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獸的世界裡一樣平庸

「我知道我並沒有瘋掉，事情正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錄音裡腐爛怪的聲音有別於他平時的吊兒郎當，他非常認真。

我回到家的時候，愛麗絲已經準備好晚餐，雖然只是翻熱我們周末時煮定的餸菜，她用嚴厲的口吻，叮囑我吃晚餐前必須洗乾淨雙手。

「儘管我欠債累累，又遭女友拋棄，但我必須在這裡鄭重聲名⋯⋯」

「⋯⋯我並沒有打算自殺。」

愛麗絲扭開電視機，剛好播放著她愛看的搞笑節目，同樣是三隻怪獸滑稽地模仿其他知名怪獸。

「所以，如果最後我死了，且看來像是自殺一樣，百份百肯定那是偽裝出來，我一定是遭到謀殺。」

「從我見過阿牛後，這幾天我一直覺得自己被跟蹤了，我的信箱、我掉的垃圾，都離奇地有被翻開過的痕跡。」

「我試著躲在角落，想看到底是誰跟縱我，但一無所獲，對方好像總知道我的行動，每次都能剛好避過。」

電視上的三隻怪獸拋下一個個笑話，哄得愛麗絲捧腹大笑，我卻笑不出來。

「有一天半夜，我睡不著，想走出廳倒杯水喝，卻聽到客廳傳出聲響，於是我躡手躡腳，偷偷看廳裡發生什麼事⋯⋯」

「一隻跟我一樣有著腐爛的面頰⋯⋯無論外表和舉止都與我一模一樣的腐爛怪在翻檢我的東西。」

「簡直就像⋯⋯我看見自己在客廳裡徘徊。」

錄音在這句後停頓了好一段時間。

推

又追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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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生病了？」

愛麗絲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於是問。

我說不出沒事發生的謊話，只能搖搖頭，不想她擔心。

她關掉吵鬧的電視，默默吃起飯。這片刻的寧靜令我更加清晰回想起腐爛怪的錄音。

在往後的時間裡，腐爛怪的錄音一直盤踞於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像過期的預兆或隱匿的第二人格，時不時在耳邊響起，彷彿跟我對話一樣。

「誰都不要相信。」

他說。

日子慢慢過去，我替愛麗絲找了一間公司附近的托兒所，每日朝早上班前送她去，放工才接她回家。繁忙的日子填滿日常，沒空閒煩惱，漸漸將腐爛怪的死和百眼的失蹤拋諸腦後，像背後被時間無情地不停推，不停擠擁一樣，不管發生多嚴重多離奇的事，總要迫於無奈繼續前進。

最近令我覺得快樂的，是每當去托兒所接愛麗絲，她見到我時臉上雀躍興奮的表情。

還有回家的路上，在寧靜夜晚穿梭的列車中，她睏得倚著我肩膀睡覺，那安心的模樣。

我會小心翼翼地盡量不弄醒她，觀察她的睡相，有時候我會完全忘記了她是人類，而我是怪獸，只有種多了個妹妹或女兒的感覺。

但很快便從旁怪獸流露的奇異眼光，讓我再次記起她與我們不同，她是人類。我拉低她那貓耳的衫帽，掩蓋她的臉，希望同時遮擋其他怪獸的歧視目光。

得兩篇

托兒所唔驚比其他怪獸發現咩

今日會出多兩篇，希望5月之後可以多啲時間寫

驚

好文留名

一次收到托兒所的電話說愛麗絲受傷，我立刻放低所有工作，衝到托兒所，見她一邊眼睛瘀青了。

「有隻小八爪魚怪獸推了她一下，她眼角撞到椅子。」

托兒所的職員說。

「那隻小八爪魚怪獸呢？」

「他父母帶他走了。」

我蹲下來看愛麗絲，看她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

她沒有哭，當我輕按她眼角的瘀青，她連眉頭都沒顫動一下。若回到剛開始照顧她時，我可能會相信她真的如此堅強，不當疼痛一回事。

現在，即使遲鈍如我也漸漸察覺那不過是拙劣的演技，她只是故作堅強。

「恕我直言⋯⋯」

「愛麗絲很乖，但會不會有其他機構更適合她？例如提供特殊教育的地方，你明白嗎？她有點點與眾不同⋯⋯」

托兒所的職員說。

一種從沒有過的情緒頓時湧現，我簡單回應了職員幾句，便匆匆抱起愛麗絲轉身離開。

列車比平常擠逼，找不到座位，我抱著愛麗絲站在車門的角落，她的臉伏在我的肩膀上，幾次旁邊的怪獸撞到我們，她都立刻一邊手按住她那帶貓耳的衫帽，確保衫帽不會意外滑落，一邊手更用力挽著我。

放眼望去這擁擠的列車，我慢慢明白剛剛湧現的莫名感受。曾幾何時，我也對這個世界充滿期盼，認為所有事情總會隨時間變好，正往好的方向進步改善，但事實是我們在中途，已清楚認知這個世界無法被推翻，連拖慢那變壞的進程都做不到。

我們接受，然後加入其中，不知不覺成為世界悲慘的一部分。

我抱緊愛麗絲，將手放在列車上所有怪獸和她之間，試圖阻擋他們因列車行走的顛簸，不經意碰撞到她。

我當然不是忽發其想，突然要改變世界，只是想在這充滿怪獸的世界，好好保護她。

大家10日後出文見

樓主加油

5月有兩日假，可能你過幾日入嚟睇會多幾篇

在我不知情的時候，愛麗絲竟跟我住的公寓業主，那雙頭蛇女士成為了忘年之交的朋友。

最初不過是多了件不太起眼的洋娃娃，漸漸多了幾件漂亮的裙、頭飾和能中間打開的洋娃娃大屋。

我這才知道，大廈的保安告訴雙頭蛇女士，公寓多了個小孩住客，她本來想趁我上班的時候，突擊檢查，拍下我違犯租約的罪證，乘機提高租金。

「看見愛麗絲，就像看見自己的孫女一樣。」

她突然變得十分和藹。

「她實在太乖巧，就是想對她好，送她很多很多玩具和衣服⋯⋯」

她兩個蛇頭異口同聲地說。

她最近常常不請自來探望愛麗絲，每次都帶著禮物，甚至頻密到有點令我煩厭。

「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愛麗絲的眼睛瘀黑了？」

我將托兒所的事告訴她。

「那是什麼垃圾托兒所，我給你找間更好的。」

雙頭蛇女士介紹了公寓附近的一間托兒所，這樣愛麗絲便不用早晚奔波迫地鐵。

「你若有什麼事突然去不了接愛麗絲，也可以打給我，我去幫你接愛麗絲回家吧。」

她象徵厄運的外表沒一絲改變，說話時兩邊蛇頭仍然惡劣地互相纏繞摩擦，濕潤的皮和乾燥的鱗片持續發出唰唰聲音，每句說話的停頓，必定夾雜吐出她分叉舌頭的小動作。

在這些似是厭惡的行為中，卻像迷霧裡及時看見照亮方向的朦朧光源，滲透著一點點善意和溫柔，

房間的天花有油漆剝落，愛麗絲說剝落的形狀像一個城堡。

晚上入睡前，她躺在床上，我則躺在舖地上的床墊，關掉燈，只留下一盞昏暗的枱燈和窗外夏蟲的叫嗚。

我看著頭頂上那油漆剝落的圖案，確實越看越像那種童話故事裡，作為背景平面的城堡。

我調整枱燈的角度，舉高手擺在光前，扮作一隻兔子，投影到天花上，由遠漸漸走近那城堡。

愛麗絲興致勃勃，拙劣地模仿我扮作兔子的手勢，卻怎樣扮也扮不了，她手的影子像一隻什麼都不像的怪獸，與我的兔子在城堡前，在天花的世界裡，互相打鬧，你追我逐。

「我想成為什麼⋯⋯」

躺在床上的愛麗絲忽然說。

我以為她在說長大後的夢想，想當什麼職業，醫生或律師之類。

「我想成為一隻最奇怪的怪獸。」

「有十二條觸鬚、有貓爪、獠牙、有三個頭、五個口、十二隻手⋯⋯」

她一邊口齒不清，一口氣說出所有自己知道的怪獸特徵，一邊用手在天花上扮出理想中的怪獸模樣，但無論怎扮，都不過是平凡的兩隻手和十隻手指動來動去。

推

「你見過最古怪的怪獸是怎樣的？」

她問。

「我公司裡有一隻年輕的奇美拉上司，頭是一隻英明神武的獅子，胸前有山羊的毛和角，下半身是則佈滿蛇的鱗片。」

「這樣夠古怪嗎？」

「夠了吧，他已經是一隻很優秀的怪獸。」

「那我呢？人類夠古怪嗎？」

最常見的怪獸，有像我、同事螳螂和豬頭怪獸的動物類型，也有雙頭蛇女士這種異變型的動物，其次是流質不定形的，如腐爛怪和公司老闆，最罕有是合成類型，例如奇美拉。

「人類，嗯⋯⋯應該是最古怪的。」

我猶豫地說。

說來奇怪，在這個滿佈怪獸的社會裡，每隻怪獸也追求以古怪為漂亮的價值觀，互相比較怪獸特徵，但這種審美標準是從哪裡來？沒有任何怪獸特徵的人類難道不是最古怪嗎？為什麼大家會這麼排斥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