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你的存在，你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被朱月阿當叫醒時頭有點痛，在這幾日間我認識的一切如遭到了世界末日一樣，所有我認識的事象都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
我坐到床上，試圖整理這一切的…本貌。
2000年，黎爾於科索沃因為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米寧．尼曼雅，而決定要守護這個世界，阻止一切如她那樣的悲劇。
在那之後，他耗盡了畢生力氣去統合所有人道救援組織的力量，試圖解救世界各地因天災人禍-大部分時間都是人禍而受苦受難的人們，直到他被頒發和平獎。
於頒獎現場，一個以封印人類未能承受的新科技為己任的秘密組織「先驅會」與他接觸將他招攬，作為道德顧問，判斷人類可以接受的科技程度。
結果卻造成了世界的滅亡。
多年的挫敗，多年的絕望，黎爾早就覺得世界無藥可救，唯一的方法就是推倒一切，徹底重來。為了達至這點，黎爾把羅德計劃之中的「人造天劫」，小行星導引波束啟動，召來了直徑達月球一半的小行星直飛地球。
為了阻止先驅會有機會救世，黎爾以科技外洩的名義召集了他們到基地中，並親手以「自在超限」將他們全數殺死，而自己亦死於基地之中。
面對無可避免的末日，先驅會的科技被用作救世，世界各地政府建造方舟，使可以登上方舟的人們避免死於末日之下，而管理整個計畫的是人工智能「阿當」
但實際上，所謂的方舟根本沒有飛越星空的能力，它們只是配有冷凍睡眠艙的太空站。方舟們飛離地表後，方舟的反殞石炮對小行星燒灼，改變其大小與撞擊角度，令末日的規模只限於地表的人類文明與社會，而不會影響到行星本身的構造。
在等待地球板塊重歸穩定的時候，軌道上無數的方舟變形與合體，形成了地球的第二個月亮，人造月球-朱月。
當地表重新變回適居，朱月阿當需要找出「人類的正確答案」，即是一個可以穩定地繁榮千年的社會結構，也就是它的「千年之城」目標。
為了找出這個正確答案，朱月阿當讀取了方舟上數以億計的登艦者記憶，並因為以不明原因挑中了香港的方舟852。它透過基因複製出「罪人們」，並把那些記憶注入這些人造肉體之中放到地面，謊稱到達了新地球，並使他們運作方舟城，或是說-方舟城001。
「新」地球上第一批方舟城紛紛建立，它們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被賜予虛假記憶的罪人們自以為是某某某，或者楊芷欣，或是楚思洛，剛剛從方舟解凍而甦醒，在自己的方舟城中生活著。
同一時間，朱月阿當因不明原因喚醒了向晴姐本人告之了她真相，並請她見證方舟城的建造與毀滅。透過壓抑新陳代謝與更換器官等等非人道的方法，她的壽命得到了極大的伸延，並透過朱月上的時空區回到過去，又透過冷凍艙跳過方舟城中途的歷史、見證著一次又一次的方舟城的誕生與滅亡。
終於，方舟城852之中的「楊芷欣852」成功開發出彩虹橋把我，爸爸，媽媽三人從末日之下傳送至方舟城852之中。而這時，方舟城852已經接近千年之城，同一批其他的方舟城已經全數毀滅，地表上只剩下方舟城852。
終於-我擊墜了歧種人的方舟母艦，方舟城852成為了「千年之城」，方舟輪迴結束。
就在這時，潛伏於阿當程式碼內的電子靈魂黎爾復活，瞬速就取代了方舟城852內的阿當。在最後關頭，阿當喚成了米寧．尼曼雅，並賦予她最高權限的阿爾法權限阻止黎爾滅世，殺死所有載有虛假記憶的罪人，然後從朱月解凍真正的人類，放他們回到地表上，按方舟城852的那一套建立真正的方舟城，使其永垂不朽地繁榮下去。
「嗚…」把事情從我出生前梳理一次完全沒有減輕我的頭痛，而且感覺有些地方還是不太合理，末日博物館，向晴姐，米寧與方舟御杖…
但一時間我還沒能清楚地指出問題所在。
總之…先去找找姑姐吧。
梳洗，換過軍服，我離開自己的房間。
通道上更顯得冷冰冰，我的腳步聲在金屬牆之間回響，顯待格外寂寥。
姑姐與姑丈現在被幽禁於基地角落的寢室，大門被設定成只有米寧等阿爾法權限才可打開，所以現在我要去找米寧⋯爸爸怎麼在那兒？
「就連莉莉都唔見得佢啊？咁撚把炮啊？！下！呢！一講曹操曹操就到喇！」
「我唔係曹操…」我走過去說，「爸爸，發生咩事？」
「由尋晚起，我決定你、楊子平，言寄葉唔可以接近米寧．尼曼雅既12米範圍內，亦唔可以同佢位於相同空間內。」朱月阿當說。
「點解要咁做？」
「…你地係人類，而米寧係解放真正人類既關鍵，我唔排除你地會殺死米寧，從而令黎爾可以摧毀方舟城，釋放朱月上面既所有真正人類。」
「哈啊？即係你覺得我地會對米寧不利？」
「當然，你地三個係依加世界上唯三既人類，你地為左解放其他人最簡單既方法就係殺死米寧。」
這傢伙只會從利害關係出發計算嗎？
「既然係咁，你都係不可信任既人工智能，朱月阿當，你本來既設計就係用黎拯救人類，建立永續既文明，按你本來既設計，你依加就應該殺死米寧，從而解放人類，套用方舟城852個一套建立終極方舟城。」我說。
「我地全部人都有動機殺死米寧。」最後我以這句總結。
「………」朱月阿當陷入了沉默。
然後它再次開口。
「因為我產生左一個本來唔存在既見解：罪人們既存在，罪人們既人生，都有佢地既價值，即使佢地唔係真正人類。」
「……」
我與爸爸相視而笑。
「我地都係，所以我地唔會殺死米寧，即使係姑姐姑丈…佢地都係貨真價實存在過，同我地生活過。」我說。
「邊個同你去殺個個米寧啊，我個女咁難得先識到朋友。」
「喂？！」
「我地唔會對米寧不利，佢不但係拯救所有真正人類既關鍵，更加係令到所有罪人們免被黎爾毒手既關鍵…最重要係，佢係我地重要既同伴黎。」
「……咁樣可以嗎？米寧。」朱月阿當問。
咦？
接著米寧出現在我與爸爸眼前打開的閘門後，原來她一直都握住方舟御杖在那兒聽著。
「我…我…我真係，真係…」
米寧語無倫次地抱著方舟御杖說，她的樣子既想走過來，但又怕被我們傷害，臉上滿是忐忑和恐懼，豆大的眼淚在眼眶中晃呀晃。
正如朱月阿當所言，我們之中每一個人都有動機對她不利。
要她相信我們，留在我們之間實在不容易。
那麼-
「無事喇，我地唔會對你做咩。」
我輕輕擁住米寧，以雙手環抱她的秀髮說。
「莉莉，你…對唔住，一日都係因為我…」
「你咩都無做錯，呢度唯一唔係叛徒同罪人既人，就只有你一個。」我說，「所有野解決後，我同你去旅行，搵下你既人生意義係邊好唔好？」
「嗯…！嗚嗚…你話架！我尋日真係好驚…原來你地…嗚嗚…」
如果連我們也在朱月上面鬼打鬼的話，我們就再無戰勝黎爾的一絲可能了。
但至少我們都同意：罪人們即使是由虛假的記憶與身體組成，他們的存在絕不是毫無意義。
所以即使為了真正的登艦者們復甦，我們也不可以把他們殺盡。
待米寧冷靜下來後，我們三人與媽媽會合前往那角落的寢室，至少我們不能這樣處決姑姐姑丈二人，即使，即使他們做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是從小疼到我大的姑姐啊…
「嘶-」
寢室門打開，被鎖於床架上的姑姐與姑丈回首看著我們，雙目無神叫我心痛。
「姑姐，姑丈…」
「莉莉，等我同佢地講。」
說話的卻是媽媽。
「你同阿平既性格唔適合咁既場合，所以我黎喇，阿當，你都係，唔好插嘴住，唔該你。」
阿當在這兒負責看守，現在他聞言便站起來走到我們那邊，我本能地想牽起他的手，但又馬上縮回，始終…不，這事容後再說。
姑姐與姑丈二人的眼神如死屍一樣，只是坐在那兒呼吸著，心跳著，昔日的俏皮與瀟灑蕩然無存，現在二人更加強烈地告訴我們所有人：二人不是本尊。
「你地兩個放心，我地都唔會郁手殺你地。」媽媽說，「我地已經達成左共識，你地即使係所謂罪人，即使係承繼左楊芷欣同楚思洛既基因同記憶，我地都無所謂。」
「……」姑姐無神的雙目叫我痛心，旁邊的爸爸也是欲言又止，但馬上又被媽媽牽住的手微握而打住。
「殺左我地，我地係罪人，我地係叛徒。」姑丈望向我，「向晴就係因為我地而死喔？莉莉。」
「佢唔會想我殺你地。」
我當然生氣，但我更加為二人感到悲傷，連自己的身份也是虛構，自己的人生毫無存在意義，毫無存在價值可言，這…有比這更崩潰的事嗎？
現在要的不是動武，而是告訴二人，他們的人生也有自己的價值。
「我想俾啲野你地睇，跟我黎。」
二人不為所動。
「莉莉，阿當。」媽媽揮手道，示意我們抬動二人。
阿當把二人的手銬解開，然後走近姑丈，他卻緩緩地站起來：「我自己識行。」
相反，姑姐連手被解開後還是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可見她有多崩潰。
「姑姐，我抱你去。」
姑姐用了生平的力氣與才智去開發彩虹橋，她一向視這點是自己最自豪的地方，她一向視這是她人生的價值與存在的證明，現在卻被說—她連楊芷欣本人也不是。
我可不能這樣捨下她。
一行人離開那牢房後，媽媽只說了一句「跟著我走」便默默地走在前方，姑姐與姑丈手上又被爸爸以琴弦綑死，我們默默地跟著媽媽前進。
終於-我們到達了朱月阿當的終端室。
「你地係中間坐低，尋日我就係係呢度同朱月阿當傾。」媽媽說。
姑丈走到終端室的穹頂中央坐下，我把姑姐抱到他旁邊放下，好讓她能靠著姑丈坐著。
「你地到底想點？」姑丈說，「我地已經輸左俾你地，要點處置就隨便，唔好同我係度玩埋晒D馬嬲戲！」
「你專心睇就係。」媽媽說，「朱月阿當，開始。」
燈光熄滅，牆壁的光變成了五光十色，某種影象正在浮現。
「沙沙沙沙啪喇沙沙啪喇你…你…沙沙沙…Testing Testing!啊收到喇！你…你地好呀！雖然唔知你地係邊個，但既然你地睇到呢條片一定係未來知情既人！」
一個人影在空中顯示，從開始的時候便有點失焦而模糊，但慢慢地焦距便對準於她的臉。
「我係楊芷欣，至少我係方舟城001既楊芷欣，如果佢講既係真既話，我全名就係楊芷欣001。」
空中浮現的正是姑姐，但看起來年長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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