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謊言會在身上留下疤痕的話?」
source/翻譯: 好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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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
我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也從沒料到自己會碰上一位。
像喬這樣的人可不常見,一生遇得上一位就算是天大的福氣。
我認識的絕大多數人手上大都有著「善意的謊言」所留下的,如紙劃傷般的細小銀色疤痕。
這是為了在別人面前保持禮貌所必須付出的代價,稱得上是某種迷彩。
每個人都有這些疤痕,不過某些疤會重複地被撕開又癒合,經年累月下來便越來越深。
謊言越大,疤痕就越大。它們會大塊大塊地出現在手臂上、脛骨上、脖子上或背上。
人是會說謊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某些謊言讓人甘心承受疤痕撕裂的疼痛。這種平衡機制甚至在開口之前就開始運行。
我是自願從軍的。
我曾經不斷欺騙自己,重複告訴自己同一個謊言,一個被我烙得很深、很深的謊言。
如今我想要改變。我想讓父母以我為傲。
過去所有的那些謊言,佈滿我肩膀的那些細小割痕,構成了一幅陰險狡詐,似乎永遠不會完全癒合的地圖。
然後我認識了喬班長。
我的疤痕比大多數人更多,使得人們不怎麼信任我。
然而要是說人們對我的態度是「禮貌性地冷漠以對」,
那麼喬班長受到的視線就是「毫不掩飾的徹骨冰寒」。
是這樣的,喬班長的手上並沒有那些一般人都有的疤痕,
手臂上、臉上或脖子上也沒有任何割痕或缺口。
假如只看一眼,你八成會認為這肯定是全世界最誠實的人了。
事實上,所有人最初都這麼想。
一個年紀已經三十後半,卻沒有半個疤痕的人?那簡直像一頭他媽的獨角獸,意思是他們只存在於傳說與神話之中 - 然而喬班長是真實存在的。
在第一週,大家都很喜歡喬班長。大家都想跟他打好關係 - 有誰不想呢?
在這個充滿騙子與騙局、到處都在提醒大眾求證的重要性的世界裡,有誰不想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這一切持續到喬班長在更衣室裡脫下上衣的那一天。
我們所有人都看見了那一道巨大無比、佔據了他半個背部的醜陋疤痕。
那是由一個謊言造成的。就一個。然而那是我所見過最可怕的景象。
那個疤從他的肩胛骨一路延伸到另一側的肋骨,宛如一顆閃著銀紅色光芒的彗星墜落。
只有邊緣一小部份已經癒合,中間的部份看起來則是最近才開始痊癒。
那是同一個謊言。這種事有時候看得出來。我也不知道原理,反正你就是感覺得到。
我偶爾還看得出同一個謊言說了幾次。然而無論他說了那個謊幾次,我都看不出來。
他原本就不是個多言的人,總是帶著一臉堅毅的微笑一邊發號施令,和其他教育班長一樣指導我們。
他很正向開朗,激勵人心,真誠無比;然而大家都忘不了他背上的那道疤。
那道深凹、黑暗、恐怖的疤。
假如有人能說出那樣的謊......唔,那我們最好要多加注意那個人。
然而到頭來,情況是在靶場急轉直下的。
實彈演練,我們做過不下千百次。不過那天可能有人忘了自己的軍人身份。
或許他們思考了太多關於「什麼」和「如何」的問題,導致腦袋漏了一拍,也有可能他們只是粗心大意。無論原因是什麼,有人在不該開槍時開了一槍。
銅製彈頭伴著槍口閃焰飛射而出,隨後被風兒吞噬,接著子彈首度嚐到了鐵、鈣、鐵及泥土的味道 - 恰恰按照那個順序。
我們全都停了下來,眼睛睜得老大,看著那個年輕人如慢動作般緩緩倒下。
他起先站著,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 - 眼中甚至沒有半點恐懼,只是充滿了驚訝的神情。
接著他胸口的鮮紅色逐漸擴散。他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大腦尚未理解出了什麼事。
此時喬班長一把抱起了他 - 接著現場才開始有聲響。
在一團混亂中,大家的身體終於自動照著平時訓練的那樣動了起來。
「醫護兵!」「急救包!快拿急救包來!」的喊聲此起彼落,人們開始往自己認為很重要的地方奔跑。
我離那個傷兵的距離很近,我知道依他的傷勢,他撐不過去。
我們受訓瞄準質量中心,原因很直白:我們開槍就是要殺人。
殲滅目標,然後進行下一個任務。
於是我坐了下來,感覺手上的武器好沈重。
我看著喬班長抱著那個士兵,後者的鮮血像扭開的水龍頭般不斷地灑落在泥土地上,
而喬班長一遍又一遍地說著那些字句。那一次又一次地深深烙在身上的字句。
「撐下去,看著我。你不會有事的。」
「你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