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教皇.六
牧恩沒有看他,仍然走著。身後秦桑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無人敢阻擋他的步伐,剛才那徒手扔人的怪力還是令人們歷歷在目。
轉眼間,他已是越過神聖三角。
眼前是一座巨塔。
這是天神市的聖地,也是整個天神教的聖地。因為此處乃歷代教宗坐化之地。同時,裡面安放著天神教的三大聖物──日冕、月袍、星杖。
似是察覺到牧恩想要做些甚麼,本來還在圍觀而沉默的眾人已是完全失去語言能力。方柏卻是不怒反笑:「好一隻妄想成為天鵝的醜小鴨──但你不要忘記,天鵝之所以是天鵝,是因為它從來就不是小鴨。」
牧恩皺起眉頭,似是覺得他有點吵雜,看向他道:「就像你知道,在那間告解室裡的人,從來都不是你。」
「你能夠騙過天下人,但豈能騙過自己?」
「你不是眼中無我,而是不敢看我。」
方柏聞言大怒:「我可是奉神派的大主教,豈會不敢看你這罪犯!?」
只是牧恩卻已移開了目光,真正體現出「目中無他」。
秦桑面上只有恭敬與崇拜,因為他終於明白牧恩的想法。
他一直以為,牧恩會在侍神派被解散之前出來力挽狂瀾,但牧恩所想比秦桑更高。
從一開始,牧恩便把想法落在教宗之位。
方柏面露嘲弄之色。
教宗之位已失落百年,甚至在遠在異域外星怪物、異魂者面世之前,天神教已沒人能夠當上那虛無飄渺的教宗。那座塔,更多已成為精神的象徵。
縱是如此,能握掌天下教眾的教宗之位,誰不會覬覦?
問聖嗎?方柏這些年來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結果還是如前人記載那般──毫無反應。
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妄想成為教宗。
就在這時,天空閃過一道雷電。
……………
李成仙早已雙膝跪地,面上掛著兩行清淚,讀誦著天神教義。與李成仙結伴的真神小組也都意識到牧恩的身份,同樣跪在地上。
牧恩站在塔前,眼睛一閉一睜,眼裡間只剩下身前的巨塔。
那股清淨的神意,足以令所有天神教徒為色變。
狂風大作,雷霆交加。
但若真要說天色倒也沒有變幻,仍然是萬里無雲。那麼,狂風怒雷是從何而來?
牧恩看著眼前的巨塔,沉默良久,然後自顧自開口:「原來如此。」
他自懷中抽出了一本書。
牧恩常常有書伴身,這不是甚麼秘密。一本是他的日記,另一本便是當年張春樹親自送給他的天神教典。此刻落入手中的自然便是天神教典。
只見牧恩看著眼前的巨塔,雙手捧起教典然後一扔。
這個動作,很容易令人想起放風箏,迎風而起。
奇異的是,那本書當作見風而起,飄浮在空中。
書頁被吹得嘩啦啦作響,如有無形的大手逕自翻頁。
眼前如神跡的畫面,自然令無數教眾為之震驚,他們也意識到大概要有大事發生,一個個跪在地上,舉禮膜拜!
多乾內心警兆大生,雖然不理解眼前到底是何等事情,但也知道不能任由事情發展。他暴喝一聲:「阻止他!」
嗡──
兩把湛藍色的光刃被秦桑抽出,於地面劃了兩道長痕。
「越線者,死。」
冰冷的殺意與飄渺的神意於場間迴響,令所有人靜止不動。
那一個個十字軍面色掙扎,但在看到那兩把驚人的光刃,最終還是沒有輕舉妄動。
轟隆轟隆轟隆!
天色仍然明亮,但雷電卻仍然生起。這時,人們才留意到那些雷電是於從聖塔間亮起。
教典的掀頁聲,雷霆轟鳴聲,信眾誦經聲。
一切都成為牧恩的背景。
只是牧恩眼裡只有這座大塔、耳間毫無聲音,似是人還在塔前,靈魂卻已進入一個靈異的空間,體會細味著一切。
從聖塔,是一道問心的屏障。
要成為教宗,首先要理解一個事實──世間沒有神。
……………
牧恩從來篤信天神,堅定不移。
而要說以教典記載的道理行事,不論是在天神市、在機鬥城、在異魂大陸,他都用他的性命證明了這一切。
但就在他經歷得越多,他內心的疑問便越多。
若世間有神,有全知全能、無所不能的存在,又怎會令世間有如此多的苦痛、不公存在?
萬里長征一炮滅去萬人性命,若真有天神存在,那些人為何還能活得好好的?
窮人被強搶家園、惡霸活得肚滿腸肥。
侍神出世,只願平靜傳教,卻也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壓。
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真正令他覺悟的是秦桑重傷,恩惠軍全滅以後。
舉世皆驚。
眼前的畫面已超越所有人的認知。
不論是膜拜的信眾,還是在外懾於秦桑威勢的十字軍,最終都只能無奈地看著眼前一切發生。
牧恩站在雄偉神聖的從聖塔前,身上象徵侍神派的黑色祭袍吹得獵獵作響。
轟隆!
忽有雷從天而降,沒有轟向牧恩,卻是如執掌神威的雷霆長矛,毫不留情地轟於從聖塔的塔門之上!
從聖塔是有門的。
雖說身處天神市內城,堪稱天神教聖地。
門是在這裡,也從來沒有「鎖」。自然也不是沒有人進過塔裡,卻從來不見教典中記載的歷代教宗的聖軀,更沒有象徵教宗的三大聖物,彷彿那只是傳說一樣。
但此刻經雷電轟擊洗禮,整道塔都像是亮了起來。
潔白的雷光似是把塔門當作畫卷,以雷光為墨水,繪畫出一個巨大的逆十字!
就在這時,牧恩向前踏步。那以白雷銘刻於塔門的逆十字光紋明亮,門縫開,如開天闢地的第一線光。
那道聖光包裹著牧恩,把他迎了過來。
方柏已是震驚得嘴皮子都在哆嗦,看著眼前的畫面,只覺得形同幻覺。他沒有想過當教宗嗎?自然不可能。或者簡單來說──他想要廢除侍神派,便是因為他想當教宗。
只要能夠執掌兩派,那麼他與教宗又有甚麼分別呢?
但這終究是自欺欺人,午夜夢迴時,他還是想起教典中那三大聖物。只是他又想起世間已百年沒有教宗,如同哄著孩子入睡的童話故事,他又會心安理得下來。
直至牧恩引雷霆敲門,從聖塔自有回應。
牧恩做了他最想做的事。
他豈能不怒、不驚?
在看到牧恩走向從聖塔,他已經動起來。
因為大主教的身份,他坐的位置與從聖塔距離很近。他像個瘋子一樣,朝著牧恩撲去。不知為何,秦桑只是面帶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阻止。
轟!
方柏推開了從聖塔的大門,仆倒進去。
只是門內卻是空空如也,牧恩似是憑空消失一般。
噗──
那本懸浮在半空的天神教典從天而降,掉在地上,似是在告訴眾人,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