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星期一
第三百一十五章──百年與三百年
「也是,你辦事我放心。不然的話,我也不會把這任務給你。」
周旭清的聲音帶著信任,德殺的面色稍緩,但仍保持漠然的臉色,不露半點表情,形同活死人。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殺他?」周旭清的聲音帶著無奈:「德殺,你是個很出色的殺手。但你就是太過出色,對於傭主的殺人目的毫不過問。」
德殺仍然沉默,表露著他的殺手本色與專業。
但周旭清似是毫不在意,又或者他只是單純想要找個人傾訴:「徐石很出色。」
「有天賦、有潛質、敢殺人,有算計。更重要的是,他有運勢。德殺,你能夠修練至今時今日的境界,自然知曉運勢的重要。」
「我願意直接收他為親傳弟子,給予他最高的待遇。不出三百年,他至少能夠問天悟道,甚至通神可期。」
「但……這一切的前提,在於他不能是子敬的兒子。」
說到石子敬的名字,德殺的面色閃過一抹不自然,眸底盡是思索之色。他自然也曾聽說過,這個徐石便是石子敬私生子的傳聞。現在就連掌門都這樣直說,那明顯代表並非空穴來風。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甚麼,面色再變。
周旭清像喝醉了般,喃喃自語:「天才……未來的璞玉……但一切的前提都在於他能夠活下去。而比起那個年輕的徐石,子敬才是天字一劍真正的未來。」
「子敬……已經踏在那道門檻上。只需要跨過去,便能一舉通神。屆時,天字一劍便將成為人間界屈指可數、一代雙通神的宗派。」
「而子敬修的是無情道,偏偏卻來了個私生子。那是他作的孽報找他索還。沒錯,徐石是一塊寶玉。但徐石的光芒越是明亮,對子敬的影響就越大。所以,我不能容他。」
「一個三百年踏入問天、有機會通神的年輕天才、另一個則是已經站在門檻,百年內便能成為通神。」
「這本來就是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德殺從來就沒有服過石子敬。
二人同門,更是同一個時代踏入問天境。
在他看來,石子敬只是一介莽夫,行事魯莽而缺乏美感。但現在聽著周旭清解釋,才知道石子敬已經遠遠把自己拋離在身後。但更重要的是,他了解石子敬,而且現在隨著周旭清的解釋,他已經嗅到了甚麼。
隔著那線天光,德殺感覺到黑暗中的周旭清「看」著了他:「你很了解石子敬,他一動怒是不講道理。若是他毫不在意、沒出色的野種,那倒也罷。但現在可是擁有極高天賦,行事又充滿他風格的好兒子。不論石子敬再刻意淡漠,他內心都已經認可了徐石。」
「而現在與他兒子同歸於盡的,是你的記名弟子。哪怕只是懷疑,他都不會放過你。」
「而我也不會讓他那樣做,然後他一怒之下也會離開宗門……」
「這事情,我自然也不會容許。」
德殺內心的警兆已經到了極致。
自從他問天悟道以後,不知多少年沒感受過如此生死危機。當他準備張嘴大吼、拚死一搏之際──
他的嘴巴散發著光芒。
漸漸,他的雙眼、雙耳、鼻孔,七竅皆散發著明亮的光芒。這種光,與他身前數寸之地那線天光何等相似。這是仙術,亦是劍術。周旭清是天字一劍的掌門,最擅長的自然亦是劍法。
那天光是外間自然之光,但在光裡面的卻藏著一把劍。
那是他的劍,亦是現在位列萬寶榜第十八的仙劍──【天賜】。
這裡是天字一劍的蒼穹城,而作為宗主的周旭清,想要不讓人察覺的動靜,那就誰也查探不了。
德殺確實是一個很擅長殺人的修士,他殺人並非單純用武力,更有著深深的算計──但周旭清,是比他更擅長殺人、更無情的修士。所以沈毅山被德殺當劍使,最後連死前都搞不清那是怎麼一回事。
德殺比起沈毅山更聰明,在周旭清開始喃喃自語跟他解釋的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不對勁。當殺人者喋喋不休地把殺人意識解釋之際,往往都意味著殺人者並沒有留活口的打算。
但二人的境界差距太大,而且更身處於周旭清的靜室。
堂堂問天修士、數百年的修途,就此毀於朝夕之間。
德殺的身體漸漸融解、消散,化成點點飛灰。周旭清隨手輕揮,那點點飛灰便即沿著那道天窗消散,唯有一物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悶響。至於那把劍、那道光仍然相融,不分你我,沒有誰能夠看清天賜劍的真容。
周旭清仍然坐著,仍然在等。
他知道,很快石子敬就會來找他。
……………
一抹身影擱於石灘上,渾身濕透,明顯是從河裡爬上來。驟眼看起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在這時,那身影猛地一顫,旋即賣力地咳嗽起來。
隨著咳嗽吐出來的有河水,更有鮮血。
他猛地抓著自己的臉龐,似乎想要把甚麼扯脫下來。下一刻,他的臉龐長相陡然一變,那張冰冷漠然的臉龐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秀而俊逸。特別是那雙丹鳳眼,透著令人親近之意。
段真喘著大氣,也是心有餘悸。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間,那看上去尋常而不起眼的金屬鐲子此刻更是死氣沉沉,毫無光華。在其上,更是肉眼可見一道清晰的刻痕,似乎是被某種銳物斬過一般。
令段真心有餘悸的自然是那堪可問天的一劍,絕對不是他現在能夠擋得下。哪怕他再如何底牌盡出……也是不可能擋下那一劍。就在那關鍵的剎那,乾坤圈自行發動護主,這才擋下了這一劍。
縱是如此,乾坤圈也是承受了沉重的代價。
這並非乾坤圈品質問題,而是段真的境界太低,壓根兒無法充足發揮這法寶的威力。所以乾坤圈只能以其本體擋下這一劍,更因此受到損壞。這種法寶的損壞,往往都需要極沉重的代價才能夠修複回來。更莫說其乾坤圈內那溫養數千年方初步衍生的法寶靈智,因為承受這一擊而直接陷入沉睡,不知道多久才會醒來。
段真看向乾坤圈,想著自己之前還想把這法寶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