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大廈】【絕望】《搵唔到Exit既23層大廈》[重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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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7 01:16:00
無法守護的內疚感,侵蝕著脆弱的靈魂。

鄧日騰,你真是個該死的廢物。

該死。

淚如雨下的我,終究無法承受心中氾濫的罪咎感,忍著渾身的酸痛以及右腳腳跟的痲痹苦楚,站起來,撲向門口石中劍的方向──

「騰!」Toby在我的背後焦急地嚷著:「你有冇尊重過我架,你宜家算係點啊!」

此刻屋裏三人處於崩潰的狀態,若果凌哥此時破門而入,我們必然全軍覆沒。

不過,那也不要緊了。

反正,我們也逃不出去。

我在震動不已的木門前停下腳步,背對著Toby,抽泣不斷:「我唔值得你救……你知架──」

觸電般的觸感。

短髮女孩從後環抱著我,渾身顫抖著。

女孩的左腿已經流滿血液,Toby也開始站不穩了。

「你夠膽輕生,我一定殺咗你。」

悸動的我整個身子軟下來,整個人跪倒在地上,渾然失去理智。

「騰……」Toby依舊環抱著我的瘦腰,卻沒有把話說下去。

我抽泣著:「做咩……」

Toby強忍淚珠,緊緊地摟著我,頭靠在我的背上。

那溫柔的觸感,把我拖進了無法自拔的悲情大海。

明明我跟Toby認識了僅僅一天,感覺卻好像歷盡滄桑、同甘共苦了很久的情侶……抑或兄妹……

這是何等虐待心靈的感覺……

從來也沒有一個女生如斯地重視我。

平時肆無忌憚、嬉皮笑臉的阿毛,眼角竟也沾濕了液態的憂傷。


「你個樣真係似我以前暗戀個男仔架……搞到我有時候叫錯你個名,」Toby抽泣著,驀然笑了兩聲,「雖然個髮型毒D,同埋感覺Cap D。」

我忽然想起了Toby於儲物房的一句話:「你個樣……有D似我以前暗戀個男仔。」

起初,我還猜測那句話只是隨口一說或者對我的挑逗。

人在面對終結之時,也沒有必要撒謊吧?

我罔顧木門外激烈的碰撞,轉過身,把女孩擁在懷裏。

人生是一個追逐繁星同時被夢魘纏繞的旋轉木馬。最後,木馬上的你發現,希望從來只是絕望的副產品,繁星,從來就是夢魘。
一切,不過是絕望底下的自欺欺人而已。

「你唔好死……」

「嗯,我唔會死。」Toby凝望著我,笑容湧著蜜般的甜美,「Mktor既情況話比我知,就算感染失常症,都係可以與失常症抗衡。若果我幸運,係可以擊退失常症。」

「你點肯定……」

「因為我仲未睇過五月天演唱會……每次都買唔到飛,哼。」Toby純真地鼓起了臉蛋,我卻只是注視她眼角滾動的情緒。

多麼俏皮的一個理由。

「下年四月,我陪你排……我陪你通宵排……」我身子抽搐不已,淚滴已經沾滿了臉孔以及衣服……

Toby的右手尾指勾著我的尾指:「嗯。」

五月天《溫柔》的鋼琴旋律在腦海裏浮現,描繪著一副淒麗卻殘忍的悲涼。

走在風中 今天陽光 突然好溫柔

天的溫柔 地的溫柔 像你抱著我

從門外的聲音判斷,凌哥快要破門而入了。

「毛,比把劍我。」

阿毛二話不說拔出了石中劍,Toby一手接住。

「傻瓜,振作D,唔好絕望啊。」Toby輕柔地退後,摸著我濕透的臉,「只要我地努力,一定會搵到Exit既。」

自欺欺人。

我崩潰著,朗朗在一旁低聲呼叫。

「你都未答我,你係垃圾槽做咩無啦啦多謝我既?」

「吓……」我竭力回想著,「你唔係同范國富理論,唔比我一個落垃圾槽咩……」

「嗯……你正一耳殘既,連我把聲都認錯……」Toby淘氣地鎚了我一拳,「都唔知人地欠咗你D咩,好心你對人好D啦。」
2017-05-17 01:16:12
Toby所指的,只有一人。

當時,我聽到的是女聲,除了Toby以外,現場只有一個女孩。

恍然大悟的我瞄了一眼默默流淚的Ashley,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

「嘭!嘭!嘭!」此時,木門已經出現一個破裂處,凌哥詭異的笑臉進入我們的視線範圍。

天邊風光 身邊的我 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 藏著什麼 我從來都不懂

「我地離開呢度之後,你一定要同我通宵排Mayday啊。」Toby強忍洶湧的眼淚,生硬地裝出燦爛的微笑,便推開了我,湊近了小貓:「朗朗,對唔住啦要你擔心。」

「我地一定會逃出去,我一定陪你排……」眼袋的堤壩作用已經渾然失效,視線模糊起來。

「騰,記住珍惜生存既一分一秒。」

Toby別過臉,已經無言以對,我卻隱約瞄到她在暗自顫抖。

不知不覺 不情不願 又到巷子口

我沒有哭 也沒有笑 因為這是夢

女孩,終究擱下強顏的歡笑,赤裸裸的悲傷如海嘯襲來,在白霧裏顯得更添悲涼的色彩。

她別過臉,崩潰地哭了。

猝然,一個黑影彈出,凌哥的身子彈向客廳的Toby。

一早意識到危機的女孩一劍揮向撲來的黑影,兩者撞成一團,猛地向著客廳裏飆。

那愛情的綺麗 總是在孤單裡 再把我的最好的愛給你

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目送著女孩與魔鬼撞破了客廳的玻璃窗,往濃濃的霧裏下墮了。小貓朗朗「喵」一聲,逕自奔向玻璃的碎裂處,一躍而下。

那可愛的酒窩,刻在模糊的思緒裏。

剩下的,只有玻璃窗的缺口,淚人眼眸的缺口。

「如果我地離開到呢度,你一定要同我通宵排五月天啊。」

如果有 就讓你自由







第84話
:《雨婷篇-信》

漆黑包圍了模糊的視線。

女孩很愛漆黑。

因為,漆黑就不用目睹周邊的醜惡。

從小到大在這棟大廈長大的雨婷,經常會到儲物房躲避外面的世界,一待就是數個小時。

儲物房,功能上為擺放清潔、維修用具的地方,卻不為管理處使用。甚少上鎖的房間裏面一直空空如也,只擺放了一些雜物。

孤立的房,承載孤獨的人,飄往孤寂的海。

掩耳盜鈴,對絕望的人來說,只是一個無可奈何的自我療傷之法罷了。

女孩摸著發燙的臉蛋,淚水淌在大腿上。她甚至沒有鎖上門。

以往,每當女孩崩潰來到這裏哭號,她總會祈求天使驀然打開門,帶著希望與幸福,擁抱她,慰藉那頻臨碎裂的心。

神,真的會有那麼的一天嗎……

大腿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小貓躺在女孩的懷裏,不聲不吭。

作為多年知己的牠彷彿體會到女孩的憂傷。

連最後一個人也離自己而去了,還有什麼可以留戀……

根本沒有什麼黑幫搜樓,一切也是女孩編寫出來的。

雨婷不過想編製一個理由解釋為何自己沒有回到家裏,而一直躲藏在8樓儲物房。她實在不想別人知道,她來到這裏的目的。

只因雨婷知道這裏的紙皮箱一直放著麻繩。

雨婷抽泣了良久,在侷促的孤寂裏,感到了呼吸困難。

在這裏已經好十數個小時了,怎麼還在哭呢……


一早熟透這個棄置房間的女孩爬到紙箱的旁邊,取出了電筒。

麻繩還在這裏……

每一次,憂鬱的雨婷離家出走,來到這儲物房,也會端出麻繩,把持在手上好一陣子……

「神,我好懦弱……」
2017-05-17 01:16:22
雨婷在麻繩打了一個結。

一個無可挽回的死結。

這個繩繫成的圈,剛好可以套進女孩的頭。

儲物房的頂部還有數條粗水管,可以綁上麻繩……

淚如雨下。

希望幻滅的感覺,就如沙漠的雨把最後一滴也甘心下完,那太艱難,太殘忍,同時卻是迫於無奈的。

天使,從來沒有推門而入。

若果生命的旅程是人與絕望的一場博弈,那場博弈的痛苦未免太難承受。

雨婷躺在角落,感覺卻在死亡之海的懸崖旁掙扎著,隨時一個不小心墮入死神手中。

神,地獄真的存在嗎?

從來,人沒有離開過地獄。即使淚流一天之久,悲傷還是沒有放過少女的眼眸。

「舅父,其實爸爸媽媽幾時會翻嚟架?」

「嗯……嗯……婷婷你去上堂先啦,舅父落堂嚟接你。記住聽晚舅父會同你慶祝生日架。」

「嗯……好。」穿著白衣的九歲女孩待在「香港新世跆拳道」的牌子旁,目送肥胖的身影匆匆離開。

「婷婷,夠鐘上堂練跆拳道啦,其他同學等緊你啊。」

女孩並沒有理會老師的呼喚,若有介懷地思考著昨晚的事情。昨晚,在客廳收拾書包的時候,女孩隱約聽到發開口夢的舅父口中喃喃自語。

「阿欣,你趕唔趕住翻屋企啊?」

「唔啊,做咩?」

雨婷在跆拳道學校的外面坐下,跟阿欣說了昨晚聽到的話。

「你舅父……話你係私生女?唔係掛。」

「嗯……唔好同其他人講……」

「放心啦婷婷,你係我Bestie嚟架嘛,我一定保守秘密架。」阿欣吻著雨婷鬱悶的臉頰。

回憶推進到了第二天上八時半第一堂的時候。由於老師感冒缺席,課堂改為了代課形式。以往,由於這所小學比較寬鬆,代課下男同學會一起連數碼暴龍機,而女孩子則會圍成一圈,聊聊班中誰喜歡誰,誰喜歡誰。

人緣不錯的雨婷,日常必然會參與這些閨密的對話,這次卻是例外。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一坐下來便攤在桌子上閉目養神了。

「喂喂,聽講,雨婷係私生女嚟喎。」

女孩子們以為雨婷睡得正甜,事實上她卻聽到了所有的對話。

「係咩?雨婷爸媽唔係去咗東南亞宣教咩?」

「係雨婷呢D成日比人呃既天真傻妹先會信架姐……哎呀,好彩佢瞓咗。」細心一點聽,說話的竟然是阿欣。

「佢自己講架?」

「係啊……聽講仲係偷情唔小心生既私生女,然後比父母拋棄咗啊。」

「咁大穫!咁我地要搵多D人一齊保守呢個秘密啦……」

放學的時候,女同學們也習慣互相道別才離開班房。好幾個同學與雨婷說再見的時候也報以異樣的目光,雨婷問她們怎麼了,她們卻笑著回應著「冇,你個馬尾紮得好靚」、「冇,我有D頭痛姐」之類的話。

雨婷很清楚她們神色怪異的緣由。連最親密的好友也要向自己說謊嗎……

「雨婷,拜拜──」

「阿欣,你冇同人講啊嘛……」

「嗯……冇啊,點會呢,我地Bestie嚟架嘛。」阿欣報以燦爛的微笑。
心碎了。

當天的晚上,是夏季平凡的一晚,雨嘩啦嘩啦地下著。

神好像想用水沖走這個城市的一切鬱悶與哀傷。

上星期常識課考試才聽說過政府計劃實行的「藍天行動」,說要重奪香港的藍天。

雨婷穿著淺藍色的校服,坐在窗邊,凝視著一望無際的灰濛濛。即使石屎叢林之上染滿蔚藍,也無法洗走都市瀰漫已久的憂傷。

雨婷坐在沙發上,身材纖小的女孩準備迎接十歲的生日,舅父尚沒有下班回來,不過承諾了今晚會跟她慶祝生辰。

短髮的女孩卻沒有閒暇思考舅父會如何為她準備生日禮物,令她心亂如麻的,是眼前的一封信。那是在舅父房間的櫃中找到的,那櫃一直被舅父鎖著,今天卻碰巧忘記了鎖上。

那是,舅父的妹妹寫給他的家書,以及她的母親寫的信。

家書的第一句,已經是「哥,我對不起你」,雨婷已經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頭。

應否看下去呢……如果看了,便無法回頭……

最後,對真相的渴求驅使下,雨婷還是看了下去。
2017-05-17 01:16:32
她本來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同學間、知己間、親人間,都會真誠相對。這,是在常識課本裏學到的。

神也是這樣教導雨婷的。

或許世界本來就應這樣。

本來。

今天,雨婷已經喪失了對同學的信任,她開始接觸到什麼是虛假。表面故作友善,背後插上一刀。

本來,雨婷還天真地相信,舅父是唯一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長大難道是人必經的潰爛。

那是千篇一律的悲劇,不斷在香港的每一個角落發生,若果你沒有聽說過,恭喜你,你成長於一個幸福的環境。

陳先生,城中數一數二的富豪,以房地產起家,坐擁的龐大資產,隨時可以買下半個九龍,富可敵國。

欲望只有三種,財富、權力、女人,而且欲望永無止盡。

儘管一早結婚,並且育有三個勢力兒子,五十有三的陳先生當然渴求更多的女色。傳聞中,他跟數個城中名模有過一腿,不過坐擁上億家產的他當然有辦法毀掉證據以及堵住當事人的口。

其中一個當事人,便是郭韻宜。她並非著名藝人,並非名模,而是一個標緻的大學女畢業生。

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失去雙親的阿宜在網路上被陳先生釣中了。陳先生一早厭倦了城府極深的名模劈腿,他開始渴求純情的大學生。

那叫作援交。

不幸地,女方懷孕了,不過她患有心臟病,私人醫生表示墮胎危及性命的機會極高。陳先生反而沒有絲毫的緊張,只是在房間留下一張空頭支票:「我已經係馬來西亞買咗棟四層既公寓比你,你搬過去都得,留係香港都得,只要唔好將呢件事話比人知就得,你知道外面既人知道咗,你會有咩下場。」

雨婷喘著氣,渾身顫抖不已,才看到一半,信紙已經沾滿了淚水。

阿宜得到了一筆豐厚的資產,不過還是被逼的生下了女孩。沒有雙親的她辭去了實習的工作,朋友也不見,害怕被別人懷疑自己。

當然,有第三個人是知情的,那就是與她同居的兄長,懂事的他當然不會將駭人聽聞的事實公諸於世。

最後,阿宜在家中生下了一個女嬰,年輕女生生下孩子所受的痛楚果然小一點。

阿宜的哥哥回家時,只是目睹一封家書,以及人去樓空的單位。在反覆追查下,哥哥才發現阿宜已經遠赴馬來西亞,開展新的獨居生活。哥哥作為基督教徒,因為痛愛妹妹才把真相隱瞞,他對女嬰的憐憫也油然而生。在一番追查後,他終於在屯門一家孤兒院找到了女嬰,單身、收入勉強維持生活的他在神的旨意下,成為了女孩的監護人。父母,也再沒有回來過,女孩連他們的臉孔也沒有看過。

女孩哭崩著,手上的信紙經已被淚水弄濕,難以閱讀。

「婷婷?你做咩──」男人站在家門旁,手上的東海王牛乳蛋糕跌在地上。

「點解……點解……」雨婷捲縮在客廳的角落,淚流如注,哀傷地凝視著門口的男人。

「爸爸媽媽唔係去咗宣教咩?」

「係啊婷婷……」

「你呃人……」

「唔係啊,信舅父啦……嚟食蛋糕啦……」

「我都好想信你……點解連你都要呃我……」

要一個9歲的女孩承受這個真相,未免過於殘忍。

父母根本並非宣教的偉大人物,他們只是不負責任的冷血人士。

她不理解。

連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也要對自己築起虛假的高牆。

她卻竟然一直相信這一派胡言。

女孩自覺太純真了。

「婷婷,唔好……」看著顫抖著的小女孩穿起拖鞋,舅父欲速阻止,卻被女孩猛然撥開了粗肥的手。

跆拳道學校表現鶴立雞群的雨婷,輕易地推開了動作緩慢的舅父,一個箭步跑出了屋門,奔向後樓梯。

「婷婷,我不過唔想你受傷……」舅父站在門前,無力拾起牛乳蛋糕,眼紅了。

一個慶祝生日的晚上,卻演變成了赤裸的悲傷。

在漆黑的儲物房內,一個小女孩哭了整個晚上。

原來,沒有人值得信任。

很多人認為,魔鬼是自然而生的。不。魔鬼是從天上的國度墮落的。

每個人,也曾經是純潔的天使,對世界充滿美好的構想。


受過傷,才會明白到向外界展露自己真正的一面,只會落得遍體鱗傷的悲涼。

所以說,老實的好人在這個社會就是等待被淘汰的一群,哪管應不應該,重點只在於你接不接受。
2017-05-17 01:16:42
原來,只有築起虛假的面孔,把真正的自己藏於深處,才能夠苟且偷生。

那太可怕了……

不過,那才是現實。

自從那一次後,女孩不敢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了。















第85話:《雨婷篇-記住珍惜生命既一分一秒》



「舅父,點解我叫雨婷既?」

「因為媽媽想你開心D,好似停雨後既風景咁,展現希望既彩虹囉。」

雨婷哭號著,這句話到底承載了多少的虛假,自己到底承受了多少個沉重的謊言……

雨婷把麻繩擱回紙皮箱內,坐回角落,猶疑不已。

上帝不容許了結生命的……

但雨婷真的心如刀割,無法釋懷……

雨婷猶疑著,吃著褲袋端出的芝士腸,那是朗朗最愛的食物。

有人說,一但想不開,吃東西是鼓勵自己的最佳辦法。

然而怎麼,此際的芝士腸苦酸非常……

原來,肉腸被清淚沾濕了……

「喵。」小貓挨近了主人,一如既往地嘗試鼓勵她。

小貓是雨婷唯一可以敞開心扉的對象了。

在中學,雨婷憑著天使般的臉孔以及圓滑的待人處事技巧,成為了級中的萬人迷,不少男生也嘗試得到她的青睞。

身邊的人都說雨婷是一個熱情開朗的可愛女孩,那些人可太不了解少女了。

5A班的學生中,甚至沒有人知道雨婷曾經有自閉傾向。

那是中二以前的事情。

那笑著的神情,那虛偽的面紗,不過是社會逼迫出來的自衛罷了……

自從知悉被舅父欺騙以後,雨婷一直被憂鬱纏擾,她甚至躲在房間裏一個星期不上課,以致學校致電舅父。

傷口總會癒合的,然而那瘡疤卻永留心中。雨婷後來也恢復日常的生活了,不過她恐懼,她厭倦,她痛恨。

那童年的陰影,促使她成為了一個不敢再敞開心靈的寂寞女孩。日常開朗的笑顏,不再了;喋喋不休的嘴巴,不再了;真誠待人的性格,不再了。

畏懼虛偽的女孩,甚至連日常的交談也不過兩三句。她請求老師讓她坐在課室的角落單人座位,以免去跟別人交流的麻煩。

很極端,那卻是事實。同學間「變得好怪」、「咁可愛既女仔咁靜好可惜」、「自閉女」不絕於耳,雨婷卻不顧了。

反正,她也不打算理會這個虛假的世界。

不過,儘管喪失了對舅父的信任,他還仍舊是雨婷最珍重的一個人。受過傷的她當然清楚舅父不過想保護自己,不過想讓小女生留在童話世界裏多一陣子。

現在,連那僅餘的生存動力也離雨婷而去了……

神,似乎已經離棄了小女生。

「神,請原諒我既罪……」女孩撐著身子,準備再次從紙皮箱端出死神的皮鞭──

時間彷如凝固了。

門外傳來推門的聲音,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急步聲。

反應迅速的Toby疾速躺下,關上手上的電筒躲到了角落,小貓跳進了紙皮箱中。

「喂喂,呢度有間房啊……屌,門冇鎖到啊!」那是一把粗獷的男生聲線。

糟了,沒有鎖門……

擾攘了十數秒,門外竄進了三個身影,在漆黑中雨婷勉強判別到那是兩男一女,都是年輕人。

雨婷的心「呯呯」亂跳,傾聽著外面的腳步聲。

似乎,這三個少年都是被癲狂的人狙擊吧……他們也不過是畏懼外面,尋求安全的陌路人而已,不像是會傷害自己。

即使他們想傷害自己,第五十六屆跆拳道國際賽東亞區亞軍的雨婷,絕對有能力招架。
2017-05-17 01:16:53
「你地係邊個?」口中依舊咬著芝士腸的雨婷開啓了電筒,照著眼前的數人,卻愣住了。

令她過分驚愕萬分的,是眼前的其中一位男生。他看起來呆滯非常,而且雙眸紅腫,臉上淌著淚。

漆黑的儲物房,總是愛使人回眸那灰色的過去。

不過,今次是色彩繽紛的。

「喵。」

穿著粉紅色校服、灰色校裙的雨婷在全華大廈的鐵閘前驟然停下,轉身凝視著旁邊的小身影。

她笑了。

那隻美國短毛貓,捲縮在大閘的旁邊的位置,貓的身旁是一個小碗,裏面有著貓糧。

女孩已經遇見過這才數個月大的小貓數次了,一開始她還以為小貓是旁邊街市賣菜嬸嬸養的小貓,不過後來發現小貓只會不時來到奶路臣街的店鋪前吃著貓糧,接著便會「喵」一聲竄進人群。

正常主人,又怎會任由一隻不過三個月大的幼貓獨自於旺角的萬人空巷流連呢?那是一隻流浪貓。

幼貓細小的身影猶如卡通裏的角色,圓大的雙眸純情極了。

女孩心中一陣悸動。她一向喜愛貓狗等的小動物,因為牠們不懂虛偽,不懂欺騙,不懂出賣。牠們或許有時惹人厭煩,不過至少那是真誠相待的結果,女孩寧願要一個真實的景象,也不要面對爾虞我詐的恐怖。

小貓似乎很喜歡這陌生女孩,那圓圓的臉輕輕地擦著雨婷的小腿。

「貓貓,你邊度嚟架──」

灰色幼貓驀然離雨婷而去,步往人群中。女孩苦笑著,此時不過五時許,反正有時間,不如跟蹤一下這隻小貓吧。

雨婷背著Gabriel背包,跟著小貓穿過人山人海的孤寂。是日的天特別的藍,彷似想洗走女孩心中的鬱悶。

小貓不斷叫著「喵」,一邊在奶路臣街穿插著,一邊不時回眸瞄著緊緊跟隨的身影。

女孩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不禁好奇,小貓到底正前往哪裏。

前方傳來一陣男生的呼喝聲,中間夾雜著髒話,雨婷不禁咒罵:「唔好講粗口啦……」

驀然,一個Jabulani南非世界杯足球在雨婷前的視線滾動著,一個穿著西班牙國家足球隊球衣,背後引著「Torres」的男生趕到足球面前,把足球拿起。

似乎他又射失了。

「喵。」纖小的灰貓竄進了一個綠色的鐵閘內,雨婷抬頭一看,綠色的石地足球場映入眼簾。怎麼小貓會竄進了足球場呢?

久違的好奇心驅使下,女孩走進了足球場,此時小貓跑上了看台的第三排,停下了腳步。

雨婷走到了小貓的旁邊,卻不禁傻眼:貓會吃芝士腸的嗎?

一個男生坐在看台的座位上,手中拿著一條芝士腸,似乎是準備餵飼幼貓。他看起來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穿著一件黑色的Tshirt及黑色牛仔褲。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閃閃生輝的十字架吊飾,看來他是一個信徒。

那男生說不上眉清目秀,卻給予了雨婷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女孩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自從9歲以後,她一直緊鎖心扉,害怕與外界溝通……

天色開始暗淡起來,準備迎接夕陽的豔紅。

「你都好鍾意貓架?」

雨婷望著足球場狼狽的小男生,默然一笑。

那已經是很罕有的笑容了,日常她根本不會予以任何回應。

男生撫摸著大腿上的小貓,小貓安然地躺在他的懷裏,入睡了。

兩個陌生人於茫茫人海中相遇,只因一隻貓。

兩人久久不語,那卻渾然不是尷尬的沉默。待托利斯再次在小禁區將Jabulani足球射出車路,男生再次開口了:「上個月我嚟踢波,遇到呢隻貓。」

女孩轉頭凝望著男生,卻又害羞地別過臉。

男生笑著:「果時我地踢緊波,呢隻貓仔竄入咗球場,阻住咗場球賽。果時,對面隊D人不爽,有幾個球員甚至追住隻貓,踢咗佢幾腳。」

女孩半信半疑,卻被男生溫柔的笑融化了心靈。

「我果時為咗救隻貓,同佢地打交,差D仲要報警添。之後我每日放學都會經過呢度,都會遇到呢隻流浪貓仔,所以就順便餵下佢。我都試過多手抱佢去少人既地方,廢時呢度有危險,點知佢都係會跑翻翻嚟。」

女孩低頭,一邊咒罵著那些冷血的人,一邊泛起一陣悸動。

「你都算特別啦,貓貓平時見人就避開,但佢又唔驚你咁喎。」

夕陽的餘光,把女孩的臉照得更加紅。雨婷笑而不語。

「嗯……唔好意思,你係咪……講唔到野──」

「我唔係啞架,傻瓜。」雨婷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真摯的燦然一笑。

「小姐,你一路唔講野,我點知喎。」男生雙手掩臉。
2017-05-17 01:17:03
女生擱起笑容,猶疑著,嘗試衝破本來築起的內心高牆。

在和煦的陽光下,雨婷看起來迷人極了,只是那臉容充斥著莫名的憂鬱。

男孩似乎洞悉了女孩的心事,也跟隨著不語,望著托利斯在門前再次射失。

「果個係咪你隊友嚟架。」女孩終於主動開口了。

「點會呢,我果隊贏緊101比64架……拿拿拿,著住『Bendtner』球衣果個就係我隊友啦。」男生心中一陣蕩漾,他似乎也被眼前的陌生女孩吸引了。

「你唔使旨意呃我,你以為籃球咩,101比64。」女孩別過臉,傻笑著。

「估唔到你又知喎。」男生一笑,「開心翻未好囉。」

夕陽的看台上,兩人聊了很久,儘管雨婷很少話。時光彷如停頓在豔紅的景致下,雨婷不願時間流逝。

「其實,貓幾好啊,至少唔會傷害人。」雨婷突然停止笑聲,撫摸著小貓的頭。男生默然了數秒,仰頭凝視著那即將逝去的黃昏:「嗯。」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男生會意地道:「不過,我仍然相信世界係美好既。即使人經常互相傷害,不過我一直相信,生命有值得我去愛惜既理由。」

「真係?」

「唔係,假既。」

「你個死人頭……」

雨婷很少跟人相識一天便敞開自己的心扉,或許是因為眼前的男生給予了她過份的安全感。

「見你咁唔開心,我唔過問咩事啦,不過要相信,儘管有好多既不如意,世界都有美好既一面。」男生忽然一本正經起來,女孩若有所思的仰頭,凝視著城市上的一片火紅。

「嗯。」過了半分鐘,雨婷豁然一笑,儘管依舊猶疑,她卻好像領略了什麼。

男生驀然站了起來:「係啦,你可唔可以幫我照顧隻貓。」

「吓。」一個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請求,不禁使雨婷感到一愣。

「我下個月要移民啦。」男生輕笑著,「冇辦法照顧隻貓仔,如果冇人理又要流落街頭架啦。」

少女捏著灰色的校裙,凝視著眼前的小貓。

「拿,我當你應承架啦。」男生漫步走下梯級,又驀然回首,脫下了頸上的吊飾。

「做咩……」

「果陣時,我救隻貓既時候戴住呢條鏈,佢仲好細,或者因為報恩啦,佢成日都會癡埋呢個十字架度,我走咗佢一定會好掛住我架。不如比你啦,若果你可以照顧佢。」

女孩接過了十字架吊飾,久久不語。

「其實我係咪嚇親你……」男孩紅著臉,「Sorry你可以當我講笑……」

雨婷並沒有正面回應:「你……叫咩名?」

「鄭嘉朗。」

雨婷已經忘記了那一次兩人是如何在逝去的夕陽下道別,球場看台剩下的,只有抱著幼貓的短髮少女,還有抹不走的一段回憶。離別前,男生回眸,拋下了一句:「記住珍惜生存既一分一秒。」

回憶來到了終結之時,只因眼前的男孩開口了。

「點解叫朗朗既?」那男孩一臉好奇。

雨婷翹起腿,讓小貓躺在懷中,並且凝視著男生。

神,竟然在絕望的關頭施以憐憫了。

雨婷甚至有一絲懷疑過他是否在球場遇到過的那個男生,儘管他的髮型、身形不同。

不過,實在給予了她不少的親切感。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你很想放棄,拋下一切於不顧,轉過頭卻會目睹漂亮的畫面。

那諷刺到了極點,不過,人生不就是一個失去與得到的過程嗎?

「哈哈係咁既,」Toby再次翹起腳來,讓小貓躺在大腿上,「因為每次我係屋企彈琴,隻貓都會爬上凳阻住我,亂彈一通,所以我未叫佢『朗朗』囉。」

那是多麼可愛的一個謊話。

這個男孩,狼狽又馬虎,又累事,不過他跟鄭嘉朗一樣,給予了雨婷一種親切和藹的感覺。

想不到,她會遇到一個跟自己曾經暗戀的男生相似的人。

即使在大腿血流如注的時候,雨婷也是這樣想的。

雨婷淚流滿面,面前是死亡的恐懼以及離別的悲哀,不過她心底裏實在很感激遇過這兩個男生。

淚流滿面的同時,雨婷卻溫柔地笑了。

是你們,讓我明白到,生命並非只有無盡的黑暗。

「騰,記住珍惜生存既一分一秒。」
2017-05-17 01:17:26
有外傳睇未?


po咗啦
2017-05-17 01:17:36
LM


感謝支持!
2017-05-17 01:17:48
追左live
好好睇 好正


多謝支持啊
2017-05-17 01:18:56
[絕望]挑戰鬼國地獄網速reg科


結果如何

星期六先開始 未試過咁不安


有咩打算
冇....................事既
2017-05-18 23:58:18
(含劇透)岩岩重睇完一次 想問下





















點解阿騰最後死唔去?
2017-05-19 00:04:49
[quote](含劇透)岩岩重睇完一次 想問下























[含劇透]


















因為佢跌落對面樓露台,而被人救到,成功換血
2017-05-19 00:14:17
今晚《電車》果邊連載完《番外篇-上》,聽晚開始呢度會恢復返連載架啦
2017-05-19 03:42:54
今晚《電車》果邊連載完《番外篇-上》,聽晚開始呢度會恢復返連載架啦

2017-05-19 08:51:32
今晚《電車》果邊連載完《番外篇-上》,聽晚開始呢度會恢復返連載架啦



講笑
2017-05-19 12:02:24
今晚《電車》果邊連載完《番外篇-上》,聽晚開始呢度會恢復返連載架啦



講笑


今晚派小穎搵你塞麵包
2017-05-19 21:16:55

第86話:《渴求自由的扯線木偶》



第四天,04:26。

渾渾噩噩,我們尋找Exit的前路竟然來到了第四天。

一方面,驚愕自己遇到了各種來自潘多拉盒子的災厄,卻依舊保住了卑微的生命,仍然在艱險的旅途裏掙扎求存。

另一方面,卻越來越感受到何謂窮途末路。四個Possible Exit,地面大堂門口、天台、窗口、虛線,剩下天台一個尚未嘗試,然而根據Toby的分析,也知道從天台逃出的機會極度渺茫。

除了找不到Exit,身邊的人也一個一個離我們而去。最初,Jerry的失蹤已經讓我們哀愁不已。接下來,Kenneth感染失常症並且離我們而去,九死一生;Mktor也跟著跳窗,凶多吉少;阿Sam也接著葬身垃圾槽裏……

甚至,連她也走了。

作為一個只跟她相處了不足一天的人,我實在不配有什麼特別深刻的情感,跟她更加談不上共患難的知己。

只不過,她和藹的磁場,實在讓我無從招架。

她那忍著淚的笑,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悲涼,卻美極了。

「騰,記住珍惜生存既一分一秒。」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坐在窗口旁的角落,欣賞著玻璃的碎裂。

那觸目驚心的一幕,依舊在腦海中迴盪著。

窗口破了一個大洞,那是天使與魔鬼同歸於盡下製造的一個遺憾。玻璃碎散滿一地,地上滿是鮮紅的血液。

明明已經事發了超過七個小時,那愧疚的苦楚卻沒有褪去。Ashley挨在沙發旁的牆邊睡著了,阿毛則到了其中一間睡房。剛才Toby及凌哥破窗墮樓、朗朗一躍而下以後,咱們三人只管一直抽泣著,卻沒有對話。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疲倦了,無話可說了,便各自默然找了個地方,尋求一點兒喘息的空間。

我卻一直沒有睡,只管凝視著碎裂的玻璃,天真的祈求著女孩會驀然出現,然後跟我說這只是一場鬧劇,大家可以牽手回家睡覺了。

寂靜的客廳,反襯著窗外的噴氣聲。誠然,在絕對寧靜的時候,方會發現窗外的噴氣聲其實頗為響亮。那感覺就像是身處冷氣噴氣槽口聽到的聲音一樣。

到底,我們是怎樣被拖進這一場殺戮遊戲的……

說白一點,我們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歷盡滄桑,受盡屈辱……無辜的我們渾然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大罪,要經歷這些無法承受的痛。

我們厭恨這個可怖的血腥世界。這裏沒有愛,只有殺與被殺兩個選擇。

終於,卑微的我們決心要冒險一次,務求在邪惡的空間裏找到救贖的出口。然而,赤裸的殘忍卻不斷告訴著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出口……

我們想改變,然而一切的血與汗從來也是徒然。

你與我,終究只是渴求自由的扯線木偶。

或者,人總是不忍對自己坦白。

上述的,就是我們的人生。

這一個凌晨,不知道第幾次哭了……我厭倦了一切,卻無法避開──

我止住了抽泣,喘息著。

我的旁邊傳來了急促的喘氣聲,柔弱如奄奄一息的小貓。

依賴著昏暗的光線,我目睹一個纖瘦的身影,緊閉雙目,暗自哭著。

而且哭得很厲害。

對於Ashley這個女孩,我近乎一無所知。我僅僅從第一次目睹她穿著校服,知道她是一個中學生。她住在Jerry家旁邊的單位,家中住著父親。

我對於Ashley的觀感極度複雜。一方面,我好幾次被她詭異的化身嚇到了,首先是窗外的人頭,接著是後樓梯那哀怨的回眸,還有14樓的幻覺……

我無法相信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一切一切,也警告著我她潛藏危險的殺機。

不過,另一方面,她也看似是一個可憐的柔弱女生。很多時候,她也會沉默著,那天使的臉孔好像滲透著無限的哀愁。而且,好幾次她莫名地哭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最深刻的一次,是跟Ashley在她家的廚房準備早餐時,她驀然流下悲哀的清淚。

到底,Ashley是一個怎樣的女孩?

我對她既存有戒心,另一方面又生起一絲憐憫。

此刻涕淚俱下的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歷盡痛苦的小女生而已……

我想起了Toby那忍哭的小身影,一陣惻隱如海嘯襲來……

「你……冇事啊嘛──」
2017-05-19 21:17:05
Ashley驟然張開雙眸,凝視著我,接著慌張地向後退,喘息得很厲害。

怎麼了……

「我係阿騰啊,你做咩……」

Ashley若有戒備地注視著我,臉上是兩行淚痕以及夾雜著恐懼與哀傷的臉孔。

天使的臉孔。

她沒有開口,我倆對望了數秒,她才低下頭來,繼續嚎哭著。


此時我方瞭解到,她發噩夢了。

漆黑的單位內,充斥著漆黑的憂鬱與失落。

儘管自覺是一個毒男,我也很清楚,當下的Ashley極度需要慰藉。

坦白說,我也會怕身旁的她是隻危險的妖怪,驀然向我襲來,取我的命。

然而,我卻豁出去了。或許因為對女生的憐憫,或許因為事情已經來到了絕望的地步。

「你……你冇野啊嘛?」

她沒有回答,只管抽泣著。我倆在沙發旁的角落坐下了,Ashley一聲不吭,注視著滿地的狼藉。

氣氛尷尬極了,或許因為Ashley一直被我指控為妖怪、鬼,以致她對我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愕然極了。

這也是正常不過的……

兩人沉默了許久,她坐在我的旁邊,繼續痛哭著。

「嗯……」不善安慰女孩的我,也詞窮了。

所謂必要的沉默,或許就是這樣吧。兩人不懂得如何再交流下去了,唯有借助寂靜,保持著一個曖昧卻舒服的距離。

玻璃窗的碎裂處,吹來一陣微風,很溫柔。

溫柔得我想哭。

「嗯……其實我……都有發噩夢。」

Ashley默然地轉頭注視著我,我還生怕她的臉會否佈滿鮮血,抑或張大了鯊魚般的口。不過,一切都沒有發生。

「而且三次添……三次都係恐怖既夢,都係比同伴拋棄……我真係好驚。」明明想安慰眼前的少女,卻轉變成訴苦,果然是毒男。

女孩停止了抽泣,低下頭,繼續凝望著眼前的玻璃碎。

良久,她終於開口,聲音顫抖極了:「點解……你唔瞓既……」

「因為我驚再發噩夢。」我坦然相告。從第一晚開始,每當我睡覺,都會夢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或許因為經歷太多了。這促使著我完全不敢睡著……

兩人又靜默了須臾,Ashley拭抹著雙眸,咬著下唇,注視著我的LIKE鞋:「你右腳其實係咪腫咗?」

我一愣。對,我知道自己右腳一直傳來劇烈的腫痛感覺,不過卻完全無暇思考到底腫痛的程度何如。

此刻,右腳腳跟的痛楚依舊,我卻一早麻木了。聽得Ashley這樣說,我不禁嘗試脫下右腳的LIKE鞋子,察看傷口怎麼樣──

痛楚撕心裂肺。我痛苦地喘息著,因為自己粗暴的動作傷及了腳跟的位置。

在女生面前顯得如斯狼狽真的尷尬極了,儘管我每個小時也有狼狽的滑稽時刻。

「嗯……不如我幫你。」Ashley的眼神似乎在徵求我的同意。

基於男女授受不親的故步自封以及對Ashley的戒備,我很自然地吐出了一句:「唔洗──」

淚流滿面的Ashley沒有理會我,緩緩地跪到了我的跟前,熟練地鬆開我右腳的鞋帶,並且以極其微小的動作徐徐脫著鞋子。

我真的沒有感到痛楚,或許還是女生比較溫柔細心一點。

「如果腳傷,一定要好小心除鞋,如果唔係會好痛架,D手勢我都係之前學急救學翻嚟。」

我驀然想起了Ashley當時幫Kenneth以及Mktor包紮傷口也非常熟練,想必她有豐富的急救經驗。

「嗯……」我凝望著眼前的少女,心中交戰不斷。

被眼淚洗臉的Ashley實在惹人憐愛到了極點,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神秘卻又迷人。到底,那哀傷的花容背後,藏著什麼樣的過去呢……

若果她是一個正常的女生,又有那個男孩不會對之心動?

可惜……

不消半分鐘,Ashley已經把我的鞋子脫掉,襪子隨之被脫下──

臭味撲鼻而來,Ashley及我連忙捏著鼻子。

三天以來奔走不斷,也沒有洗過澡,腳跟有臭味也是正常的吧。

驀然,女生驚呼了一聲。

我大惑不解地注視著眼前愕然的女生,她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甚至屏住了氣息。待我目睹自己腳跟的時候,也不禁嚇了一跳。

儘管光線昏暗,腳跟上的血跡還是清楚地映入眼簾。
2017-05-19 21:17:15
由於一直清楚自己有右腳腳跟骨折的舊患,數年來不斷復發,沒有完全康復過,我一直以為右腳腳跟的痛楚是舊患復發。想不到,竟然增添了傷口。

腳跟外側的位置,有著深色的血跡,覆蓋了大概四分一平方公分的皮膚,看來是長期跋涉,被鞋子磨損的傷口。

血,23層大廈的死亡証。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差點兒想叫出聲。

想不到,我的生命以如此的方式來了一個終結。

海嘯般襲來的死亡恐懼衝擊著我的理性,我踢開了Ashley的手,往牆邊後退著。

不可能的……

Ashley睜大眼凝視著我,那圓大的晶瑩雙眸裏卻沒有滲透絲毫的殺機抑或哀傷。

相反,更多的是疑惑。

「小心啊阿騰,地下有玻璃碎,好容易割傷架──」

「太遲喇……」淚不由自主地再次佔據臉孔。

已經流血了……原來我的下場也是跟Toby一樣……

「冷靜啊阿騰!」Ashley撲向我,冰冷白滑的雙手抓著我的雙肩,「你個傷口已經結咗焦喇,係個好細既傷口嚟,你冇事架。」

什麼?

我喘著氣,思量著Ashley的話。

「你係入嚟呢棟大廈之前隻腳有冇皮外傷?」

「冇,只不過骨折舊患……」

「即係話,你係入咗嚟先受傷。你既傷口好細,已經結曬焦,所以放心冇事既。失常好似係受傷幾分鐘就會發生既事情,但結焦所需要既時間遠超於幾分鐘,而根據上面既血跡同埋結焦……我覺得應該至少係數十小時前既傷口。」

Ashley的話不無道理。我竭力把自己從絕望深淵拉扯回現實,端詳著那個傷口。

那傷口,的確像是很久以前便已經結焦停止流血似的。

到目前為止,我好像還是好好的,沒有什麼失常的狀況……

「點解會冇事,明明我有流血……」我這才擱下了繃緊的神緒。

「唔知道……」Ashley坐在原地,沒有移動到我的旁邊。

兩人默然,直到半分鐘後我驀然吐出了一句話:「會唔會係個傷口太細,所以我就冇受到感染?」

Ashley報以一貫的神秘微笑,不懂回答。

猝然,一個奇怪的念頭油然而生,我瞪著傷口:「會唔會,係血型既關係?」

「嗯……」Ashley當然也不懂直接回應,「你咩血型?」

「我阿媽話我唔係正常既血型……我係……」

「你連自己血型都唔知……」Ashley抹去臉上的淚珠,苦笑著。

「Sorry……我真係唔記得咗,」我盯著右腳腳跟的結焦傷口,「但我好肯定,係一種稀有血型。」

還記得以上說,我擁有一種稀有血型,亦即罕見的血型種類,只不過我真的忘記了那血型的名稱了……

「不過……」Ashley溫柔地微笑著,「既然阿騰你冇事,就算喇。」

「其實唔可以算。」我卻不懂得如何把話接下去了。

兩人又靜默了一會兒,這時候窗外的光線亮了一點。

我察看手錶,5:58。

準備迎接日光的來臨了。

有人說,充沛的日照是人生存的基本。日出的來臨,能夠為我們帶來救贖嗎?

一個不要得的殘忍念頭湧進我昏暗的思緒。

「如果係因為我有稀有血型,所以冇事……」

不像熱情奔放的Toby,Ashley抬頭看著我,沒有予以回應,水汪汪的眼眸充斥著疑惑。

「點解係我……」我雙手掩臉。

Ashley默然,好像明白了我的話。

若果我們的隊伍之中有一個人可以擁有避免失常的免死金牌,那麼為何偏偏是我……這個廢物?

我不理解……

「阿騰……」

Ashley凝視著哭崩的我,我真的懷疑自己有沒有那麼多的淚水。

「算喇……我地根本逃唔出去……」我崩潰著,視線朦朧,「一切只不過係自欺欺人……」

Ashley再次以神秘的沉默回應。

過了數分鐘後,女孩才端詳著窗外的景致,驀然說:「有一種人,總會相信冇絕路呢樣野。」
2017-05-19 21:17:29
我依舊低下頭,並沒有回答。

「即使面對死胡同,都唔會屈服,相信只要努力,必然有改變現況既一日。」

她說的人,是Toby嗎?

表面樂觀的Toby,好像就是這種人。

「阿騰,」Ashley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窗外的一片灰白,「如果你係扯線木偶,你會點做?」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問題……

「有一種扯線木偶,就係即使手腳被綁,都相信只要努力,都有擺脫約束既一日,得到自由。」Ashley凝視著迎來的清晨。

「呢個……Mktor同你講?」我想起了Mktor於筆記裏的話,與Ashley的說話不謀而合。

「阿騰,有D野唔需要直接講。」Ashley報以微笑。

「唔係自欺欺人咩,扯線木偶點會得到自由,一切都係徒然。」

「嗯,好傻啊何。」Ashley笑著。

「不過……」我抹著淚,卻接不下去了。

有一種態度,就是即使面對的壓迫多麼可怕,也不會言退,只會勇往直前。

那或許愚笨到了極點,可是……

那就是生命。

天終於完全亮了起來,曬乾了兩人臉頰的悲傷,照亮了兩人的心扉。
















第87話:《呢度唔係香港》





第四天的早上,火警鐘聲響徹整棟大廈,斷斷續續。

經過我和Ashley的再一次確定,這個單位是沒有其他人的。

我們整晚也沒有考究過到底這個單位的住客到了哪裏。因為,我們已經預設他們罹難了。感覺上,整個大廈內已經沒有其他的生還者。

Toby沒有回來,我們也再沒有聽到「喵」的叫聲,不過我們也是時候面對殘酷的現實。

06:34,我們叫醒了還在發開口夢的阿毛,他口中好像還唸著什麼「西瓜恩大鳩四喜」、「一係入一係唔入」之類的夢話。

剩下的,是一個只有三個人的團隊。

我這膽小的毒男、衝動的屁孩阿毛以及神秘莫測的女孩Ashley。武功高超的堅仔、才高八斗的阿Sam、神機妙算的Mktor處事冷靜的Toby都離我們而去了。

這個組合或許不是最糟糕的配搭,然而好像生存機率遠比本來低得多。

「騰,記住珍惜生存既一分一秒。」

Toby的話,依舊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對,我們在這場戰役之中已經失去了太多。不同的同伴相繼犧牲,我不能再如此自暴自棄……

我要振作起來,努力顯得不累事。

我已經犯下了太多無法彌補的錯誤……若果無法拯救亡羊,當下我便應該補牢。

清晨的光線尚算光猛,照亮了15樓的單位。霧氣從玻璃窗的碎裂破口滲進來,由於洞口頗為大,窗外的噴氣聲更顯得響亮,甚至……吵耳。

到底,那是什麼聲音來的……

「屌,咁我地宜家點撚樣?」阿毛揉著雙眼,明顯睡得不太好。短時間內失去了阿Sam以及Toby,又如何能安然入寢呢。

「我去廚房搵D野食先……」Ashley徐徐站起來,步向廚房。對,我們也很久沒有進食了,若果再不補充一下能量,真的會體力不支。

這一次,我也不打算加以提防Ashley會在食物下毒了。我已經沒有力再理會各種的風險……

「點撚樣,」阿毛的黑眼圈揭示了他昨晚失眠的事實,「我地宜家係咪應該去天台?」

四個Possible Exit裏已經試過三個了,除了天台以外。按照常理,那是我們唯一的生機吧……

廚房裏傳來開關廚櫃的聲音,廚房裏的Ashley忽然道:「其實宜家D野都好鬼亂……不如我地整理一下……」

對,當下我們只管理會有什麼合理的逃生方法,未必是明智之舉。我們連自己為何捲進這場殺戮、這裏發生什麼事情、遊戲如何運作都大惑不解……又如何能夠戰勝遊戲管理員,找到離開這裏的方式呢?

我站起來,在鞋櫃上找來了紙筆:「不如我地整理一下先,到底呢度點樣運作……」

「之前Toby唔係已經整理咗咩?有冇人記得?」阿毛望著我倆,這時候Ashley從廚房端著一包藍色的嘉明牌生活麵包出來:「我記得。」
2017-05-19 21:17:40
我一邊把紙和筆遞給Ashley,一邊注視著眼前的嘉明牌生活麵包……嗯,還有一天才過期,而且還是未開封的八塊裝。

阿毛從一早斷電的雪櫃裏找到了草莓醬,如餓鬼的我們已經不理會新不新鮮、過不過期的事情了。我倆狼吞虎嚥著,Ashley則手抓一塊白麵包,右手沒有停過地書寫著。

想不到,Ashley的記憶力也挺好的,我凝視著她於白紙上書寫的內容,也隱約記得Toby的確說過這些疑點。

Toby那忍哭的笑容,在腦海若隱若現……

五、六分鐘後,Ashley才開口,手上的生活麵包才咬下了一口:「大概好似係呢三點……第一,計算人數。有一股力量,我地叫佢做遊管啦,即係遊戲管理員……遊管有計算人數。升降機冇正常咁運作,而係逐層停,警鐘等等作用係為咗吸引人注意該層升降機,方便點算生還者。」

「呢個好撚清楚,Mktor同埋Toby都講過,Fact咁滯架啦,可以Skip。」阿毛拭抹著嘴上的麵包殘渣。

「第二,接觸白霧。王嬸逐戶致電、升降機內『Go Downstairs』等等、停水停電都係導向住客去後樓梯……而辛講過霧有分窗外霧同埋窗內霧,後樓梯既霧可能係特別D,遊管係刻意誘導我地去接觸白霧。」

「哇屌!」我靈機一觸,嚷叫了一聲,聲線甚至比屋門外的火警鐘聲還要吵耳,嚇得兩個同伴一愣。

「傻撚騰,你做乜撚柒鳩?」被嚇得六神無主的阿毛連番咒罵,Ashley則默然以對。

「你講埋先……」我心跳加速地喘著氣,一時間無法整理凌亂的思緒。

Ashley咬著下唇,水汪汪的眼睛顯示著不解:「嗯。之後,窗內霧係會令有流血傷口既人失常,失常既人會出現幻想……」

「仲有一點,就係Jerry有用手機錄音講過大堂好危險,叫我地唔好去大堂……」阿毛補充一句,緊張的他再次亂抓起頭髮來。

計算人數……誘導住客往後樓梯……令人失常的霧……大堂很危險……

阿毛與Ashley繼續在這幾個話題裏徘徊著,我根本沒有聽進耳。一來因為他們說的推論重重複複、千篇一律,二來因為一個詭異的念頭正在腦海裏萌生著……

計算人數……誘導住客往後樓梯……令人失常的霧……大堂很危險……

「屌你老母,都唔撚知發生乜撚事。」阿毛端出了手槍,不知所措地把玩著。

計算人數……誘導住客往後樓梯……令人失常的霧……大堂很危險……

Ashley注視著我:「阿騰,你冇事啊嘛,你個樣好似好──」

「係喇!」我再次嚷叫著,這一次嚇得阿毛六神無主地把手槍拋到了地上,口中滿是髒話。

計算人數,誘導住客往後樓梯,令人失常的霧,大堂很危險。

Toby聰明細心,然而她還是算漏了這一步。她鎮靜地歸納了主要的疑點,卻沒有進一步用疑點描繪出一個完整的景象。

當然,當下的我畢竟是靈機一觸而已。

「你做乜鳩啊?你再鳩叫信唔信我真係一槍打撚死你。」阿毛氣急敗壞地拾回手槍。

「你聽埋我講,你一定唔會一槍打死我。」

「願聞其撚詳。」

於是,我便把我腦海裏驀然浮現的連鎖告訴他們。

首先,遊管要住客到後樓梯空間,而動機很可能是要遊戲參與者接觸白霧,接觸白霧會令人失常。

第二,遊管要透過升降機計算住客人數,住客人數正常情況下當然不會增加,這個動機明顯是要計算不同的時間有多少人喪生了。

理解當中關聯,一點兒也不難。

當然我們假設了遊管的存在,然而若果這個23層大廈的空間為一個沒有意識操控下的異空間,我們實在無法以理性去理解之,那一切推論也失去意義了。唯有相信有一股力量在背後操控,才能夠忖度下去。

正常住客不會有殺傷力以及殺戮的意識,必須有外力才能導致他們互相殘殺。到底,在這棟大廈,有什麼因素會減少住客人數?

對,令人失常的霧。

遊管,應該是想透過讓住客接觸失常之霧,令住客失去理性,互相殺戮,然後透過升降機計算人數,觀察住客在失常白霧下死亡的速度。

至於背後的動機,是為了虐待我們、娛樂、甚至沒有動機,暫時不得而知──

「等撚等先,你好似講得冇錯,不過咁點解釋大堂好危險先?」阿毛打斷了我的話。


「嗯……」本來難得可以順暢發表偉論的我驟然被阿毛弄得模糊了方向,連忙低頭思考著……

對。

「窗外霧同埋窗內霧係唔同既,根據阿Sam既講法。窗內霧……應該係可以導致有傷口既人失常架嘛……係咪先……可能窗外霧唔會導致人失常……所以遊管就會將我地困係呢個詭異空間裏面……迫我地接觸呢D失常霧氣……」

「咁即係遊管真係唔比我地離開……」Ashley臉色蒼白地道。

「哇屌,」阿毛四周環視著,「咁點解Jerry會去咗大堂?」

「嗯……」表達能力惡劣的我整理著要說的話,「我地落去底層大堂防煙門……未打開唔到道門既……嗯……」

可能,根本大堂是封鎖了的。身手敏捷的MMA輕量級冠軍Jerry憑著其高超的造詣,闖入了本來被封鎖的大堂,卻因而遭受遊管的懲罰,而大堂則再次被強行封鎖。
2017-05-19 21:17:51
多麼令人毛骨悚然的封鎖……

「簡單一句,即係遊管Final Aim係要我地失常,再觀察我地失常後既死亡速度……」Ashley咬牙切齒,臉色煞白。

為何之前沒有歸納這些疑點?只要稍微一想,就已經能夠串連各個這四個怪異的事情……我們思考實在太粗疏了……

「講起大堂唔安全……」阿毛凝視著地面,雙目無神,「我地一開始係咪係義氣哥屋企收到個來自大堂既電話……」

所言甚是。當時候,電話傳來了「噗噗」的金屬碰撞聲音,卻沒有人答話。然後,我一大叫問對方是誰,怪聲便停止,接下來聲音便關掉了。

悚然之感再次竄進心窩,我一邊回想,不禁不寒而慄。

「Sorry……我聽過你地講話有大堂來電,不過冇聽過個內容……」Ashley抬頭望著我。

由於當下的我被恐怖感纏繞全身,根本無從反應,阿毛便代替我把電話裏的怪聲約略描述出來,他亦沒有說錯。

想不到,接下來Ashley的話,會那麼的具震撼性。

「吓……點解你地唔早D講……」

「點解?你知道呢個來電係咩事咩……」阿毛凝望了一臉愕然的我,又轉頭注視著一臉蒼白的Ashley。

當下的女孩,再次給予了我些許詭祕的感覺:「Jerry……唔係話係大堂打過電話比你地咩……」

「係啊……咁又──」阿毛的話卡在喉嚨裏,想必他也洞悉到了事情的不妥。

當時候,Jerry在後樓梯的電話留下了錄音,當中的一句話驀然浮現於思緒中:「我有去大堂嘗試用大堂電話打電話比你地,然後一秒之後……」

Jerry作為一個正直的義氣哥,相信不會對我們撒謊。他說曾經致電我們一秒,暗示了大堂電話曾經接通過。作為自己單位的主人,Jerry不可能打錯單位。

我終於恍然大悟,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們在Jerry家,只接過一個大堂的電話。

我還牢牢記得,那詭異的接通大堂的電話響起之時,我瞄了一眼手錶,時間為3:14。

Jerry的錄音是在撥通了大堂電話給我們之後才錄的,錄音的時間,沒有記錯的話是3:17。

時間,剛剛好……

阿毛一臉訝異:「但係點解Jerry冇係電話裏面同傻撚騰講野既……」

「可能……如果出聲講野,就會惹來殺機,Jerry唔係講過話大堂唔安全咩……」Ashley此刻才聽到電話的內容,卻竟然立即破解了當中的疑點,我及阿毛真的要慎重反思一下……

「但最後,Jerry都係比果樣危險既野發現……」我喃喃自語著,那「危險既野」,會否就是遊管?抑或遊管的棋子?那些「噗噗」的金屬碰撞聲,是遊管發出的嗎?

到底,什麼樣的怪物會傳來「噗噗」的金屬碰撞聲……

下一秒,整棟大廈傳來了極響亮的怪聲。我們三人來不及尖叫,只是對望著,雙目無神。

怎麼那聲音那麼怪異呢……

不。

鎮靜下來聆聽,那是一種混雜的聲音,其中一個來源是火警鐘聲。

另一個,是屋子內的。

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我第四次聽到這個聲音。

過了數秒,Ashley才用極其薄弱的聲線,空洞的眼神夾雜著疑問與懼色:「又打過嚟喇……」

第一夜凌晨的回憶浮現於腦海裏。

在這棟大廈裏,日常生活裏平凡不過的聲響,都能夠牽動全身的雞皮疙瘩。

三人對視著,久久不語。火警鐘聲不絕於耳,卻無法掩蓋那源源不絕的呼喚。

之前三次遇到相同的情況,也是由我一人承受,因為我是最沒有用處的廢物,總會被推往火坑。

不過這一次,還是我去獨自面對吧……我不願再當一個一事無成的負累了。

我的腳步停在褪色的牆旁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屌那媽,頂硬上。」

我使勁地端起話筒,阿毛一副緊張的模樣,屏住了氣息。Ashley一雙大眼睛注視著我,雙手按著臉蛋上的膠布,看來膠布貼得不太舒服。

這一次,瞭解到了來者極可能不善,我也沒有必要以禮相待,因此選擇了沉默應戰。

心噗通噗通亂跳,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一如既往,電話的另一邊傳來了「沙沙」的雜聲,似乎對方也選擇以靜制靜。

雙方的心理戰展開了數秒,對方還是開口了。

對方才說出了第一句話,手持話筒的手已經劇烈地顫抖起來。

「哈哈,知唔知我係邊個呀?」
2017-05-19 21:18:01
那May姐般吵耳的笑聲,在火警鐘聲的伴隨中,更顯詭異。

如坐針氈的我一聲不吭,猜度著該如何回應。

這是不可能的……

「唔答呀?即係唔知啦。」

我真的不知道。

「你地唔好周圍哩埋啦,無論點我都知你地係邊。」

這一句話,我第三次聽了。

我根本不認識王嬸,只從最近數天的經歷裏知道她是這裏的清潔工……

「你係咪……王麗敏,清潔1至10樓既王嬸……」

「係啊,終於記得我啦你,哈哈哈哈……」

話筒依舊緊貼在我的右臉上,我張口結舌地盯著兩位同伴,從他們的神色來看,他們也瞭解到了事情的詭祕之處。

王嬸,又透過大堂電話致電給我們了。

但是,她卻在11樓垃圾房死掉了,那是多麼令人寒毛卓豎的事情。

「冇咗我既提示,你地永遠都離開唔到呢度。」

這些話,一路的重複著,我甚至可以把她即將要說的話,一句一句唸出來。

「呢度係另一個世界,唔係我地本來既地方。你地係咪想翻翻本來既世界?」

她不可能是王嬸……她不可能是王嬸……

我本來不認識王麗敏清潔工,不過Toby是這裏的住客,我牢牢記得她肯定了當時那句年老女屍正是王麗敏。

王麗敏,已經死了。若果說她死前在底層大堂致電給Ashley家及堅仔家各一次,然後才不幸的在11樓垃圾房被殺,那倒可以根據常理來理解……

可是,當下卻有一個自稱王麗敏的中年女人致電給我,而且也是用大堂電話……

「阿騰,做乜撚野?」阿毛臉色煞白地注視著我,我卻沒有給予反應。

「而你地想知點樣離開既話,唯一可以做既,就係去大堂搵我──」

「王嬸,我地點落嚟?」

「唔係掛,落嚟大堂都要姐姐教,哈哈……」

「王嬸,升降機壞咗,樓梯接通既防煙門都封鎖咗。」

「冇,後樓梯冇事,你落嚟就知道。」

「封鎖咗啊!你宜家係咪係大堂啊!」我的聲音充斥著不耐煩。

對方止住了數秒,又繼續發出極度煩厭的笑聲:「年輕人,你落嚟啦,事情就會水落石出,我會開門比你。」

王嬸會開門給我們……她控制了底層大堂?

不可能的……

「到時,你地就會明白發生緊乜事。哈哈哈……」

我還記得,第一次王嬸說完這一句話,報以數秒煩厭的笑聲便把電話掛掉了。一切的謎團也會隨著電話的掛上,再次埋葬於神秘之土裏。

我絕對不可以浪費這一次珍貴的機會……剛才我問的問題,對方也有予以回應,這一次我應該盡量套取最多的資訊!

「王嬸!」我以最響亮的聲音嚷叫出來,Ashley及阿毛均報以訝異之色,「收線前,你可唔可以答我……兩條問題?」

「哈哈哈,點樣啊問題少男。」

「我係少女。」

「噢,我講錯姐靚妹,哈哈哈……」

我一愣,她果然不認識我。

王嬸一直致電各個單位,並沒有任何的針對性。她要呼喚的,想必是大廈裏的所有人。

「王嬸,如果呢度唔係香港,呢度係邊度?外面都係比火包圍?出面既噴氣聲又係咩事?」

Ashley雙手掩面,驚呼著,等待著王嬸的回應。

王嬸先是靜默了數秒,接著報以一連串惹人憎厭的尖聲大笑,若非她的話對我們瞭解當前困境以及如何逃出有重要影響,我必定立時咒罵數句,然後以耳朵福祉為依歸,掛掉電話。

這傢伙,哪管是不是什麼嬸,必然知道真相的一部分。

「哈哈,你好快就會知道架喇,你落嚟先喇,我開定門等你──」

「王嬸,你係咪一直都係大堂?冇受過傷?」

「係啊,一直係大堂等你地,無啦啦受咩傷,哈哈哈……」

Toby肯定了11樓垃圾房千瘡百孔的屍體就是王麗敏,而根據Toby一天以來拼死守護我們,Toby絕對不可能撒謊欺騙我們,也沒有這個必要。

聽筒的另一邊,這個「王嬸」卻宣稱自己是王麗敏。明明王麗敏在11樓垃圾房被殺了,可王嬸此刻卻在大堂說自己沒有受傷,並且一直在大堂……

話筒另一邊傳來了數秒May姐般的笑聲,便如第一次在Ashley家般,主動掛了線。
2017-05-19 21:18:15
冷汗從持著話筒的手中徐徐滲出。我把電話緩緩地擱回原處,凝視著牆上褪色的油漆。

不可能的……難道王嬸──

一股觸電的感覺竄遍全身,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承受著那股突如其來的刺激。

「阿騰?你做乜鳩──」

我不顧背後阿毛的呼喚,忍著右腳的劇痛一瘸一拐地急促拉開了那被凌哥摧殘的屋門,狼狽地步向了後樓梯的空間。

Ashley及阿毛在背後緊緊追隨著我的步伐,速度比我快得多的他們很快便趕上了我。

我往梯級的下方急步走著……走著……走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地上滿是黑色血液,失常者的屍體映入眼簾,昨晚苦戰的驚心動魄再次浮現……

幸好此刻後樓梯似乎沒有別人,包括黑幫及失常感染者。

右腳的腫痛於當下的我而言已經不值一提,我一早已經麻木了,我甚至懷疑腳步的神經快要壞死。

我在腳傷的情況下以最快速度來到了下一層,拉開了防煙門……

14樓沒有出現,那是13樓。預期之內。

我二話不說,繼續往下走著……

兩人在背後跟隨著,已經無法阻止我堅決的舉動。

12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人是不可能復活的,王嬸明明已經死掉了。

難道王麗敏在大堂致電我們,然後因某種原因在11樓後樓梯被殺了,接下來又復生,回到了大堂再次撥出了剛才的電話……

不可能的──

我拉開了面前的防煙門,「11」的樓層顯示牌盡收眼底。滿地都是失常者的屍體,此刻甚至發出了陣陣惡臭,不過我已經習以為常。

Ashley及阿毛這才趕到了11樓升降機大堂,防煙門一關上,Ashley才大聲大聲地喘息著,阿毛則上氣不接下氣地咒罵著我。

而我則沒有理會他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便猛地拉開了垃圾房的門。

快早上七時了,窗外透進的光線,足以照亮這個狹小的垃圾房裏的一切一切。

包括,躺在一旁的范國富的屍體以及……

我掩蓋著臉,當下的真相好想離我近了一點,卻又更加無法觸摸。

穿著清潔工制服,滿身血腥的王嬸。







第88話:《與噬人魔鬼重逢》





7:00。

沒有好東西吃,數十小時以來都睡得不好,昨晚我甚至沒有睡,若非從不間斷的聽覺與視覺刺激催使身體的腎上腺素維持極高水平,筋疲力竭的我早已支撐不住,不省人事。

「幻覺嚟㗎啫,嚇我唔倒既……」阿毛聽到了我對電話另一邊的話後,不禁一愣。

我注視著眼前的年老女屍……不……不可能的……

第二天早上九時,我在Ashley家接聽了王嬸的電話。當天下午五時,我在堅仔家中在此接到她的來電,由此可以相信王嬸一直身處大堂,沒有針對性地致電每一戶住客,引導他們落後樓梯到大堂找她。

本來,Toby說過,王嬸可能是替遊戲管理員引導住客到後樓梯接觸失常濃霧,當時我還半信半疑……一個年老清潔女工,年老力弱,又怎會是遊戲管理員的一分子呢?

王麗敏身上傷痕纍纍,佈滿傷痕,並無動靜……

到底,一個年老女人是如何在數分鐘內,在大堂致電給我,然後再跑上11樓垃圾房呢……而且,她之前也是躺在這裏……

答案是,沒可能……我是說,在正常情況下。

驀然,一個念頭驟然而生:眼前的屍體會否可以復生,突然彈起……然後像凌哥一樣化身舉止怪異的殺戮機器……凌哥不就是可以在數十秒內穿梭樓層嗎?

我不禁退後數步,對眼前的屍體加以提防……

時間一秒一秒逝去,眼前的王麗敏屍體依舊沒有動彈。

Ashley花容失色,在門外咬著下唇,震驚不已地呆望著女屍,不聲不吭。三人之中最大膽的阿毛咬著手指,猶疑了片刻,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蹲下身。

「佢……佢係死既。」阿毛的手從蒼白女屍的鼻孔位置收回。

「世事都被你看透了……當然係死啦……手腳都已經僵直曬……」我這番話是跟自己說的。

對,王嬸已經死了,就像我們第一次探索Possible Exit 4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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