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二章:時空港
鏡中的莉莉看著我,我亦看著她。
隨自己的指尖輕撫過臉頰,肌膚的質感亦清晰地傳至大腦,水珠沿著下巴滴落,鏡中碧藍的雙眼中倒映自己,胸口亦隨呼吸而緩緩起伏著。
我活著。
我是真真正正地回來了,回到了朱月基地之中。
「呼…」我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轉身步出走廊。
「莉莉,咁耐既?無事吖嘛?」米寧在走廊外頭待著我。
「無事,只係……個感覺好奇妙。」
按客觀時間計算,現在我的歲數是一萬零二十歲,但我卻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連像睡了一覺的感覺也沒有,冷凍睡眠對我來說在瞬間就結束了。
但外頭的世界已經過了一萬年,方舟城亦毀滅了851次。
而第852次,正在發生中。
「嗯嗯,我岩岩醒個陣都係咁覺。」米寧點點頭,「唔使諗咁多,我地今次都係度…大家準備好喇。」
「我都係。」我把拳頭握在胸前,狀態絕佳。
「莉莉,我地會贏。」
是嗎,我已被黎爾打敗過幾次了。
「……」
但過去失敗,不代表未來亦會重覆。
我們與看到文明漸漸崩落而決定滅世的黎爾,有著這決定性差異。
「唔可以輸俾黎爾咁既人。」我說,「行喇。」
朱月基地之中的時空港由姑姐本人開發,在進入冷凍睡眠前,她沒有好像我們一樣完全失去意識,而是在一個類似虛擬空間之類與阿當一同建構出理論和雛型,是向晴姐能完成末日輪迴的關鍵。
而現在,就是我們完成救世的關鍵。
「莉莉返黎喇。」
時空港的結構與彩虹橋類似,在八角形的傳送平台上是旋渦形穹頂,由湮滅爐輸出的能量會從四方八面匯聚到旋渦中心然後往上昇,最後於那兒的時空結構中開出一個孔,打通兩個時空。
質量扭曲空間,能量扭曲時間。不過姑姐解釋時不到三分鐘我就想睡了。
「爸爸,媽咪…你地真係要一齊去?」
「聽完你地係末日世界既故事點可以接受淨係坐係度等。」穿回文雀大衣和皮手套的爸爸說,雖說他還未回到那時候的文雀身材,但樣子精神了不少,身上的贅肉也結實了起來。
媽媽也穿回了末日下的戰衣,上身T恤下的運動胸圍約隱約現,下半身就是摺裙和過膝襪連釘鞋,還有護腕,臂甲,歲月如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痕跡。姑丈也換過了他的恤衫和西褲,皮帶相當帥氣,鞋子應該就是他說當中鑲了鋼片的那對吧。姑姐身為軍師沒甚麼特別,還是她平時喜歡的恤衫裙子絲襪長靴。
「你地啲衫邊度黎?」我懷念地打量著她們問。
「末日博物館中大部分物件都係複雜品,包括我地既衫,所以呢度都有備貨。」姑姐說,「按你所講,我地係倉庫度亦搵到左你講既衫,莉莉。」
放在一旁案上的,正是深紅色的大衣和軍曹青娃面具。
「按資料,呢件大褸同面具,係絢香放到星之曙光火箭之中既時間囊中。恐怕係佢日後做馬教授既刺客時著過。」爸爸輕撫大衣說,「但呢件並唔係複製品,而係真貨。」
紅色的大衣如那個小庭園中怒放的杜鵑,又像東瀛的旭日。
「多謝你,爸爸。」
我穿起紅色的大衣,把軍曹青娃的面目繫到身上,然後把絢香一文字舉到額前,輕輕用額頭貼著。
兩把都是真貨。
兩把都是絢香師傅用過的太刀,還有她的衣裝,她的武藝,她的遺志。
就如絢香師傅就在我身邊與我並肩作戰一樣。
「嗯?」
我回首看著自己身邊,那兒自然空無一人。剛剛用手搭著我肩膊的絢香師傅只是我自己的幻想罷了。
但心裡,肩上,亦洋溢著似有還無的暖流。
「時空港暖機完成,隨時可以啟動。」朱月阿當透過廣播說。
「所以阿當係邊?你話佢等緊我地係咩意思?我唔明…」米寧說。
「佢就係時空港對面,我判斷依加唔係解釋既時機,總之,請你地登上時空港既傳送平台之中。」
我們交換一個眼神點點頭,然後拾級登上時空港。
「隆……」
時空港傳來機器運轉聲,似有還無的震動在腳下傳來,才醒來沒多久的我又再次要穿過時間了。向晴姐,你從毀滅的方舟城廢墟中召集了獅山十字會後,看到的,感到的,就是這樣的光景吧。
自己登上的話,一定很寂寞呢。
「身份確認。人類:楊子平,言寄葉,莉莉.楊.勒菲弗爾;罪人:楊芷欣852,楚思洛852;人工生命:米寧.夏娃.尼曼雅。」
四周有電漿似的能量從傳送平台邊緣浮起溢出,五光十色的能量沿著外壁往上,然後旋轉著墜入旋渦型穹頂的深處。
「能量壓縮完成//能量密度溯源成功//次元壁孔道錨定成功//時空港啟動。」
不知不覺間,我們一行人都牽起了手。
爸爸,媽媽,我,姑姐,姑丈,米寧,一行六人互相牽著彼此的手圍成一圈。眼前的光亮暴漲,腳下的重力如在消失,我們感到自己身輕如燕,頭髮也被捲起的旋風吹起,一時間不知是眼前的景色在轉動還是我們在轉動。
然後——
「嗡嗡嗡嗡——隆隆!」
如末日的瞬間與爸爸媽媽前往方舟城一樣,我們眼前被白色的光亮淹沒,但牽著我的手卻沒有放開,我同樣也沒有放開牽著的手,直到光亮褪去,重力重新出現,我們站穩了身子。
身邊還是時空港,與彩虹橋不同,時空港的傳送同樣是前往時空港的,景色沒有分別,但時間不同了。
「到…左喇?」姑丈問。
「無錯,歡迎返黎,六位。」身後響起一把叫我懷念又生氣的聲音。
回首一看,正是阿當。
「阿當!!你竟然——」
一陣廣播打斷我的斥責。
「距離我軍進入方舟城852既防空識別區仲有五分鐘!全軍準備迎擊!!」「攻擊系統就緒,雷達正常,全系統機能確認。」「已經進入防空識別區!」「已經被雷達捕捉到!」「全員進入俯衝姿勢!!之後各自作戰,以完成戰術目標為最優先!!」「人類榮光永長存!!」
這是我們在空降方舟城時的通訊,所以這時間點上,星衛軍已經出發並向方舟城852進擊。
「莉莉,終於再見喇。」阿當熱淚盈眶地看著我,「我等左你好耐,我真係等左你好耐。」
眼前的阿當,不同了。
「你到底去左邊?!點解你唔同我地上方舟?!等陣,咁你係點黎到?!」
「就好似黎爾咁,我離開左方舟後,就好似爆爆哥叫我咁樣去感受人類,我一直都係末日世界之中。係星之曙光火箭發射前,我先將自己既意識同靈魂好似黎爾咁,用電子靈魂方式上傳到方舟,然後——我同向晴佢會合左。」
「向晴姐?!」
「851次既毀滅,向晴已經見盡,而我都係。」
還記得向晴姐的AR眼鏡中,同樣搭載著一個阿當,沒想到那竟然是阿當本人。
「好耐無見你笑,向晴。」只存在AR視野內的那個少年道。
「……因為總算有事值得我笑。」
「我會記錄低,日後上傳返俾嗰個我。」
「但依加只係開始,阿當。」
阿當的眼神中有著與我吻別時沒有的深邃和陰沉,想必向晴姐遇到我們前亦是一樣吧。
「你,你竟然…」
我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先更加明白,一定要阻止黎爾,佢係錯…佢絕對係錯。」阿當說,「黎啦,要準備既野我都準備好晒,今次既方舟城,今次既世界…就由我地黎拯救。」
這是最後的時間穿越,接下來就要分勝負了。
「登月梭已經準備好,駕駛就交俾你,莉莉,等陣……或者呢個通訊你地都聽下會比較好。」
阿當手舉到空中一揮,馬上通訊的聲音傳出。
「……代號柏拉圖,如果你聽到呢條通訊,請立即起飛直往方舟城852增援。」
「已經收到座標,方舟城061戰鬥群即將昇空。」
「沙沙…沙…呢邊係方舟城011,戰鬥群已升空,預計好快就會同大家會合。」
「回應召集既信號源有852個,我地方舟城見。」
「等陣,852個?已毀滅既方舟城應該只有851個…」
是數錯了嗎?我本以為是這樣,但姑姐馬上心領神會。
「第852個恐怕就係我地,各位阿當,呢邊係朱月基地,我係罪人楊芷欣852,岩岩穿過時空港到達朱月,咁講你地應該明白。」
「原來係咁…我柏拉圖代表方舟城001,期待與大家會師。」
姑姐點點頭說:「我地方舟城852見。」
而我亦終於與阿當重逢,來日方長,就讓我好好伴左他身邊,聽著那漫長歲月沉澱而成的物語故事吧。
時空港的大門打開,機庫就在不遠處。
過去,現在,未來匯流而成的決戰,在此揭幕。
坐上駕駛席,機庫閘門打開,反物質引擎隆隆作響。
抬頭一看,碧藍如翡翠的地球在孤寂的宇宙之中如寶石一樣閃爍著,透過雷達可以確認到有密密麻麻的光點正在從四方八面往方舟城852前進,甚至可以若隱若現地看到她們的戰鬥梭在雲間留下的凝固尾跡劃破雲海。
「出發!!」
結局
第卅二章:時空港
完
第十九章:方舟城空降作戰
終之幕:世人啊,仰望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