟。

「我想我把那本《人類飼養指南》留在家裡了。」

我翻盡背囊都找不到，硬著頭皮告訴愛麗絲。

「沒關係，我已經寫完後面那些空白的頁數。」

出奇地，她毫不介意，對愛麗絲來說，創作那些天馬行空的拼貼圖畫，和征服世界計劃的塗鴉時，過程中所得到的樂趣，比起留著那些畫本身，更為重要。

總能從她身上，發現到值得我學習的地方。

所以他們從抽屜裡找到那本《人類飼養指南》時，定必知道與我同住的小孩，就是他們尋覓已久，完全沒有任何怪獸特徵的小女孩。

我想像他們可能搜羅一切有用線索和資料後，試圖毁屍滅跡，乾脆燒掉整間公寓一了百了。

新聞說起火點為睡床的床鋪，起火原因是住戶室內吸菸，未能完全熄滅的菸頭點燃起床單。

一直蔓延開去，燒著旁邊的衣櫃、餐枱、一切傢俬雜物、我貼在牆上的電影海報、架上的模型在高溫下燃燒融化，不同種類的產品，原來經過燃燒後，會越漸變得相似，一樣的焦黑顏色，碎裂成大小相同的塵埃顆粒，隨上升的熱空氣和火舌旋轉。

電視台聯絡到業主雙頭蛇女士，做起即時訪問，她表情懊惱，說著一個不存在過的怪獸租客，隻字未曾提及我和愛麗絲，大概我們已在她的記憶裡被刪除了。

以上通通都是到後來才得知。

此時此刻，我和愛麗絲用過餐，捧住肚子滿足地步出餐廳，面前兩三架消防車快速飛過。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可能哪裡有火災吧。」

我們心情輕鬆，不似逃難的感覺，朝消防車的反方向走。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愛麗絲滿懷期待問，彷彿是一段長假旅行的開端。

啲文字有吸入去嘅魔力

百眼神通廣大

係好高嘅評價

不過我忍咗半年先入嚟用咗個幾鐘就追到live好唔夠喉
而家大約去到幾多%

Push

Errrr….其實只係開頭，我諗30%左右

咁我一年後入嚟睇結局差唔多

我們走到車站前，打算買一張能到目的地最遠的車票，認真盯著頭頂的列車螢幕，遠處卻傳來震耳欲聾的引擎噪音。

我轉個身望去聲音的方向，只見公司同事螳螂駕駛他的重機摩托車，後座載著豬頭怪獸，他們表現親暱。

他停在對角的便利店，抱起豬頭怪獸下車，還順勢熱吻起來。

「他們不是各自有伴侶嗎？算了，一切都沒有所謂。」

我心裡想。

「我們不乘列車了。」

我跟愛麗絲說，然後拖著她的手，慢跑穿過馬路，待螳螂和豬頭怪獸走進便利店後，偷偷走到那部重機電單車旁，手把下方仍插住車匙。

「我們乘這個。」

我抱起愛麗絲坐到後座，自己也跨坐到電單車上面，扭動手把，啟動引擎。

我是在大學暑假考到電單車牌，距今已差不多十年，中間只有旅行時駕駛過綿羊仔。

「我見過這部車，我有剪下它手把的相片，當作是你的牛角。」

愛麗絲興奮地在我背後說。

我捉緊手把，相對引擎瘋狂的震動，手腕脈搏的跳動顯得微弱單薄，猶如心臟快要輸掉與這台電單車的角力比賽。

便利店的玻璃閃過螳螂和豬頭怪獸打情罵俏的身影。

「若他能做到，我一定也可以。」

心跳慢慢追上引擎，感受到熱燙的血液流進心臟、再大力泵出，將夾雜恐懼的亢奮快速輸送到全身。

鬆開剎車掣，電單車徐徐向前移動，起步時差點失去平衡，但轉彎調頭後，在一條直路不斷加速，很快找回駕駛的感覺。

「哇⋯⋯」

愛麗絲雙手攬著我的腰。

「會不會太快。」

我問。

她含糊咕嚕幾句，我聽不清楚，聲音被引擎的噪音掩蓋和迎面撲來的風衝散，必須喊得比平常大聲，才能聽見。

「你說什麼？」

「不會啊！」

她高呼。

「我可以去跟妮妮道別嗎？」

妮妮是那火龍女孩的名字。

「可以呀，你知道她住哪裡嗎？」

「她送我回家的途中，會經過。」

她手指指，拙劣地指引方向，兜兜轉轉，到達火龍女孩的家時，已是凌晨時分。

「她還醒著嗎？會不會吵醒她？」

「妮妮不會介意的，但她會介意我沒跟她道別。」

愛麗絲信心十足，按下門鈴。

不久，火龍少婦披著睡袍打開了門。

「牛先生，這麼晚，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愛麗絲和我有些原因，今晚要離開這個城市，她想跟妮妮道別。」

「有什麼原因急著離開？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幫忙。」

「不⋯不是因為錢⋯⋯」

我支吾以對，一時間想不出合理理由。

火龍女孩忽然從她腳邊鑽了出來。

「愛麗絲要走了？」

她睡眼惺忪問。

「對，我是來跟你說再見的。」

愛麗絲則答得很有精神，說完更踏前一步，擁抱火龍女孩。

「謝謝你，妮妮，謝謝你做我的朋友，謝謝你送我上學，謝謝你送我回家。」

「不用客氣。」

「再見，我會回來找你玩的。」

「好呀，一言為定，再見，愛麗絲。」

再見

要同好朋友告別

黑色的油柏路向前無限伸延，車軚輕易碾壓地面上的一塊小石頭，沒半點搖晃。

我們都有過類似的感覺吧，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裡的文化、節奏，總是與周遭格格不入。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個城市最受歡迎的書，是那些重重覆覆的旅行書、是那些老生常談，了無新意教你職場處事，積極面對挫折的勵志書、還有那些為數眾多，出版時已過氣，自相矛盾的投資書。

無法理解這裡最受迎的歌，總是關於戀愛、關於失戀、關於心碎。

也無法適應這裡的天氣，總是濕濕漉漉、悶熱翳焗，下很長的雨。

我靈機一觸，記起三頭犬的宗教團體是從北面的城市而來。

「我們去北面吧。」

我跟愛麗絲說。

仍微弱聽見背後消防車的鳴笛，天空有升起的火災濃煙，飄向漫天星辰羅列的夜空，從電單車的倒後鏡看見火龍女孩追了出來，站在街上與我們揮手，她身上的龍鱗在昏暗中，顯著地發出緋紅色的光芒，像一顆逐漸遠離的小太陽。

「好！」

愛麗絲大聲回答。

我想同事螳螂一定正懊惱自己的愛車突然被盜。

「這世界確實有問題。」

這是我唯一能說的安慰說話。

第一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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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