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第七百零六章──像他那般活著
遠在聯邦舊土的極西之處,於浩翰的西海之前,有一座孤峰。
這孤峰,自然便是西山的西獄。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這用來關押西山叛徒的牢獄,竟然有鎮壓魂力的奇效。
像林和鳴所屬的人早已被放了出來。此刻,整座西獄只有三個人。
對望的是父子。
吱呀──
自峰頂鐵門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一道身影走了進來,事實上他們分別也不過數小時罷了。
林東起站在獄前,看著二人。
他並不擔心二人能夠逃獄──這裡可是專門關押西山叛徒的,就連那些修練了奇山經多年的西山老牌強者被關進來也只能活活老死。
眼前的囚徒,一是其父,一是其弟。
但偏偏,林東起對二人都無太深感情。
林東起自小林嘯遠更親近,小時候的他不理解為何父親對自己如此冷漠,後來才想清楚──因為林嘯遠喜歡自己,所以父親就不喜歡自己。
更不用說林東起生母逝世,林小山再娶,父子間的關係更是到了冰點,相見爭如不見。
至於林西去,雖然二人以兄弟為名,但卻比一般陌生人更加冷漠。
「剛剛萬里長征打在太陽部落的蒲公英城,初步估計我西山軍團的戰士全滅,哪怕僥倖逃進蒲公英城的也不過十之一二。」
林東起很認真看著林小山:「父親,你還不懂嗎?」
「你被南宮傾世耍了啊。」
林小山低著頭,沒有吭聲,不知道在想著甚麼。
林東起看著林小山,想要從他身上看到某些反應。
憤怒很好、失望也好、嘲弄也罷……
通通沒有。
林小山只是很平靜地低著頭,似是思索著甚麼。林東起徹底失了望,搖了搖頭:「現在西山歸我了。」林西去聞言霍地抬頭,面上盡是難以置信之色。
「若你有憤怒的心,我還打算讓你去替西山爭個最後的臉面──你終究曾是西山的人,要死也是死在戰場上。」他說的話很不客氣,一點也不像兒子對父親的說話。
但現在林東起不是以兒子的身份──而是以西山山主的身份。
突然,林小山抬起頭來:「你相信我?」
林東起看著林小山,感覺很陌生,卻又有一種奇異的熟悉。他不了解林小山,因為自小父子無親。但他對林小山的理解,卻都是源於在東湖那些曾經與林小山上過戰場的戰友。
在他們口中描述的林小山,對林東起而言如同水中月,無形無相,一觸即散──但卻帶著一種奇妙的自豪。
畢竟是血親。
林東起開口:「我信,因為我們林家的,都是一名戰士。」
說著,他已是直接走過去打開了大牢,象徵著他對林小山的信任。林小山看著林東起──這麼多年,這是林小山第一次認真看著林東起。
正如林東起所想,但凡林嘯遠所喜,他都不喜。所以他一直對林東起敬而遠之。但現在,他卻能夠從林東起的眉宇間,看出某種氣質。
不是自己,不是林嘯遠……
啊。
是那個叫郭東的小傢伙。
「看來郭東教得你很不錯。」
「是的。我一直在學習像他那般活著。」
說著,林東起轉身就走。林小山默然,也跟隨著。林西去此時突然大叫:「我呢!我也能作戰啊!」林東起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林西去:「你不能。」
林西去面露憎恨、恐懼、百感交集,如厲鬼嘶吼:「為甚麼!!」
林東起面無表情:「因為你打傷姑奶奶,這事做過了。父親與爺爺關係再差,卻從來沒有對姑奶奶不敬過。你雖然是父親的扯線木偶──但命人打傷姑奶奶這事,你沒有問過父親吧?」
「憑甚麼!」林西去雙手緊握著鐵柵,像個瘋子一樣搖晃著:「我知道了!林東起!你只是在怕我!你怕我能奪去你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
「林東起!你只是比我虛長幾年,命比我好而已!」
林東起沒有再吭聲,轉身走上梯道。
林小山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他已是待罪之身,又哪有資格替其求情?
巨大的西獄孤峰,一道悽厲的叫聲響起,卻還沒傳出便已被浪濤聲拍散。
……………
北林的院長室。
偌大的院長室裡,卻是把窗簾都拉上,哪怕於白晝的光都還是無法映照進來。
一道身影坐在沙發上,沉默著。
身前的茶几,擺放著已飲盡高腳酒杯。
曾經這張茶几的主人很喜歡喝茶,擺放著的都是一整套茶具。而現在易主,卻由茶轉成了酒。
轉眼間便是十年了。
他苦澀一笑。
十年被稱為庸碌無為,首次的大舉動便如此鎩羽而歸……
鎩羽無歸才比較適合。
就在這時,門外敲起敲門聲。
「院長,有人求見。」
「何人?」
「是我。」
一道聲音在門外響起,鏗鏘至極。哪怕只聞其聲,都能夠隱隱察覺聲音的主人何等飛揚。
坐在沙發的男子沉默片刻,悶聲開口:「北林甚麼時候能夠讓人自出自入?把她趕走。」
呯──
門猛地被一腳踢開,在外的人們面露苦笑,不敢阻止,只能轉身離去,當作甚麼都不知道。
「北林是我家鄉,我當然能夠自出自入。」
一道身影走進來,明明窈窕的身姿,走起來卻帶著龍行虎步之勢。她目光掃了坐在沙發上的身影一眼,漠然開口:「別這樣。」
他抬起頭,與其四目交投:「我怎樣?」
她似是思索了片刻,便回答道:「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像一隻老狗。雖然你真的是喪家之犬,但別這樣。很丟北林的架。」她走到窗口,俐落地拉開了窗簾。
光重新灑進來,把她一身小麥膚色照得微微光亮。
能夠光明正大闖進北林、更是腳踢院長室大門的女子,自然是墨子晴,也只能是墨子晴。
墨子晴看著沙發上的人,沉默不語。
她說的話很過份,也狠毒。
但曾經,她對此人的尊敬,就像信惠對她、又如林東起對郭東。
此人便是帶著墨子晴出身,曾經北林的王牌機士──袁宗枝。