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大廈】【絕望】《搵唔到Exit既23層大廈》[重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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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29 18:20:39
巴打實體書係咪有另一個結局?


係啊
實體書有第二個結局,仲有Mktor外傳、阿騰夢瑤後傳
第二個結局,其實本身係true ending黎
2017-05-29 18:21:16
今晚就係外傳結局,聽晚po一下日常系列,之後就正式完結,多謝各位
2017-05-29 18:28:40
今晚就係外傳結局,聽晚po一下日常系列,之後就正式完結,多謝各位

2017-05-29 22:09:14
巴打實體書係咪有另一個結局?


係啊
實體書有第二個結局,仲有Mktor外傳、阿騰夢瑤後傳
第二個結局,其實本身係true ending黎

書局有無得買你本書?
2017-05-29 23:34:37

第7話:《47°》





11月,灰暗城市的炎夏褪去,迎來一陣涼涼的秋意,黃昏的淡黃灑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陽光尚算和煦,讓寂寞的森林恢復了些微的溫暖。

芷筠在旺角街道的人海裏穿梭,未到放工時分,街巷不算擁擠,讓她尚懂得呼吸城市的空氣。

兩個月來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或許芷筠本來憂心過度了。自從遇見外國男那天起,自己並沒有再遇到過任何怪異事情,也再沒有見過那自言自語的瘋子……或許,是因為她避忌逛夜街的緣故,亦可能因為她遇到的男孩,為內心增添不少安全感。

女孩在根記粥店的門前停低,下午茶時段的粥店客人稀少,此刻只有一個禿頭阿伯及那個外套男。

「喵。」店門旁的小身影撲到女孩面前,踏在黃色的拖鞋上,舔著她雪白的腿。

「貓貓。」芷筠莞爾一笑,彎低腰撫摸白哉毛茸茸的背。這兩個月經常在旺角街道碰到小貓,牠後腿的傷已經完全康復了,身體也強壯不少。今天,Calvin再次把他放到了街外自由活動了……什麼等別人餵朱古力,真的不明不白。

白哉突然離開了芷筠,一個箭步竄進了人群之中,芷筠倒不再擔心牠會被行人踏傷,反正兩個月來也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掛著「歡迎光臨」的店門被敞開,最近門的二人卡位仍舊坐了那常客。

男孩抬頭,向著身穿黑色冷杉的文青少女,和藹一笑:「秋天你都係咁樣著。」

芷筠穿著一件純藍色的TShirt及短裙子,外面仍舊是一件黑色冷杉。男孩穿著一條牛仔褲,仍舊是那件黑布外套。本來,芷筠只是因為是日不用上課,周圍亂逛一下,誰知真的碰到了這個男孩。

「喂呀你,係咪不良青年嚟架,唔洗翻學架咩。」芷筠坐下,注視著桌上一口也沒有吃過的雞粥及半杯豆漿──每一次他也是點完不吃,而且只是喝一半。

Calvin輕輕含笑,手上的鋼筆迅速的轉動著:「芷筠小姐,你未一樣?」

自從那一次於公園的相遇,女孩便對這大學生產生了好奇。之後的數十天裏,她又經常於根記粥店遇到這獨自一人的男孩,有時候她會走進粥店,跟他聊數句,兩人也因而相熟了不少。不過,每當談及背景之類的,男孩也不會正面回答,只是淡然一笑。

「我Dayoff啊嘛,我好勤力架。」芷筠嬌俏的雙手托著下巴,水汪汪的雙眸盯著長髮的男孩,「遇到本小姐係你既福氣啦,平時五日都要翻學架,不過因為下個禮拜Test今日先唔教書咋。」

Calvin靜默片刻,驀然開口:「肚唔肚餓?」

「嗯……嗯?」芷筠歪著頭,扁著嘴。

「你肚餓既話可以食咗我碗粥佢。」Calvin依舊轉動著手上的鋼筆。

芷筠盯著那碗依舊微暖的雞粥,事實上,她的確還未吃午飯,此刻餓壞了。

「我……我自己嗌得啦,你食啦──」女孩正欲舉手叫老闆娘,卻被Calvin按住了。

「唔洗啦,反正我冇胃口,你食呢碗啦。」Calvin微笑道。

「你……真係唔食?」芷筠遲疑著,狐疑著男孩怎麼堅持要她吃這一碗粥。

「嗯。」他倒不像開玩笑。

「哼,你係咪落咗迷藥落碗粥度,想陷害我啊。」芷筠揚起嘴角。

「傻妹,我邊夠膽咁對律師小姐啊,我無錢請律師架。」Calvin真摯的笑讓女孩的小臉蛋泛起一陣紅。她拿起粥匙,小口小口的吃起來,整個人頓感溫暖。Calvin只管盯著她,那微微的笑藏著百般的哀愁。

那鬱鬱的神緒,是女孩從未從男孩臉上目睹過的。

「Calvin……你做咩?」芷筠傻眼的盯著他,接著放懷的傻笑,「係咪開始後悔比咗碗粥我食啊你,哈哈傻瓜。」

他淡然一笑,雙眸比以往晶瑩。芷筠真的是個傻氣可愛的少女。

「其實,點解每次見到你嚟粥店,你都係點雞粥同埋豆漿,但係你次次都唔食粥,豆漿又剩係飲一半既?」芷筠的嘴角沾了點白粥,就像喝過牛奶後的小貓般淘氣。

Calvin不予回應,低頭玩弄著手上的鋼筆,神緒有點兒不妥。

芷筠愣住了,難道她問了個敏感的問題?雞粥倒不像是什麼敏感的話題啊……

外國男手上的筆停止轉動,盯著玻璃門的眼色有點兒不對。下一秒,他把鋼筆塞回口袋,站了起身。
2017-05-29 23:34:47
「Calvin?你做咩……」少女呆望著不聲不吭地走向店門的男孩。

「喂呀,你做咩無啦啦走咗啊。」芷筠狼狽的結過賬,一同離開了粥店走到Calvin的身旁。男孩並沒有回答,急促的步伐似乎並非鬧著玩。芷筠忖度著男孩的目的地,同時心想是否自己又說錯話,勾起了男孩的傷疤……

他在紅燈之時竟大步的橫過馬路,好幾輛小巴及的士也差點兒要撞倒他,把緊緊相隨的女孩嚇壞了。

兩人終於平安無事的橫越了馬路,六時的天色漸化一片紅暈。芷筠喘著氣,她的身體質素很遜,直到現在也沒進步過。他倆身處一個運動場的旁邊,前方是一個打開了的綠色鐵閘。

Calvin呆立原地,凝望著前方的一個女孩步進鐵閘內……

「你識個女仔?」芷筠猜測著,那是一個身穿粉紅色校服的女中學生,短頭髮,身型頗瘦,背負一個Gabriel書包。

這女生,正跟隨著一個灰色的身影。剛才Calvin必定是在粥店裏目睹白哉被這女孩跟蹤,於是緊緊相隨。
綠閘入面是一個綠色的石地足球場,一班年輕男生正踢著球,中間夾雜不少髒話。

奇怪了,灰貓怎麼會竄進了這種地方呢?

那短髮女孩跟隨著白哉走上了那殘舊的看台,從二十米外芷筠也能清楚目睹,小貓跑到了第三排凳子,走到了一個男生的身旁……

混血男徐徐越過綠色的鐵閘,走向那看台,大惑不解的少女尾隨著。

火紅的天空,太陽最後給予的擁抱,讓秋城增添幾許暖和。球場上撕殺不斷,看台上卻是另一個世界。

「你都好鍾意貓架?」那穿著球衣的男生對著短髮女孩道,白哉躺在男孩懷裏休息著,甚是悠然。

「上個月我嚟踢波,遇到呢隻貓。」

相遇的兩人對話很少,主要都是凝視著足球場及依舊和煦的光線,沉默成為了最溫柔的習慣。

這對男女的笑,看得令人觸動不已。上一次真摯的笑起來,是什麼時候了,有些人或許不曾記起。

混血男與芷筠坐在後台第六排的位置,混血男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下方的男女,每一句也清楚聽到。

「係啦,你可唔可以幫我照顧隻貓。」球衣男向著短髮少女道,「我下個月要移民啦,冇辦法照顧隻貓仔,如果冇人理又要流落街頭架啦。」

芷筠注視著那孤身離開的身影。短髮女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白哉靠在她的身旁,低聲呼叫著。

「你好得意啊貓貓。」短髮女孩終於豁然一笑,撫摸著小貓,聲線甜如蜜,「多謝你啊。」

芷筠不明所以,這女孩怎麼突然向白哉道謝了?

「你以後,就叫做朗朗啦。」短髮女孩笑著,雙眸卻淌下清淚,「我係郭雨婷啊,多多指教……」

「喵。」小貓抬頭注視著戴上一條項鍊的短髮女孩,圓滾滾的雙眸從來只有純情。

Calvin與芷筠依舊不聲不響的坐在看台上,目送著女孩及小貓的身影。豔陽的褪去標誌著這都市小插曲的落幕,天色逐漸黯淡,足球場的燈柱也全亮了起來。

「即係白哉佢……嗯……」

芷筠注視著呆住的Calvin,他哭了。

Calvin不聲不響的注視著綠色的鐵閘,雙眸水汪汪的訴說著百感。日常一臉淡然的Calvin,竟然驟然崩潰起來了。

看來,女孩誤以為小貓是流浪貓,決定了收養牠,還替牠取了一個新名字。那麼,白哉以後也不會回到Calvin身邊了?

哭,是因為不捨?若果不捨,怎麼不阻止那女孩,告訴她事實的全部?

芷筠連他感觸的原因也摸不清,更談不上予以安慰。兩個人就這樣,呆呆的坐在空空如也的看台上,直到淡淡的月再次懸掛於孤城的夜空。

「我正名叫白哉。」Calvin聲線沙啞,淚依舊不止。

每個人,都有不忍回眸的過去,他亦然。

二十多年前的冬天,一個年少輕狂的俄國男生來到了香港的金融公司工作,因而認識了居港的日本女子。兩人終決定了一起的走下去,並且誕下了一個可愛的金髮兒子,不久這個幸福的小家庭便移到了父親的老家莫斯科生活下去。

他們的兒子眉清目秀,而且聰明過人,待人有愛。從幼年到12歲,他都跟父母在莫斯科度過安逸的日子,4歲時還多了一個淘氣的妹妹。兩人當然有的俄羅斯名字,然而日本母親還是為他倆改了日本名字──白哉和千奈。

白哉對父母很孝順,也對小妹千奈寵愛有加,鄰居也經常讚他是個前途無可限量的英俊小男孩。儘管跟學校的男生混不來,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會有很平凡的快樂童年,直到11歲的那一個冬天。

「可唔可以比一條朱古力我?」

糖果店的中年男職員抬起頭,注視著一個金髮的英俊男孩。

有亞洲人輪廓、膚色稍黃的男孩。

「可唔可以比一條朱古力我?」金髮男孩純情的重複一遍,把數個銅幣擱在糖果櫃檯。
2017-05-29 23:34:58
那中年漢卻輕蔑的笑,把銅幣掃落地,以正宗的俄語厲聲道:「我地唔賣朱古力比──雜、種。」

一抹唾液彈到白哉的臉蛋上,一個高大肥胖的男生帶著一眾男孩靠近了他──他們是白哉的同班同學。

「雜種!雜種!嘻嘻。」

白哉從未受到如斯程度的侮辱,除了委屈就是不解。

「點解你地咁講我?」白哉內心純情不已,「咩雜種……」

那面目猙獰的胖同學把瘦弱的白哉推到了糖果店的門口,推開了木門,把他推到骯髒的雪地上。

「你唔知咩係雜種?」胖男及其他男生步出糖果店,把他圍在白茫茫的寒地上,「你睇下你既膚色同埋雪差幾遠,就知你有幾雜種!嘻嘻……」

一眾俄羅斯男生往白哉的臉噴著唾液,羞辱著有日本血統的他。

「我……我……我未同你地一樣!」白哉忍受腰部的劇痛,拼命嘗試坐起身子,卻立時被力氣大得多的金髮胖男孩一腳踩向心口,慘叫一聲。

「我地一向唔歡迎外來人,呢度只係容許俄羅斯人存在。外人係度低一等,何況你啊,哈哈。你睇下你,俄國人既金髮,不過日本人既雙眼,俄國人既輪廓,不過日本人既膚色……真係,好似中咗輻射咁啊!哈哈哈哈……」

一眾比白哉高大壯健得多的壞男孩捧腹大笑,一個特別高的男生忽然走到白哉面前,手執一支樽裝朱古力醬:「雜種,想食朱古力啊,我請你食,嘻嘻!」

白哉被眾人按住了身,高大的男生把朱古力醬向著白哉的口裏猛塞,狂噴著。

「唔……好……唔好……」

白哉涕淚俱下,弱質的他卻只能任由狂妄的眾人蹂躪著自己,口裏的朱古力醬溢出嘴角。

「好唔好味啊?好唔好味啊?好唔好味啊?嘻嘻。」胖男生狠狠的踢了他的小腹一下,其他的男生一同的毆打著白哉的全身。

「唔好……」白哉渾身劇痛,身邊卻沒有人施以援手。

當天的雪地,沾滿了血紅,以及氾濫的哀傷。

白哉當然知悉自己並非純正俄國人,他有一半亞洲母親的基因,使他看上去也有點與別不同……

他只是不解,哪有什麼問題……為何因而就要被唾棄……

自己,也不過在人群裏顯得獨特一點而已,就這樣而已,最後卻被遺棄在荒涼的深淵之下。世界不曾給你自由選擇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卻對你的身份肆意進行主觀橫蠻的批判……

球場結束,人流逐漸稀少。不論街燈再亮,也照亮不了那些脆弱的心靈。

「所以……隻貓叫白哉係因為……」芷筠靜心的聆聽了Calvin的故事,恍然的弄清了什麼。

她終於明白了,男生相遇之時為何問她可否請自己吃朱古力,為何他說自己一直在等待一個請小貓吃朱古力的人。

那只小貓,就是白哉,就是那被欺壓的小男孩。

Calvin別過臉,欲掩飾臉上的脆弱。

自從Calvin在寵物店發現被排斥的灰貓,知道了牠有過度活躍的精神問題,因而被店主虐待後,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慘淡的身世。

小貓,歧視跟自己一樣,不就是被世人所排斥的可憐傢伙嗎?

他倆沒有緣故的來到這荒謬的世界。沒有緣故的被標籤為怪胎,品嘗著被遺棄的切膚之痛,躺在冰冷的雪地,承受不可承受的孤寂。

事實上,Calvin把本來的金髮染成了黑色,也不過為了使自己在香港這個華人社會顯得沒有那般特別而已。

他早已畏懼獨特。

「我等緊一個請白哉食朱古力既人。」

因此,男生每天讓小貓到處亂竄,不過是想等到這只小貓,終有一日,在人海裏遇到願意接納自己的那一位。

他和牠,也不過請求一個純碎的接納而已。

他和牠,也不過想買一條朱古力而已。

從來沒有苛求更多,不敢苛求更多。

「Calvin……」芷筠靜聽男生的自白,也禁不住淌下了幾滴淚。

足球場剩下兩個哭號中的淚人,發呆似的注視著綠色的石屎地。

「我父母都係日本人,居港既日本人。」

Calvin轉頭注視著芷筠,芷筠的雙眸也因淌淚而通紅了。她的輪廓,白皙的膚色的確有日本人的味道,不過必須細心一點才能察覺到跟華人的分別。

「我小學因為缺乏父母輔助,廣東話未講得準,同D同學唔太夾,放學都只可以自己玩……不過,都無需要因此自卑架。」芷筠回憶起年少的自己。

每個人,都有不忍回眸的過去,她亦然。

「世界未曾原諒過我所引致既違和,但我都未曾在乎過。」少女柔然的笑了,「你唔需要介懷人地既目光架……至少……至少……」

混血男注視著芷筠,月色下淚崩的女孩如玫瑰,脆弱卻漂亮極了。

「至少……仲有人願意係你身邊啊……至少……」臉蛋通紅的芷筠說不下去,劇烈的喘息著。

兩人無言無語的,恢復了沉默。

「你笑起嚟好似我阿妹。」依舊淚流的Calvin忽爾淡笑,朦朧的視線看不清眼前少女的輪廓。

「係……係咩……」芷筠擦著紅腫的雙眸,卻不自覺的再次笑了,「咁你不如叫Cancer?」

「嗯?」Calvin擱起了笑容,雙目透露著不解。

「有冇聽過Tropic of Cancer、Tropic of Capricorn?」少女注視天上淡黃的月亮,「其實Cancer同埋Capricorn係星座嚟,雖然香港市區睇唔到星……」
2017-05-29 23:35:11
Calvin當然知道,一個是巨蟹座,一個是摩羯座。

Tropic of Cancer,北回歸線,北緯23.5度。

Tropic of Capricorn,南回歸線,南緯23.5度。

芷筠注視著漆黑的無垠天空,「我成日都覺得,兩個人相遇,係咪無法避免離別既句號,就好似兩條交叉直線,最終只會越走越遠……如果兩個人好似兩條回歸線咁,永遠沿住平行既軌跡走,永遠相距47度……咁未永遠都唔洗離別囉……」

Calvin注視著芷筠,無言以對。

孤獨的世界裏,真的有這種微妙的平行關係嗎?

「如果我叫Capricorn,你叫Cancer,咁未……」

「傻阿妹。」Calvin驀然一笑,「我先唔要個咁唔吉利既名。」

芷筠扯著他的衣袖,鼓著臉撒嬌著:「哎呀,你仲話做人阿哥,哼……你會後悔。」

「我點知你會唔會自己走開咗,咁我未蝕底。」Calvin雙眼止住了淚,裝了個鬼臉。

芷筠聽罷歪著頭,接著倔強道:「邊會啊,如果係……咁……」

「如果係,你就差我一條朱古力。」男孩的聲線從來沒有那般溫柔。

「傻阿哥,大食鬼。」芷筠笑著用手指戳男孩的嘴巴,疲憊的身軀不自覺的挨往他的肩膀。

她,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城市的煩囂從不因他倆而靜止,反正他們也不在乎。

平行線的比喻很美,而美的東西多少藏著淒美。

白哉終究遇到哪個請他吃朱古力的她了。

懸掛著的淡黃,終究慰藉了都市角落裏,帶著瘡疤的人。

2011年11月23日,晴,47度,和暖。













第8話:《擁抱,竟是最虐心的距離》





柔和的光線陪襯著熱滾滾的粥,本應是溫馨的畫面。

桌上的微溫,儲藏了甜絲絲的過去與現在。今天食客不多,他也坐回了這個最近門口的二人卡位,每次如是。

因為,她說這位置才能從玻璃窗目睹對面店裏的小貓。

「哥哥,你唔食?」

男孩抬頭,凝望著那白皙的臉孔,那清純的雙眸。

根記粥店,一對男女,一碗雞粥,一杯豆漿。

「你個傻妹。」他皺起雙眉,「趁熱啦。」

她淘氣的「哦」一聲,拿起羹輕吹熱乎乎的粥,臉上只有幸福的色澤。

女孩紮了一條長長的馬尾,啡色的髪尾擱在胸前。淡淡的雙眉,反襯著圓大的啡色雙眸,潔白的小鼻及永遠露笑的粉紅嘴脣,脹鼓鼓的臉蛋……

她真的很美,很惹人憐愛,不是嗎。

「哥哥,點解你次次嚟都唔食野既。」女孩才啜了一口熱粥,水汪汪的雙目注視著男孩。

「我唔鍾意食粥,」男孩拿起那鋼筆轉動著,「我正係飲豆漿。」


「咁比一半我飲得唔得架。」女孩不等他回應,已經從旁端出一支飲管,塞進黃白色的玻璃杯裏啜喝起來。

他笑了。

「笑咩啊你?」女孩睜大雙眼,臉色泛紅的用手輕按男孩的嘴脣,「唔準笑,唔準笑!」

他止不住笑,笑容背後是竭力止住的情緒。

這個17歲的女孩,叫千奈。

白哉知道,那是他聽過最美的名字。

男孩12歲的時候,俄藉父親重病逝去,母親無力在莫斯科獨力養大兩個小孩,於是帶著白哉與千奈回到熟悉的香港生活。男孩跟母親及千奈一同於香港生活了六年之久,聰明伶俐的他很快便掌握了廣東話,只是不懂書寫口語而已。

只是18歲的時候,因為某種原因,他才被迫離開兩人。出走三年,母親不幸病逝,還就讀中學的千奈缺乏照顧,白哉才從外地回港照料妹妹。

他還以為,未來會是甜美的音韻。

或許,美的東西多少藏著淒美。
2017-05-29 23:35:23
千奈嘴脣沾滿白粥,卻莞爾一笑,可愛的神情令人情不自禁。

「呢度D粥好好食啊,哥我地以後多D嚟呢度好冇啊──」

他情不自禁的忽爾捉住了少女白滑的手。

濕潤的觸感。

千奈因為過度的震愕,說不出話。

白哉捨不得把臉遠離千奈的嘴唇,溫度彷彿飆升幾度,世界停止了轉動。

「哥……你點可以……」

「我愛你。」

白哉模糊的視線凝視著渾身顫抖的千奈,她的雙眸沾滿悸動與哀傷。

世界絕對不會原諒他引致的違和。

驀然,女孩手上的羹掉往雞粥裏,她按住胸口,痛苦的哀號著。

「千奈!」白哉焦心起來,雙手緊抓她的肩膀,店內的人卻如身處另一維度,完全沒有施以援手的打算,或者說他們根本察覺不到兩人。

「啊……」千奈的身體抽搐著,臉色蒼白起來,口裏驀然吐出鮮血。

「千奈!」白哉驚愕的涕淚俱下,目睹周遭的環境化成黯然的灰白,根記粥店的場景及千奈猝然如幻影般無影無蹤。

劇烈的喘息。

白哉張口結舌的張望四周,熟悉的地方,陌生的氛圍。

那好像是山東街。密集的高樓在兩旁整齊排列,店鋪的名字他也懂得背誦,除此之外卻看不出是一條香港街道。

街上的車匿跡,兩條行車線就如機場的跑道暢通無阻。行人道並無行人,店鋪全數關閉,兩旁的大廈外牆蒼白褪色。整條街,儼如末日後的孤城。
怎麼可能,突然就從根記來到了這個詭異的地方了?

白哉知道。在這灰白的街道上,每喘一口氣,也感受到空氣裏的蒼鬱。

街道的盡頭,一個黑影,站著注視著他。

白哉急促的步向那影子,兩人相距數十米,街道上僅他倆。白哉一路走,一路思度著,千奈到底去了哪裏……

兩人相距十米,從黑色背心拔出的手槍已狠狠對準了那詭異的黑影,隨時可以了結他的生命。

「你想殺我?」

那人並沒有掏出任何的武器,只是如石像般站立在馬路中心,凝視著持槍的白哉。他露出了一排骯髒的尖齒,嘴角裂開些許。白哉只有震愕,只因那絕對違反常理。

那人的輪廓、身材、衣著,跟自己如出一轍,只是膚色灰白,牙齒銳利,雙目的眼珠極小。

就像,自己內心的夢魘。

「你係邊個。」混血男淡然的盯著眼前貌似自己的怪人,隨時扣動板機。

「我?」那人歪著頭,「我係你。」

莫名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湧來,白哉四肢如被千針刺中似的,撕心裂肺的痛使他倒在地上,抽搐著身體。

「我係你。」那人詭異的笑,怪異的膚色,就像被魔鬼纏身一般。

「你唔係!」白哉崩潰的在地上打滾,頭部彷如即將撕裂,一片空白──除了氾濫的罪惡感。

「我係你,你係我。」那灰金頭髮的怪人拐著步走向他,伸出舌頭,「正確來說,我因你既罪而生──」

白哉緊按左腿血肉模糊處,手槍跌到地上,淒厲的吼叫著。

明明,滅聲子彈準確無誤的射中了怪物的左腿,怎麼自己的左腳都莫名其妙的受創了。

「你唔洗旨意殺我。」金髮怪物的左腿穿了一個洞,麻木的臉容卻不像承受了什麼痛楚,「我就係你,你殺我,等於殺自己。」

白哉苦苦掙扎,灰白的地面沾滿了傷口溢出的血液。

「我因你而生,我係你內心既罪。」怪物的舌尖滴下骯髒的唾液。

「唔會……」白哉緊抱左腿,眉頭緊皺。

「你接受唔到我?」怪物失心瘋的笑著,「因為你畸形既價值觀,罪先會萌生,我先會存在。」

白哉很清楚他在說什麼,卻不欲接受這淒厲的現實。

「亂倫既雜種,罪無可恕,嘻嘻。」

「唔係!」白哉雙手抱頭,眼淚不能飆出更多。

那怪物依舊注視著他:「係你害死佢,所以我存在,嘻嘻。」

這時候,白哉才注視到地上的鮮血。觸目驚心的血從前方的小巷蔓延至腳下。當下,白哉已經淚流。

「千奈!」

他揪心的站起來,忍耐左腿的痛,奔往那漆黑的後巷……

那畫面,對男孩來說,是終生不願見的地獄情景。

他把口吐鮮血的千奈擁在懷裏,淚如雨下。

「千奈!千……」淚人凝視著雙目緊閉的妹妹,她的口裏是一個貫穿脖子的彈孔,及洶湧的血。若非行兇者粗暴的把槍械塞進嘴巴裏開火,是不可能造成這般創傷的。

而且,那是必然致命的。

「快D醒……快D醒……」白哉涕淚俱下,就如屯積了千年的雨,終究承托不住。

不會的……不會的……

千奈死了。
2017-05-29 23:35:34
「係你害死佢。」金髮怪人步近白哉,「變態既兄長。」

「我冇……」

「如果唔係你戀上佢,你根本冇必要翻香港同佢同居,佢唔係你身邊,佢就唔會成為被殺目標。」

「唔係……」白哉倒在地上,捲縮身體,渾身抽搐如瘋子。

「係你!你好清楚邊個指使殺佢,你知道殺佢既目的都係,因!為!你!」

「唔係!唔係!」白哉崩潰的痛哭,如被虐打的可憐小貓,雙手亂抓地板,弄得滿手傷痕。

「係你!係你!係你害死你最心愛既千奈!你既罪係唔會被寬恕!嘻嘻嘻嘻……」

「唔係……」

白哉心知,是他害死千奈的。

那兇手,就是要讓他喪失所有。而他,喪失所有了。

蒼白的世界褪色,周遭回復固有的黑漆漆。

「今夜又不自覺的尋找你的身影,無法丟棄充滿回憶的信……」

手機的鬧鐘鈴聲,播放著Sambomaster的Love Song。

回到現實的男孩渾身冒汗,臉頰都是淚。

床頭的電子時鐘顯示著:「02:39」。

「唔係我……」男孩抱頭的痛哭著。

男孩根本沒有在根記吻過千奈,根本沒有挽過她的小手。他也不曾遇到那詭異的「自己」,也沒有到過灰白的街道。

這精神問題,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了,自從千奈的慘劇發生後便加劇了不少,現在連夢中也會復發……

或許,他太想念千奈了,那罪咎也成為往後的夢魘,揮之不去。

他絕對自知,骨子裏愛著誰。

那是十一歲的時候。

「雜種!嘻嘻!」高大個子的人拿出了第二支朱古力醬,準備往瘦弱的金髮男孩嘴裏噴。

「噴佢!噴佢!噴佢!」旁邊圍觀的男孩漸多,冷漠的路人紛紛散開,反正欺凌與他們何干。

沾滿淚水的臉頰被塗上更多甜醬,眾人嘩嘩大笑,唯獨被奚落的他獨自哭號。

「哥哥!」一個小身影猝然從人群嚟擠出來,撲到傷痕累累的混血男孩身旁。

「雜種兄妹。」胖子調侃的語氣噁心到極點,其他人相繼和應。

「你地唔可以咁對佢架,停手!」千奈張開雙手,站在躺在地上的男孩旁,弱小的身軀卻實在如螳臂當車。

「係你自己攞嚟。」胖子輕蔑一笑,一把將女孩也推到雪地上。

「千奈!」白哉無能為力的哭號。兩人就這樣,吃了很多拳很多腳。

那緩慢的數分鐘,天是灰色的,或許滲了一點點的血紅。沒趣的童黨玩了個夠後便離開了糖果店,丟下渾身瘀傷的他和她。沒有人伸出援手,就讓他們躺在骯髒的雪裏。

女孩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只是靠著磚牆,用手帕清理著白哉身上的血。她滿手瘀傷,卻不予理會。

「你做咩行埋嚟……你傻咗啊?」白哉的淚從來沒有停住,除了肉體的痛楚,同樣接受不了親妹被殃及。

「你就傻咗啊衰人,我唔通睇住阿哥比人打死咩。」比白哉小四年的千奈溫柔一笑,把男孩臉上的朱古力醬及鮮血抹乾。

零下三度,對他倆來說不算太冷,至少白哉在寒涼之中感受到了一點點的暖。

「對唔住,阿哥冇用,保護唔到你。」

那條朱古力,是買給千奈的。剛才千奈就在糖果店外等候親哥買糖果,想不到最後竟落得被人痛揍的下場。

傷痕累累的男孩惱羞的緊握拳頭:「我一定會報仇……」

「唔洗啦,唔洗理佢地,最緊要你冇事。」千奈緊緊的躺在白哉的懷裏,緊閉雙目。男孩自然的把脆弱的身軀擁著,感受著軀體的微溫。

千奈是第一個,請他吃朱古力的人。當整個世界也要把他遺棄之時,只有這女孩把他扶起來,對他溫柔一笑。

12歲時,母親帶著兩人回港,然而母親多病,家庭只能靠著以往儲下來的錢過活,家裏的雜務也是千奈負責。體弱多病的白哉一直待自己的妹妹很好,同時卻對千奈日久生情了。

畸形,卻無法自拔。

或許值得慶幸的是,中六的時候白哉因為成績彪炳,獲得莫斯科一所名校經濟學系青睞,母親便放心的把他送往了遙遠的故土。

白哉也以為,只要離開便能淡忘對妹妹的不倫情感了。

可他每晚發夢還是遇見千奈。每當想起她那溫柔的笑,內心總是一陣莫名的悸動……

數年後,居港的母親不幸病逝,白哉終究敵不過自己,從俄羅斯回到了香港與千奈同居。

這些年,就讀高中的千奈成長了不少,成熟的臉孔同時帶點青春的氣息,就是一個標準的苗條淑女。她待白哉還是像之前一樣的溫柔,聲線還是那般甜美。

千奈是一個完美的女孩,在這蒼白的世界裏,也只有她向孤立無援的白哉伸出了手。她,就是白哉的全部。

白哉是個極度理性的人,他卻恐懼自己會踩入那深不見底的深淵,永不超生。

每個下午,男孩總會帶著千奈四周遊樂,就當是盡了自己作為兄長的責任。除了冒險樂園、公園,最經常去的就是根記粥店。儘管抗拒中式食物,因為千奈獨愛粥品,他還是願意經常帶著滿口笑容的女孩到粥店吃下午茶。每次都是雞粥,豆漿一起喝,每人半杯,剛剛好。
2017-05-29 23:35:47
他倆就像熱戀的情人,在殘酷裏互相依偎。

白哉很清楚,他倆有血緣關係,這種違反倫理道德的感情是會被咀咒的。他只能一直壓抑,把那赤裸的情慾藏在內心的某一處,卻埋葬不了。

每個晚上,千奈墮入夢鄉之時,另一房間的白哉總會捲縮在床上嚎哭著。

別人無法體會。

再次與千奈一起生活,根本是出於他的一己私慾,反正就算他留在莫斯科,也會有居港親戚照顧妹妹。他根本是屈服於內心那畸形的情感,才選擇了這條折墮的道路,為的就是再次見到她那獨一無二的笑容,慰藉那寂寞的心靈。

這種情感,是不被容許的。

一個寂靜的晚上,男孩按捺不住內心氾濫的情緒,進了千奈漆黑的房間,一把把女孩緊緊擁在懷裏。

「千奈……我好辛苦……」

千奈的背心沾滿白哉的清淚,熟睡著的她卻從來不知。那一晚,男孩只是一直把她擁著,崩潰至終於要孤身離開的時分。

明知這是條被世界遺棄的路,怎麼還是走下去呢?

擁抱一個不敢愛的人,感覺無法言喻。

擁抱,竟是最虐心的距離,因為最終只能默默的目送折懷裏的她,越走越遠。

溺愛親妹的他固然清楚,自己不可再作任何越軌的行為,他寧願獨自默默壓抑那不倫的慾望,也不忍讓千奈受傷。

要折墮,就自己折墮好了。

可千奈不會回來,卻是殘酷的真相。她在數個月前,已經死了。

警察在深水埗的一條後巷發現她,她口部穿了一個洞,法醫證實是子彈造成,卻不知子彈來歷。當晚,白哉因重感冒留家休息,千奈外出,卻因而遭到不測。讓警方追查兇手對他並無意義,一來難以捕捉這班兇徒,二來他寧願用自己的手法處理了這件事情。

只需一點功夫,他便找出了參與謀殺的四名幫派分子。

那天,他躲在家裏哭了很久。

若他堅持伴隨女孩外出,悲劇就不會發生。

而且,若非自己選擇與千奈同居,千奈也不會成為攻擊對象。

那是他的罪,無法得到解脫的罪,化成夢魘摧殘剩下來的他。

千奈怎麼要如斯狠心,丟下自己一人了?

怎麼,童話裏的小孩,總能夠得到美好的結局。

因為那是童話。

有誰不欲寧願相信世界是美好幸福的?

失去千奈的白哉,就如無法飛起來的鳥,就只能絕望的苟延殘喘。因為,千奈就是他的全部。

他,就只可以懷著僅剩的失去,孤身含著淚,蹣跚的走下去。

「但說這些你都已經聽不到了 如果奇蹟出現 是否能再一次對你說」

白哉紅腫的雙眸近乎張不開,他在床頭亂摸,終究還是拿起了響鬧不斷的手機。

無來電顯示。

「邊個。」

「嘻嘻嘻嘻……」

聽罷,他已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死四個人仲唔夠?你都想死埋?」男孩故作鎮定。

「仲失去得唔夠多?」

「已經冇野可以失去。」他淡然一笑。

「錯。你一分鐘前仲有,不過宜家可能冇──」

白哉掛掉電話,一把勁衝到了家的門,拉開了鐵門便衝了出去。

他實在很怕,下一秒便要再次承受失去的悲涼。
2017-05-29 23:36:03

第9話:《不必珍惜的相遇,不值惋惜的離別》





二月漸到尾聲,寒冬卻不曾褪去。

涼風刺骨的旺角街道,行人不多,氛圍顯得淒冷。

那只灰色小貓再沒有在大街小巷橫衝直撞,而他,也再沒有在這裏遺下足跡。

「C筠,你自己好好休息,我翻去先啦。」

「嗯。」

「傻豬,唔好有事啊。」

小心難得說話沒有調侃的意味,只因芷筠出事當晚她也在醫院的長凳上擔憂得淚流滿面。

那是一個星期前的事情,讓芷筠與死神掠過。

自從漸漸擱下對自言自語的瘋子的畏懼後,芷筠與友人出夜街得次數頻密了起來。那晚凌晨,女孩與三個友人到了富運Neway唱K,直到凌晨2時半才離開K房。才步出彌敦道的行人道走了一個街口,過馬路時,芷筠被一輛灰白色的Benze五人車迎面撞到,Benze車煞了車卻無法阻止悲劇發生。芷筠被車撞至倒地,立即被送往廣華醫院。送往醫院後,醫生證實芷筠並無生命危險,不過左腿輕微受創,留院修養三晚才出院,刑事控告的事情,就
交由了親姊處理。

幸好這數天是新年假期不用上學,給予了時間讓芷筠休養。數天以來的出外歸家,摯友小心也會陪伴在旁。她甚至把這一周的補習時間也延遲了,就是為了能照顧知己。

芷筠站在奶路臣街的全華大廈大堂門口,是晚只有攝氏十數度左右,踏入十時的街道人煙稀少。

女孩終究還是很在意。

怎麼他,突然就銷聲匿跡了。

本來,Calvin和芷筠一個星期總會有三四次的見面,最經常的是在根記粥店遇到,有時候也會逛個街,看個電影之類的,有好幾次芷筠也會深夜打電話給Calvin,聊至天荒地老。他倆的關係彷彿曖昧,卻永遠保持適當距離,如一對親暱的兄妹。總之,那段時光也是快樂的。

可是自從芷筠在彌敦道發生車禍以後,Calvin便再沒有找過她。芷筠也狐疑過Calvin是否遇到了點棘手的事情,於是不斷的致電找他,他卻從未接聽,Whatsapp也只是一個剔。

其實,女孩有種頗為負面的感覺。儘管Calvin可能連自己發生車禍也不知,女孩總感覺被離棄。

就算有要事要辦,留下一個Message很麻煩嗎?

不過,反感的背面便是擔憂,以及掛念。

這次,女孩步離了全華大廈的蒼白大堂門口,往著那熟悉的方向走。穿著的黑色衛衣只是勉強能夠保暖,尤其是在刮起風的街道……

她一愣,凝望著燈火通明的餐廳。

「根記粥店」的招牌有點褪色,女孩也有兩個星期沒有光顧過粥店了,當然上一次也是與Calvin一起。

最接近門口的二人卡位站著一個身影,他似乎正在結賬。桌上又是一如往常的,一碗雞粥,半杯豆漿。

芷筠內心泛起一陣激動,盯著徐徐推開玻璃門,低著頭的男孩。

他……怎麼了。

由於受到頗大的震撼,女孩吭不出聲,只是注視著他的身影。

從這個角度,男孩肯定察覺到目瞪口呆的女孩,卻不聲不語的轉身離開,腳步甚是急促而不沾猶疑。

芷筠不解他的舉動,一直跟隨著,男孩卻不曾回頭,彷彿不認識這日本少女。

「Calvin!」

他一直走一直走,步伐不沾猶疑的旋律。

右腿尚腫痛的芷筠每走一步都感受到針刺般的痛,她卻不曾停下來,無數的問號從疑惑的海接連湧現。
2017-05-29 23:36:13
「你停低好冇……」

Calvin終究停下腳步,卻不回頭。他站在硬膠地磚的邊緣,這裏正是他倆相遇的花園街公園。跟半年前相仿,空無一人,卻少了灰貓,還有一個溫柔的黑髮男孩。

自從那次於足球場的對話後,Calvin便不再染黑髮,頭髮回復自然的灰金色,顯得冷酷得來帶點帥氣。

此際的他表現極其古怪,讓芷筠猜不透。

「你呢個禮拜去咗邊,你知唔知人地會擔心架?」芷筠焦心的道,走到了男孩的跟前,情緒如泛起的浪。

Calvin的額頭、臉頰紅腫,有多處瘀傷,情緒卻依舊淡然。他仍舊穿著那件黑布外套,孤獨的身影在黑夜裏顯得滄桑。

若非被別人出盡全力拳打,皮膚是不會遺下那麼嚴重的瘀傷的。女孩沒有聽說過Calvin跟他人有仇口,為人也和藹有善,與黨派不會有任何瓜葛……

到底,他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Calvin不言不語,髪陰遮擋了他的雙眸,或許他根本沒有看過女孩一眼。

女孩深呼一口氣,鎮靜自己,再吐出一句話:「阿哥,你遇到咩事啊,點解你……比人打?」

「關你咩事。」Calvin揚起嘴角。

Calvin的態度一反往常的好哥哥形象,此際就如陌人般,震撼著女孩的心靈。他到底怎麼了……

此際,狐疑著的女孩留意到男孩的左手一直下垂。

「你隻手做咩……」芷筠揪心的想把他的左衣袖拉起,男孩卻把手縮開:「冇事。」

他的左手應該有點事情。

芷筠固執的,撲前抓著他的衣袖,男孩臉露不忿:「唔好搞我。」

女孩卻強硬的拉開了衣袖,目睹手臂的情況後,雙眼睜大:「你……你……」

男孩迅速後退,把衣袖扯回原位,別過臉,咬牙切齒。

「點解會咁架……」眼淺的芷筠喘息起來,氾濫的情緒湧來。

男孩的左手背滿是血痕,似乎是刀片造成的,傷口已經結焦,也使那刀痕拼湊的一個英文單子更顯清晰。

Bastard。

「點解……」芷筠目睹男孩不動的左手,也判斷得出他的左手關節甚至手骨也受了重創。她一直把男孩當作一個重要的人,目睹他受殘害也驟感憂心。

「係蘭桂坊,幾個英國佬笑我『雜種』,佢地要搞大佢,我未奉陪。」男孩輕笑,語氣平淡如水。

「所以佢地打到你咁?仲用刀係你隻手刻字?你有冇報警──」

「你唔好再問。」男孩不冷不暖的語氣似乎在抑壓著洶湧的情緒。

芷筠也知道Calvin偶爾也會到蘭桂坊喝酒,也知道「雜種」對混血兒來說是極度的侮辱,尤其是有童年陰影,曾被虐打的他。

但是……女孩接受不了。

「人地話你,你就同人打啦?」芷筠崩潰起來,語氣憂心得來帶點責備,「你唔洗理其他人點講……點解你要咁介意人地眼光啊……」

女孩不解。她知道男孩曾經在年少的時候,被歧視被調侃……

但她還以為,足球場的那一晚,自己的勸告能夠把男孩從夢魘裏拯救,不要再介懷這些閒言閒語……

男孩再次遇上慘劇,真的讓她感到無比的虐心。

男孩低頭不語。

「你瘦猛猛,唔鬼夠人打,做咩係要撩事鬥非?」芷筠這句說話出發點是充滿好意,卻挑起了男孩的敏感神經。

「我鍾意撩事鬥非。」Calvin擱起笑容,語氣鋒利如冰,「你係我邊個?你憑咩指指點點?」

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女孩錯愕半秒,呼吸逐漸急促,終究面紅耳赤:「我係你邊個?我擔心你啊,成個禮拜唔見咗知唔知我好驚──」

「驚?我既野唔洗你理,就算我比人打死都唔關你事,翻去西洋菜街彈你部爛鬼結他啦。」Calvin步往公園的長凳,簡直目中無人。

一向待芷筠如女友的Calvin,驀然說出如斯涼薄的說話,讓少女心如刀割。

「你咁算係點……」女孩從後追趕,抓住了他的衣服搖晃,「你真係好固執──」

男孩下一秒的舉動,是女孩始料不及的。而下一秒,也摧毀了這一段關係,徹徹底底。

女孩倒了在地上,手按著左邊的臉蛋,鮮血從刀痕湧出。

那是一個三公分長的傷口,不算深,卻割碎了女孩清純的心。

芷筠的左腿根本尚未康復,剛才男孩的右手使勁刮過來,把女孩撞到了地上,此際左腿的痛撕心裂肺。

男孩手提那支鋼筆……不。那並非鋼筆,女孩從來也誤會了。那是一把貌似鋼筆的刀片,只是刀尖被筆蓋遮蓋。

女孩,一直以為Calvin很重視自己,剛才輕蔑的語氣已經讓她大感震驚……怎麼……怎麼此際……

Calvin用刀刮傷了她的臉頰,甚至把她推倒在地,似乎使用了十成的氣力。

要建立一段信賴的關係需要多久的光陰,要摧毀之卻不花毫釐。女孩徹底的心碎了。

「你收聲!」Calvin不斷的喘著氣,雙手顫抖著,「你以為你好明白咩係雜種?你唔會明白,你永遠都唔會,因為你唔洗承受我既童年!你以為你自己乜都知,你同我聽住,You know nothing!」

女孩當然不會明白,當一個人被罵雜種的時候,那種被孤立的感覺有多麼的虐心,多麼的無能為力。

芷筠的質問,不或許覺意的觸動到男孩深處的傷疤了。

有些人,總會有著無法療癒的傷口,於別人眼裏不值一提,於自己卻如可怖的夢魘。
2017-05-29 23:36:23
淚流滿面的少女,震愕得說不出話,只是躺在硬膠地板上,虐心的哭號著。涼風刮來,凝結女孩不再跳動的心。

「你以為你係邊個?你以為你真係我阿妹?咁白癡?哈?」男孩失控的怒吼著。

男孩說到,一切是女孩一廂情願的幻想。

「我從來冇當過你係我妹,」他猝然喊道,「你只不過係我無聊解悶既渠道,人與人從來都係咁!」

脆弱的心就如被插上千刀萬刀,芷筠涕淚俱下,不敢直視這冷血的混血男。

「咩Cancer,咩Capricorn,哈!呢D咁低能既名,得你呢D On9先會作得出!咩23.5度,好撚好笑啊屌,唔撚好25.5度,環保D添?成日係度講講講!你根本就乜都唔明白!」

「唔會……」芷筠喘息劇烈得氣管急促收縮,缺氧的她眼前發黑。男孩的每一句,都是刺心的切膚之痛,並非體弱的少女所能承受。

她只是不明白,怎麼世上就沒有一種純碎的關係。

「哮喘妹,我當你係千奈既替代品咋,傻西──」

「夠啦!」芷筠哭號不斷,臉上混雜鮮血與哀傷的浪花。

替代品。

女孩知道,Calvin曾經有一個親生的妹妹。

她只是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被利用作填補這段關係……

男孩獨步往著馬路的方向走,竟然棄女孩於不顧,剩下無法呼吸的女孩,癱倒在地上。

淚流不止的女孩接近窒息,她好不容易才從褲子裏端出激動藥,往嘴裏噴。

不止的淚,並非藥物能治的……

Calvin不知,芷筠的父親在她很少的時候已經回到日本工作了。從來缺乏父愛的芷筠,一直很渴望有個哥哥,可以慰藉她那脆弱的心靈。她為自己改了「Capricorn」的名字,只是寄望自己終可以遇到一個可以保護她的哥哥,他就是「Cancer」。

她也曾天真的以為,Calvin就是上天給她的一份禮物。

原來,自己不過卑微的替代品。

其實,什麼甜言的誓言,什麼蜜語的承諾,在某些微不足道的摩擦下,也只會成為虛浮的謊言。

不必珍惜的相遇,不值惋惜的離別。

怎麼,寧願相信希望的人,最後終究剩下遍體鱗傷的靈魂?

那種窒息的感覺,從不會忘記。天再沒有亮起來,簡陋的公園承載的,也不再是甜絲絲的回憶。

一幕幕的時光,成為灰白的畫面,僅剩深不見底的苦澀。
2017-05-29 23:36:36

第10話:《永遠的平行軌跡》





喧鬧的都市,霎那間踏入濃烈的黑,剩下守夜人孤獨的守著愁緒。雨如淚下,寂寞的人哭了起來。

她一臉淡然的把金髮男從彌敦道車路拖回行人路一旁,他的雙目紅腫,似乎剛才崩潰很厲害。

「哉。」
金髮男四肢乏力的癱倒在信和中心的鐵閘外,張目注視著旁邊的身影。短頭髮,白皙的瓜子臉,配上晶瑩的雙眸,穿著一件黑色皮衣。

他柔然一笑。

「仲笑,哈,即係未死得啦。」Emily調皮一笑,輕拍一下金髮男的肩膀,「頭先你差D比車撞。」

「有冇酒。」

Emily擱起輕佻的笑,不語。她徐徐從褲袋裏端出一包香煙,抽出了一支,遞向金髮男,他卻無動於衷。

「我出於職業道德先唔比酒你,我先唔要聽你泄露既機密。」

「咁你殺咗我。」金髮男的傻笑著,沙啞的聲線沾染苦澀。

Emily淡然的點燃了香煙,塞往小嘴裏,呼出一口口的朦朧。

「無牽無掛,你話幾好。」金髮男端出鋼筆,輕輕的轉動著,凝視著對面的金大福珠寶。

「因為無牽無掛,我先敢接近你。」Emily呼出一口煙,「至少我身邊既人,唔係離開,就係死曬──」

金髮男猝然把鋼筆狠砸到地上,站起來,使勁的踩踏著。

「哉。」

他的喘氣急促不已,越踩越用力,就像要把鋼筆踩成碎片般。

「哉。」

他把手往外套裏塞,似乎要端出個什麼來。

「哉!」

Emily把金髮男拉下來,扶著那渾身顫抖的冰冷身軀。女子絕少目睹他軟弱的一面,上一次是數個月前,千奈被殺的黑夜。金髮男情緒波動,右手使勁的敲打著信和中心的大鐵閘,發出一連串巨響。

那是,代表失去的聲音。

「你要發洩既,就打我,唔好引起事端。」Emily誠懇的注視著他,嘗試鎮靜他翻騰的情緒。

金髮男聽罷,抖動的雙手停止了敲打,「啪」一聲挨倒在鐵閘上,下巴沾滿了苦澀的淚。Emily無法看清被金髮掩蓋的雙眸,卻絕對能看穿他內心的虐痛。以往金髮男處事比自己要冷靜十倍,今晚他遇到了的事情必然難以承受。

路過的數個陌人對他倆置若罔聞,兩人表面上只是平庸的不良青年,一個嗜酒,一個嗜煙。

「你放心,佢地擔保,唔會再派人搞芷筠。」待路人散去,Emily壓低嗓子,「佢地不過想要錢,收到款項自然唔會自制麻煩。」

芷筠的父親在日本創業,設立了一所小型的高風險投資公司。誰知,公司遇上了本地金融危機,投資項目全數崩潰,破產的公司黯然倒閉。失業事小,處事冒險的男人更與最不該惹的某東京地下集團扯上關係,因為他曾向集團借了五千萬日圓的非法高利貸作投資用。在大都市,沒有資產抵押擔保的話,絕對難以借到那麼多的錢。不善管理資產的父親,就因為是次經濟危機,一切付之一炬,無力還龐大的借貸。近月,他為了逃債而人間蒸發,引
起了集團的憤怒。既然集團無法透過正式法律追討欠債,剩下的就是江湖手段。

Calvin只是知道這些了,反正不用知悉更多,這類衝突緣起不過因為錢,司空見慣。

那個地下集團一直與Calvin有合作關係,一些本地的爭執矛盾,集團會自行處理,但若果是日本以外的目標,就會找Calvin幫忙。

Calvin在俄羅斯遇到了什麼事情,才會由一個書生變成地下世界知名的嗜血殺手,沒人知道,因為他沒有朋友。

或者說,他不敢有朋友。

若果朋友的定義寬鬆一點,也只有Emily可以包括在內。兩人敢一起相處,也不過因為大家本來沒有牽絆,即使得罪某勢力也不怕害死對方。

五千萬日圓,對於坐擁花不盡資產的Calvin來說,並非無法負荷的數目。

地下集團處事心狠手辣,並不會退一步海闊天空,逼迫別人的手段只有殺戮與殺戮。那次,地下集團給Calvin下的指令只有兩句:虐待逃債男人的二女,直至她請求殺手結束生命才處決。

虐殺,很殘忍卻受行家歡迎的謀殺手法,因為這樣才能讓受害者感受入心入肺的痛。

自從母親病逝,Calvin便不再從事殺手工作,反正累積的財富可維持一輩子的生活。為何他金盆洗手後會重返江湖,不過因為千奈離去讓他無法釋懷。內心剩下的,只有灰暗的哀,血紅的恨。

生命,在Calvin手上如遊戲卡般廉價。過往的四十九次任務,擊殺率是百分百,震撼政界及地下集團界。極度年輕,卻極度致命。

本來,只需花數小時,芷筠的死訊便會出現在A1頭條,然後Calvin便會整理好行李,離開香港這悲鬱之地。不過,一個個微妙的事件,卻把他拖進了女孩的世界,無法自拔。

Calvin已經跟蹤了女孩兩星期,每晚都在人來人往的旺角大道上跟隨。處事一向心狠手辣,這次卻難以鐵石心腸。

只因,他準備虐殺的是一位日本女孩,年紀跟千奈一樣,甚至在同一個月生日──都是魔羯座。天使般的純潔臉孔,明亮的雙目,白皙的臉蛋。或許她很少笑,甚至經常擺出一副鬱鬱不樂的模樣,跟愛笑的千奈不同。但是每次在人海窺探那背影,總會令殺手憶起那記憶空間的人。
2017-05-29 23:36:47
那個永遠無法擁抱的人。

男孩懼怕漆黑,在無光的寂寞裏,更會想起那個溫柔的她。

蒸發的思念,不是就往那孤寂的愛飄蕩了嗎,怎麼又在頭頂傾盆而下?

女孩前往錦上路的晚上,Calvin一直從後跟蹤。他知道,在郊野虐殺一個弱質纖纖、孤立無援的少女,可謂易如反掌。然而,每次目睹她的身影,總會想起千奈,下不了手。

那晚,被悲鬱纏繞的Calvin在一間廢棄屋子露台上,啜喝著半公升的伏特加。儼如行屍酒肉的他經已失去獵殺女孩的欲望,相反承受著愧疚與虐痛。

是他,害死千奈的。

喝著喝著,酒量一般的他已經盡失理智,放任的崩潰起來。

其實,只有私人醫生及自己知道,Calvin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醫生說,這種精神病是先天隱性,後天才有機會顯現,若果患者性格內向憂鬱,病情將會嚴重。患者日常表現正常,但若果情緒激動過度,思緒混亂,便容易出現精神分裂症狀,患者會出現幻覺,會出現雙重自我,一把聲音於腦海與自己對話,造成自言自語、情緒崩潰、四肢顫抖發麻的情況。併發症維持五至十分鐘,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這樣,男孩才強迫自己表現淡然,一面
情緒波動大,便容易出現精神分裂的併發。

若非男孩拼命低調隱藏,他早被關進精神病院了。

自從金盆洗手,與千奈同居後,他的精神狀態有大幅改善,不再有精神分裂的幻覺了。

直到,命運之輪奪走了他生命裏的唯一,也是一切。

千奈離去後,Calvin晝夜如行屍走肉,情緒波幅極大,精神分裂病患惡化了很多,那幻想出來的聲音頻密出現,不斷的責罵自己害死了親妹。

那是內心罪咎造成的病患,如魔鬼纏繞著本已悲鬱的男孩。他多次服用醫生調配的控制藥,卻因為情況嚴重,幫助不大。

錦上路的那一晚,喝醉的男孩才目睹自己要虐殺的女孩掠過小路,以為自己目睹千奈了,腦海混亂得瞬間崩潰。併發症下,那詭異的聲線在腦海裏驟現,事實上卻只是自言自語,身體抽搐。哭了一整晚,直到日出之時,淚人才在草叢裏醒來,紅腫的雙眸看不到未來。

自從那一次以後,Calvin相信女孩並看不清自己的模樣,卻已經提高戒心。同樣,他已經對虐殺少女沒多大動力了,相反把對妹妹的感情投射往這日本女孩身上。

芷筠跟千奈,只是都市裏拼命微笑的女孩罷了,她們都是無辜的,罪一直在自己。

第二晚,混血男懷著狐疑的情緒,在隱蔽處窺探芷筠。到了上海街,目睹女孩的舉動後,Calvin的煞氣兵敗如山倒。

那女孩……竟然為缺憾的小貓清理傷口……

Calvin在街角呆立,凝視著芷筠體貼的蹲下身子,為叫痛的小貓清理後腿的污血……她的手被過度活躍的小貓發難抓傷了,鮮血四濺,她痛得淌下淚……卻……

卻柔然的笑了。

就這樣的一個畫面,讓Calvin心如刀割。外套沾滿苦澀的淚,模糊的雙眸注視著溫柔的背影。

或許,她從來不愛笑,但笑起來卻跟千奈的神緒一樣的溫柔,就如荒漠裏僅有的泉,就如寂夜裏唯一的月。

只要目睹千奈真摯的笑,他便知足了。因為,只有千奈願意接受被遺棄的人,躺在他的懷裏,露出純碎的小酒窩。

那只小貓,就是男孩的心靈,被世間遺棄的小伙子。Calvin無法自拔的代入了小貓,除了被群體排斥的緣故,也因為他和貓,都有無法治癒的精神病患。

因為獨特,故此被世界孤立,躲在醜陋的角落,直到日落後才敢回到茫茫人海。

又有多少人,願意接納這些被拋棄的靈魂?
朦朧的雙眸凝視著微笑的少女,無法從悲海裏自拔。她沾淚的笑,美得讓人想哭。

「你做乜鳩啊仆街──」

兩行淚滴的男孩,不加思度就往那侵犯芷筠的大叔嘴巴揮拳。中年漢躺應聲倒在地上,嘴角淌血,狀甚痛苦。

「你夠膽搞佢。」語氣如冰冷結霜的利刃,背後是緊靠理智邊緣的哀傷。

「我搞咗條女都──」

狠狠的一腳。他毫不留情的,一邊哭一邊使勁怒踢大叔的腰部,直至終於崩潰得無法動彈。

躲藏到小巷深淵裏的他,整個人被哀傷覆蓋,併發症的摧殘隨著灰色回憶湧來。那個自己,又回來了。

是你,害死了千奈。

不是,我沒有。
2017-05-29 23:37:07
幾個大漢盡情的虐打著癱倒在地的Calvin,突然勾起他11歲的回憶,讓淚珠在眼眸滾動,只是死不讓之下墮。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雜種!雜種!」

Calvin被一個大漢扯著衣領,整個捧起,額頭往旁邊的實心牆壁猛地撞。

「啊……」

額上滿是血,Calvin卻咬牙切齒,不敢反抗。

只要芷筠沒事,這些屈辱算什麼……

另一個瘦男端出一條木棍,往他的左手猛然揮擊──手骨碎裂的聲音,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Calvin再次被推倒在地,四肢及腹部不斷被使勁痛擊,口部吐出鮮血。

毫不知情的芷筠,終於在小心伴隨下,離開朦朧的視線。

「頭先邊個用筆挾持我話?嘻嘻。」男人拿起Calvin的鋼筆,拔出筆蓋,鋒利的刀片往他的左手背刺去。

「啊……」

「唔好反抗啊,你唔小心整親本大爺,咁個女仔就冇喇嘻嘻。」

那只手,被刻下了最侮辱的字句。男孩雙眼張不開,鮮血洶湧,沾滿了骯髒的地,大漢的虐打卻沒有停止下來。

每一腳,每一棍,也痛不欲生。

「雜種,唔好再比我見到你同呢條日本妹係埋一齊,如果唔係下次佢就唔係入醫院咁簡單,嘻嘻嘻嘻……」

孤單,成了最諷刺的慰藉。

眾人遠去,剩下頭破血流,左手骨折的混血男。他的全身都是刀痕及瘀傷,有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己將死了。

即使是死,他也不會轉彎。

至少自己抵受這般虐待,可以讓芷筠平安無事。她當然不會知道,男孩也不打算讓她知道,他為何會受重傷。

這次男孩被迫屈服了。儘管槍法神準,Calvin也無法獨力對抗這心狠手辣的集團。即使可以解決醫院外的所有敵人,第二天ZA同樣可以派人去虐殺女孩。

太恐懼,只因回憶剩下失去。

根據ZA的言辭,若果要女孩往後平安無事,似乎就只有自己離她而去。摧毀男孩唯一擁有的關係,也就是ZA首腦的主要目的。

男孩杜絕了一切的聯絡方式,轉換了電話,以後不再理會她。他也管不了女孩會擔心,會感到被拋棄,就讓自己當個賤男吧。直到一晚,在粥店外遇到窮追的芷筠,男孩心裏甚是悸動,卻終究硬下心腸,狠狠的在她脆弱的心靈劃破一條痕。

「哮喘妹,我當你係千奈既替代品咋,傻西。」

不。

因為千奈離去後,男孩更清楚,玫瑰不過脆弱的生命,卻使他更珍惜。

他很愛芷筠,甚至每次與她外出也環視周圍會否有人嘗試傷害她,隨身也帶同激動藥,就是害怕女孩氣管出事。

那些快樂的時光,男孩永遠不會忘記,卻是時候放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承受失去了。千奈是無辜被牽連的女孩,Calvin不要芷筠成為第二個。

回憶的畫面化作碎片,就如他與她的關係,終要褪去。

Emily並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的伙伴。男孩從錢包裏端出了一張照片,那是他和芷筠數個月來唯一的合照,相片裏的他依舊淡然,女孩卻純情的笑了。

「對唔住……」

剛才對芷筠狠下毒手,男孩已經極度揪心,理智告訴他做法正確,那些委屈,就獨自承受。若果放手才能避免失去,他也不會猶疑,頂多是孤單的背離淚流的她,步往那絕望的深淵。

男孩從不覺得Cancer和Capricorn的比喻不知所謂,相反卻因而感到無比虐心。女孩感到幸福,只是因為她看到了不會分離的兩條線。

平行線,代表著的,是47度,永恆不會再遇的距離。

命運的殘酷,只有男孩體會到。他不敢擁抱千奈,同樣地也不敢擁抱這個她。

擁抱,竟是最虐心的距離,因為最終只能默默的目送折懷裏的她,越走越遠。

男孩永遠無法走得太近,只因身上的刺會弄得女孩遍體鱗傷。

但他卻從來也沒有遠離過,就是在卑微的角落守候著,為她默默遮風擋雨。

只因擁有著僅剩的失去,才情願刻下永遠的平行軌跡。

不苛求會得到什麼結果,只要女孩能夠掛著笑容,快樂的步往屬於她的未來。

她溫柔的笑,真的很像千奈,令男孩不忍卻不禁含淚偷看。
2017-05-29 23:37:25

第11話:《施以憐憫的百分二》





手機猛地響起,劃破了空氣的沉寂。

男子掏出手機,手機屏幕顯示著「2014年1月1日」,下方是大字體的「無來電顯示」。

「你好。」

男子一聽便判斷到對方的身份,語氣淡然:「交易條件如何?」

「冇問題。係任務後本機構會暗地保護果位人士。不過本機構必須確定一件事情──」

「21歲,冇江湖背景,普通市民一個。」

「真係唔可以透露係邊個?」

「係8月,我自然會話你知。」

「明白。事情會安排係8月中既某夜凌晨。」

「地點?」

「油尖旺,詳細到時透露。」

「不錯不錯。」

「久仰先生大名,聽聞閣下既擊殺率係100%──」

「98%。」男子揚起嘴角,「剩低果2%係我施以憐憫。」

憐憫,是因為無法磨滅的情感。

黯淡的兩年逝去,街巷擠滿來往的人,塞車更趨嚴重。儘管如此,都城的低溫還是讓人體會到百般寂寞,柔然的淡月也被埋沒在陰霾之下。

繁華背後,被遺棄的人彷如置身被隔絕的世界。目睹街上成雙成對之際,孤獨的人經已分不清虐心感源於自卑抑或嫉妒。

不修邊幅的男人掛掉電話,在紙皮堆疊的欄杆旁呆坐。

「喵。」

男人抬起頭,被長髮遮蓋一半的視線凝望著奔走的灰貓。敏捷的牠在擁擠之中左穿右插,仍保持著高速──那是牠的強項。

小貓一躍,靈巧的撲到男人的腿旁,額頭輕輕的擦著他的牛仔褲腳,低呼幾聲。

男人久違的微笑,在孤獨時分絕無僅有。

「朗朗……朗朗……」

一位纖瘦的少女急促的從後趕來,對陌生男靦腆一笑。男人抬頭,那是一位年約高中的短髮女孩,相貌挺可愛奪目,雙眸不算大卻晶瑩,臉蛋脹脹的,身穿一件白色Haubaus運動厚外套,下身卻只穿一條薄薄的牛仔短褲,露出雪白的長腿,在寒冬裏散髮著獨有的青春氣息,活潑而不造作。

「喵。」

「隻貓好得意。」男人對灰貓含笑,「快D翻去主人身邊。」

朗朗不欲離開,悠然的輕舔著男人的手。其實,他就是原來的主人,只是女孩不知悉。

「喔,唔緊要啦,難得佢唔怕陌生人。」短髮女孩甜笑,捲曲著髪尾,她一向待沒惡意的陌人友善。

男人禮貌微笑,輕撫著活潑的灰貓,卻不許牠竄進懷裏。成年的灰貓身型增長不少,精神抖擻,身上更散髮著一種少女獨有的香氣,讓牠更討人喜歡。

男人戴著一副粗框眼鏡,跟整身的裝扮不太合襯。他身穿黑色大衣,戴著黑色冷帽,濃密的鬍鬚訴說著兩年以來的滄桑。他看起來,就像個踏進四十的成熟男人,藏著無窮的故事。

「點解佢叫朗朗?」Calvin輕笑,竭力把捨不得離開的朗朗推到短髮女孩的腳旁。

女孩擱起笑容:「嗯?嗯……」

「係咪因為佢識彈琴?」Calvin站起身,拍走身上的灰塵。

短髮少女鼓起臉蛋傻笑著,把頑皮的朗朗抱起:「哈哈,佢咁有才華就好啦。」

「喵。」小貓彷如聽懂了少女的話,連忙不忿的回嘴。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少女報以莞爾,把朗朗抱到右肩上,往著奶路臣街的方向走。

Calvin依舊獨坐原地,氣溫在傍晚驟降,於他而言卻不差多少。這些年來,他好幾次目睹女孩帶著小貓下街散步,只是小貓沒有察覺到男孩的存在,女孩也不知他就是朗朗以前的主人。

看到以前的夥伴得到少女的寵愛,多少感到一陣溫暖,可那也只是換取了一瞬間的快樂。

對面馬路很多店鋪也提早關門了,除了那間依然燈火通明的根記粥店,以及旁邊的24便利店。粥店的人流仍舊多,貌似羅蘭姐的阿姐手腳仍舊快,相信那碗雞粥仍舊暖。

男孩足足兩年沒有踏足粥店,只因懼怕遇到她。

諷刺的是,從未吃過一口雞粥的男孩,竟然驀地思念起那陣陣的粥香。

諷刺的是,男孩最欲忘懷的柔笑,七百個晝夜以來一直於回憶空間迴盪不已。

諷刺的是,離別的虐痛褪去後,卻化作了尖銳的回憶,摧殘著孤獨的影子。

怕寂靜時分,怕孤獨承受,怕想起嘴角沾了點粥的女孩。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便利店步出,步近旁邊的粥店。Calvin睜大雙眸,注視著那穿著黃色拖鞋的女孩。
2017-05-29 23:37:36
熟悉,卻迫於無奈的陌生下去。

那女孩正盯著玻璃窗,似乎正窺探粥店的環境,像是找人多於打算光顧。

找誰?

男孩偶爾也會從遠處目睹女孩踏足粥店,她每次卻只是站在門外,透過玻璃窗窺探一番。芷筠很久沒品嘗過粥品了,或許緣於那不可磨滅的傷疤。

臉上的刀痕並非嚴重創傷,只需清洗一下,休養兩個星期,絕對不會遺下疤痕。真正的創傷,烙印於心裏。

店門旁的二人卡位空出來了,他和她卻不再坐下。

窺探著那空空如也的座位,是因為不捨?本來內心鎮靜的男孩,忽爾揪心起來。三年了,怎麼女孩還是念念不忘。

抑或是自己想多了……

他寧願是這樣。

肆無忌憚的辱罵,劃破臉頰的血紅,不負責任的失蹤,還不足以令女孩痛恨卑賤的自己嗎?

驀然,男孩注視著對面馬路驟現的畫面,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一個黑影閃過,用力抓著芷筠雪白的幼臂,扯著她往行人道的右邊方向奔馳,女孩喊叫著,卻無法擺脫那粗粗的大手。

警覺的Calvin疾速站起來,輕盈的身軀跨過鐵欄,一個箭步奔往對面馬路。

不要……芷筠有哮喘的,又怎能跑得那麼快……那是誰……

那男人抓著女孩瘋狂跑動,女孩似乎欲掙扎卻只懂喊叫,他倆拐了個彎離開了混血男的視線。混血男不顧一切的全速奔馳,越過繁忙的車路,在人群裏迅速穿梭。

不要……罪咎從男孩的內心溢出,隨之而來是氾濫的焦慮。男孩的雙手開始顫抖,喘息急促。

他短時間內無法判斷那陌生男的背景,卻相信不懷好意。他已經端出鋼筆,鋒利的筆尖隨時可以劃出個令人一秒內躺下的缺口──

轉角的路口,散發著滿溢的咖喱香味。

Calvin在暗處倏忽停下腳步,凝望著林記魚蛋前的兩個身影,不禁一愣,雙手顫抖不斷。

「兩串魚蛋唔辣。」一把男聲道,粗獷卻豪氣。

「呼哧……呼哧……」芷筠在旁喘息著,語氣充斥著埋怨,「你啊,做咩跑得咁快wo……」

「我見林姐就嚟收舖啦嘛,未行快兩步囉。」

「喂呀,邊度只兩步啊,二百步都有啦……你買翻嚟比我未得囉,做咩拖埋我跑──」

「咁比老闆娘見下我最可愛既未來女友啊嘛。」

「哼。」女孩的臉頰泛起紅暈,「邊個話應承你。」

兩人各人提著一串熱烘烘的魚蛋,曖昧的對話著,步往大街。

Calvin低下頭,扯下那頂冷帽,遮蓋模糊的雙眸。芷筠從旁掠過,卻沒有把混血男認出來。

他倆終究遠去,男孩在魚蛋店旁的寂靜角落愣了良久,時間如疲憊的時鐘,分針時針停頓於一霎,失去跳動的動力。雙手抖動得厲害,花上了十分鐘才能控制。

哈哈,白哉你這個多慮的白癡。

還多心的以為芷筠受到襲,原來那男人不過是女孩的……

攝氏十度的寒涼下,Calvin勉強苦笑了起來,承受著孤單的心跳。

嗯,其實有什麼值得揪心的。

既然有一個穩重的肩膀讓她依偎,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嗎?

他從外套裏掏出一條朱古力,塞進了嘴巴裏,感受著甜裏的苦澀。眼角沾濕了,他也知道那只是一種對哀傷的敏感症而已。

原來,一直念念難忘的,只有自己。女孩早已擱下過去,牽著另一個他走下去,剩下傻瓜般的自己,躲在角落,卑微的為女孩默默焦心。

每個傍晚,Calvin也會來到街上,長期身處隱蔽的角落。留鬍鬚、戴冷帽、穿大衣也不過為了裝扮成一個滄桑成熟的男人,不讓女孩發現自己的存在。於別人眼裏他或許是個失意的敗類,或許是個可憐兮兮的流浪漢──他不管。

世界不曾原諒他引致的違和,而他也不在乎。

這兩年,Calvin一直沒有從事任何職業,反正生活不成憂慮。每個炎熱、寒涼的黑夜,他也會從後偷偷跟隨芷筠,生怕ZA的人仍舊會找她的麻煩。儘管一直沒有事情發生,芷筠身邊也有很多友人相伴,Calvin還是沒有停止過這種習慣,只怕萬一她遭遇不測,自己會懊悔終生。

七百天了,每天如是。在暗處窺探她的,從來並非夢魘,只是披著殘酷面紗的孤獨天使。
2017-05-29 23:37:47
男孩甚至放不下心,接了一單來頭不小的殺手工作,其實也是為了女孩。他尚未清楚確切的場地,只知道是在油尖旺區的某條街道。他尚未清楚確切的時間,只知道是在8月中的時分。他甚至尚未清楚確切的任務,只知道跟狙擊有關。那機構似乎處事高度保密,而他也不打算追究顧客的來頭──那是他的作風。

而且,那機構為自己開出了天價,然而他卻拒絕了。錢財如浮雲,只有芷筠重要得他無法失去。他相信,若果這機構以後可以保護女孩,他便可以放心的離去了。

這兩年來,精神分裂症日益嚴重,若果出現併發症,不止出現幻覺,而且身體會抽搐起來。醫生也說,即使服用大量的精神抑制藥物,也無法阻止病情惡化。若果按照這不明朗的趨勢,不消兩年男孩便會失去理智,必須長居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Calvin當然對女孩放不下心,他當然知道放不下她就是病情惡化的癥結,同時卻無法阻止思念的咀咒。若果自己必定會倒下,就必須在末日來臨前,找到別人為自己保護女孩。默默在背後守候,女孩不曾知道,男孩也不曾期待她回頭的一霎。

不敢走得太近,卻不忍走得太遠,遺下孤單的她在茫茫之中,儘管孤單的從來只是自己。

把最後一口朱古力也吞下,苦澀過後並無回甘,那哀傷之中卻總帶點溫柔吧。

平行線的比喻很淒美,而淒美的東西多少藏著美。

眼淚沾滿了黑色大衣,他也知道那只是一種對哀傷的敏感症而已。

哈哈,白哉你這個多慮的白癡。
2017-05-29 23:38:10
更何況,傷口在這棟大廈裏就是地獄的單程票。Calvin不知機構背後的陰謀,事實卻是如斯殘酷,一點點的血紅便宣判了死刑。

一切搶救也是徒勞,女孩的靈魂正被死亡吞蝕。

只是Calvin無法接受。

「對唔住,芷筠……」男孩喘著氣,四肢乏力的跪了下來。

「衰人,唔比喊……」女孩的聲線,微弱卻依舊甜美。目睹男孩不止的淚,芷筠的雙眸也再次沾滿了無法抑壓的悲鬱。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淚,怎麼還弄哭自己呢?

怎麼離別的人,總愛淌淚,笑著遠去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嗎?

剛才,芷筠真的很恐懼。

當被那下流之徒凌辱的時候,世界彷彿要墮入深淵裏去。倔強的勇氣瞬間崩潰,剩下脆弱的靈魂孤獨承受。

更令她如喪考妣的,是連親生姊姊也對自己狠下毒手。面臨價值觀的崩潰、前所未有的屈辱,眼前的畫面剩下灰暗。

當下,絕望裏的她並沒有想起別人。
芷筠失血過多,渾身乏力,卻勉強的嘗試撐起身挨近男孩,雙手顫動著。

男孩的聲線剩下無比的揪心:「你做咩……咁樣失血會更多──」

滿身血紅的女孩躺在Calvin的懷裏,冰冷的身軀顫抖不已,更多的血水濺出。

「衰人……」少女終究崩潰起來,每一滴淚也淌進男孩的心窩。

她很討厭他,非常討厭,到最後卻還是不捨。

這些年來,有不少男人親近女孩,博取她的一絲歡心,她卻還是不曾動心。明明不會路經那條繁忙的街道,女孩還是不忍的到粥店的門口,看看那張桌上會否放了一碗雞粥及半杯豆漿,當然還有一個把弄著鋼筆的男孩。

有些人,就如竄進了自己的心窩裏般,總是無可取替,儘管你永遠也找不出原因。

Calvin把冰冷的她擁著,傾盆的淚取替了長篇的話,只因一切語言也無法拭去愧疚。

為何付出了自己的世界,還是無法讓女孩含笑的走下去?

男孩曾經以為,這不過是個卑微的願望。

血腥的殺戮場內,兩個淚人靠在一起,懸吊的空氣沾染莫名的悲鬱。

「你係咪又要走……」

「我唔走……我邊度都唔去……」Calvin把女孩擁得更緊,黑衣沾滿女孩的生命精華。

芷筠朦朧的雙眸乏力,卻終究莞爾一笑,如灰白裏最後的雲彩:「哥……我遲D……請翻你食啦。」

淚流的男孩先是一愣,瞬間卻渾然崩潰,頓失理智。

女孩竟然……

「如果我叫Capricorn,你叫Cancer,咁未……」

「傻阿妹,我先唔要個咁唔吉利既名。」

「哎呀,你仲話做人阿哥,哼……你會後悔。」

「我點知你會唔會自己走開咗,咁我未蝕底。」

「邊會啊,如果係……咁……」

「如果係,你就差我一條朱古力。」

「傻阿哥,大食鬼。」

男孩在足球場上胡亂許下的無聊賭注,女孩到最後一秒卻依舊記住。

傻瓜。

女孩淌下了最後一滴淚,嘴裏掛著甜絲絲的笑。

本來滑稽的諾言,此刻如冰冷的刀鋒,刺穿混血男的玻璃造的心扉。

「傻妹,我先唔要你請……」男孩擁著冰冷的纖小身軀,淚水積聚成不見盡頭的悲情大海,把一切理智瞬間淹沒。

她離去了,也不打算回眸,丟下懵懂莽撞的自己在黯淡的蒼涼裏,這算是什麼意思。

天,還是讓他再次的失去。

蒼白無力的回憶畫面逝去,時間緩緩流動,世界也只剩下兩秒。

男孩嘴巴吐出鮮血,發冷的身軀劇烈顫抖著,在疾速下滑的電梯裏,只可緊靠著扶手,直到同歸於盡的一刻。

離開那單位的男孩,在蒼白的世界裏悲痛欲絕,本來也只是渾渾噩噩在大廈到處流連,陷於無盡的殺戮與淪落之中。

直至遇到了那對奄奄一息的陌生男女。

不知是否天意弄人,這女孩患有頗為嚴重的哮喘,難免讓男孩憶起了芷筠。那樽默默為少女守候著的激動藥,想不到最終反而拯救了一個陌生的女孩。

這個憂鬱的女孩絲毫不像芷筠,卻同樣的脆弱。

失去了芷筠,實在不忍再目睹眼前的女孩受到任何的損傷了。

儘管混血男清楚,計劃設計是不會讓任何人離開的絕望遊戲,一切掙扎不過自欺欺人,他起初也不忍給予兩人虛假的希望……

最終,卻還是選擇把尚且知道的細節,告訴他倆。

捨身把兩人救出火海,也只是為了減免一下男孩內心的罪咎而已。

絕望前,竟摒棄不了堅執的愛。
2017-05-29 23:38:23
剩下最後的一秒。

男孩笑了,儘管那充斥著無奈的苦澀。

最悲涼的命運,莫過於牽掛卻無法牽著。怎麼來到終結,平行線僅剩孤獨的尾音了。她,只存在於充斥著笑與淚的回憶裏。

或許,含淚的笑是最美的,因為儘管逃不了被命運蹂躪的悲鬱,她卻依舊願意為了那唯一的你鼓起那小酒窩。

女孩低頭,尷尬的鼓起臉蛋,「Capricorn,個名係咪好奇怪呢……」
「呢個名好好聽,」男孩溫柔一笑,「一直都係。」

眼角最後一次的沾濕,因為他又在回憶空間裏,目睹了她帶淚的莞爾。



《全文完》

2017-05-29 23:39:36
巴打實體書係咪有另一個結局?


係啊
實體書有第二個結局,仲有Mktor外傳、阿騰夢瑤後傳
第二個結局,其實本身係true ending黎

書局有無得買你本書?


《大廈》就冇啦,因為只限網購,而訂購期已經過咗
不過《電車》就可以係書局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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