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百零二章──耐不了寂寞
皇帝身披黑色皇袍離開,走動之間似帶著烏雲。
這等隱帶驚雷的天子之怒,令御書房裡眾臣安靜無比。
待皇帝前腳才剛離開御書房以後,孫公公後腳便走進御書房,咳嗽兩聲清喉嚨後,便帶著沙啞的聲音朗聲道:「聖旨到。」
這聖旨讀畢,明顯令場間不少人面色變得極其難看。
因為這是關於梅花巷之亂,某些關連人物的懲戒。這次鎮壓梅花巷的夜叉,看似只是貴人一念之間的行為。但實則這些行為,是由無數利益有著關連的彼此所衍生的結果。
他們有所舉動,便露出他們的立場、背景乃至取態。
最後被皇帝一劍斬之。
例如馬友、曲丹思直接被關進無常府,也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走出來的機會。像是本來擁有光明前途、被軍方養大的韓超,直接被除去軍籍,更派出無常府隨之搜捕。
至於豹幫更是直接支離破碎,本來的地盤或生意,成為無數後生之秀覬覦之物,群起奪之。
還有太多太多相關的人物,光看孫公公讀著這聖旨讀了整整盞茶時份都未完、那些知道影響的人物面色之蒼白,便可得知。
待孫公公把聖旨讀畢,並由戶部尚書凌雲傑代替在場官員接旨後,那些知曉事情的人早就已經急不及待,沖出御書房。這次事情影響極大,甚至是傷筋動骨的打擊。
凌雲傑面露感慨,看著那些匆匆忙忙的人離去,與在喝茶的孫公公閒聊著:「所以我甚麼時候都跟家裡那兩個不成器的說──站甚麼隊?要站隊只能站一邊,那便是站在陛下的身邊。」
孫公公喝著手下小太監捧上的好茶,又和氣地笑著:「畢竟沒多少人像凌尚書般,目光如炬。」
凌雲傑微微搖頭,輕撫著下巴的鬍子,感歎一聲:「希望不要亂起來,就好。」
……………
在樞密府那座毫不美感的亭園之中,段真安靜地聽著這些秘辛。
他雖然自認是個出世之人,對於凡俗皇權之間的事情不感興趣。但聽著眼前的柳靜江為了這些事情,竟然付出廿載光蔭,不由得肅然起敬。
「我不明白,為何你被逼迫到那個地步,仍然沉默安靜,以身犯險也不要說出你的背景。」
聽著段真的說話,柳靜江啞然一笑,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其餘數人亦是沉默不語。
段真又再次開口:「你為何要裝死。」
「因為某些原因,夜叉幫該是時候從這片京都裡消失。而作為梅花客的我,亦應該要暫且離開人群的眼裡。」柳靜江這次倒是回復得很快:「不說別的,只要我依然活著,就永遠都會成為那些貴人眼裡的釘子,欲除之而後快。」
「只有讓他們認為我已經死去,我才能夠暫時安全去做些我想做、或者說需要我做的事情。」
柳靜江的目光看向鬼頭幫主一眼:「我也是在三天前,才知道一直打壓著夜叉幫的鬼頭幫,竟然也是院子裡的人。這才讓鬼頭幫主配合,有了這一幕裝死的戲碼。」
說到這裡,柳靜江再次向段真抱拳:「樊先生願意仗義相助,柳某人不勝感激。而在樊先生相助之餘,我卻因為要裝死的緣故,就連樊先生也都蒙騙在內,心中有愧,這才特意讓羽林請樊先生過來。」
段真眼睛微瞇:「柳幫主,簡單說一聲──我跟你真的很不熟。你就不怕我把你活著的消息傳出去?」
柳靜江莞爾一笑,卻沒有說話,再次朝狄愧看了一眼。後者會意,便從旁邊提著一個麻袋,擱在石案上。段真見狀一怔,仰首看向柳靜江:「這是──」
「之前談好、樊先生的報酬。」柳靜江笑著:「樊先生盡管收著,畢竟這可是公帑,不花白不花。」
段真手法極快,閃電間便把麻袋收進腰間香囊之中。
這幅神態,看得旁邊總是安靜的數人露出會心微笑。
「找來樊先生,一來是告知我活著的事情,繼而道歉。」柳靜江揉著發疼的臉龐:「相信這一點,我們算是扯平了。」
「其次,便是給樊先生說好的報酬。」
「最後是──」柳靜江微微把腦袋前傾:「樊先生,有打算跟我幹些事情嗎?」
段真聞言似沉默片刻,方緩緩站起來:「我與柳先生只是一次的交易。以後這麼驚險的事情,恐怕少來點就好。」
語畢,他已是轉身,似想要重新走進那車輦之中。
「樊先生──」柳靜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若是樊先生想要改變主意的話,你知道該怎麼找到我。」
段真於車廂前靜止片刻,很快便揭簾走進其內。那鬼頭幫主似猶豫著甚麼,但很快便沉默著緊隨其後,同樣走進車內。
柳靜江看著那緩緩駛離的車輦,面露思索之色。潘羽林看向柳靜江,面露擔憂之色:「大哥,看來樊先生沒有興趣呢。」
「不見得。」柳靜江笑了起來:「樊先生雖然裝得很像,但終究欺騙不了我──因為他骨子裡跟我很是相似,是個耐不了寂寞的人。」
「他會回來的。」
語畢,他緩緩站起來,朝著園子裡走進去。
潘羽林、狄愧目送。
因為那方向,是就連他們都無法逾越之地。
……………
院中有園,園後有府。
樞密院是大京的情報機關,在很多人眼中,就是棲身無數夜叉的陰暗恐怖之地。而偌大的院中,有資格直接住在辦公地方的人不多。
柳靜江雖然已經十多年沒有回來過,但走動之間如閒庭信步,又似走在自家花園般,從容如意。
他走進一座府中的主廳。
其內,本來就有一人坐在其中。那是一張搖椅,椅子對著的是外面的天空。微黯的天色,隱見淡淡的月光。那人就這樣坐著,迎著秋風搖著椅。明明身處樞密院中,卻自生一分灑脫。
柳靜江沉默地來到搖椅旁不遠處,那邊有一張太師椅,椅旁茶几有茶水,更有一個小瓶。
那坐在搖椅上的人伸出手,輕點茶几:「把藥都服下。」
柳靜江沉默遵命。
藥是好藥。
他本來傷勢就不重,那位樞密院背景的殺手,下劍的位置極其精準,沒有傷及柳靜江任何內臟。看起來傷勢極重,實則都只能算是皮肉之傷。而現在服下這種生肌止血的丹藥以後,他臉頰也重新隱見血色。
「說說吧。」那身影微微扭頭,月光落在他銀白的頭髮,顯得很是亮眼:「你在打甚麼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