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岩洞內走出來後,向晴頭上的星海清澄璀璨,空氣清新得如滲著甘甜,那是因為舊人類文明被徹底洗淨的緣故嗎?還是地球本來的空氣就是這樣美好?向晴不想去深究,只想享受眼前的這片星空。
「恭喜你完成左第一次,向晴。」
「嗯。」向晴微笑著抬頭看天,那個叫米寧.尼曼雅的女生也曾凝望過同一片星空吧。
身後的岩洞是方舟城001滅亡後那少得可憐的倖存者接受治療的地方,就在不久前向晴成功把剛剛醒過來的楚詠琳,即方舟城001內的罪人「楊芷欣001」與「楚思洛001」的女兒招募至獅山十字會之中。
「好耐無見你笑,向晴。」只存在AR視野內的那個少年道。
「……因為總算有事值得我笑。」
「我會記錄低,日後上傳返俾嗰個我。」
「但依加只係開始,阿當。」
天上的星空,使向晴想起了末日下的那一夜。從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更亭可以勉強向外眺望,即使只有些許,但那片星空同樣叫人神往。
「向晴姐,求下你……幫下未來嘅我地。」
那個眼神,那份真摰,使向晴為之動容——即使那時候她根本不認識眼前的少女。
但她卻這樣向自己求救,將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於自己手上。
這種信任不會無中生有,向晴深知這點。
「莉莉,唔好喊住,我可以點幫你地?」
「唔好喊住」——向晴這句一出,眼前的莉莉好像受過的委屈一口氣爆發,整個人哭成淚人。但也正是這個樣子,眼前的她才像回於這個年紀卻被世界壓得快要崩潰的少女。
所以當時朱月阿當於朱月基地內喚醒她時,她沒有片刻的遲疑,因為她知道自己必須需要踏上這旅程。
——畢竟,那時莉莉這樣哭著向自己求助啊。
「係未來既某個時間,某個方舟城會迎來終極既一次毀滅。」
於方舟城001之中向晴這樣說。
「但係有個女仔,佢始終唔放棄,佢始終想守護呢個城市。」
於方舟城011之中向晴這樣說。
「如果你有呢個意願,我希望你可以加入獅山十字會幫佢。」
於方舟城061之中向晴這樣說。
「放心,無人會孤軍作戰,到時候所有方舟城既倖存者都會前往增援助攻。」
於方舟城064之中向晴這樣說。
「所以到時你地醒左之後,請你地去幫下個女仔,佢叫莉莉—莉莉.楊.勒菲弗爾。」
向晴的漫長旅途於方舟塔下終結,早就知道自己會死的她卻還是毅然踏上了末日輪迴之路。
但結果就是那一夜——
那漫天飛落的繁星,從各個時代,人們都從各個方舟城趕往方舟城852之中為我們戰鬥。她們甚至犧牲自己的性命,犧牲自己難得倖存於方舟城末日的性命,亦要為我們打開逆轉終焉的通道。
向晴,大家…為甚麼?
也許答案很簡單,就正如向晴所言:每個人都會死的,無論是她還是誰。
人類對存在意義的永恆質問正反映一件事:我們怕的不是死亡——
我們怕的是活得毫無意義,死得毫無價值。
季度終章
第卅一章:直至重逢於未來
於更亭內,聽畢後的向晴姐沒有想像中激動。
「我略略理解左個大概,嗯。」
她的表情複雜卻平靜。
「對唔住,向晴姐…對唔住……」
是我親手推向晴姐去死,是我親手推她前往漫長而孤獨的輪迴,使她最後於方舟塔下……
「你地講既野好複雜,亦好漫長,我要啲時間消化。但係反正聽日你地要同我一齊上方舟係唔係?」
「無錯,我地三個都會登上方舟852返去未來。」阿當說,「我地既戰鬥…仲未結束。」
「咁樣我地聽日就一齊出發,唔使擔心,傑少個邊我黎處理就可以。」
「多謝你,向晴姐。」米寧說。
「嗯…咁我就期待係未來同你地相遇既時候。」向晴姐道。
從這兒到方舟建造區大約是幾小時的路程,如無意外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已經登上方舟了……吧?
希望如此—我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第二天的破曉時,天空卻沒有亮起來。
醒來的我們走到外頭抬頭看天,昨夜的澄空已經被沸騰著的烏雲取而代之,颱風白銀已經逼近香港,傑少的決戰相信亦快要開始了。
下一個破曉,反抗軍們就會發動強襲一舉攻陷方舟防線,我們要在那之前登上方舟才行。
「你最後都係唔肯同我講你地有咩戰略,傑少。」最後離開地下停車場的向晴姐把汽油桶扔到一旁發出「咚咚」一聲。
「你都傻既,等陣你爆響口俾班方舟狗知我地咪仆街?」
向晴姐裝出生氣的樣子:「已經要講拜拜喇,你都仲唔信我?」
「講笑喇,只係我地…計劃太多太長,要寫都寫唔切。放心,搶到方舟後我會慢慢同你講,到時我會俾你優先採訪。」
「拿你話架!咁如果搶唔到呢?」
傑少的笑容凝住,他其實也在怕吧。
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會怕也無可厚非,只是他絕不表露出來而已。他馬上收起彊住的笑容,然後認真地說:「我會盡力唔死,然後寫低做紀錄交俾個個咩星之曙光,死左既就……我有寫自白書之類喇,到時會有人交去港大,嗯。」
「不過我地會贏,亦唔會死!」大飛姐磨拳擦掌地說。
按爸爸描述,日後傑少那消沉的樣子完全是一蹶不振,自暴自棄,更把自己關在蘭貴坊內與世隔絕,日夜都用酒精麻醉著自己。可見他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堅強。
「咁就當然,哼。」眼前傑少威風地把大砍刀和霰彈槍掛到自己身上道。
「……」
「……」
片刻的無聲,片刻的安靜,卻沒有一絲尷尬。
別離之時已至,這是分別之最後相聚的時光。
「咁我地四個行呢邊,去方舟建造區。」向晴姐指著遠方說。
「等你地行遠左後我同飛會去要去既地方,具體地點梗係唔會同你地講。」整裝待發的傑少道。
「嗯,保重,傑少,大飛姐。」
傑少卻沒有回答。
「喂,你地三個。」
「係?」
「係未來,個個叫方舟城既城市…係點樣既地方黎?」
被偷聽到了嗎?!糟糟糟糕了!
「呃,呃,呃…」阿當也被嚇到不知反應,這樣子會對時間線有影響嗎?!
「個度係一個好靚既城市。」握住方舟御杖的米寧卻冷靜地說道。
「真係?」傑少望向我問。
…事到如今呢。
「無錯,個度係一個我點都想保護…未必最完美,但依然好靚既城市。」
「眼神唔會講大話,既然係咁我就好好期待下呢個地方,哼。」傑少道。
被他知道我們來自未來這件事,結果對絕對時間線沒有任何影響。
因為無論我們說甚麼也好,甚至勸他放棄也好,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歷史的巨輪依然會這樣前進下去,傑少亦然。
人的不同選擇會創造不同的平行宇宙,反過來說如果無論怎樣人也選擇同一條道路的話——未來也只會有一個吧。
而傑少就是這種人,這種堅定地刻畫出自己未來的人。
「有緣再見,莉莉,米寧,阿當……向晴。」
傑少猙獰地一笑,然後把點雪茄的火機扔到地面的汽油痕上,馬上火舌沿著汽油往地下停車場延伸並消失,如一點星火沒入荒原。
但星星之焰,馬上變成燎原大火,整個地下停車場猛烈地焚燒起來,黑煙沖天而起。
不愧是傑少呢。
前往方舟建造區的我們走出一段路後我回首一看,那時只剩消散在風中的黑煙,傑少與大飛姐早已不見了人影。
望回前方,方舟852就在遠處聳立,正是日後閃耀於方舟城852中的那座星海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